精神虐杀，看不到刀刃，只是区区几个字就能凌迟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怕。
眼眶发涩，太阳穴突突的跳动，才发现是眼睛瞪长了时间，一直忘记了眨。
打开鼠标垫下的抽屉拿眼镜，摸到一个小盒子——一瓶眼药水。
你需要的东西永远在你触手可得的地方……
身后沙发上，有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季肖程带着耳机在找电影。
你爱的人就在你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
一尺三寸地，生同衾死同椁的距离。
☆、第八十五章
梁昀再一次被请到了办公室，这一次宣召他的却是好几位领导。
学校虽然是有大几十年的历史了，但宗旨并不守旧，开拓、创新、树德、立人。并非当口号喊喊完事。校长这个五十开外的老头，行事倒是有几分朱总理的风格，敢于创新，敢于挑战，对年轻人是很宽容的。
然而再宽容，梁昀的事也触到了他的底线。
校长的语气不好，但是话说的还是留了三分颜面，学校不是不允许教职工发表网络连载，但毕竟来说也属于兼职，最好是隐藏信息，因为学生属于未成年人，很容易受到老师的影响。
以上是其一，其二、作为师长的行为榜样！
“不检点的作风会直接对学生造成不好的负面影响，你身为一位人民教师，一个成年人，怎么可以不听劝诫，不但不解决问题，还任由事态发展？梁昀，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会由各位领导商议后给予评定。”
梁昀从座椅里站了起来，双手将一份辞职信放到了桌面上。
副校长眉毛一调，说：“梁昀，你只需要口头做出解释，把这个收回去。”
“这是我的辞职信。”梁昀平静的说，对几位领导鞠了一躬，直起身来，“我的解释很简单，我很喜欢教书这个工作，而且是继承我父亲的衣钵，之前的准备也是一直教下去，直到退休，然而喜欢归喜欢，我不能为了喜欢的工作放弃家庭。”
对面几位领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确实是同性恋，我和我爱人之间的关系在各位看来是作风的不检点，但是在我个人认为，重于一切，试问几位领导，你们的家人在你们眼中是不是高于一切？也许各位或不解，或不屑，但是我仍然想为自己辩护一句，我是一个心理健康的同性恋，一个正常的人。”
走出办公室，合上门，将所有的议论关闭。
看了看手表，还有一刻钟晚自习时间，应该是最后一节课了。他插着兜信步走出教学楼，踩着如银的月色，漫步于学校的各处。
七年，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很多设施都换过，唯独小操场那边的体育设施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
“17、18、19、20、21……”
“梁sir好厉害，一次能做25个引体向上！真帅啊啊啊啊……”
用体育项目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引体向上显摆了七年，现在想来都挺可乐的，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女生的眼光环绕，即使是叽叽喳喳的初中生，他也能为了维持自信而忍受小丫头们的聒噪。
以后再不扯着嗓子讲话了，不用整天想辙怎么收拾那些熊孩子，不用为了面子偷偷的练引体向上，不用每次期末考前陪着一块挑灯夜读临阵磨枪。
有三俩结伴的学生从操场走过，经过他身边干巴巴的打招呼，然后快步冲进教学楼。
其实校领导即使是不让他走，他也待不下去了。
晚自习时间到，拿着教材走到大教室，两个班的学生黑压压的一片，安静的似乎空气都是凝滞的。
这是上得最艰涩的一堂课，也是教学生涯里最后一节课。
一个半小时时间，听到下课铃响，就如同一场救赎。
梁昀拿着教科书在八十多双各异的眼神中默默走出了教室。
解聘书还没有签，学校的最后的意思是暂时停职，然后等通知。其实暂时停职在梁昀看来是情有可原的，学校不可能让他继续上课，递交辞职信后的30天交接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无非是按流程来，等30天后自动离职。
然而在第三天，学校通知他去一趟，梁昀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当时叫他回家等通知。
——个人过失造成风气影响，作开除处理。
“凭什么？我已经上交了辞呈，你们就该按照正常程序来处理？”
一直挺和气的某领导有些鄙夷的斜斜看着他，镜片后面的眼睛充满了不耐，她说：“有人要投诉到纪律检查部门，教师属于公职人员，你私生活不检点就等于道德败坏，我们需要补救是学校的声誉，怎么能就凭你一个辞职了事？”
梁昀怒道：“那就让他去纪委举报，让监察部门来公断我的作风到底存在什么问题！”
女人拍桌子：“我们学校还没有出过一个被投诉到纪委的公职人员，现在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影响败坏，网络上已经疯传，我们必须作出处理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什么叫做败坏？”梁昀两手搭着桌面，指尖泛白：“你一口一个道德败坏，影响败坏，请你拿出一个有力证据来证明我造成的过失，否则就凭你现在的言辞，我可以把你告上法庭！”
两人激烈的争吵惊动了外面的人，办公室的门被洞开，所有声音刹停——
梁昀微不可闻的抽了口凉气。
对于校领导处事不公的愤怒他可以大声的指责，甚至拿出法律武器维权，然而面对他带过的学生，那一双双清澈见底，懵懂纯真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过偏执和冲动？
不仅审视自己，对破釜沉舟的决心头一次起了怀疑。
另一位领导的嘴巴一张一合，义愤填膺的指着他的鼻梁。
梁昀一个字都听不到，整个人的神经都被走廊外的学生牵动着，紧绷绷的。
感觉好像是关在水族箱中的小丑鱼，耳边嗡嗡作响，形形□□的人对他报以各色各异的眼光，他看得到，却听不到。
“梁sir没有错。”
这道声音像是一股清冽的山涧，劈开万般嘈杂，于焦黑中涤荡出一片净土。
“张小花？”
被梁昀耳提面命鞭策得最惨的小女孩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淡，但从她的表情不难捕捉到坚持立场的决心。
她调皮，匪气，话却不多，总之是个比较矛盾的学生，在教育问题上让梁昀伤了不少精神，自觉这孩子就是个没心没肺比较晚熟的学生。
谁会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帮他说话的会是她。
“都散开散开，回去上课，这里没你们的事！”
校领导一声令下，保安开始疏散人群。
“谁说没我们的事？”张小花踮起脚尖，扬声说。
领导的眉毛拧了起来，正要严词批评，另一个学生说：“以学生为名维护学校名誉，轻易对校职工做出并不公正的处理，凭什么说不关我们的事？”
另一个声音马上接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们背的滚瓜烂熟，请问主任，平等、公正在哪里？文明、和谐在哪里？诚信、友善在哪里？”
“梁老师有什么错？道德败坏的定义是什么？”
“如果只凭校网里几个愚昧者的叫嚣就给梁老师定处分，那么还有什么公正平等可言？我们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是不能否定我的是非观！”
“如果因为一个根本就没构成威胁的‘隐患’而扼杀一个人，那么跟曹操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梁老师上课从来只讲课本上的知识，你们又凭什么来评判他的私生活一定会影响到我们？”
“同性恋在国外已经合法化，为什么要拿有色眼镜看待他们？”
“梁老师辞职我们已经很难过，他没有错，只是做出了他认为合适的选择，我们愿意默默的祝福他，为什么不能海阔天空，一定要赶尽杀绝？”
“行了行了，扯哪去了？”副校长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老师，回头摆摆手说：“各回各班去等着上课，都挤在教学楼里成什么样子。”
人群蠕动了一下，但还是没人走，个个面带不甘的站在原地。
刚才还有些灰心的梁昀这会像是打了强心针，耳聪目明身轻如燕，对大家摆摆手，微笑道：“谢谢同学们能客观看待这件事，但你们还是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至于说老师的私事，我会自己处理，你们给我了鼓励，就请相信我会坚持走下去，谢谢。”
“老师，加油哦！”
梁昀跟着他们的手势握了握拳头，学生们散去，接下来关上门，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交涉。
结果是谈了依然没有什么卵用，从开始到最后一直都陷在一种胶着状态，少数家长和恐同人士给校方压力，媒体对于学校的处理拭目以待，网络上的言论褒贬参半，这条路没那么好走。
本来有心瞒着梁爸，哪晓得还是被父母知道了，副校长送他出门时跟他说的，梁爸可能是看到了网络头条，然后觉得当事人有些像他家儿子，于是打电话问了副校长。
“当时听说是你，确实是有点生气，但你别着急，你爸既然装作不知道，就是怕给你压力，等事情都过去了你再给你爸打电话交待一声吧。”副校长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谣言止于智者，现在是最难过的，等事情平息了就好了，这边我再尽力压着，你去吧。”
作者群里有人曾经私密他，问他有没有后悔。
梁昀是这样回答的：我只是想和他过上一个无惧阳光的春天，不跨过寒冬，又怎么能触摸到三月暖阳呢。
我不后悔。
于是过了几天，一篇标题为《微笑向暖，静待花开》的文章，被网站推上了精品展示。
那位作者的名字如雷贯耳，曾经两部作品被签约为影视在各大卫视黄金档播出。这篇文章不长，一万三千字左右，而且是一次性完结，在梁昀的同性恋事件闹得如火如荼的当下，无疑是一阵拂面而过的清风，如神来之手，让头脑发热的网友们即刻间就冷静了下来。
☆、第八十六章
很多事因为少见，所以多怪，见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最近因为某某某网络小说作者自爆同性恋身份而引起的话题一度成为网络头条，然后相继爆出——某集团继承人和某下属之间二三事，某小开和某私生子的同性之间那些事，每一条的身份之使然，情节之跌宕，感情之真挚，都比某小说作者的更有可读性，所以梁昀的那点事就成了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
相比于彦垚和姚衍两人之间的报导，欧阳舸和祁晓枫之间的故事更能打动人心，大概是准备充分，加上主角之间身份悬殊和狗血的前尘往事，而且是当事人接受的采访，所以不管从行文还是配图，都从真实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唯美。
彦垚那篇则是在欧阳舸之后被爆出的，照片都是偷拍，有一穷二白的姚家公子给大舅子打工跑腿的照片，有开着小车送彦垚去剧组化妆的照片，有两人在路边争嘴的照片，还有偷拍的老掉牙类型的“忘拉窗帘”之“壁咚胸咚臀咚”
对于欧阳舸和彦垚时间掌握的恰到好处的“被爆料”，梁昀感激涕零，后来是丁丁告诉他这事其实是大家伙在帮派里群聊的时候谋划的，策划人是团座。
他这边接受采访，而且是财经专栏的采访，自然而然的宣告性向，避免了刻意为之的嫌疑，然后同一新闻网站另一个频道以同性为话题爆料彦姚两家小公子的同性恋情，于是这些天各网站各版面的头条全部被此话题占据。
学校那边终于妥协，批准了梁昀的辞职申请，只等着满一个月后办理离职手续。
“汤有点咸。”
季肖程舀了一勺尝了尝，眉头微微一皱，“不咸啊……喂！你干嘛去，坐下好好吃饭！”
话音未落，梁昀已经径直进了卧室，季肖程放下筷子跟过去，他正站在浴室柜前敷面膜。
“你都没吃饭，不饿？”季肖程抱着手臂，靠在浴室门口看他把那面具似的玩意往脸上贴，雪白修长的手指头翻来翻去，煞是好看，就是那张钢盔脸挺煞风景的。
梁昀摆摆手说：“你去吃别管我，我不饿！”
他贴好面膜看了看手表，然后挤出浴室在床上躺了，顺手拿了本书，正准备翻，突然想起什么，从桌上拿了一摞材料纸开始认真的看。
季肖程摇摇头，懒得再管他，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卧室，吃饭前把汤盛了一碗单独放好，自己草草吃完饭，想着梁昀等会录完FT要吃饭的，干脆等会再洗碗。
再回卧室时，衣帽间的移门开着，只开了衣柜里的小灯，把自己扒得光溜溜的某人正弓着腰奋力翻衣服。
天色将暗未暗，衣柜里的小灯被梁昀的身体挡住，整个人只看得见一条灯光勾勒出的曲线，皮肤像是波了一层油，骚气从内往外散发，俨然就是引诱着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上去干点促进消化的事儿。
“喂喂喂！”突然被拦腰抱住的梁昀下意识挣扎。
季肖程掰过他的下巴，不由分说把嘴盖了上去。梁昀今儿一整天就记挂着晚上要录FT，紧张的食不下咽，季肖程这么一搅合，只觉得心火往上嚓嚓嚓的窜，却一点气力都使不上。
他狠狠的回应，逮住可恶的舌头就用力拔，跟饿得眼睛泛蓝才寻道奶嘴的小崽子似的。
季肖程的腿叉到脚踝处两边一拐，把梁昀两脚齐肩打开，接着背脊被死死抻住，动弹不得。
“要干就快点，我还要——呃啊——！！！”梁昀失声叫。
“站直点！”季肖程扇了他一下。
“人家一天没吃饭，怎么站直啊……哎呦慢点、好大……好饿哦……”
“知道饿了吗？哥哥喂你吃夹心Q-Q肠，好吃不？嗯？”
“好好、好吃……”
“再特么不吃饭，老子就把Q-Q肠塞你嘴里！”
“我错了……唔唔……”
梁昀跟条咸鱼似的被顶的风中凌乱，脸上敷的面膜掉了半张，眼泪哗哗哗往外飚，手臂被反剪在背后，身体不住往下撅，又被季肖程给顶起来。
半小时后
放下碗，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的汤汁，问季肖程：“还有么？”
“没了。”季肖程没好气的拿走空碗去水槽洗，“就录一个FT你还当个事儿了，你把脸上贴金箔别人也看不到啊！”
“紧张嘛，万一聊得高兴，邀请我上视频群聊咋办？”
这倒是提醒了季肖程，他严肃的警告道：“你要是敢跟别人视频，当心你的菊花！”
梁昀蔫巴了。
八点钟登陆YY，进入节目组房间，管理员给了他蓝马甲，聊了几句，直播开始。
先是一段音乐，然后主持人讲话，请出今天特别节目的嘉宾，梁昀和另外一位同志文学作者饭饭对大家打招呼。
“嗨~~大家好，我是纯情君！”
主持人尖叫：“啊啊啊啊，纯情君的声音惊艳啊，华丽丽的禁欲美人公子音有木有——”
公屏上的立时间灌满了游客小伙伴的鲜花，前两天上游戏聊到近况，团座还说今天要领着小的们抱团来捧场，房间内的人数已经爆满，梁昀看不到帮派里的伙伴现在都挤在哪个旮沓缝里，但他确信，并肩作战的队友正坐在电脑前默默的支持着他。
“咱们今天的主题是同志文学和耽美小说的差异，所以今天请来的嘉宾一位是咱们同志文学的大神，一位是耽美界的新星，很多朋友之前都有疑问，纯情君的文章既然记录的是自己和男友之间真实的故事，为什么会发表在耽美这一块，而且从文字来看，又有些修辞和美化的嫌疑，纯情君，能给我们网友谈谈你的发表文章的初衷吗？”
梁昀捂着麦清清嗓子，说：“可能在大家看来文字间是有美化过，但我确实是按照自己的经历来写的，文字的组成来源于写作者的思路和习惯，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写作风格，所以才会将文章发表在耽美这一块，至于说是不是真实经历，见仁见智吧，我无愧于心就是。”
另一位嘉宾饭饭笑道：“我一直在追纯情君的更新，昨天的最新章节里边提到假正经先生的臭袜子，纯情君一边却嫌弃一边搓袜子，有网友说‘作者大学时那么爱你家假正经先生，认为他什么都好，现在又来嫌弃他的袜子臭，然后闹分手，很显然是制造冲突吸引读者，文章编的未免太离谱了吧’，我个人认为很生活化啊，我跟我老公就是这样，习惯差异造成的小规模战争不断，无可避免的东西。我在想，如果纯情君没有公布文章是写实，或者说作者是女性，那么网友就不会对于文章有这样的质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