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廷伸长手臂摸到那头的插座，按了按键调暗了灯光。橘黄色的温暖光线朦朦胧胧，在夜里一点都不亮眼，却可以近看看清对方的五官。
沈俊航肆意地描绘着，一时忘了说话。
“在想什么？”
“想你。”沈俊航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说漏了嘴，垂下眼眸掩饰心虚。
“？”顾锦廷挑眉，心情颇好地追问：“想我什么？”
沈俊航补救：“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对别人很冷漠，对自己人很温柔。”
“何以见得？”
沈俊航避开他的眼神，翻身看向天花板，思索了一会儿说：“就说小辉吧，你对他挺严厉的，他也挺怕你，但每次有什么事情，除了来找好欺负的我，就是依赖你了。一边严格要求他一边向着他维护他担心他，你其实……”
沈俊航给他一个深情的眼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你喜欢吗？”顾锦廷突然问。
沈俊航心下一跳，脑子飞速运作猜测顾锦廷的用意。
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我应该怎么回答而不暴露自己。
看到沈俊航瞪大眼睛直视自己，顾锦廷发现自己唐突了，转而道：“你也很温柔，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沈俊航听到这句不正式的表白，理智告诉他只是普通朋友和兄弟之间的喜欢，但是心脏却不听话地砰砰直跳。被子里的手连忙捂住胸口，深怕身边的顾锦廷听到他不正常的心跳。
“我有什么好的，普通人一个。”
“你哪里都好。会照顾人，细心，厨艺好，还很会经营，很有生意头脑。你看你过来住之后，公寓都大变样了。”
得到表扬，沈俊航不由得蹭蹭枕头。“还真是多谢你夸我，我受之无愧。”
顾锦廷笑起来，弯起唇角的样子，眼神专注的样子特别性感。
沈俊航差点看呆了。
“明天你回去劝一劝顾叔叔吧，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小辉身上。我知道顾叔叔为了小辉好，但小辉不愿意，强行送出国也会适得其反。”
顾锦廷点头，想起当年自己出国时的情景。
当年的顾锦廷是学神，就没有不拿手的科目，德智体美劳的发展简直完美。考上全国最好学校H大毫无压力，而且参加各种竞赛也让他提前获得了保送资格。当时顾尚麟就说国内已经没法满足他的学习需求，到国外求学更好，他自己也深以为然，于是他早早申请了国外的学校，毕业就出国了，一直深造。
顾锦辉毕竟和自己不同，学习基础是一方面，个人意愿也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这个性格和自控力，国外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容易沉迷，担心他误入歧途。
“我来劝劝小辉吧，我想他之所以如此坚定的考G大，无非是为了人或者事。明天我试探一下，说开了就好了。G大也不错的，只要他自己有心，到哪儿都能成。”
“小辉真幸运，有你这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哥哥。”顾锦廷喃喃说道。
沈俊航弯起双眸，笑道：“大家都很关心他，只是方式不同而已。你此时应该替我祈祷下，明天我不会直接和小辉打起来。”
“你还挺小气的，老是念着小辉打你事情。”
沈俊航鼓起脸，隔着被子轻踹了他一脚。“闭嘴！睡觉。”
第二天顾锦辉放学后被接到了饭馆，不过沈俊航没想以前那样让他在外面大厅吃饭，而是让他上楼，亲自做了几个菜给他。
顾锦辉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挑挑捡捡，嫌这嫌那，嘴巴也不闲着，一边吃一边抱怨。
“这个肉片炒得好老，一点都不嫩。看看这黄瓜，脆生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拍进去的呢……你看看鸡翅，一点卖相都没有，我怎么有食欲……”
沈俊航解下围裙，闻言揉成一团扔在桌上。“够了啊，爱吃不吃，我还不伺候呢。”
顾锦辉撇撇嘴，没再说话。
“现在你慢慢吃，听我说几句话。”
顾锦辉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我昨晚和你二哥商量过了，你放心，顾叔叔我们会替你摆平的，但仅仅是说服他不逼你出国念书，至于G大你能不能去得成，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顾锦辉一听，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大声叫喊道：“我能考上，绝对的，我说到做到！”
沈俊航斜眼看了看他的饭碗，示意他安静吃饭。
“我们大家都是一直读书长大的，谁没有个叛逆期，有想法有主见很好，但是有时候我们考虑问题会不成熟，以偏概全，所以才需要长辈的意见。你别和家人倔，为了达成目标，该服软的时候要识时务。”
“我当年选志愿的时候也是目标远大，一心要考H大，无奈现实残酷，没这能耐。后来考完了，我就决定报T大，理由是T市好吃的东西多，就去了。”
“你说我当时的想法荒不荒谬，哪能因为这个就选了，可当时自己觉得忒明智了。”
“我看你现在，和我当年差不了多少。”
看顾锦辉马上要拍桌而起反驳他，沈俊航摆了个手势让他先冷静。
他继续道：“你肯定有自己的计划，这我看得出来。至于为什么非要去G市不可，我猜理由大概有两个，一是因为有另一个人要去，二是因为在G市有你必须要做的事。”
“好，无论你因为人还是因为事，我们都先不谈，我就问你，你凭什么认为值得？”
“你想过没有，你的这个决定可能就奠定了你以后的路，为了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件事，你觉得值得吗，你会后悔吗？你有没有这样问过你自己？”
顾锦辉静静地坐着，看着他，见沈俊航看过来，又撇开眼神。
“你肯定没有为自己打算过。你一直计划着的东西，都没有把自己考虑进去吗？”
顾锦辉咬着唇，看得出来情绪有些动摇，却死死闭着嘴，不愿回答沈俊航的问题。
沈俊航也不想把他逼得太近，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顾锦辉有充足的时间来考虑和调整。
他笑了笑道：“你吃饭吧，好好想想，吃完了我让锦廷送你回学校，或者回公寓也可以。”
“你不回公寓？”顾锦辉终于开口，声音有点低哑。
沈俊航起身收拾东西，随意说：“要回，不过我还要去看看新店，你先和锦廷回去。”
顾锦辉听了，三两下扒完饭碗里的米饭，嘴巴都没擦，抓了耽美文库冲下楼去。
沈俊航看看刚刚被挑剔得体无完肤的菜肴，被扫了大半，心里好气又好笑，心情颇好地去给顾锦廷打电话。
☆、24 拒绝
暂时放下顾锦辉的事情，沈俊航估摸着，等过段时间，如果顾锦辉还是意志坚定的话，估计这件事就只能如他的愿了，当然，还得看顾锦辉的表现。
比起他的担忧，已经思考过一天的顾锦廷反而彻底镇静了。他比较了解顾锦辉的性格，确实有点任性和少爷7 脾气，但心不坏，而且特别固执。他要是确认了某样东西，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思及此，他便释怀了。
他笑着默默沈俊航的头，安慰他道：“昨天是谁在劝我呢，今天反而担心上了。你也别太记挂这事儿了，也许小辉想清楚了就过去了，过段时间再观察观察。”
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也只能交给时间来解决了。
晚上熄灯前，顾锦廷突然问道：“明晚你是要去听音乐会吗？”
交叠着手正要入睡的沈俊航已经有些意识迷糊，喃喃回道：“嗯，是啊。”
“和张涛？”
“……嗯。”沈俊航眼皮子耷拉，快要睡着了。
顾锦廷的脸比夜还要黑，侧过身盯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说：“不去好不好？”
“……”没听到满意的回答，顾锦廷又问了一次。
“……要去的，有话说。”
“说什么？”
回答顾锦廷的是均匀的呼吸声，无奈的总裁大人只得靠近了些，伸出胳膊隔着被子轻轻答在沈俊航的腰腹上，像搂抱一般，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沐浴乳味道。
顺利占到便宜的总裁大人终于满意入睡。
早上醒来的时候，沈俊航被勒的难受，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背靠着顾锦廷，这厮完全把自己当抱枕一样，连人带被地抱在胸前，而且有越抱越紧的趋势。
沈俊航想象一下彼此的姿势，心思微动，有点脸红，而且有点热。
两张被子裹在一起，不热才怪。
温度太高，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不得已，沈俊航用手肘撞开顾锦廷，小声喊他起床：“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啦，总裁大人。”
估计是对沈俊航的声音挺敏感，顾锦廷的眼皮动了动，打开一条缝来。
沈俊航伸手拍怕他的脸，恶作剧般朝他的眼睛吹了口气。
顾锦廷应激性地闭眼皱眉，然后一把捉住沈俊航准备作案的手——捏鼻子。
打开眼看见沈俊航已经起床了，轻易挣开他的钳制，跳下床穿鞋往卫生间走。末了还不忘提醒他：“再不起床，送小辉上学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他这么大个人不会自己打车？”
“哦，谁叫你是他哥。”
“你不是？”
“……闭嘴吧。”
顾大总裁今天翘班了，哦不对，是早退。
张科一脸认真地听着总裁交待完一切事物，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总裁拿过外套，步履坚定地往外走，接着搭乘专用电梯直下车库。
张科欲哭无泪，他也不想加班啊，亲爱的总裁。于是张科迅速将手上的工作捋了捋，逐渐分发到秘书室的所有人，大家同甘共苦。
沈俊航这个时候还在饭馆，他有点诧异顾锦廷的到来。
自从搬到公寓去住，顾锦廷的饭餐都有他料理妥当，已经有好多天没来饭馆了。
“怎么过来了，有事？”沈俊航整理好手上的账单，正准备上楼换衣服。
“剧院那边挺远的，我今天没什么事，顺便送你过去。”
顾锦廷面对沈俊航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见长，鬼才知道他的外套口袋里放着一张音乐会的门票。传言通过内部也很难搞到的票，顾总裁就有。
沈俊航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揶揄道：“我这么大个人会自己打车。”
顾锦廷挑眉：“有现成的司机为什么不用，要注意使用配置资源。”
沈俊航哼哧一下笑了，摆摆手上去换衣服。
顾锦廷拉住他，上下随便瞧了眼，说：“这身挺好，不用换。”
“哈？音乐会穿这个？我虽然是土鳖，但也知道应该穿得正式点吧，运动裤T恤像什么话。”沈俊航送他一个白眼，径自上楼。
换了身休闲西装，沈俊航坐上顾锦廷的车。
顾锦廷语气古怪地说：“还是运动服顺眼。”
“天下你最帅，得了吧，好好开车。”沈俊航不和他斗嘴，拿出手机和张涛发短信。
开车的顾锦廷趁空瞄了眼，咬了咬后槽牙，完全没了工作时的稳重。趁着沈俊航不注意，手滑打转方向盘，绕过另一个路口，往远的路开去。
因为时间尚早，沈俊航和张涛约好现在剧院附近的咖啡厅见面。等他收起手机的时候，顾锦廷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绕了远路，又回到原来的路线上。
沈俊航不疑有他，微蹙着眉感叹道：“原来剧院离饭馆真的挺远的。”
顾锦廷没接话，片刻后才问：“刚刚在和张涛聊什么？”
“嗯？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顾锦廷顿了顿，补充：“等灯的时候。”
“哦，一会儿你在剧院附近的悦色咖啡停下，我和他约在那儿见面。”
“见面做什么，不是要听音乐会吗？”
沈俊航脸色的肌肉抖了抖，说：“总要碰个头吧，而且时间还早。”
顾锦廷心想，早知道我再绕远点。
到了悦色咖啡厅，沈俊航先进去，顾锦廷开车离开，其实是去停车。
张涛早到了，沈俊航不好意思，主动替他喊了饮品。
沈俊航将音乐会的门票拿出来放到桌上。他今天来的目的其实是想和张涛说清楚，听不听音乐会倒是其次，不过想到可能会扫兴又觉得抱歉。
他当然想过听完音乐会再说，但是承了张涛的意听了音乐会，他怕自己会更愧疚。明明不喜欢他，还要给他希望，还不如早点说清楚。
此刻的沈俊航如坐针毡，不知如何开口。
看他把票放出来，张涛不明所以，他的眼皮跳了跳，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这是……”
“张涛，我特别感谢你邀请我来听音乐会，不过……”
张涛连忙打断他，喝了口咖啡。“不要用转折的语气，先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继续说：“你既然不想来，打个电话就好，何必专门来一趟，如果是因为票的事情，大可不必，你留着做个纪念也好。”
沈俊航平静地看着他的双眼，缓声道：“张涛，我懂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是指哪方面？”
“我真的特别感谢你喜欢我，我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喜欢我，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
张涛以往总是一脸开朗的笑容顿时裂了裂，勉强维持嘴角的弧度，小心地询问：“俊航，你……是不能接受我是男人，还是不能接受……我。”
这样直接的问题，沈俊航眼神闪躲，手心不由自主地在膝盖上搓弄。
他左右看了下没什么人，才对视张涛的眼睛，道：“张涛，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张涛一时无法接受，他揣度着沈俊航话里的意思，心中苦笑一下，不甘心地问：“那个人是男人？”
沈俊航顿了下才点头。“以前现在和未来，我都不怀疑自己的取向，我只是喜欢他。”
“我认识他吗？”
“……”点头。
张涛望向落地窗外，临时车位停靠这那辆熟悉的跑车，嘴里的苦涩不发言语。
“我明白了，我最后还是输了。”
“？”沈俊航想了想，安慰他道：“张涛，你其实特别好，帅气、开朗、热心，我也特别珍惜你这个朋友，所以我不想你难过，也不想你因为我耽误自己。”
“能喜欢你又怎么会耽误，俊航，能喜欢你我觉得很值得。放心，我们还是朋友，就算你接受不了我的感情，我也会收好对你的喜欢，时间长了就好了。”
张涛一字一句地说着，似是在安慰自己。
他的善解人意让沈俊航感动，也令他愧疚，却不后悔。长痛不如短痛，早一点说清楚，对张涛对自己都公平。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沈俊航有些低落地摇摇头，他没胆说，怕顾锦廷嫌弃他，更怕他疏远自己。
张涛受伤的心稍微好受了些。这家伙要是知道俊航喜欢他，尾巴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公平竞争，现在胜负已分，他可不想那家伙赢得那么漂亮！
“不说也好，毕竟这种喜欢不是寻常的感情。”
沈俊航抬眼看他，心中对告白这件事更加动摇。
张涛再接再厉，最后补充道：“我原本也不打算告诉你的，只想默默对你好。但既然你已经察觉到，我才不得已承认。没想到刚表明心意就被拒绝。”
沈俊航一脸歉意地笑笑：“抱歉。”
“作为补偿，俊航，你陪我听完这场音乐会吧，就要开始了。”张涛指指手表上的时间，拿起桌上的门票塞入沈俊航的手中。
这次沈俊航没有再拒绝，他捏紧手里的票，和张涛会心一笑。
他不知，此时此刻，背对着他们，与他们仅一帘之隔的顾锦廷，内心翻江倒海。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不是中长篇，我觉得自己挺墨迹的，下章就捅破窗户纸了，然后甜甜甜，可以期待一下
☆、25 表白
沈俊航心情舒畅地和张涛听完音乐会。
心事说开，沈俊航的心情难得轻松，而且高水准的音乐真的很陶冶情操。过程中张涛也很配合，时不时给他解说一下各个曲目的内涵，心里十分畅快。
分别的时候，张涛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沈俊航挣扎不开，正想用力，听到张涛用恳求地声音说：“最后一次，就当是安慰我。”
“张涛，对不起。”
张涛感受过怀里的温度，情绪平息下来。微笑说：“不要说对不起，你和我一样，都是遵从自己的心意而已，谁都没有过错，又怎么会有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