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秋桂子完本[古耽]—— by:控而已
控而已  发于:2016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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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蝶掩微微一笑,百味陈杂。
小蛇因问道:“师父却是为何将徒儿携在身侧?”
杨蝶掩道:“忘忧散乃是重湖亲调秘药,我不知,我爹亦不知何药可解,我携你在身侧,乃是为着寻解药,适时解你失忆之证。”
小蛇细细看那杨蝶掩,此时却见他微露疲态。年来行路,饶是口中道甚:为师的累了,犹不见恁的疲态。遑论初春桐江畔,八月钱塘潮头,隆冬四会柑山,三月合浦珠舟,盛夏东京城里,初秋襄阳山中,暮春蜀中林内——几曾识得这般的神态。
小蛇心下一酸,道:“师父,徒儿省得了。”
杨蝶掩讶异道:“你省得甚了?”
小蛇道:“只怕师父寻徒儿解药,非是为着徒儿。”
杨蝶掩却是不答。
小蛇心下愈酸,道:“爹爹是为着徒儿,方对徒儿落了忘忧散,教徒儿再忆不得恁的苦楚之事。倘师父为着小徒,必不作寻解药一事。”
小蛇看着杨蝶掩道:“师父,你将徒儿携在身侧,一刻也不离,只道是为着有朝一日,徒儿忆起这事,方同你原原本本道来个中究竟,是也不是?”
杨蝶掩望向小蛇,无奈道:“徒儿蕙质兰心。”
小蛇笑归笑,不知为何却滴下泪来。杨蝶掩将他搂入怀中,一如当年柳官人一般。二人怀抱竟是这般相似,暖极,气味亦相似。小蛇将那庸医白衫蹭满涕泗,惹他苦笑不已。
小蛇自道:“表兄弟岂能这般相似?师父休糊弄徒儿。”
杨蝶掩轻轻一叹道:“真个恁相似?为师的自与你爹去得远了。”
小蛇哼道:“品貌德行,师父自是不如爹爹。”
杨蝶掩笑道:“是,是,是,徒儿所言极是。”
小蛇低声道:“只是,小蛇与爹爹处来,不过数月,与师父处来,却是经年累月。我须也明了,小蛇与师父处来,不过三五六年;师父与爹爹处来,却是一二十年。”
杨蝶掩道:“徒儿,为师的与你道一句,你且听着,情分浅深,须不是这般判来。人间一生世朝暮夫妻,不必情深似银汉迢迢两处相思。”
杨蝶掩望向乳窟内幽深处,轻道:“情之物,想来早是三生已定,一朝沾惹,任它水阔山遥,凭它销人憔悴,纵是此生再不得相见。”

第28章 待月(1)
清明未至,夜间颇转寒凉。山间林里,自是不比家中灶下。抬眼望时,闪闪一幕天星。饶是幽冷——凭谁睁眼便见一幕天星,定是幽冷至极。解舆浑身发颤,坐将起身。自家却在天幕下,草陂上,不知几时叫人弃在此处。身上却不见自家罩衫,转头一看,身畔卧着一人,身着两领罩衫,一白一黑,那黑罩衫分明是他的。那人仍是未醒。细看来,却是那妇人。
解舆暗叫声不妙。忆起乳窟中事来,心下狐疑不休。
再看看那妇人,星光微幽,辨不得她颜色,怕是毒方解未尽,犹困神志。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解舆却待起身。心下却踌躇道:这妇人虽是恶毒,却也是因情伤太深,方至如此。如今若他撇下她独自一人在此,倘教人欺负去了,未免不仁不义。
正踌躇间,听得不远处几声咳声,解舆心下一惊,抱起那妇人,轻轻掠入林中,寻着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窜将上去。
那妇人虽在昏迷中,呼吸却匀细——想是往日调息颇入法门,到得如今,气竟不乱。不知这妇人师承那家门派,招式中自是判不得,这调息法门,亦是辨不得。思及此,解舆心方一动——那日那神医吴与他调息,却也是寻常不曾见得之法。
却非是神医吴。那人只怕是杨蝶掩。吴茗无名,须不是真名。
解舆自放轻了呼吸。那咳嗽之人入得林中,却是二个人。一高一矮,幽黑处辨不得年纪样貌,只听得那矮汉对高汉说:“娘个腚的,却教老爷来此荒山野岭,寻甚鸟官人?那家官人夜间来得此处!”
那高汉低声道:“哥哥休高声!倘非你我恰在夷陵,这头功却要教他人拿了。”
那矮汉口中兀自骂个不休,道:“头功何用?自爷爷入得教来,功亦不见少,人亦不少杀,怎地到得如今,犹是香主?那教主须是好没分晓!”
高汉细声道:“此番不比往常,教主亲诏道:倘生擒那官人,连他金银细软,押回教坛,加官一等。倘教那官人死,只索得他行头回,赏银百两。若只见那官人尸身,不见行头,赏银五十两。”
解舆听得此言,心下道:那行头直是重过人命了。此处何来甚官人?敢是近日上山斗茶的文士大夫?这玉泉山上景德禅寺,却是有武僧见守,寻常时候,何得来甚强人出没?听这二人之言,他们本非此处强人,却是他处来此。
那二人走得近处,解舆看时,却见他二人相貌奇诡,那矮汉獐头鼠目,身似猿猱,手长腿短;那高汉骨瘦如柴,面长似马,手足极长;二人太阳处均高高鼓起,却是武艺深厚之人——他二人相谈亦略不避讳,想是倚仗自家功夫了得,不怕他人如何暗算。不知却是那个门派之人,那见寻官人怕是凶多吉少。
解舆正思量间,那矮汉忽起身,却如电闪般朝解舆藏身之处飞来。解舆大惊,只道自家露了行迹,伸手去摸那妇人腰间长剑,手却教人按下。
解舆看时,那妇人已然转醒,轻轻将头对他一摇。
那矮汉却非是向他二人藏身处来,只是飞过,径望前头而去。到得去他二人丈余处,却有一人自那树上跳下,暗中不见如何交兵,只听得那矮汉兀自叫道:“甚鸟人在此!偷听你爷爷说话!”
那人不答,只拿兵器来挡。听得一声闷响,却是那矮汉使的不知甚兵器,擂在树上,将那树擂倒在地。
那高汉跟在身后,见得那人,叫道:“哥哥且住,此人乃是兄弟旧识。”
那矮汉兀自叫道:“甚鸟旧识!爷爷不曾打够,再来!”说话间,抡住手中兵器,扑将过去。
那高汉起身,却不知使的是何兵器,将那矮汉兵器挑卸在地,那汉子恼羞,却待声张,那高汉道:“哥哥休怒,此人乃是兄弟旧时在二龙岗上弟兄,江湖上人称‘顺风耳张乾’是也。”
那人方道:“我还道是谁,原来却是李老哥。你这个兄弟,忒毒些个!声却不则,便来杀我。”
那矮汉叫道:“杀你个腌臜泼才怎地!你却在此窃听!甚顺风耳?”
那人道:“此山此路非是你开,你我二人俱是行路于此,我不过在此树上稍歇,何来偷听之言?”
眼见二人又将厮打,那高汉告饶道:“哥哥,听我一言如何?我这兄弟消息甚是灵通,你不道寻不见那官人何处?不妨自问他便是。”
那张乾冷笑道:“你们来此荒山寻甚官人?我却不知。”
那矮汉亦冷笑道:“爷爷亦不晓得,你来此荒山作甚。倘不道来,爷爷手中夜叉须不饶你。”
那张乾狐疑道:“阁下敢是去岁在鄂州一人独拿青龙帮五十人的护法教洞庭香主‘夜叉檑’王俊?”
那矮汉听得此言,大喜道:“这厮却晓事!正是爷爷俺。”
那顺风耳张乾倒头便拜,口中道:“恩人!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恩人,乞望恩人恕罪。”
王俊扶起张乾道:“不须多礼。原来是自家兄弟。”
解舆在树头暗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知这江湖草莽,却也躲不过此招。
张乾因对那高汉道:“李老哥,你却去了处好去处。随了这等能人。”
那高汉笑道:“自二龙岗散后,我不知投向何处,幸而得王俊哥哥赏识,收在他堂下,方在教中有一席之地。却不知兄弟何处高就?”
张乾叹道:“小子不曾有你恁的有缘,我携了妻儿,自下长江,本欲使些本钱将息买卖,怎知在鄂州教那青龙帮一伙贼人夺了本钱,杀了妻儿。我一人投江独活。在江湖上做些不入流勾当。故而去岁听闻这个‘夜叉擂’王俊哥哥平了这青龙帮,小子便发愿道,倘见到哥哥,定要三拜九叩,亲谢恩人报了杀妻杀子之仇。”那张乾还待再拜。王俊哈哈笑道:“兄弟不须多礼!既是兄弟,此事也须是有缘。兄弟今后便随我在教中,却不快活!”
“多谢哥哥成全。”
那高汉李老哥却问道:“如此甚好。敢问兄弟今番在此玉泉山上,作甚经纪?”
那张乾压低声道:“哥哥休怪。实不相瞒,江湖上各大小门派连日来重金收买一个‘柳官人’消息。兄弟探得那官人如今在此山间,便来此处寻探,便待探些消息,卖与他人。”
那高矮二个汉子相望道:“原却是这个官人了。”
那高汉道:“我二人正是要寻这个官人。却不知他今在何处?”
那张乾却伏在李老哥耳边,对他低语,解舆听闻不得,方伸长颈项,却教那妇人一手拉回。那妇人似是甚无力,直倚在解舆胸前。恰才她兀自昏着,尚不觉有甚不妥,此番忽觉大大不妥,却待推开,见她气弱,怕一推,她须掉落树下,却是不敢。只得任她偎依。
李老哥听得张乾一番耳语,直道:“却是作怪,这官人竟是持了何物,直教各门各派尽来拿他。”
张乾低声道:“哥哥乃是护法教中人,须知先教寻此物者,却是神教。”
听闻此言,王俊李老哥俱是大骇。那王俊低声道:“兄弟,言尽于此,俺晓得了。你且引俺二人齐寻到那官人,勾他行头,早早回教中交差便是。”
那解舆听得此言,却是大奇。这甚么“夜叉檑王俊”却是个了不得人物,何以听闻此事,恁的收声敛气?这神教却是甚来头?
那三人说罢便去了。解舆待得他三人去得远了,方轻轻推开那妇人,却不敢不扶持,只拿一手扶在她臂上。
那妇人低低一笑,道:“事到如今,夫君害臊怎地?”
解舆面上一红,道:“娘子且自重。”
那妇人身上一晃。解舆却怕她跌下树去,只得将她搂住。
刀红隐笑道:“夫君心甚善。”声却低微。解舆觉她身子颇有些发烫。乃道:“娘子剧毒新解未久,在下寻个稳妥去处,与娘子歇息。”
刀红隐道:“奴一生用毒无数,区区射茵之毒能奈我何。”语罢,犹是有些气促。
解舆不平道:“倘非杨大侠救得适时,娘子几一命呜呼。娘子恁的会,怎不自救?”
那刀红隐听得此言,默默不语。解舆情知她当时黯然销魂,倘省得自救,早避了那毒箭,何至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事隔多月,此文终于得更鸟。不过这个进度可能会非常慢,而且不定期。呵呵,其实放上来,也是为了催自己赶快写~
第29章 待月(2)
玉泉山乳窟甚多,洞口却不甚多,只掩在林间草内,不细细辨时,却是难寻。那解观察背着刀红隐四处寻来,在玉泉山自东而西,自南而北,却寻不得先前洞口。奇事便是,这一路寻来,又见得数个江湖中人,虽尽是些不入流小门派,却有远自千里而来,解舆识得中有自太湖来的逍遥帮,亦有自广南而来的百越会徒。这解观察往年自在开封作观察,却也不识得这许多,年? 醋凡赌茄畹冢捞猛舅档茫嘣缎涡巍酢跞宋铩J且粤说谜庑=庥叨悄谌此剂浚耗蔷闶俏苏馍醯墓偃硕矗空夤偃司故切松踅粢锸拢谷堑弥疃嘟排衫茨盟?br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人行事,终归为利为多。须知,一朝有利,这名,权,势,色,天下物事,那般得逃?人但有利,这名权亦可不用,便逍然自得。次则为名,争名者,其实乃是为利,名来利自来。然有一般人,却是但争名而已,只求名垂青史,死生亦可不顾,有人好名节若是。譬如那以死相谏者,以死求一名,却也蹊跷。再则权势。权势,归因不过是利,亦不须遑论。而色者,本是那饱暖之徒方思来,自古好色者,无不是过饱过暖,终日无所事事,故而有那闲暇好色。另有一等人,专是好色而已,色即其癖好,更无它好,此等人乃是与平人不一般,不作一处论——解舆思及此,不由忆及那杨蝶掩,倘真如小蛇所言,便是此等人了。
心内暗暗作痛一番,此番方晓得当时小蛇同那妇人何以要笑不笑,欲语还休。不由暗恼自家恁的轻率,不曾谨言。却是更悔昔年听信那江湖传言。然最痛者便是,倘不亲遇着这杨蝶掩,他心内尚是有一位平生景仰——如今却是没了。
解舆在林中寻不得路之际,听那妇人在耳边道:“夫君,此路已反复再三,你却待将奴去何方?”
解舆面上一红,道:“在下只道寻那乳窟入口,怎知寻不得。”
那妇人道:“那乳窟入口倘是那杨蝶掩引你去的,你自是寻不得。他依着易象进退,且势如疾风 ,你随他尚可,自家寻,却是不得。”
解舆缓下步子,因问道:“在下只道寻个去处与娘子暂歇,不知恁的难寻,既是恁的,在下负你下山怎地?”
那妇人沉吟半晌,道:“今番下山,要避开上山人众,却是甚难。”
解舆道:“除却先前那二人,俱是不入流人物,避开却也不难。”
那妇人冷笑道:“你却道是不入流人物?入流人物不则声,又岂能教你见着?恰才点苍派三人自你身后百尺而过,定是寻思你功夫不济,不屑与你交手,方饶得你一命。情知后番敢有恁的好缘分。”
解舆听得武功不济,心下着恼,然这妇人却是高他许多,他亦不敢辩驳。只得咽下怒气,问道:“下山不成,你道怎地?”
那妇人道:“你且往东直行一里便是。”
解舆听她恁的说,只得依她便是。
东行一里,只见一所茅舍,舍外马厩内,安着满满半厩茅草,边置一破板车,板车支直架着,车上覆满茅草,解舆心下却狐疑:这玉泉山也不见马上来,怎有马厩?
解舆将那妇人放下,那妇人似是看透解舆想甚,道:“后山自有马道,莫说马,马车也上得山。”
解舆道:“既是恁的,怎不驾马来?”
那妇人似笑非笑,似道来:奴既非是来玩赏,亦非是来礼佛,来寻人仇怨,却驾甚马?
解舆见她那笑,怨怅道:“在下知了。”口中呶呶道:“一个恁的,两个恁的,只须与那吴茗,不,杨蝶掩攀上瓜葛,便都是恁的了。”
那妇人面上一沉,冷道:“再听夫君口中‘杨蝶掩’三字,奴教夫君再作不得声。”
解舆自在心内道:怕是你日日颠倒思来想去,却不许他人道来了。
解舆方将道:娘子休要夫君夫君道来,只坏了娘子自家名声。那妇人示意他噤声,藏入茅草堆内。
解舆同那妇人钻入茅草内,不移时,便听得滴滴答答马踏声近来。二人调细呼吸,听那马踏声似自两处而来,俱不止一匹,近得跟前,却在茅屋前住了。
只听得马上一人唱个喏道:“终南山老道长梧这厢有礼了。”
另一个却不采他,只拿鼻中气“哼”了一声。却听得一个娘子娇俏俏叱道:“老道士休挡道!”
听得恰才那道长一方有个男子冷笑道:“这位师父不知甚来头,恁的任气?我师父见你几个妇道人家不知何故半夜来此,好言有礼,你还道真个怕了你峨嵋派?”
解舆心道:那茅屋外小路亦不窄,二马交身,只怕亦不是不能行,只这江湖人士,个个心高气傲,非待他人相让便了。待细思量这二人来头,心内不由一惊。这终南山乃秦岭一峰,故有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便是所谓自关中入蜀之难。这终南山便在这蜀道难上难之峰。自商周便有道人于其上习导引辟谷长生之道,东周时,关令尹喜在此结草观星。故其后此山道人皆称楼观道。隋末,楼观道人岐晖曾助唐□□起兵,故唐一世尤为显赫。安史之乱后,势渐衰,至得本朝,便归寂寂无名。然淳化年间,蜀贼李顺反,朝野为之震动。据蜀为王,一时气焰大炽。后稍或有人间道,李顺武艺何以如此超群,却是曾在终南山习武炼丹。朝廷虽不闻,江湖却盛传。自是,江湖人便目楼观一派武学渊源甚深,其先辈诸如伯玉子,子棋子,俱是一代武学大师,那伯玉子,便是十年前那句“绿杨阴里白沙堤”之内“白”字所指。近年伯玉已衰,退在终南山潜心修道,那长梧子,却是伯玉子高徒之首。却是有道,这长梧子武艺比之那伯玉,亦是不弱,其“闲闲掌”功已练至九成。却不知此番来这佛山,却是为了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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