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节奏简直是狗屁!”
“你脑子在琴上吗?用心拉,你的心让狗吃了吗?!”
回答他的永远只有琴声和哭声:“呜呜呜……”
当然,在下课的时候王先生总会给学生一块糖:“行啦,今天总体来说拉的还不错,继续努力。”
鬼晓得之前是谁说的不满意……
其实我觉得他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他拉琴的水平的确是高,所以我觉得他小时候学琴肯定经历过非人的折磨,然后终成一技。在他出师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当年的经历,于是就怀揣一颗报复社会的心把气全撒在学生身上。其实他心理已经变态了……
“江诚,你过来!”他叫我。
我收起心思走到琴谱前,给他拉上节课学过的东西。
他憋了半天,本来想骂,但是平心而论在我这个基础学起来,拉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于是他说:“在家练了很久?”
我才不会告诉他我就是在家练十多个小时的人。我说:“没,每天练一个小时。”
他呵呵一笑:“那你还真是个天才。”
其实他早已知道我的小九九,只是没拆穿我,他还把我当成孩子,笑笑也就过去了。
李瑾泽每天下班的回家都会倒在沙发上要我给他拉琴听,每次他听完都会笑,说:“比昨天进步了。”然后他就会莫名其妙的被满足。我不懂,这么难听怎么他还会有一种欣慰的表情。
学琴两个月后我也终于可以流畅的拉出一些很好听的曲子,他每次听完后疲惫的面容都会浮出一丝很淡的笑,很淡很淡。
☆、Chapter16
李瑾泽也会抽空陪我去上课,特别是王先生说我是可造之材的时候他眼睛一亮。他跟王先生出去吃过饭,跟他说了我的情况,当然没全盘托出,就是说去学校入籍学小提琴专业是不可能了,可是有没有什么别的出路能让我在此方面走的更远?
“当然可以,只不过会很难。你要额外找水平更高的老师,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与专业的学生相比,这就如同别人在学校接受学校教育,而你在外补课自学成才一样。”
然后我又多了一个教授小提琴的老师,姓孙,是某音乐学院的教授。孙先生三十多岁,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性格比较孤傲,话少。他的课很贵,一对一,每节课一百二十分钟,收费两千。
但是他的课的确是让人受益匪浅,我学到了很多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李瑾泽会对自己那么狠,像我这种情况,不论学什么,只要想学出点名堂付出的代价就非常大。这是个无底洞,李瑾泽没有目标,也没有终点。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一直填,直到他再也填不动为止。不过我想或许那个时候就是我成才之日,我会打现实一巴掌,告诉它我们照样过得风光。而现在想想……我笑了一下,当初真他Ⅰ妈青涩啊。
王先生的课还是要上的,夯实基础,提升技巧。孙先生的课每月上一节,算是大补丸,醍醐灌顶用。打这么个比方,王先生滋补的是肉体,孙先生升华的是灵魂。
盛夏,什刹海开满了荷花。
我和他一起去看过。那日天气晴朗,艳阳悬空,什刹海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与人群相比,荷花自成一派幽境。
他有些心不在焉,精神恍惚。我拉起他的手穿过人群,反正人那么多又那么挤,没人会注意我们。我带他来到水边,掏出两枚一元硬币,分他一枚。
他不明所以的看了我一眼,我把硬币放在掌心合十,低头许愿然后把它抛到水里去。
“你也来。”我叫他。
“这又不是许愿池。”
“你就当它是。”我有点扫兴。
他经不住我磨,于是才勉强低头许愿,然后草草抛出。
其实最近李瑾泽有些变了,他每每回家的时候都绷着脸,很少说话。他唯一会开口对我说的话无非两句:“吃了吗?”、“拉琴给我听听。”只有在听完琴之后他才会工作,但是他也很久都没有夸过我了。
深夜,我在他忙的时候给他洗水果吃。我伏在他肩上,却不经意的在他未换掉的衬衫上闻到一股很淡很淡,不属于他的女人的粉底液的味道。我再仔细一看,衣服上什么都没有。可能是我疑神疑鬼了吧……
可是我真的特别怕。我怕他外面真的有了人,不是怀疑,是怕。我怕被抛弃,我怕他走了我会真的一无所有,或许我得回家遭他们嘲笑,也或许从此流浪,于是某处多了一个打工仔……我更怕从此,没有他。
可是我不敢质问他,怕他生气,我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我翻过他的手机短信,通话记录,连他很久没登录的□□我都看了,从有备注的到无备注的,甚至连10086的我都翻了,可是没有一条暧昧短信。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可连续好几天我故意去闻,还是闻到除了洗衣粉外的那丝淡的不得了的味道。我自小嗅觉就比别人灵敏的多,所以……
我还发现,其实他这段时间总是会比平常晚回来那么一会。
“这段时间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一边收拾饭桌一边问他。
“晚很多吗。”他随口说了一句,语气很淡。他转身进了洗手间,把水龙头开的很大,水声哗哗作响。
我低声说了句:“还好……”尽管他听不到。
他再出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换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他还点着台灯开着电脑忙。我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你们公司是不是女的比较多啊……”
“嗯。”他随口应了一句。
“那是不是女的多,质量就比较高,长的好看的多啊……”
他沉默一下说:“还好。”
我翻了个身,带着一堆心思睡了。
第二天我没课,等他走了我就起床下楼买肉买菜,然后回家淘米炒菜。他们公司十一点半订餐,我十一点就把做好的饭菜装到保温饭盒里带到他公司了。
他公司的位置我知道,只不过从没有进去过,这还是第一次去,因为我想去看看他的同事……
这家公司规模不小,人也不少,但是我第一眼就看到他了。他们还在忙,可以看出来大多都是工作的问题,偶尔有时会聊两句,气氛还不错,不过他的状态不像在家那么差,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这时有个很干练的女人拿着一打资料走过来,中等身材略,微有些胖。中分披肩发,黑色高跟鞋,走起路来一股女强人的气势。她相貌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丑,五官末处凌厉的很,一看就知道是不太好对付的那种人。她带着很强势笑把资料递给李瑾泽,然后又跟他说了几句话,最后很亲昵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才离开,整个过程李瑾泽都面无表情。
我也不知道别人看没看出来什么,反正大家都熟视无睹。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是我太敏感。李瑾泽怎么会和这种女人……不不不,这不会是他的审美标准。
有人走过来问我:“你找谁?”
“李瑾泽。”我说:“我看到他了。”然后就向他走去。
他看到我有点惊讶,但稍纵即逝。他问:“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饭。”
有人问他:“瑾泽,这是……?”
“我弟弟。”
那人笑了一下,说:“这小帅哥和你不是亲兄弟吧?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不是。”他转头对我说:“我中午有事情,你自己吃吧。”
我问他:“什么事?”
他隔壁桌一个美女同事说:“弟弟,你看到刚才的那个人了吗?那是经理,中午准备和瑾泽出去呢。”她解释道:“有个饭局需要口译,他能力超棒。”
李瑾泽对她说:“谢谢,你也不错。”
美女笑了一下,很甜,她对我说:“不如今天你和我们一起吃?中午一起叫鸡排饭怎么样?你要不要再来一份KFC全家桶?”
李瑾泽看向我:“想留下来吗?”
我点点头说:“好……”
李瑾泽对美女同事说:“麻烦你了,今天的饭我请,等我回来找我报销。”
“呀,不错呀~”美女笑的眼睛玩玩:“弟弟你以后多来啊。”
李瑾泽看了看文件便起身要走,我拿起便当追了出去,说:“你能不能……尝尝?我……做了挺久的……”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说:“不用了,你吃吧,吃完自己回去。”
我木然。
他问:“回去有钱吗?”
“……”
他准备拿钱,我把那句忍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说:“李瑾泽,你变了。”
他抬眼看我,我当着他的面把饭盒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转身的时候,我哭了。
☆、Chapter17
是,我是慌了,可是我也难过了,因为我受不了,受不了他对我这么冷淡。他可以和每个人笑,和每个人交流,唯独就是跟我少言寡语。他可以和别人那么亲密,可轮到我却连我给他送的饭都不愿意尝一口,哪怕是尝一小口,只是尝尝而已……
他们和他是什么关系,而我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凭什么他对他们就会比对我热情。
我回写字楼的路上边走边擦眼泪,好歹我得看看他喜欢的到底是谁。进他们公司之前我去洗了把脸。
“Hi~”美女跟我打招呼:“快过来,你想喝点什么?”
美女名叫洁妮,上海人,年龄和李瑾泽差不多大,身材很好,柳眉杏眼,眉目含情。长发及腰,染成栗色,烫着波浪卷,倒是风情万种。
我觉得李瑾泽可能是和她有暧昧关系。
我说:“可乐。”
她订餐的时候顺口问我:“你哥哥吃过你的便当了吗?”
“吃了。”我就是嘴硬,毕竟谁知她是敌是友?我不能输了气势。尽管……她提起李瑾泽我的心疼了一下。
“就是,看起来那么好吃的东西换做是我也会吃的啊。”洁妮笑着,这时另一个男同事笑嘻嘻的说:“那我做给你吃啊?”
一个女同事说:“洁妮,你男朋友听到不会吃醋啊?”
洁妮瞪了那个男同事一眼:“我才不吃你做的呢,我爱死我男朋友了。”
原来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听起来他们感情还不错,那应该不是她。
男同事又开玩笑说:“可是你还说你会吃瑾泽弟弟做的……”
“怎么啦怎么啦?小弟弟就是比你可爱!”
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他们法语组气氛还是很好的,特别是洁妮很喜欢跟我聊天。
“听说你们原来的经理辞职了。”我也是无聊,没话找话跟洁妮聊天。
“是啊,他回老家了。”
“当初瑾泽还说他应聘的时候突然杀出来了程咬金,不过还好他赢了。”
洁妮沉默一下,说:“瑾泽是蛮厉害的。”过了一会,她又小声说了一句:“以后不可以什么话都说,知道了吗?”
“哦……?”
见我一脸迷茫,洁妮又说:“那个人是这个女经理的侄子。”
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了。原来当初李瑾泽“抢了”这个经理侄子的工作,而这个经理又成了他的上司……
可是这个经理对他也挺和善的啊,看来也是李瑾泽有本事,所以她惜才吧。可是那个粉底液味又到底是哪来的呢?
我问洁妮:“他们能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怎么了?”
“没事,就是好奇。”我假装离开:“那我先回家了。”
“嗯,小帅哥常来玩啊。”洁妮笑笑。
我到一楼随便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躲着,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他。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会每天都晚一会回来。
下午两点,他和经理进入写字楼,下午六点他准时下班。我们家离他公司其实很近,用不着坐车,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我一路尾随,和他保持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他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打了个电话,绿灯亮时他挂掉了电话。红灯到绿灯四十秒,他并未说过话,也就是说那人没接他电话。
今天他准时到家,或许已经是他发现了吧。
我绕到楼下卖店买了些零食拎回去,比他晚五分钟进家门。
我没理他,他也没跟我说话。
我习惯性的看了下茶几上的座机,发现有个未接来电。那串电话号码就是他的,时间也正是他等红绿灯的那个时候。
……
现在想想,我当初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其实他早已知道我在查他,而打的那个电话也是再确定一下他的想法而已。他也故意留着那条记录,让彼此心里都有些数。
我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敲字,他拿了杯刚榨的橙汁走过来问:“怎么突然这么暴力?”他俯下身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来,我看看这是写到哪了让你这么生气。”
“写你聪明。”我稍微侧头,张嘴。他配合的把杯子送到我嘴边喂我喝橙汁:“写我聪明就让你这么不爽啊?”
“爽,可爽呢……”
……
他在洗衣服,我“路过”卫生间的时候偷偷往里看了一会,他特别注意搓衣领子的部位。我更确信他有事情。
后来我又偷偷的去他公司,那次神不知鬼不觉的。
下班的时候他在洗手间用一条湿毛巾蹭着衣领,轻轻皱着眉。他擦得很用力,时间也很长,离他下班已经过了十分钟。
我了然,终于知道他为何会晚了。
回家的路上他的精神好像不太好,走走停停的。到了xx街的时候他没有直走回家,而是拐了个弯。他沿着长长的路缘石走,漫无目的般,走的还很慢。他一直走,一直走,最终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公园里停下。他找了条比较干净长凳坐下,看着天空发呆。
晚霞颜色加深,他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然后我的电话震动,我犹豫了下,按了接听键。
这段时间我们连句话都没说,他这还是第一次找我呢。“喂。”我说。
“今天不用等我,我在外面吃。”虽然他硬压住声音中的疲惫,但尾音还是有很轻的叹息。
“哦……”我没拆穿,相反的,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谁知他就这么一直坐着。
公园草木茂盛,甚至有点疯长。此刻光线黯淡,叶子都趋近于墨绿色,在他身后好像要把他笼罩。他就静静的坐在那,眼神忧郁,甚至有些迷茫。他喉结轻微蠕动了几下,然后又张了张嘴,而后又轻轻合上。他的腿伸开,脚尖开始若有若无的点着他面前横向的鹅卵石小路,也只有几下,他便停了。
他叹了口气,然后整整衣领,起身,准备出来。
我怕被他发现,于是连忙跑掉,头也没回的一路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好音乐,Ania的《 E L’alba Verrc 》,看Chapter18的时候听。
这是首意大利文的情歌,特别的好听,翻译过来是《黎明前请带我走》。虽然歌词意境和文章内容不是很相符……但是听吧,很有感觉,会感动的。
☆、Chapter18
他比我晚十分钟到家,回家也没说话,就是像往日那样洗澡换完衣服就去做私活。
算算,我们已经有近两个月没好好说过话了,从我扔饭盒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而这一个月里我们一直在冷战。
他不再帮我洗衣服,也不再跟我说要听我拉琴,赶上我拉他就听听,反正声音那么大,他不用刻意听就听得到。有几次我故意拉的很难听,仿若鬼叫,他肯定知道我是在气他,表达我的不满。但是他不说。他不对我发脾气,只是不理我,对我用冷暴力。
我们尽可能的避免交流,所以我的学费和每日零花钱他都在大清早准备好,放在茶几上,然后就去上班。
或许他还是在乎我的吧……
我只知道,我很累,我受不了他不理我,更不想提前跟他低头。我们就这么耗着、拗着。
第二天是应该去王先生那学琴的日子,而我给自己请了个假。因为早上我突然觉得很燥郁,很烦闷。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做,所以我决定自己解决。
我在卫生间,脑子里想着他的样子……
也或许是命运安排,可能我们从第一面遇见、甚至说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踏进了命运的圈。是命中注定,我们都是被安排好的棋子,命运蒙住我们的眼睛,推着我们往前走。
然后这事就被我撞上了。
弄完之后我有些饿,于是便来到厨房找点东西吃,进厨房的时候随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