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时才明白,原来我一生下来并非仅仅是为了成仙,我还可以选择去爱别人,选择像人一样生活,选择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青儿还是不能理解:“可是大哥,成仙不好吗?”
“成仙当然好。”龙霄道,“不然为什么从古到今有那么多人想要成仙……只是对我而言,即便功德圆满证道龙神之位,也只能永永远远活在冰冷又无情的仙界,做一个时时被天规约束的可怜巴巴的神仙。我花了一千年才明白成仙并非我所愿,我想要的只是像人一样活得有滋有味,带着七情六欲与我爱的人携手一生。”
龙霄温柔地抚了抚青儿的眉眼,笑道:“青儿,等到哪天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便会理解大哥了。”
青儿似乎有些垂头丧气,“我才不要……大哥你染上人间情爱就活脱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才不要这样。”
龙霄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安心修炼吧,我所修习的仙虬神法封存在赠予你的玉鳞之中,等你在凡间玩够了就回雪山修炼吧,说不定不久之后青儿你便能招来天火煅尾证道龙神之位。”
青儿看他一眼,忍不住上前抱了抱他,龙霄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一如百多年间二人扶持携手的那段日子。
晚宴过后,叶昭贪杯多饮,脚步多少有些踉跄。
元朗元逸上前扶住他,恭声道:“陛下,可要回皇后娘娘的宫中就寝?”
叶昭脚步一停,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才揉了揉眉心,说道:“不,你们二人随我去一趟天牢。”
元朗元逸应了一声,随即交换了一记目光,彼此都读出对方眼中的些许疑惑。
元朗此时已是宫中侍卫长,三两句话吩咐下去,不出片刻天牢内所有狱卒都清得干干净净。抵达天牢之后,元朗元逸躬身退下守在外面,只叶昭一人缓缓走向牢房。宸妃身着囚服,鬓发脏污缭乱,甚至还有几缕粘着滚了灰的饭粒。另一旁,叶丹听见动静缓缓抬起头,待他望清来人之后顿时大惊失色:“叶昭!你来做什么!”
叶昭瞥他一眼,淡淡道:“放心,不是来送你上路的。”
叶丹脸色变了几变,却是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宸妃这时才缓缓抬起头,她看了看牢笼外身着五爪金龙袍的新帝,咯咯笑了起来。前几日曹钧下了重手让她说不出话,现在虽说声音嘶哑难听,却能勉强开了口。
宸妃道:“皇帝陛下,您大驾光临天牢所谓何事?”
叶昭轻轻道:“来看你最后一眼。”
宸妃放肆大笑起来,她声音难听至极,仿佛间如夜枭啼鸣般令人毛骨悚然。她道:“既然你来看我最后一眼,那母妃我就送你一个临别的礼物吧,叶昭孩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讨厌你吗?”
叶昭摇了摇头。
宸妃便将叶昭身份之事娓娓道来,语罢她又放肆笑了起来,“真有趣,叶家的天下虽说没能被丹儿拿到,可最终也没落在叶家人的手里……”宸妃觑了一眼面色沉稳不变的叶昭,嘶哑声音中多了一抹怨毒,“怎么,还在我面前装作镇定,你真以为你是货真价实的真龙天子吗?”
“其实……”叶昭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宸妃脸色一变,下意识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不可能!”
叶昭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语气轻缓道:“登基称帝的那天晚上,我午夜梦回,见父皇与侍卫长武修大人现身于皇宫内殿之中。父皇将我身份之事系数讲了出来,还说无论如何我都是他的孩子,都是叶家的皇嗣龙种。我也曾怨怼过、愤懑过,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无论身份怎样改变,只要我认定我就是真龙天子,那这天下便永远都是我的。”
他朝目眦欲裂的宸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您最引以为傲的筹码已经没了,宸妃娘娘,你永远也斗不过父皇的……”
宸妃面容狰狞至极,保养得当的容貌挤作一团,如夜叉鬼母般面目憎人。她死死堵住自己的耳朵,疯狂大叫道:“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叶昭哼笑一声,连目光都懒得施舍一个直接转身离去,不多时门外进来几个侍卫,手持锋利刀剑冲进牢房,三下五除二便将二人舌头拔去……
冰月无边,夜风轻抚。
叶昭站在天牢之外远远眺望皇宫方向,他在这静谧的夜间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回返宫城。
☆、大好年华
未过几日,云洛族大巫师被三司审讯,最终判以极刑。
同日,宸妃叶丹等忤逆犯上的窃国逆贼被判处斩首,行刑斩首之处,恰好便是曾经龙霄与曹钧身陨之地。二人旧地重游,心中不免几番唏嘘,眼见大巫师与其余逆贼身死,周围百姓纷纷拍手叫好,曹钧忽然忆起那时叶昭剑斩白蛇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不由得感慨万千。
龙霄似乎察觉到他心中感慨,与曹钧十指紧握,然后回以安抚笑容。
曹钧笑着舒了口气,抛去所有痛苦记忆,专心致志地与他一起把握当下。晚上将军府中设宴,请了元卿元晖等人,曹钧还亲去天牢请齐寒云入府,齐寒云又惊又喜就连话都讲不出了。龙霄去后厨盯了一遍菜肴蔬食,又去庭院内寻薛鉴青儿二人,谁知他二人正打算结伴出去闲逛撒野,一听说是无聊的酒宴顿时连连拒绝。到最终,堂中只曹钧、龙霄、元卿、元晖,与齐寒云五人而已。
曹钧与齐寒云把盏过后,说了几句雪空关的景致变动,齐寒云笑着叹了口气,说道:“若有机会,寒云还是想回雪空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将士,仗剑除恶保家卫国。”
曹钧与他碰杯,笑道:“只要心存为国尽忠之念,无论身处何地都是保家卫国。”
齐寒云忙道:“将军说的极是,是寒云说错了话,来,我敬将军一杯。”
二人还未喝完,寻彦便匆匆赶来禀报:“将军,陛下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迎接,叶昭只带了元朗元逸二人前来,一见场中酒宴,便笑着说道:“是朕冒昧而来,打扰你们了。”
龙霄道:“陛下说的哪里话,不过一场酒席私宴,陛下肯屈身前来,将府只怕立时蓬荜生辉又哪里担当得起‘打扰’二字。”
叶昭看他一眼,忍不住打趣道:“曹夫人所言极是。”
龙霄俊脸“唰”的一声变作通红,低头不说话了。
主位之上当今陛下与镇关将军说着君臣之语,另一边元卿元晖则向元逸招了招手,与他咬耳朵说着悄悄话。元逸被元卿一番大胆言语臊得耳根通红,勉强解释道:“朗哥对我极好,他才没有……”
元卿哼了一声打断道:“男人追求别人时惯会甜言蜜语,几句话就哄得你晕晕乎乎,我告诉你,眼睛记得擦亮点,当心他哪天嫌弃你不再青春年少就一脚把你踹开。”
身后筋肉健壮的元晖忽然道:“你会嫌弃我青春不再而一脚踢开我吗?”
元卿瞥他一眼:“我与小孩子说话,你这个大人插什么嘴?”
元晖立即低头认错道:“是我错了。”
元卿似笑非笑道:“晚上再惩罚你。”
元晖喉结上下颤动,看了元卿一眼,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元逸左看右看,然后道:“你们俩不就好好的吗?为什么又不肯相信我与朗哥?”
元卿道:“我们俩……我们俩受的罪你这个小毛孩想都想不出来,算了,你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你的朗哥身上,等你哪天被他欺负得哭鼻子再来雪空关找我吧。”
元逸傻笑两声,扔下一句“朗哥才不会欺负我”便回到元朗身边,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让人颇为羡慕不已。元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目光之中涌出淡淡缅怀,元晖从背后抱住了他,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羡慕了?”
元卿嘴角勾起淡淡微笑:“是啊,想起了当年的我们。”
元晖轻轻舔舐着他的耳廓,呼吸热气全部撩在他的脸上,“幸亏我下手早,十五岁成年当晚就溜进你帐篷里,不然再晚上两天,族里那些大姑娘小丫头们非把你衣服扒光强占了。”
元卿也被勾起往日回忆,忍俊不禁道:“是啊,你也好意思说起往事,自小便黏在我身边赶也赶不走,就连父王都说你是我最忠心的鹰锞子。十五岁成年礼我一箭射死白狼王,你看我的眼神都恨不得当场把我吃了,我当时就猜到你肯定会进我帐篷,不然我怎么脱光衣服?那句用中原话怎么说来着?是了……‘扫榻以迎’!”
元晖与他亲了个嘴:“只可惜吃了你一顿,从今往后次次都是被你吃。”
元卿左右扫了好几眼,见众人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他便大着胆子一路从胸膛摸到元晖胯间那根早已昂扬起来的东西上。元卿似笑非笑地拨了好几把,调笑道:“怎么,我伺候得你不爽快?”
元晖咽了下口水,故意凑到他耳边,撩拨道:“爽,你弄得我爽死了……”
元卿顿时斜眯了元晖一眼,若非此时情形不对,只怕他早已扑了上去。
齐寒云望着场中成双成对,不由得慨叹一番尚未成亲的自己。
主位之上,叶昭亲自斟酒交到曹钧手中,曹钧怔然过后立时说道:“陛下,怎敢劳烦陛下亲自斟酒?!”
叶昭温雅笑道:“曹将军,朕有三杯酒要敬你,万勿推辞。”
曹钧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开口作答,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陛下”。
叶昭道:“这第一杯酒,朕敬将军千里援救。”
他一饮而尽,曹钧深深看了陛下一眼,也饮尽了杯中酒。
叶昭又道:“这第二杯酒,朕敬将军忠心扶持,为保江山社稷不辞辛苦征战沙场。”
曹钧眼中渐渐涌出感激之泪,唤了一声“陛下”。
叶昭双眼中似乎也闪出点点泪光,他斟满两杯酒,殷切望向曹钧,道:“这第三杯酒,不是当今陛下而是单单我自己。我敬将军与龙公子情深意重,策马天涯。”
曹钧眼中泪水簌簌落下,龙霄亦是心中感慨万千,上去握住曹钧另一只手。曹钧一饮而尽,随即向叶昭行了一个大礼,他道:“陛下,臣不日便会辞官隐退,望陛下答允。”
叶昭侧过脸拭去眼角泪痕,短短瞬间便已恢复如常,他道:“朕知道你有辞官之心,只是此时江山未稳,朕希望你能多留一段时日,就当是在这京城之中休憩,等到天下稳固之后再行离去,如何?”
曹钧道:“陛下之命,臣莫敢不从,即便将来隐居山林,只要陛下需要,臣即便是垂垂老矣亦会披甲征战为国捐躯,不负先帝与陛下之期望!”
叶昭心中万般激动,一时间竟是连话都讲不出了,直到最后才找回自己声音,唤了他一声“将军”。曹钧也不多说什么,抬手满上烈酒,笑道9 :“陛下,请!”
叶昭用力点头,亦是笑容满面道:“好,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曹钧喝得酩酊大醉,龙霄忙活半天才服侍他睡下,刚打算去休息谁知曹钧闭着眼伸手一揽,将他整个人拉到身上。龙霄与他鼻尖相抵,盯着近在咫尺的将军,暗暗咽了下口水。曹钧闭目道:“你要去哪儿?”
龙霄道:“自然是回房休息……”
曹钧一听此话抱得愈发紧了,满身酒气地胡乱亲了一通,含含糊糊道:“我不要你走。”
龙霄忍俊不禁地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不走不走,我就在这里陪你。”
曹钧“嗯”了一声,也不松手,就那么睡了过去。
到第二日清晨,曹钧酒醉苏醒,一抬手臂酸麻难忍,顿时闷哼了一声。龙霄被他吵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将军怎么了?”
曹钧又是头疼又是手酸,朝他扯了扯嘴角,笑道:“疼,哪儿都疼。”
龙霄替他揉按许久,曹钧这才有所好转。等到洗漱过后,二人又去用了早膳,薛鉴端着一碗粥朝他们挥了挥手,说道:“这时才起床,你们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啊?”
青儿顿时用怨念的小眼神盯着曹钧。
龙霄又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一桌四人安安稳稳用过早点后说上几句话又各自分散,游玩的游玩,闲逛的闲逛。青儿本还打算偷偷跟在大哥他们身后,结果没走两步便被薛鉴拎走了,龙霄与曹钧逛完大街小巷,买了不少精细玩意儿,最终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将府。
又过了几日,元晖元卿动身回返雪空关,元朗元逸与曹钧等人前来送行,元卿把元逸薅过去细细叮嘱道:“想我的时候就去雪空关看看我,还有啊,我已经把驯服鹰锞子的法子教会给你,若是那个人敢欺负,你就派鹰锞子传信给我,看我不立即带着族中大好男儿骑马过来将他剁成肉酱。”
元逸哭笑不得道:“好好好,我记住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添了一句,“不过,朗哥不会欺负我的。”
元卿郁闷得不愿再与他多说,勉强朝众人抱了抱拳便打算离开,元晖朝众人挥了挥手,笑道:“诸位,后会有期。”
送别二人后,元朗元逸向曹钧他们道了别便赶回宫中,曹钧索性闲着无事,便与龙霄一同郊外踏青闲游。走着走着,他先是回忆起前世元逸因元朗之故而对自己痛下杀手,心中几番感慨,龙霄与他手牵手,时不时一个微笑便抚慰了他心头的惘然。
“说起来……”曹钧忽然道,“前世我千里去救陛下时,薛鉴公子见我第一面便问我身上的玉鳞是从何处而来,他还问你是不是姓白。龙霄,你的本姓是姓白吗?”
龙霄笑道:“姓龙姓白又有什么区别,将军,我永远都是我。”
曹钧亲了亲他,笑着道:“是啊,无论你姓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人。”
三个月后,江山稳固。
曹钧辞官隐退,与龙霄携手游遍大江南北。
叶昭登基称帝,薛鉴入世的使命也算功德圆满,师门几次催促他回返,终于派人前来“请”他回去。薛鉴哭笑不得地看着几位抱剑的师兄弟,然后朝龙霄三人走来,说道:“我先走了,等到哪天有空了再偷偷跑下来跟你们见面。”
他又朝青儿挥了挥手,“听你大哥的话,安心修炼。”
说罢,薛鉴与那几人身形隐去,只留下几道剑影飞驰远去。其中一道剔透寒光还故意饶了众人一圈才破空而去,转眼间便已消失在天边。青儿又在将府待了数日,这才恋恋不舍地诀别大哥龙霄返回雪山修习,临行前他还特意盯住曹钧,只道曹钧但凡敢欺负他大哥,他就立时下山化出原形将其生吞活剥。
曹钧忍住笑意,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青儿恋恋不舍地抱了抱大哥,这才化光远去。
曹钧牵着龙霄的手,笑道:“这下,就剩咱们俩了,你打算先去哪儿玩?我听说江南一带风情独特,还有契兄契弟的风俗。江南的茶水也好,你也该换换新的口味了,嗯,江南的美食也是天下闻名,咱们先去江南玩个半年,再去别的地方游历,如何?”
龙霄笑得和煦温柔:“将军说了算。”
……二人一路游山玩水,足足过了大半年时间才暂时停住脚步,期间曹钧与龙霄去过沿海领略风情,前往名门佛刹烧香求拜,也去产茶之地亲手采摘茶叶。他们还回了趟雪山看望修习功法的青儿,只是雪山滴水凝冰并未多待几日,反倒是在雪空关内住了半个多月。副将早已被叶昭封为镇关将军,一见曹钧回归记不住自己早已封将,依旧以下官之礼向他问好。
元晖元卿也与他们喝酒闲谈,说起途中所见之景,偶有欢趣之事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在雪空关盘桓多日,曹钧龙霄再度上路,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在一偏僻村落处停下脚步。村落依山傍水,男耕女织幸福安康,再向远处走上一段路途,却有一处桃源圣境。暮春之际夹岸桃花竞相怒放,万千琼英飘落而下,随着潺潺流水漂向远方。
桃林深处又有一丛竹林,林中三座精舍竹屋,门扉半遮半掩。曹钧叩门却得不到回应,大着胆子入内一看,却见房中摆设简单朴素,墙壁上挂着一把带鞘宝剑,而床边却斜摆着一条发带。到底是龙霄细心一些,扫了几眼房中布置与衣物便猜出这是两个男子所居之处。
曹钧亲了他一口,笑道:“说不定是像咱们这般隐居山林的前辈呢。”
龙霄四处打量一番,颇为喜欢此地风景,曹钧便决定再次搭建竹屋,与这三座精舍的主人做个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