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苏唯对鼻烟壶研究不多,但只要是玉器,他扫一眼就能估出大概的价值,这样的玉器加做工,如果放在现代至少也要一万美金了。
听了苏唯的解释,沈玉书陷入沉思。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更说不过去了,陈涉的钱是从哪里弄来的,可以买到这么贵的鼻烟壶?还是他真的暗地里做什么交易,中饱私囊?
不过不管怎么说,陈涉有没有问题,他要去问过才知道。
沈玉书回过神,忽然感觉耳边很热,苏唯保持刚才跟他凑在一起听电话的姿势,导致说话吞吐的热气也喷到了他耳上,他没好气地推开苏唯,转过头,就见小姨跟姨丈,还有长生以及蹲在长生肩上的小松鼠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们。
“出了什么事吗?”谢文芳担心地问。
“很重要的事,我先出门,你们慢慢吃。”
沈玉书打了招呼,匆匆走了出去,苏唯急忙跟洛正夫妇摆摆手,跑去追沈玉书。
出了家门,他问:“要去巡捕房?”
“不,他们急着审讯跟定案,不可能听我的解释,我想去陈家看看,你才退烧,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哈,这么关心我?”
“我是关心你的荷包,要是你再生病吃药的话,我怕你付不出药费。”
“所以我才要加紧时间赚钱啊,别忘了那五千大洋对半分的话,够我享乐很久了。”
两人边说边走,半路遇到黄包车,沈玉书叫了车,等他们乘车赶过去时,天已经黑了,陈家药铺那边也打烊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看起来很萧条。
带沈玉书进去的还是那位老管家,他没认出苏唯,以为他是沈玉书的朋友,说:“沈少爷你来得正好,老爷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你跟巡捕房的洛探员是表亲吧?我们家老爷想问能不能请你帮忙说说情,你看巡捕房抓了我们家一个又一个,硬说是凶手,老爷都快气死了。”
他们跟随管家来到客厅,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陈世元将茶杯扔到地上,钱赫也在,不过今天他们的位置调换过来了,是陈世元发怒,而钱赫在旁边规劝。
“舅舅,你就消消气吧,谁能想到陈涉看起来做事小心认真,其实内里包藏祸心,竟然背着你偷圆月观音,诬陷表妹,还为了掩藏真相杀人灭口。”
“闭嘴,陈涉不是那种人,那都是误会!”
“听巡捕房的人说,人证物证都有了,怎么还可能是误会啊?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因为他跟随您很久,就被他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跟他划清界限,顺便把所有罪名推到他身上,这样才能救出表妹……”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我!”
“我怎么敢教您,我就是提醒一下。”
听了他们的对话,苏唯很想对钱赫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不就是在说你自己吗?
沈玉书在客厅外面停下脚步,以免进去让陈世元尴尬,忽然袖子被拽了一下,他转头一看,就见苏唯捂住肚子,愁眉苦脸地说:“肚子疼,我去厕所,你先观察下情况。”
他说完,不等沈玉书回应,转身就跑了,管家也抱歉地向沈玉书点点头,示意他跟随自己进去,低声说:“烦心事一件接一件,老爷心情不好,沈少爷请您多多担待。”
两人走进去,陈世元正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跟昨天相比,他显得很心浮气躁,也没有特意拿鼻烟壶来显摆,钱赫在旁边安慰,他却置之不理,皱着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看到沈玉书,钱赫很不高兴,问管家:“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还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管家对这位表少爷没什么好感,冷淡地说:“这位沈少爷可不是外人,我们老爷正想见他呢。”
被顶嘴,钱赫的脸色很难看,正要呵斥管家,陈世元却快步走到沈玉书面前,道:“他们巡捕房太过分了,抓不到凶手,就乱冤枉好人,陈涉在我身边做事很久了,我了解他的为人,他绝对不是那种因为一点小利就乱杀人的人。”
“哪是一点小利?舅舅你还不知道,因为这个连环案,圆月观音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几十万,大家都想要传说中的神秘观音啊。”
钱赫的话被无视了,陈世元问沈玉书。
“你特意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了?还是你可以帮忙找找关系把陈涉保释出来?我现在所有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的,他不在,事情都停摆了,而且、而且他的被抓还影响到我们陈家药铺的声誉,所以不管要花多少钱,能把他保释出来就行。”
“保释可能比较困难,因为方平被杀前有人看到陈涉跟他有过争执,除非陈先生你知道陈涉为什么特意在晚上去见方平。”
“这……”
被询问,陈世元犹豫了一下,才说:“昨天晚饭后我就没见到陈涉了,他习惯每天去店铺转转,我听铺里的伙计说他是接了有人送来的字条,才匆匆出去的,可字条写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钱赫在旁边不屑地哼道:“方平肯定是跟他一伙的,来跟他要钱,他怕夜长梦多,就杀人灭口了。”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先见到陈涉,问清情况才能救他,如果不能保释,沈先生你能不能找找路子让我们见到他?”
“这个恐怕短时间内也无法办到。”
沈玉书看了钱赫一眼,故意说:“我今天来,是想跟陈先生说说圆月观音的事。我托朋友打听到了一些情报,据说观音已到了盗贼手里,他们正在想办法脱手,所以市面上才会出现高抬价码的现象,不过陈先生请放心,我会顺着这条线把观音找回来的。”
“沈先生,听说你刚留洋回来,所以你有什么厉害的朋友,可以这么快就问到了情况?你是不是在信口胡诌,想趁乱捞一笔?”
钱赫出言讥讽,沈玉书也针锋相对,冷冷道:“我办事自有我的方式,到时我把观音取回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胡诌了。”
“是吗?呵呵,那就拭目以待了。”
陈世元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对话。
陈世元对沈玉书说:“谢谢你专程来告知观音的下落,这件事还麻烦你继续追踪,至于陈涉的事,既然这么棘手,那就算了。”
他给管家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送客,钱赫看到这一幕,向沈玉书得意地一挑眉,谁知陈世元接着对他说:“你也回去吧。”
“不是啊舅舅,陈涉这一出事,家里的生意没人打理,我可以留下来帮你的。”
“不用了,你也马上离开,别惹我心烦。”
陈世元跟沈玉书说话还有几分客气,面对钱赫,他简直就是在直接下逐客令。
钱赫面子上过不去,气哼哼地拂袖离开,走到门口时刚好苏唯进来,两人撞了个满怀,苏唯急忙道歉,还想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你没长眼睛啊,滚!”
苏唯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退到一边。
等钱赫走后,管家向苏唯连连道歉,苏唯一掸衣襟下摆,随意道:“无妨无妨,出门不小心,遇到了疯狗,也是没办法的事。”
管家一7 +++++
沈玉书告了辞,跟苏唯从陈府出来,问:“你在府里转悠了一圈,有什么发现?”
“居然被发现了,看来搭档的智商高,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但很可惜,除了听到大太太在跟下人抱怨女儿救不出来,还有两位姨太太担心陈家撑不住了,想找机会离开外,什么发现都没有,你这边呢?”
“我试探过钱赫,他的反应有问题,他非常确定我找不到观音,那是因为东西在他手里,他相信我不可能找到。”
“还有他那副嚣张的嘴脸让人很想揍他,另外我感觉陈老爷也不地道,一个管事被抓了,他那么担心,每句话都不离生意啊账目啊,难道他们的账有问题?”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怎么抓住钱赫。”
“是啊,没有证据,所有推论都只是空谈。”苏唯摸着嘴巴叹了口气,又说:“刚才我把钱赫的东西还给他了,都是些小物件,他应该没发现被偷过,不过收据在你那里,我来不及还他……”
“收据!”
沈玉书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注视苏唯。
苏唯被看得莫名其妙,没等他发问,沈玉书突然上前,将他一把抱住了。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两人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苏唯对沈玉书的性格已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沈玉书把开心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还好沈玉书很快就放开了他,看都不看他,匆匆向前走去,让苏唯有种他被玩弄……呃不对,被渣……呃也不对,总之就是,虽然找不到合适的辞汇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但就是很不爽。
他追上去,问:“帮大忙?你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些吗?”
“这要等法医做详细鉴定才能知道……嗯,今晚他们很忙,肯定不行……明天……照目前的状况,他今晚不会有行动……”
沈玉书没理会苏唯,边走边在嘴里嘟囔个不停,苏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跟着走了几步,脚步逐渐放慢,看着沈玉书的背影,他脸上浮出得意的笑。
沈玉书有什么打算他不知道,但他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了,如果计划顺利,可能在沈玉书找出钱赫的罪证同时,圆月观音已在他的手里了。
偷门是没有朋友的,所以比起友情,他更在意如何赢过沈玉书。
要知道在交际中掌握主控权,最开始的定位很重要,他现在就是要抢到这个关键的主控权,这样今后沈玉书才会任他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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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5--来苏水:一种药物的商标名称,为英语洛逍遥y沈玉书o洛逍遥的音译。是甲酚和肥皂混合的褐色油质溶液,可作为消毒剂及防腐剂,也译作“来沙尔”、“来舒水”。
6--大烟:指鸦片烟。
第九章 联手擒凶
“首先,我并不是要吃独食,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喔?”
苏唯说道:“你看,今晚又到月圆之夜了,当然是要去找圆月观音啊,不然要干嘛?”
如果沈玉书是现代人,那他就会明白苏唯这句话的笑梗在哪里了,但偏偏他不是,所以他的回应是保持严肃冷静的表情,注视苏唯,等待他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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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上海的繁华区域还灯火辉煌,但普通人家都已经关灯歇息了,紫莱街整条街道也沉入了寂静中。
遥遥的,可以看到坐落在夜幕中的圣若瑟教堂,灯火影影绰绰,跟苍穹的一轮圆月交相辉映,照亮了街道,却又不会打扰到这里的沉静。
一道黑色身影从洛家闪出,黑影脚步很快,瞬间就穿过街道,向教堂方向奔去。
然而,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总有一些人还没有入眠,黑影拐进一条胡同,正要照自己事先做好的路线图往前奔跑时,他发现路被挡住了。
一个身穿黑色对襟短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前方,双手交抱在胸前,像是等候已久,他脚上穿了布鞋,颈上还套了个拆成三角形的黑色手帕,标准的夜行人打扮。
虽然情况不允许,苏唯还是忍不住噗噗笑出了声,因为沈玉书的打扮真的超像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黑衣人,让他几乎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也是一不小心穿越过来的。
“欸,被发现了啊。”
沈玉书会出现在这里,就证明自己的行动被看穿了,苏唯放弃了无谓的伪装,坦然地走过去,打量着沈玉书的造型,说:“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聪明。”
“跟小偷搭档,总要留一手的。”
“侠盗,”苏唯纠正完,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大篇幅地解释你在陈府转悠的目的时,我就发现了,那些只是你行动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你要去准备做手脚的东西。”
虽然苏唯的动作很快,沈玉书无法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但是确定他一定有布置。
苏唯耸耸肩,“这是作为聪明人的直觉吗?”
“是作为侦探的直觉,所以我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对于一个不了解地形的人来说,你如果想去钱赫的别墅,这是唯一能记住的路。”
好吗,既然沈玉书都看穿了,苏唯便索性开门见山地沟通。
“首先说明,我并不是要吃独食,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喔?”
“你看,今晚又到月圆之夜了,当然是要去找圆月观音啊,不然要干嘛?”
如果沈玉书是现代人,那他就会明白苏唯这句话的笑梗在哪里了,但偏偏他不是,所以他的回应是保持严肃冷静的表情,注视苏唯,等待他往下说。
苏唯终于深刻体会到代沟问题,而且还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决定把话题拉回正确的轨道上,长话短说。
他拿出自己暗地里做的路线图,亮给沈玉书看。
“钱赫的朋友说他们常去闲置的别墅聚会,我猜如果圆月观音是他偷的话,应该会放在别墅里,所以我在归还钱赫的物品时,顺便塞了张字条给他,说我已知道了他的那些龌龊勾当,那尊观音他没有资格拥有,今晚子时我会准时取走。”
“以我的名义?”
“当然不是,我用的是自己的落款——侠盗苏十六。”
“苏十六?”
“就是我,因为我在偷门的国际排行榜上排名第十六位。”
“嗯……”
沈玉书点点头。
感觉他脸上好像露出了一副也不过如此的表情,苏唯急忙追加,“我会排十六是因为我接活的条件太苛刻,酬金又高,所以不是很受大众的欢迎,并不是因为我的技术差。”
沈玉书对苏唯的偷技排名没兴趣,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苏唯的打扮。
苏唯今晚没穿长袍,而是穿着时下流行的休闲黑西裤,黑色的衬衣束在裤腰里,头发上系了一个黑色手帕,遮住了奇怪的发色,另外双肩背了个形状别致的小包,包上缝制了大大小小的口袋,中间还有系绳。
很奇怪的背包,就像苏唯这个人一样奇怪。
“你这个包长得很怪,在哪儿买的?”
是在将近九十年后的巴黎,这还是今年流行的最新款。
“这叫有个性,”苏唯用手拽拽背带,笑道:“至于出处嘛,业务机密,恕难奉告。”
沈玉书就知道苏唯不会说,所以也没真想了解内情,向他甩了下下巴,示意他跟上。
“引蛇出洞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地头蛇来做,你这种画工,只怕再走两个小时,也走不到目的地。”
“不会这么糟糕吧?”
“就是这么糟糕。”
被毫不留情地贬低了,苏唯耸耸肩。
“这不能怪我,毕竟我们那个时代都是用手机找路的……喂,等等我。”
眼看沈玉书越走越远,他顾不得嗟叹,收好路线图,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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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沈玉书这个当地人带路,他们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到达钱家的别墅。
那是一栋乳白色的两层小洋楼,与其说是别墅,倒不如说是比较漂亮显眼的住宅。
它靠近港口,据说当初是钱家的人为了随时调查药物的货运情况,特意建造的,而今随着生意的转移,别墅几乎用不上了,便成了钱赫跟他的朋友们鬼混的地方。
不过今晚别墅里很安静,苏唯围着外面的院墙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方便进入的地方。
他踩在突出的部位几下跳跃,攀上墙头,转身想帮沈玉书攀援,谁知沈玉书动作轻盈,几乎跟他同一时间攀了上来,趴在他身旁,观察里面的情况。
苏唯很震惊,忍不住上下打量他,沈玉书观察着别墅,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做贼的潜质?”
苏唯用力点头。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爬树爬墙,这种高度难不倒我。”
“攀高很简单,不过我们要在这里等很久,你撑得住吗?”
“没问题。”
苏唯选择的地点很好,附近没有路灯,旁边还栽种着法国梧桐,遮住了月光,将他们掩藏在了树影中,只要不发出声响,很难被发现。
而且从这里可以看到别墅走廊上的落地窗,虽然拉了窗帘,但如果有灯光的话,还是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