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并没有将他带往苻府的会客间,而是到了一个荒僻的角落,带着他飞身越墙跳出了苻府。
斜阳和左玄歌在回望归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两位长老,笛音和罗尚明领着轻鬼和辰光远远走来,却没有看见离忧一干人等。
“师父、笛长老,苻将军还是不愿将离忧放回吗?”
“不,苻将军已经同意放人,稍晚一些他会派人将离忧他们送上望归宫。”
斜阳皱了皱眉,叫苻将军的人把人“送”回望归宫?这可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笛长老却一直将不甚友善的目光落在左玄歌的身上,看也不看斜阳地问道:“他怎会在这里?”
轻鬼将身体往罗长老身后躲了躲,左玄歌伸了个懒腰,声音惫懒:“成日里闷在山上,我都快憋死了,出来散散心,散散心。”
“谁把他带出来的?!”笛音怒目在几个年轻寻疆族人身上扫过,斜阳是同他们一道出来的,而辰光只怕是没有将左玄歌毫无动静带出来的能力,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轻鬼身上。
斜阳不忍轻鬼受罚:“笛长老……”
“你不要为他求情!就是你们太过放纵他,才让他如此大胆妄为无所顾忌!”
“长老。”斜阳俯身附耳笛音身侧,小声说了一句话。
笛音的脸色沉下来,他锐利的目光上下扫了左玄歌一眼,神色突然放松下来又带着一丝惊讶:“你果然是京城左家的人?”
斜阳在他耳畔说,苻颜觞不是冲着寻疆族而来,而是冲着左玄歌来的。
苻颜觞跟左家的关系天下人尽皆知,也只有左家的公子,才能让他不惜冒着与寻疆族闹翻的风险也要营救。
尴尬古怪的气氛中,辰光拧着眉头奇怪道:“京城左家是干什么的?”
笛音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多年的说书生涯让他很自然地顺着辰光的话娓娓道来:“京城左家,名震天下,手握百万大军,左大将军一人睥睨天下,朝堂上文臣武将素来不甚合拍,可是左大将军却文韬武略,没有人不对他敬畏三分,论武,中原朝廷九成以上能为人熟知的武将都是出自他的门下,这其中就包括了三山关的这位苻颜觞将军,论文,朝堂上一半以上的文官都与他往来甚密连成一气。古往今来,做皇帝的为了权衡势力,总要使得两虎相斗,甚至三足鼎立,唯有左将军是绝对的一家独大。”
辰光不以为然地噘着嘴:“树大招风,只怕这左将军红火不了多久了。”
左玄歌嗤笑:“只怕会比这望归宫活得长些。”
辰光好奇地望着他:“你又不是那左大将军,这么帮着他说话作甚?”
左玄歌扬了扬眉毛:“同出一家,我自然帮他说话。”
辰光颇有些不屑:“你真以为苻颜觞将军能攻得上望归宫?我们寻疆族只怕还未将他放在眼里,况且炎城可是雪渊国的,蓄意挑起两国的战争,你们可问过中原那窝囊废皇帝答应不答应?”
笛音勃然大怒:“住嘴!我们难道还需要雪渊国来庇佑不成!”
辰光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笛音缓缓朝前走,经过左玄歌身侧的时候顿了顿,突然意味深长地道:“不过,老朽听说左大将军功勋卓著,用兵如神,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左公子……确实不像左家人。”
左玄歌低头不语,他清澈的眸光盯着眼前的一处,唇边一抹淡淡笑意,笛长老对他说话的语气有所转变,看来他应该暂且断了要自己命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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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不讲理
回到望归宫已是晚饭时分,第四峰热闹得很,年轻的寻疆弟子们正在张罗晚饭,有一个穿着麻布粗衫的壮汉正抱着一张大圆桌走出院子,左玄歌凝神看了一会奇怪道:“山上还有不是寻疆弟子的人?”
轻鬼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那个没着寻疆族子弟惯常穿的青灰衣裳的壮汉,并不十分惊奇:“常有山下的百姓送东西上来,时辰晚了就在山上住一晚,若是愿意也可以跟着练些把式,寻疆族可是很开明的,只一点,不收雪渊人,只收在雪渊国无家可归的中原人。”
轻鬼的话在左玄歌心中激起一丝涟漪,无家可归……
他久久地望着这群寻疆子弟,那个壮汉已将圆桌摆在空地正中,有人顺手给他递了一块毛巾,他一边擦汗一边跟那人说着话。
左玄歌身形猛地一顿,居然是他!
“你怎么不走了?”轻鬼已经飘出丈许,扭过头来盯着他看。
左玄歌定了定神跟上去:“轻鬼,若是我说想寻个人上第七峰帮着澍婆婆干活你看可行?”
“你不就是给澍婆婆干活的嘛。”
左玄歌摊手:“可是我做事澍婆婆总不甚满意,常常惹得她老人家生气我也很不好意思。”
轻鬼歪着头想了想左玄歌劈的柴火,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是,你还真不像一个干苦活的人。”
他眼珠滴溜溜一转:“你不会真是那个什么左家的公子哥吧。”
不等左玄歌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就算你是也无所谓啊,又不妨碍我杀你。”
说完冲着左玄歌无害地勾了勾唇角。
左玄歌扶额:“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带个人上去。”
“帮你嘛……也是可以的。”
“好,那你再答应我不要告诉其他人”
轻鬼递了一个怀疑的眼神过来,左玄歌轻轻一笑:“我要偷懒这种事还是不要被其他人知道比较好嘛。”
也不知轻鬼对自己的说辞是否相信,他冲着那壮汉努了努嘴:“你想带他上去?”
“不错。”
轻鬼歪着头有些苦恼:“就不知他愿不愿意,寻疆族可不随意强人所难。”
左玄歌嘴角抽了抽,显然对他这话表示怀疑。
轻鬼摆了摆手,嫣然一笑:“我们只强取豪夺。”
“你看他是谁。”
轻鬼将目光投过去,那汉子已经将脸转了大半边过来,眉飞色舞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轻鬼皱着眉摇头:“他是谁?”
左玄歌有些奇怪地盯着轻鬼,他真的不记得了?那个穿着粗布汗衫插科打诨发出阵阵笑声的人分明就是野狼啊。
无论是在小树林还是后来与司徒凛月的恶战,轻鬼都有见过他,怎么会完全没有印象?他摸不准轻鬼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装傻在试探自己。
“你快说他是谁啊。”左玄歌一直不说话,还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瞧,轻鬼忍不住推了推他,“天底下那样的莽汉多了去了,我岂能一个一个都认识?”
“嗯……我问的便是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一个有力气的壮汉吗?带上第七峰去干粗活正合适。”
“行,今晚上我就把他绑上来。”
绑上来……
左玄歌摸着下巴又看了看野狼,不只是司徒凛月,就连野狼也追到了关外炎城,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当初野狼在京城犯了事正要逃窜,被守城的将领拦了下来,正在盘查,左玄歌不过是离京时顺手帮了他一把,将他一起带出了城门,他却将自己当做救命恩人一路护送至今。
“左玄歌你是乌龟么,磨蹭死了。”轻鬼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来了……”他话音未落,已被人提起几个腾空掠了起来,不消片刻,已经站上了第七峰的峰腰。
左玄歌站住身形,晃了晃脑袋缓解眩晕:“不是很理解你们这些轻功好的人,飞来飞去不晕吗?”
“不会啊。”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轻鬼在铁索上飘忽来去,“你瞧我,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去哪里,多快活。”
左玄歌感受到了□□裸炫耀的伤害,他看着轻鬼像个孩子一样将悬在半空的铁索当作玩具,天地空蒙,任尔玩耍。
斜刺里突然飞过一柄大刀,银光乍闪的刀锋贴着轻鬼的脚底飞过,轻鬼身体后仰躲避中一个失衡直接往下栽了下去,幸而他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身侧的铁索,堪堪在铁索上站稳才抚着胸怒道:“清月!你要害死我么!”
那柄大刀一个回旋没入石壁中,确实是清月的刀。
一个臃肿的身体从中空的壁内跑出来,用磕磕巴巴的声音道着歉:“对……对不起。”
左玄歌忍不住将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这个声音……好奇怪,明明人是近在眼前,声音却深远飘忽,如从山谷中传来,仔细一看他的身形,左玄歌心中的疑惑更甚,他一直以为清月身材臃肿,看似笨拙木讷,现在才发现并非如此,他似乎裹了数十件衣裳在身上,把自己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是以看起来厚重又迟钝。
也正因着他身材的奇怪,才常常使人忘了这个人另一个奇特之处,他始终头戴着一顶斗笠,在纱幔遮蔽下脸上还蒙着面,完全不以真实面目示人。
太神秘了,太神秘的人和物都容易勾起人的兴趣。
清月拔了刀,也不再多说话,只在经过左玄歌时顿了顿,似乎有感于他过分直接的目光,但也只是一瞬,便迅速闪身进了石壁。
轻鬼骂骂咧咧地回到峰上:“……啊嘞,这个清月真是太讨厌了。”
“他……他不觉得热么?”左玄歌本想问些关于清月的问题,可是碍于不愿过分展露对寻疆族好奇,最终只问出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轻鬼却很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啊啊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可是那个家伙就是这个样子,就算是三伏天也要至少多穿十二件衣裳在身上,否则绝不出来示人,也绝不将斗笠面纱摘下来,谁要敢动他的面纱,他就跟人拼命。”
轻鬼突然掩嘴笑道:“私下里我们都猜测他大概是长得其丑无比,所以不敢示人。”
左玄歌瞥眼看了看他,他这副尊容,有资格嫌弃别人的长相么?
不过,说到长相……
“轻鬼,你……是不是脸盲?”
轻鬼板起面孔:“当然不是!”
左玄歌还是对他居然没有认出野狼这件事有些奇怪,难道只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和司徒凛月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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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左玄歌睡得不大安稳,轻鬼说要将野狼绑上来,究竟是如何个绑法?他会不会早已看穿了那人是野狼,也许想趁夜将其杀掉?就算他是真的没发现,野狼待在寻疆族也难保不会被笛长老他们发现……
左玄歌睁开眼睛,他面朝内壁,借着月光突然看见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有人!他神色一变,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有人站在他的床边,他竟毫无察觉,那个人站在那里多久了?
“玄歌。”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左玄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迅速坐起了身,看着立在床前的那一条长影。
“师父……”纵然左玄歌此刻心底疑云密布,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跟我走。”司徒凛月上前握住他的手,他的动作并不蛮横,却有着不容左玄歌回绝的强势。
“师父,我……”
“你不是寻疆族的人”
左玄歌没有回答,司徒凛月说的也不是问句,因为答案他已经知道了。
“你宁愿只身犯险留在这虎狼之地,也不愿意跟我回珩羽山?”司徒凛月目光凝成一线,寒意迫人。
“我不愿意。”左玄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为什么?”
左玄歌耸了耸肩,语态轻松地随意白扯理由:“因为我在寻疆族待着很开心,因为在这里让我比在珩羽山更自在。”
“是因为你无法修习珩羽武功吗?”司徒凛月审视着自己的不是,或许他给无法习武的左玄9 歌太大的压力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解决体内真气的困扰。”
“你错了,师父,就算我恢复如常可以修炼珩羽武功,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就是一个放荡顽徒,这一生浑浑噩噩混吃等死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归宿,我犯不着那么想不通费那么大劲跟你习武,累不累啊我。”左玄歌伸了一懒腰,倒在床上,一副懒散不成气候的样子。
司徒凛月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由分说上前把他拉起来。
“喂喂,师父你干嘛啊……”左玄歌一边挣扎一边骂骂咧咧地被司徒凛月拉起来,然而他的抗议丝毫没有作用,他被司徒凛月拖下床拽着直往门外走。
“师父……师父……司徒凛月!”
左玄歌一声怒喝,司徒凛月终于顿了顿扭头看着他:“直呼师父姓名,大逆不道。”
“我说了我不跟你回去,你讲不讲道理?”
“不讲。”
“……你要不要脸。”
……
司徒凛月回身拉着他继续走,对他的控诉充耳不闻。
“师父,你作为珩羽掌门脸皮怎么这么厚?哪有这么死乞白赖求着别人当徒弟的?祖师爷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门外突然起了一阵风,接着是轻鬼兴奋的声音:“左玄歌左玄歌,你要的男人我给你绑来了。”
屋内静默了一瞬。
左玄歌感受到司徒凛月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他张了张嘴:“……那个,师父,你听我解释,并不是像你听见的这样……”
轻鬼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好沉呐,我给你验过了,体格强健,身材健壮,活儿肯定好!”
那道目光愈加凛冽,左玄歌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只得干巴巴地道:“师父,轻鬼就要进来了,您?”
“我知道,我回避。”司徒凛月语气森森。
回避……这话说的,左玄歌哭笑不得,司徒凛月这说话的本事也是越来越叫人刮目相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当轻鬼说出那句 你要的男人我给你带上来了 那一刻。。。
左玄歌。。。是很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的……
☆、要不要脸
轻鬼撞门进来,将一个麻袋扔在地上:“呼,累死我了。”
左玄歌赶紧将麻袋解开,野狼耷拉着脑袋毫无反应:“你把他怎么了?”
“他不老实,我就打晕啦。”
果然简单粗暴……
轻鬼蹲下将麻袋重新束好,挂在背上:“我直接把他送到澍婆婆那里吧,不耽搁你休息啦。”
“诶……”
轻鬼扭过头冲着他笑了笑,就着清冷月光,他的面色越发地苍白骇人:“嘻嘻,你放心吧,我已经跟澍婆婆打过招呼了,以后这个人就住在后院。”
话一说完他的身影转瞬消逝不见。
木门被关上,门前又出现那一袭白衣。
司徒凛月神色凝重:“他发现我了。”
“什么?”
“所以才走得那么急。”司徒凛月缓缓将目光落在左玄歌身上,“他是故意给我们留单独说话的空间。”
左玄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摸了摸下巴:“我也常常搞不懂他的一些举动。”
这么说来,他应该也早已看出那人是野狼了,可是他却没有拆穿。
“看似善意的举动,却未必是真心帮你的。”
寻疆族在中原武林看来是魔族异类,所以司徒凛月对他们的不信任,左玄歌能够理解,他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无论真心与否,至少在当下他是帮了我的。”
司徒凛月沉默了一瞬,也不知是觉得他冥顽不灵还是愚不可及,可是当他再度开口时,左玄歌却仿佛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无奈:“我也在忙你,你难道看不出来?”
不待左玄歌回答,他转了身手覆在门上:“罢了,你先休息吧。”
司徒凛月消失在房间门口,左玄歌呆立了一阵,他脑海里闪过很多思绪,不是轻鬼为何一直反常地助他,不是今后该如何摆脱司徒凛月,也不是该如何安然离开望归宫。
左玄歌满脑子想的竟是司徒凛月这一走,要如何度过这一整夜,第七峰上高手如云,单单要避开他们的耳目已是极其不易,山上阴冷,他要如何成眠?
想着这些问题的左玄歌自己一晚上未成眠。
第二日,左玄歌一早便到后院寻野狼,厨房里澍婆婆搅动锅铲的声音传出来,他四下扫了一番却没瞧见野狼的身影。
澍婆婆突然掀帘探出头来:“你是找大狼么?他被我打发去挑水了,你也别闲着,去将柴房里的柴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