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水墨没有搭理他们——对于这两个趁他不在就争宠的愚蠢兽族，他没有把他们打到痛恨自己的出生就已经很仁慈了。
他径直走向那几个少年，少年们被他身上无形的气场震慑到，直到陈水墨问了第三遍他们也反应过来：“请问有干净衣服吗？”
约瑟夫讷讷道：“哦，哦衣服，有有有。”
他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包裹里扒拉出一件素色长袍，因为被胡乱塞在里面所以有些发皱，他登时涨红了脸：“那个，要不换一件吧……”
陈水墨接过衣袍：“没事，可以御寒就行，谢谢。”
约瑟夫有些激动，语无伦次地说：“不、不用谢。”
金毛和灰机没有看到方宜臻，于是疑惑问道：“阿尔文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在屏蔽之中的时间是完全静止的，所以在其他人意识中，他们两人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陈水墨就回来了。
“走不动。”
金毛、灰机：“……”你们去干吗了啊怎么就走不动了？？
陈水墨用袍子将方宜臻裹得严严实实的，确认吹不到风后将他抱了起来，回到人群之中。
方宜臻老脸有些臊得慌，尤其是金毛和灰机用纯洁的眼神好奇又不解地看过来的时候，他有种带坏了孩子的错觉，干脆闭着眼装死。
而奴隶和少年们迫于威压，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要么挨在一块儿睡觉要么低声聊天。
一夜很快过去。
清晨林间鸟鸣喳喳，方宜臻醒来时才发现陈水墨竟然就这样抱了他一晚上，他揉着眼：“你没睡？”
他摇头：“不困。”
方宜臻忍不住说：“你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他无奈道：“我又不会走掉，你没必要一直守着我。”
闻言，陈水墨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他的手。
方宜臻明白他面上装着无事，心里却没这么容易再相信他了，登时有些酸涩，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伸出手，无声地拥抱了他一会儿。
等他们在树林里散步回来后，人们也陆陆续续醒了，正在生火煮水。约瑟夫他们是巴奈特战斗学院新招的学子，这次的城外历练是他们入学测验的第二关，时期三日，因此他们带了充足的粮水，此时看奴隶们两手空空，于是慷慨地将自己的食物拿出来分发给每一个奴隶。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将自己的食物留出一半，看到方宜臻回来，就急忙塞到他的手里：“阿尔文，你多吃点。”
方宜臻看到怀里塞满的面包干饼，无奈道：“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你们都拿回去自己吃吧，我拿一块面包就够了。”
闻言，众人难掩失落，目光滴溜溜地在他清瘦的身板上转，像是恨不得将所有吃的都给他让他吃胖些才好。
陈水墨拧起了眉，从方宜臻手里接过那些面包，然后往前一步，微不可察地挡住了众人的目光，将食物还给了他们：“你们吃吧，今天日落前要进城，省点力气。”
陈水墨背对着方宜臻，方宜臻自然不知道他的目光和神情有多慑人，看到众人一对上他就听话地不得了的样子，忍不住暗笑了一声。
为了不过于引人注目，金毛灰机和陈水墨都化了人形，兽族背着他们穿过万兽之森，直奔三十里开外的撒加尔主城。
中间隔了座森林，两座主城的气候与地理环境截然不同，科诺主城地处荒漠，干燥炎热，而撒加尔主城却温度适宜四季如春，从尘土飞扬的荒漠中来到微风拂面的草原，奴隶们都十分兴奋，即使面前的未来是未可知的，但是他们却没有半点忐忑不安。
方宜臻和陈水墨一起坐在一头巨兽的背上，陈水墨两手环住他腰，防止他因颠簸而摔下去，同时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两人时不时轻声说几句话。
没过多久，方宜臻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的腰臀还有些酸软，巨兽跑动时引起的震颠更是加剧了不适感，他觉得因为纵欲过度而赶不了路只能停下休息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本打算硬扛的，结果陈水墨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看出来的，当即用了屏蔽，外界的一切都静止后，他把方宜臻横翻了过来，呈现一个趴在兽背上的姿势。
方宜臻头和两腿都悬空，胸闷感一阵接着一阵，他扭头：“你干嘛？”
“看看。”
看看……
直到他把他的衣服扒了方宜臻才明白他的’看看’是什么意思。
“……肿了。”
方宜臻恨不得直接给他一拳。妈的边上这么多人呢！就算他们都看不到，那他也会有心理阴影的啊啊啊！
他如愿揍了陈水墨一顿，然后黑着脸把他的衣服脱下来垫在屁股下面。
陈水墨没有任何反抗，转头就扒了灰机的衣服穿上。
屏蔽解除后，灰机突然发现自己裸奔了，他看向穿着自己衣服的陈水墨，心思一转，靠近金毛，悄声八卦道：“你有没有觉得，阿尔文跟墨水关系有些奇怪啊？怎么说呢……”
金毛一脸地正义凛然：“他们就是很纯洁的战友关系。”
灰机狐疑地看他一眼：“那为什么我一靠近阿尔文，墨水就要揍我？你看，他还把我衣服扒了……我的妈，难道墨水是对我……？”
金毛忍无可忍，一拳把灰机掀翻了：“别来污染我的耳朵，我什么都不懂！”
第58章 四八
撒加尔城三里外，一行人稍事休息。
方宜臻走到金毛和灰机身边，对他们说：“你们决定好了吗？”
金毛点头：“兽群习惯了自由，我不想让他们跟我进主城。”
虽然他们两经常一言不合打起架来，但是在这一点上，灰机赞同了金毛的决定。“也好。不然这么多人和兽族进城太引人注目了。”
两个领头兽族一起离开了，兽群们有些躁动不安，很快就被安抚了下来，依依不舍地回森林了。
狼族重感情，灰机看着狼群远去的方向许久没说话。方宜臻无意间瞥到他沁了一丝湿意的绿色瞳眸，美人泫然欲泣的样子总是特别勾人，方宜臻忍不住安慰他：“你别伤心，以后肯定还会见到的。”
灰机一下子跳了起来，嘴硬道：“我哪里伤心了！”
方宜臻伸出手，想抹下他眼角的铁证给他看，还没碰到呢，就被陈水墨一把抓住了手，同时微冷的目光瞥向灰机。
灰机：“……”
他自动离开方宜臻三米远。
方宜臻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说真的，第一次看到男的长这么漂亮。”
陈水墨紧了紧手：“不准看了。”
方宜臻瞥他一眼：“你别这么紧张，我就是感慨一句。两个受在一起是没有好结局的，你急什么。”
“……”陈水墨默默地回头看一眼又开始拌嘴撕逼的金毛和灰机，明白了什么，脸上紧绷的表情微微缓和下来。
稍事整顿后，一行人向撒加尔城进发，在正午时分看到了城门。
约瑟夫出示了入城文牒，守卫检查了一下他们随身物件后就放行了，并没有科诺主城那样审查严苛。
走在城门直道上，街两边是各种摊贩，虽然略显冷清，但气氛平和，没有排斥外来人的感觉。
方宜臻问约瑟夫：“别城的人都可以在这里落户吗？”
“可以的，像你们这样没有城籍的人，只需要打个证明就行了。”
“管这么松？”
“大部分有能力的人都去投奔科诺主城了，哪还有人会主动来其他三城，现在城中人口骤减，好多商贩工事都停了。”
方宜臻想了想：“现在有哪些地方急需劳动力？”
约瑟夫回头看了眼奴隶们，眼前一亮：“对啊，他们可以帮上忙，现在不少地方都在招工呢。因为劳动力少，所以主人家开的条件变好了，还会提供统一的住处。”
闻言，奴隶们喜上眉梢，一迭声地道：“我们能干活的，什么粗活都能做。”
“我们现在不急着回学院，先安顿好他们吧。”
方宜臻朝他笑笑：“谢谢，麻烦了。”
安顿好所有的奴隶后，一行人前往巴奈特战斗学院。
今天是三日试炼的最后一日，已有不少小队回到城中，学院大门前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少年少女，还有形形色色的兽族。
约瑟夫向他介绍道：“这些学生来自三城，虽然现在穿着统一的服装，但是根据外貌体征还是很容易分辨的。撒加尔城的人大多是黄皮肤黑眼睛，体型匀称，贝利人皮肤黝黑，体格高大壮硕，而赫斯人则是白皙又小巧，眼睛大部分是蓝色和绿色的。”
方宜臻点点头，就像亚欧非人种一样，十分好区分。
“阿尔文，你先在这里等我们一下，我们要到导师那里交任务，待会带你去学院里登记入学。”
“好。”
他们离开后，方宜臻找了处地方坐下来，开始打量其他的学生。
他注意到，聚在一起聊天说话的大多是同城人，鲜少有人去跟别城的学生打招呼，而兽族之间的攀比现象也十分明显，身边跟着级别高武力值强大的兽族的人总是要更趾高气昂一些。
这里人多口杂，方宜臻让陈水墨暂时恢复成二级的黑猫形态，以免因为过于强势的气场而吸引人注目。
灰机和金毛也都收敛了气场，金毛双手环胸背靠着大树闭眼休息，灰机则是撩起黑色衣帽，目光在所有的兽族中来回巡视了一圈，不屑地嗤声道：“只有五只圣兽，其他的都是灵兽。”
方宜臻道：“大部分都是刚满十六岁的人，而且应该十之八九不是拥有通感能力的神子，能得到学院分配的一只灵兽已经很好了。感情培养好了战力自然就上去了。”
灰机撇撇嘴，流转着琉璃般光彩的碧绿瞳眸印着一丝强者的倨傲：“再如何，灵兽就是灵兽，终其一生也无法进阶。”
方宜臻不以为意地笑笑，突然，一个想法电光石火间掠过他的大脑。
兽族一生无法进阶？他不由开始沉思。
墨水是他用精神力升级的，那他的精神力能不能用在别的兽族身上？如果他能帮兽族进阶的话……
方宜臻抬眸看向人群中最盛气凌人的那几个少年，眼底掠过一丝耀眼光芒，嘴角缓缓上扬。
过了不久，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
方宜臻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坐着，我过去看看。”
“好的。”
他抱着墨水走向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墙。
人群叽叽喳喳讨论不停，方宜臻找不到挤进去的空隙，只好再次出卖色相，朝几个堵在外面的人礼貌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能稍微让一下吗？”
高大的少年不耐地看过来：“你谁啊你……”话音一顿之后，生硬地转了个调：“哦……好的。”
那人微微红了脸，往边上挪，给方宜臻空出了位置。
“谢谢。”
他刷脸刷的很溜，无视了身后一道道询问他名字的声音，没一会儿就钻到了最前面。看清眼前场景后，他神情微微沉肃了些。
一个穿着白袍金边院服的强壮少年正抬起一脚，重重地踩在另外一个身材消瘦纤细的男生背上，同时抓着一只白色小狗的尾巴，将它倒着悬在半空中，怪声怪气地笑道：“这种宠物狗你也敢带出去历练！卡尔，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我们队的评分才没到五星？既然没有实力，就趁早滚回赫斯城，别到这里来丢人！”
叫做卡尔的少年趴在地上，被人肆意欺辱，又被当做笑话一样供人围观，他羞愤地浑身颤抖，挣扎地满脸通红，却倔强地忍住眼泪，声嘶力竭地吼道：“比伯，你放开阿白，我不准你欺负它！”
比伯浑不在意地抓着白狗的尾巴，用力地在空中甩了一圈，小狗发出惊恐的嗷嗷声，卡尔双目赤红，怒吼着想站起来，却被比伯更用力地踩进尘土里：“你别动，你要是敢反抗，我就把你的小狗喂我的豹子吃。”
一直蹲守在旁的豹子始终注视着小白狗，闻言，便张了张血盆大口，涎水流了一地。
卡尔双眼爬满血丝，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比伯大笑起来：“蠢货，你还不懂吗？我要你滚回你的赫斯城去，就你这样实力的人满大街都是，我看着实在太碍眼了。”
卡尔颤抖不停，目光求助般地看向与自己一起来到撒加尔城的队友，然而那几个同样来自赫斯城的人则是躲避了他的目光，逃也似地离开了包围圈。
比伯来自贝利城，是巴奈特战斗学院这届学生中为数不多的神子之一，而他的契约兽是只有火系技能的豹子，级别是圣兽，由于已经签订契约，战斗力更上数个台阶，还没入学院就已有人称其为“新生的阿诺德”。
普通的学子自然不想与他起争纷，即便是他无理，也没人想掺和这种事。
卡尔强忍眼泪，却在看到小白狗痛苦的表情时终于忍不住落下。他绝望地闭上眼，双手紧紧握成拳，嘴唇上下一嚅动，就快要说出好字的时候，一道平平淡淡的声线突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并不算非常清亮悦耳，但是却有种无形的力量，穿透过嘈杂的环境和纷乱的人群，准确无误地传入他的耳道。
“等等。”
泪水和尘土浑浊了卡尔的双眼，他努力仰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看到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时，弥漫着浓重的绝望之色的瞳眸隐隐闪过一道光芒。
那少年身材清瘦挺拔，素色衣袍更衬得他面目清明眉眼隽秀，此刻他微微拧着眉，似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满，灿如星子的眼眸静如寒渊，静静地看着人时仿佛有种魔力，能令人全副心神都沉沦入渊。
正在卡尔看着方宜臻发呆之际，比伯也注意到了这个多管闲事的人，上下扫了他一眼，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黑猫时，面上浮现了显而易见的鄙夷不屑：“你谁啊？”
方宜臻还未及回话，墨水已经飞身过去给了他两撇子，直接在他脸上留下了六道血痕，?4 笥腋魅溃浅Ｔ瘸啤?br /> 比伯大叫一声，退开两步，一抹脸，看到手心的血色，他怒极而啸：“你敢！”
他身边的豹子一看主人被打，双目凶光顿现，喉间溢出低吼，张开大口，一丝一点火光逐渐在它的吻部聚集。
“是火系技能！”
“快逃！”
人群一哄而散，仓皇狼狈。
墨水蹲坐在原地，不为所动，墨蓝的瞳眸如看死物一般静静地盯视着豹子。
豹子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般，下一秒，火星逐渐散去，豹子双目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恐惧，随后，它在比伯愕然的目光中哆哆嗦嗦地趴伏了下来。
方宜臻把卡尔扶了起来，同时抱起受了惊正不停发抖的小白狗，递到他的怀里。卡尔出神地看着方宜臻良久，反应过来后，两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随即想到自己刚刚那狼狈的模样全被人看了去，脸色又恢复惨白。他努力忽视异样的心情，慌忙抱过白狗，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看到它尾巴上的血丝时，心痛地抱紧了它，低哑道：“对不起，阿白，是我太没用了……”
小狗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卡尔的侧脸。
墨水跳回方宜臻的肩膀，淡道：“这种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方宜臻摸了摸他的耳朵，似笑非笑道：“先留着吧，之后还有用，正好用来测试一下我的想法可行度。”
他们的对话声音压得非常轻，所以没有任何人听到。
比伯怒目瞪视着方宜臻：“你是哪里的？管什么闲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宜臻睇视一眼已经怕得夹起尾巴不敢站起来的豹子，心道连兽族都比人聪明，“我知道，比伯。以后我们会在一起进修。如果你觉得卡尔拖了你的后腿，刚刚你也发泄过怒气了，所以今天就到这里吧，闹得太大被导师们知道，影响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有退有进，比伯被他的目光看着，不知为何，被打断教训卡尔和脸上破了六道口子的怒火竟然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地是心底一种抓心挠肝一般的痒意，他脱口而出：“……你，叫什么？”
方宜臻道：“阿尔文。我们会再见的。”
阿尔文……比伯默默地念了数遍这个名字，只觉一阵酥麻从心底传遍神经血管。
他身边的豹子却久久没能成功站起来，四肢软的像豆腐一样，它不禁恍惚地想，是它的错觉吗？那只猫，好像……有些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