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它魁梧英勇的外表不同,它的声音是软萌的娃娃音。
方宜臻一脸的五雷轰顶:“……”
夭寿啦!!!这只马的反差一点都不萌啊要雷翻人啦!!
而那个士兵的表情跟方宜臻一模一样,他一听到战马用那么萌的声音说话就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稳,他气急道:“朝逆!你做什么?快点让开!”
方宜臻一愣,反应了一下。朝逆……马?
“……”有点厉害。这个世界是用来搞笑的吗?
他刚刚的满腔怒火已经消散地连点痕迹都没留下了,一脸微妙地看着开始撕逼的士兵和朝逆马。
朝逆马扭过头,声音变成了野性低沉的男声:“艾力,不要伤害阿尔文。”
士兵——也就是艾力一怔,怒意更盛:“你这是在帮外人吗?”
“不,我没有背叛你的意思,但是我也不能让你伤害他。”说完,朝逆马将方宜臻挡在自己身后,戒备地看着艾力。
艾力气的浑身发抖,淬了冰一样的阴沉目光笔直地看向方宜臻。
站在一片废墟残垣前的少年身量不高,体格纤细,身体还未完全长大,连面庞看起来也有一分青涩稚气,尘土蒙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惨兮兮的,但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却灿若寒星,灵气逼人,看向他的时候,目光中没有胆怯害怕,有的只是一片澄净。光是对视,好像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艾力的神智,深深卷入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艾力一时间竟有些晃神。他记得阿尔文是贵族神子之后,因为没有通感能力,所以被家族漠视,被兄弟设计了才丢进奴隶队列中的。
而他现在也只不过才十六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而已。
同为只能听懂兽语却无法签订灵魂契约的御兽人,艾力心里的怒气莫名降下去不少。
如果没有遇到朝逆,即使他能通兽语,也只是泯然众人,就算不至于被发配到平民区,也不会受到家族重视。而阿尔文与他一样,却被兄弟姐妹设计陷害丢进了奴隶行列中不闻不问,相比之下,他已经幸运地多了。
而现在他靠着朝逆提升了战力才有幸被编入士兵队伍中,却骄傲自满自我膨胀,肆意辱骂殴打这些奴隶以满足自己高人一等的虚荣心。替换一下角度,如果是他被流放城外被人随意践踏,他会有怎样的感受?
朝逆在这时护着阿尔文,是想让他明白自己做错了吗?
艾力的心里难得一片通明,只觉自己握着马鞭的手心火辣辣地发烫,他盯着阿尔文身上那随处可见或深或浅的鞭伤,双目隐隐发红,内心暗暗悔恨,同时也对被家人设计陷害的阿尔文多了一丝同情。
他心情沉重地将马鞭别回腰间,然后上前,轻轻拍了拍朝逆马背。
朝逆看艾力已经冷静下来了,马嘶一声,退开几步。
艾力从马袋里掏出一瓶药膏,扔给了方宜臻,方宜臻接住,不解地看他。
艾力习惯了端着高人一等的架子,一下子也拉不下脸来向少年表示自己的歉意和同情,于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抹在伤处可以加快伤口愈合。”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不是想害你。”
方宜臻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白瓷做的药瓶。
他被流放出城后就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还经常被脾气暴烈的监兵毒打,原本白嫩圆润的身材一下子就消瘦下去,裹在破烂的衣物里看起来有些瑟瑟可怜。
艾力越发不自在了,他神使鬼差地说道:“去边上休息会儿吧,这里让别人来清理。”
方宜臻诧异地看他。
无怪他觉得奇怪,艾力前后态度变得实在太快,快的有些诡异,这就是万人迷buff的效果吗……可以,这很强势。
艾力注视着他走到断壁下坐着休息后,才骑到朝逆马上,去监督别的奴隶了,走远后还时不时投过来一眼。
方宜臻撕开背后伤处那一块衣服,然后手指沾了点药膏,摸索着涂抹在了伤处。凉丝丝的,疼痛感好像消去不少,他继续挖出药膏抹手臂、大腿上的伤口,心想这个挂太好用了,他终于体验了一次刷脸的酸爽感。
他突然想到那个基础设定,于是问系统:“那设定是什么意思?”
系统:“字面意思。”
“……所以我要保护世界,维护和平吗。”
“嗯。”
扑面而来的中二即视感……在这样一个靠力量说话的世界,作为战五渣的方宜臻沉默了。
看来只能以美德服人了。
对了,墨水。
他挪到了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把墨水召唤了出来。黑乎乎软绵绵的一团被他抱在怀里,精神依旧恹恹的,只睁眼看了他几眼,然后伸出粉色舌头舔舔他的掌心。
方宜臻有些担忧:“你这后遗症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啊?该不会一直都这样吧?”他眼珠子转了转,要不给墨水升一级?也许升级了他的精神状态就会焕然一新了。
不过他记得墨水再升级的话,体型就会变大,进化成豹形,在这里实在太引人注目。
他只好暂时先按下这个念头,让墨水回去休息了。
临近日落,奴隶们在监兵的抽打之下逐渐聚集在一块儿,方宜臻为了避免麻烦,于是低着脑袋不跟任何人对视,默默地减弱存在感,同时思考着自己该怎么离开奴隶队列。
一直留在这里肯定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他需要一个契机。
奴隶们就像放风归来的囚犯一样,拥挤在一起蹒跚着往居住地走,监兵们则跟在后面,一看到有人走的慢了就一鞭子抽上去。
就在这时,远处荒漠与灰蒙蒙的天际相接之处,隐有尘土飞扬,不间断的震感随之传到了他们的脚底下。监兵们骑的马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都开始躁动起来,方宜臻登时精神专注起来,遥望着那逐渐传来嘶吼声的远处。
数个黑点从那天地相接之处出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而那些黑点的后面则扬起了漫天黄尘,铺天盖地,来势凶猛。
原本正在观望的监兵们立时乱了阵脚,大吼道:“是野兽群!马上回奴隶村!”
野兽群?方宜臻马上搜刮起跟这三个字有关的记忆。
在这片大陆上,兽族分为走兽、灵兽、圣兽、神兽、超神兽五种级别,以走兽灵兽居多,越往上越少见。兽族达到圣兽级别即可化人,同时圣兽也是科诺城中最多见的兽种——实力较弱的灵兽要么被贵妇当宠物了要么就被驱逐出城了,而普通走兽则根本没有进入主城的机会。
至于更高级的两个兽种,神兽已经是万里挑一,极为罕见了,更别提超神兽了。科诺主城中这三百年来也只出现过十数只神兽,而超神兽则是一只也无,若非阿诺德曾有一只超神兽坐骑,世人也许会怀疑超神兽根本就不存在。
而野兽群指的就是那些不愿与人类合作的兽族,其中不乏实力强劲不甘成为人类附庸的圣兽,甚至是神兽。所以在城外遇到野兽群是人们最害怕的事情,尤其是普通人,转瞬之间被会被兽群吞噬。
不光是普通人,连御兽人也怕成群结队出现的兽群,一旦遇上,如果没有必须要对战的理由,他们通常都是选择逃走的。
所以这时,一听到野兽群三个字,一众奴隶都吓破了胆,许多人甚至四肢发软摔倒在地,还未来得及爬起就被慌不择路逃跑的其他人踩在了脚下。
惨叫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四下大乱。
监兵们只顾着自己逃命,没有分出半点心思给那些逃不动的奴隶,没一会儿,就远远地逃走了。
方宜臻正想趁乱离开队伍时,突然衣服领子被人揪住,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提到了马上,他扭头一看,是艾力。
“坐稳了!”
朝逆抬起马蹄,长长嘶鸣一声,拔开腿往前狂奔,显然朝逆跟其他的马兽不是一个级别的,只短短一会儿就赶超了其他人。
正在这时,系统好死不死地发布了任务:“系列任务之一:救出所有幸存奴隶。”
方宜臻在内心骂了句娘,扭头看着那些或四下溃逃或绝望等死的奴隶,咬牙道:“我要回去!”
艾力把他的头掰了回去,大声道:“只是一群奴隶而已,没有去救的必要!而且你就算回去了也只是羊入虎口,阿尔文,你记住我的话,就算没有人在乎你的命,你自己也必须在乎,永远不要因为一时心软而搭上性命!”
方宜臻从心底里赞同艾力的话,危难面前保全自己绝对是绝大部分人的第一选择,无关人性善恶,本能而已。但是狗比系统发布了这样的任务,他不遵守都不行,于是甩开艾力的手,俯下身,对朝逆说:“朝逆,回去!”
“别喊了阿尔文,朝逆不可能听你的……”
艾力的后话因为朝逆突然调转了马头方向而戛然而止,随即他震惊地失声吼道:“朝逆!你回去找死吗?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也许朝逆也觉得一直大喊大叫的艾力太聒噪,于是后蹄子一撅,将艾力甩飞到了擦肩而过的另外一匹马兽上:“艾力,抱歉了!你先走!”
两匹马眨眼之间就错开数米,艾力怒极的吼声也随着风声渐渐远去了。
方宜臻抓住缰绳,心里因为朝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顺从而有一丝动容:“朝逆,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朝逆嘶鸣一声,随即用它面对方宜臻时特有的软萌娃娃音说:“阿尔文,我相信你。”
方宜臻唇角微微一弯,同时祈祷那些来势汹汹的兽群也像朝逆一样可爱,俨然忘记了刚打照面时朝逆是一副怎样的凶恶之色。
等他们跑回原地时,兽群也到了,看着那一群眼中闪着一模一样的残暴光芒的兽族,方宜臻心下发憷,但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朝逆踹翻了一只想扑上去撕咬奴隶的恶狼,方宜臻拼命挥着手大声吼着让奴隶们聚集到他附近,然而并没有人听他的,多数奴隶还是选择四下逃命,刚逃出几步就被猛兽追上,踩在爪下撕咬。
惨叫声混着刺鼻的血腥气从四面八方传来,方宜臻深知此刻他没办法保全所有人,只能尽全力保住幸存的奴隶,这么一想,他鼓噪焦急的内心反倒冷静了下来。
一片带着血色的混乱之中,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凶狠嗜血的兽群,凭着敏锐的直觉锁定了兽群中一只高大威武的狮兽。
那只狮兽有着灿金色的皮毛,墨蓝的瞳眸,没有其他兽族的凶恶,却有种森寒冷峻的意味,而以它为中心的方圆数米内没有一只兽族敢接近,方宜臻几乎是瞬间就肯定了这只狮兽在兽群中占据领导者的地位。
他看向那只狮兽的同时,狮兽也在看他。
衣衫褴褛灰头垢面的清瘦少年坐在高大悍勇的战马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澄净地不染一丝杂质,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那目光却犹如实质,牢牢地将它的身体定在原处,不得动弹。狮兽蓝色的瞳眸紧缩了一下,下一秒,它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吼,那声惊天动地回音绵长的狮吼震得人耳膜乏痛,不少奴隶捂着头原地打滚,痛苦不堪,而之前还在享受着捕杀人类的乐趣的兽群则逐渐安静下来,纷纷走回狮兽身后。
狮兽缓慢地抬起步子走向方宜臻,动作优雅地仿若贵族,墨蓝瞳眸中的光芒却愈来愈盛。
兽群们正为领头的狮兽突然亲身上场杀猎物而纳罕不已,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老大这是想做什么?”
“亲自咬死那个人类呗。”
“不过那人类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都已经逃走了还要回来找死?”
“哈哈哈我们正好看戏,好久没看到老大一展英姿了。”
正当兽群们兴奋地当着吃瓜群众的时候,就看到狮兽在离少年五步之遥处停下了步子,紧接着它直立起来,转瞬之间皮毛消失,身量拔高,四肢变长,变成了人类形态。
然后那个身材高大魁梧,有着古铜色精壮身材和一头灿金色短发的男人——单膝朝少年跪下了。
他深深地俯下头,右手捂在心脏的位置,虔诚而庄重。
兽群:“……”
还幸存的奴隶们很会看风向,立时就聚集到了方宜臻身后寻求庇佑。
方宜臻坐在马上,低垂下目光看着无声地表达臣服的金发男人,暗暗想道,能变成人,起码是圣兽的级别,再加上能成为数量如此之众的兽群的领头人,神兽的可能性不小。
他中二病发作地想,收为小弟吧,既然要征服世界统一大陆,没有得力的助手怎么行。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得好好教育才行。毕竟是嗜杀的野兽,也许他看管地松了就会兽性发作伤害无辜的人,到时候就麻烦了。
方宜臻皱眉:“你是兽群的领导者?”
金发男人应道:“是的。”
妈、妈的,又是娃娃音。难道兽族一见他就能自动切换成娃娃音?!长得那么高高大大的,说话是娃娃音真的太雷了啊!
而后面那些兽族也是纷纷被老大突变的画风吓掉了下巴,忍不住抬爪捂眼。
方宜臻努力维持表面的高冷:“你叫什么?为什么要攻击人类?”
“没有名字。我们只攻击科诺主城的人类,是他们杀害我们同类在先,我们只是为了报仇。”
“杀害你同类的可是这些奴隶?”
“……不是。”
“一、同类被害之仇肯定要报,但是并不是报在这些没有反抗能力的奴隶身上,你们这样只能称作滥杀;二、这些奴隶都已被驱逐出科诺主城,属于无城籍的人类,你们这样无理由地围攻滥杀,他们也有报仇的权力。”
说完,方宜臻从马鞍边的皮鞘中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刀,丢到地上,正好落在一个奴隶脚边。
那个奴隶吓得连连倒退。
方宜臻瞪了过去:“躲什么!忘记他们刚刚是怎么对你们的了?”
奴隶疯狂摇头,眼中满是对兽族的畏惧。
始终沉默的男人突然站起来,奴隶以为他要发难,直接吓晕过去了。
男人弯腰将短刀捡了起来,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他握住刀柄,高抬起手,刀锋寒光一闪,刀刃就尽数没入了他的腹中。
兽群骚动起来,它们目泛冷光,蠢蠢欲动,喉间发出威胁似得低吼,好似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所有人撕碎咽下肚中。
男人似乎完全没有痛觉,眉头也不皱一下,他回过头,目光极具威慑力地扫过兽群。
兽群迫于他的威压,只得偃旗息鼓。
男人拔出血淋淋的刀,看着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奴隶们,淡淡问:“这样够了么?”
他正常的声音很低沉,有一丝野性的性感。
奴隶们已经动都动不了了,呆若木鸡地看着男人。
男人以为还不够,于是又补了几刀,直到都成血人了,才有个奴隶颤巍巍地开口:“够、够了……”
毕竟这个时候他是人类的形态,并非兽形,这副浴血的模样让人不忍。
男人这才扔下刀,墨蓝色的双眸发着亮光,看向方宜臻。
方宜臻点点头,翻身从马上下来,然后拿出他刚刚在商城买的伤药。
为了配这个药,花了他不少钱,现在只剩下一份精神值增长液的钱了,他要留着给墨水升级的。
“抹在伤口上,很快就会好的。”他声音也放柔了些,打一棒子给颗糖,既能威慑也能安抚,这才是最有效的驭下之术。
果然,男人眸中光芒大盛,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地从他手中接过伤药,恋恋不舍地在手里握了好久才打开盖子,还不舍得多用,只涂了一点。
方宜臻开始洗脑:“知错就改,这很好,如果你愿意的话,跟我一起走吧。总有一日,我会帮你报仇,不仅如此,我还要摆正这片大陆上混乱的秩序,剔除那些腐臭的势力,真正建造一个人类与兽族能够和谐共存的世界。”
他说这话时语气并不慷慨激昂,而是平淡又轻缓,却有种无形的力量通过他的话语传入到在场所有的人类和兽族的心灵之中。
一个人类与兽族能够真正和谐共存的世界……他们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向往,很快又把这可怜的期盼掐灭了。这怎么可能呢?上千年来,人类与兽族的纷争从未停歇,无论多么英明神武的统治者都无法破解这个亘古难题,一个小小年纪甚至还青涩稚气的少年,有什么把握和自信说出这句话?
真是吹牛皮不用打草稿,夸海口不用付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