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
其实还好，但谢晨突然想看看黎昕会怎么做。平时在网上看到过很多人吐槽自己男朋友不解风情，有无动于衷的，有让对方多喝热水的，还有说赶紧回家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回复让谢晨哭笑不得之余又脑补了起来。
当时他想的是黎昕一把将他扑倒在床上，扒了他的衣服对他说：“那不如我们运动运动？”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
黎昕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把谢晨的手拢在自己怀里，严丝密缝地握住。
谢晨顿时感觉热度从被握住的地方烧到了脸上，他轻咳一声，终于舍得离开对方肩膀，直起身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屏幕。
然而情节进行到哪里他已经无从分辨了，因为他所有注意力都跑到了被握住的手上。
等谢晨终于回过神来时，电影已经接近尾声。
男人在同时失去妻子和孩子之后痛不欲生，日渐消沉，每天都在酒精的麻痹中度过。渐渐地，他开始精神恍惚，生出了幻觉。比如他时常觉得妻子在身边，可是回头一看却没有见到任何人。有一天他从床上醒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旁边，惊喜的他将人抱进怀里之后，却见怀里的人长着一张可怕的鬼脸！
这次谢晨及时闭上了眼睛，等恐怖的音效都过去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鬼吗？”
听到黎昕跟他说“没了”之后，他才敢睁开眼睛。
谢晨看到那只黑蝶停在了男人苍白的嘴唇上，而那原本英俊的男人双目圆瞪，已然死了。
“他是被吓死的吗？”谢晨问。
“嗯。”实际情况其实有些复杂，但黎昕怕吓着他也就默认了。
这时镜头终于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病房，少年已经昏迷了许久，身形与一开始对比明显消瘦了许多，鼻间也插上了氧气管，即使盖着薄薄的被子，都几乎很难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
随后一个男人推门而入，镜头只带到他肩膀以下的部位，在他走到床边坐下之后，终于有了一个特写——
赫然就是上一幕被吓死的男人！
谢晨似乎猜到了什么，有点不太敢看了。
“我、我要不出去等你吧。”
黎昕看他脸色苍白似乎真的很害怕的样子，也不好强求：“嗯，你到门口等我吧。”
谢晨恋恋不舍地抽回被握住的手，在继续看下去以至于连续好几天都回想起恐怖情节而被吓得睡不着，和少接触一阵子两个选择之间他明显选择了后者。
毕竟机会还有的是，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弯着腰溜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之后，电影就散场了，人们陆续走了出来，只是大家基本都面如菜色，谢晨见状只觉十分庆幸自己提前出来了。
即使黎昕走在人堆中谢晨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两人顺着人流一边往外走一边讨论剧情。
“结局谁死了？”谢晨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黎昕一脸莫名其妙地跟他说：“谁跟你说死人了？”
“啊？”谢晨懵了。
“那个植物人醒了，跟男人说了句我好像做了个梦，然后就没了。”
“啊？！”
编剧你是在逗我呢？谢晨悲愤地想着，当即打算回家写一篇长长的影评来吐槽这部电影。

第五章

男人坐在病床前看着面前的少年，几年的沉睡让他还保持着青涩的样子，只是因为常年卧床而显得有些消瘦。
“你这个变态……”随着男人的低喃，画面开始回溯到影片开头的那一幕——
清秀的少年跟在他的同学身后，却在对方每每察觉到不妥回过头察看时躲了起来，在暗处向着对方露出痴痴的目光。
后来同学有了女朋友，少年开始给那个女生发骚扰短信，有时甚至还出言恐吓，威胁她让她和同学分开。后来同学发现了这件事，在少年的又一次尾随中，他终于逮住了对方。
“你能不能不要再骚扰我们了！”同学低吼。
少年红了眼眶：“我做不到……”他抬手试图抓住面前的人，同学却闪身躲开，一脸嫌恶地看着他。少年终于忍不住哭了，神色痛苦又绝望，“你不如杀了我……”
被你这么看着，我宁愿……我宁愿就这么死了。
后来少年神色恍惚地在街上游荡着，不知不觉间越走越偏僻……有辆车朝他冲了过来，少年似乎听见了但他依旧不管不顾地走在路中间。
倒下时，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病床上的少年突然动了动手指，许久之后，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由于许久没有开口，少年的声音嘶哑得难听，“梦到你和一个女人结婚了……”
男人起身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伸出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影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只手拉下了氧气管，而那只手上戴着一枚婚戒。
谢晨在准备吐槽之前特地搜了一下别人的影评，结果却发现大家的说法和黎昕告诉他的结局有出入，于是他又查了一下结局，看完之后整个人都沉默了。
影片中的少年似乎就是他的翻版，他也时常躲在一边窥视着黎昕的生活，他不知道假如黎昕有了女朋友的话他会怎么办，虽然他不至于给对方发恐吓短信，但……大概是没有办法祝福他们的吧。
对于少年在被发现之后的绝望他也有些感同身受，因为这个场景也时常在他的梦里出现，然后他便会惊醒，脸上一片冰凉。
假如他走到影片中少年的那个地步，怕是也不会想活了，即使有醒来的机会，也会……放弃吧，少年摘下了氧气管让他不由跟着长出了一口气，仿佛随之解脱了一般。
但谢晨不知道为什么黎昕要骗他说没有人死去。
我也挺变态的，谢晨想。但是黎昕也会这样对我吗？
不，一定不会。
“我要是也变态了怎么办。”谢晨发了条信息问黎昕。
过了一会对方回道：“哥还怕你？”
“这可是你说的。”谢晨笑了，截图保存。接着又忍不住问道，“我刚刚看了结局，发现那个植物人死了呀，你干嘛骗我说没死人？”
“啊？他不是醒了吗？”
“可是他同学把氧气管拔了。”
黎昕回道：“那只手应该是那个植物人的，因为看起来有些苍白。他说他做了一场梦，那么之前的一切可能真的就只是梦境而已，实际上他和他同学可能是一对，那个戒指是对戒。”
谢晨一脸懵比：“那他自己为什么要拔掉氧气管？”
黎昕笑了一下：“他醒了就不用吸氧了啊，把氧气管拔下来不是很正常吗？”
谢晨还是觉得解释不通：“那开始的时候不是他同学撞的他吗？”
黎昕有条有理地说：“一开始可能就已经是他的梦境了，因为根本就看不清司机的样子，这个也许是导演设下的谜团之一，根据电影名字推测，这部剧大概只有一部分镜头展现出来的东西是真实的，其余的都是植物人的梦境，我所理解的真实的部分就只有最后五分钟。”
最后五分钟就是少年醒来之后的事了……谢晨回想着。
原来还能这么理解？可是又好像很有道理。谢晨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电影的名字叫《蝶影迷梦》，既然是“迷”，那么似乎怎样理解都可以，只是黎昕给了他想象不到的同时也是最好的一个结局。
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奢求他和黎昕会有一个意外的，美好的结局呢？
晚上两人出门参加谢师宴，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结束之后被喝得兴起的同学拉着去续摊，有人提议唱K有人提议去游戏厅，于是大家分批走了。谢晨和黎昕高一时在同一个班，因此十几个都要去唱K的高一同学便凑到一起开了一个包厢。
在众人鬼哭狼嚎了一轮之后，有人提议说干唱歌也没意思，不如玩游戏吧。
随后他们就玩起了一个叫“末日来临”的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末日即将来临，在纸条上写下你想救的人的名字，假如他恰好也写了你，那么两人都能幸存下来。假如有五个人以上都写了同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能成为救世主，不必被回写都能幸存，除此之外还可以额外再救一个人。最后，所有死去的人都要接受惩罚，惩罚内容由大家一致决定。
这是个考验友情的游戏。
谢晨琢磨着，看了看在场的同学，包括他在内一共13个人，其中一半和他关系都不错；另一半不怎么熟，几乎都是女生。
黎昕没有多想，拿到纸条之后马上就写好了，谢晨见状笑了笑，也跟着提笔落字。
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地向大家展示纸条上的名字，在看到谢晨并没有写“黎昕”的时候，黎昕脸都黑了，恶狠狠地瞪着谢晨，向他指了指，一副“等下要你好看”的样子。
谢晨写的是他以前的同桌，同桌惊喜地叫了出声：“谢晨！你真够意思！不枉我也写了你！”说罢还晃了晃手上的纸条。
谢晨朝他笑了一下，说：“那是，就当还你当年借我抄了那么多次的数学作业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最后有4个人写了黎昕，而黎昕写的是谢晨，于是他既没成为救世主也没能幸存，惨烈地牺牲了。另外还有三对小伙伴也活了下来，所以只有黎昕和写了他的四个人要接受惩罚。
“活下来”的人开始兴奋地讨论惩罚内容。
“你们说，”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之后，谢晨打断了他们，“让他们给同性发一条表白短信怎么样？”
“谢晨你太坏了！”
“不过我看这个好！”
“对对对，这个好。”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于是被惩罚的人只能苦着脸掏出手机。
他们发完之后手机被传阅了一番，黎昕那条引起了众人的高度关注。
“哟呵！小变态？班长，小变态是谁啊？”
谢晨心下一动，放下手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装着手机的裤袋。
“你们不是说要发给同性吗，”黎昕摊手，“就是同性啊。”
然而在要传到谢晨那里的时候黎昕把手机截了回去：“不给你看！”
敢情还在记恨谢晨没写他呢。
那一天大家疯到很晚，回去的路上谢晨直接靠在黎昕肩上睡过去了，下车的时候他还是迷迷糊糊地不愿意起来，黎昕只好把他从小区门口一路背回到家楼下。
“醒醒，到家啦。”
谢晨被放到地上站了几秒之后就清醒了，打了个哈欠说：“啊回来啦。”然后就挥了挥手晃进电梯。
黎昕看着电梯到了7楼之后才转身回自己家。
谢晨洗完澡躺到床上之后才摸出手机来看，果然那个“小变态”就是他，只见黎昕给他发的是——
“爱你么么哒。”
这晚谢晨的梦里飘满了粉红色的桃心，后面还有只黎昕一直追着他说么么哒。

第六章

谢晨和黎昕准备毕业旅行。
他们打算去H市。H市是国内著名的小资城市，有着独特的人文风情并且气候宜人，是炎炎夏日中的避暑胜地。
这是十几年来两人第一次单独旅游，谢晨十分兴奋，黎昕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在出发前将两人的行李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经过两小时的飞行，谢晨和黎昕在H市安全着陆。一下飞机，两人又坐机场大巴到码头乘船去往最终的目的地——白鹭岛。上岛之后，谢晨就拉着黎昕去订好的客栈放行李。
这次出行的路线都是谢晨规划的，住处也由他负责预定。于是他们要去的很多地方都是情侣必去的旅游景点，当然住宿方面也是订的大床房——
“嗯？”黎昕看着房间正中央那张挂着红纱的心形大床不由挑眉。
“那个……双人间都被订完了，我就……”谢晨装得跟真的似的。
“那床？”
“我之前也不知道是这样的。”谢晨快编不下去了，只能拉着行李绕过黎昕，假装要收拾东西。
黎昕没再说什么，仿佛真的信了。
两人收拾完便准备到附近著名的小吃街解决午餐问题。
虽然H市是著名的旅游城市，但由于还没到旅游旺季，游客并没有很多——然而这并不包括白鹭岛，岛上人流如织，和岛外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晨和黎昕此刻便穿行在小吃街上的人流当中，为防走失黎昕一直紧紧地揽着谢晨的肩。好不容易挤进一家喜欢的店，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混口饭吃真不容易啊。”谢晨感叹。
“想吃什么？”黎昕拿起餐牌看了起来。
“我看看……”说着把头凑过来一起看餐牌，“欸这个这个！大家都说这个好吃！”
谢晨点完之后，黎昕又点了两个比较适合两人口味的小菜，然后坐着等吃。
然而等小吃端上来之后谢晨咬了一口就苦着脸说：“为什么……软软的？”
“土笋冻难道不该是软的吗？”黎昕面不改色地吃完一个然后说。
“可是笋不是挺爽口的吗？”
黎昕愣了一下，随后憋笑道：“谁告诉你这是笋了。”
“啊？不是笋？！”谢晨一不小心被刷新了认知，然后把晶莹剔透的果冻状物体举到眼前细细观察起来，“……”接着他似乎发现了真相。
于是他把咬了一口的土笋冻放到黎昕碗里，拿起奶茶狠灌了几口。
黎昕丝毫不嫌弃地夹起来吃掉，然后安慰道：“没事，我点了两个你应该爱吃的。”
谢晨似乎还沉浸在吃了一口虫子的不适当中，他幽幽地看着黎昕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故意不告诉我的。”
“小的不敢。”然而事实的确是黎昕小小地恶趣味了一下。
谢晨怎么会看不出，于是他悲愤了！
“你给我把它吃完！”
“喳。”其实黎昕觉得还挺好吃的，因此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沿着路边的指示一路走着，毫不费力就找到了白鹭岛上的第一个目标景点——林致和故居。
林致和是现代一位伟大的文学家，在世三十五年，曾写下五部脍炙人口的长篇巨著，并翻译了上百部著名的外国文学作品。谢晨非常喜欢他，除去林致和本身的才华不谈，他有一点和谢晨有着极大相似之处。
林致和也有一位私交甚密的同性友人，然而直到他逝世时，两人依旧是朋友关系。只是友人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许多写给他的情书手稿，悲痛之余又感到十分震惊，最后友人带着林致和的遗作远渡重洋，定居海外，一直没有回来。后来他以亦然为笔名出版了一部书信集，名为《迟来的回信》，里面既有林致和的情书原稿也有他对林致和的回信，然而可惜的是亦然在书信集出版后不久也去世了，死于抑郁症。
后来谢晨知道了友人笔名的由来，唏嘘了很久。
“君思我如此，我亦然。”
谢晨和黎昕如今便站在林致和故居的客厅中。客厅被改造成了陈列室，谢晨站在一个玻璃台前，怔怔出神。已经绕了一圈的黎昕见状便走过去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林致和情书。”谢晨伸手隔着玻璃细细地描摹着里面的情书扫描本，虽然明知道不是原件，但透过那些美丽的文字，依然能够体会到林致和对友人深沉的爱意。
黎昕作为一个理科生没有那么细腻的体会，看了两眼之后便打量起谢晨来，看着他明显情绪低落的样子，黎昕只能搭上他的肩膀，稍稍用力捏了两下以示安慰。
“他们是同学，治学理念比较接近所以很要好，两个人一块做研究，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们的散文几乎每篇都能找到对方的痕迹……”谢晨和黎昕在花园里逛着的时候，还在聊着林致和他们的事迹，最后谢晨问了黎昕一句——
“你……对同性恋怎么看？”谢晨停下脚步，在斑驳树影的投射下抬头看向黎昕。
黎昕看着认真起来的谢晨，侧头想了想：“不支持也不反对。”
早在谢晨意料之内的回答。其实黎昕不反对已经很好了，然而这一刻谢晨还是突然觉得全身冰凉，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接着又怕被黎昕察觉出什么似的，故作轻松道：“我就随便问问。走吧，我们去下一个景点。”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谢晨窝在一边看小说，黎昕好奇地凑过来问：“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