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得安要对费原动手,费原站起身擦擦嘴角的血,然后又朝地上吐了口血沫子。“你随便打,打完别再管我搞什么恋和谁搞,成么?”
“你少跟老子放屁!你知道人家亲爹是什么人么?现在是警告,等人家急了收拾你、收拾你全家跟他妈玩儿一样!”
费得安动了大气,上前就要动手。林瑜珠心肝一颤,这片胡同里最能打的就是家里这俩爷们儿,要是费得安动了真格打费原,绝对能把费原给打死。
匪气冲天的父子俩在院儿的动静着实不小,林瑜珠怕拦不住但是叫人又败门风。沈老爷子从屋里出来,用拐杖使劲杵着地调停,她赶紧拉扯着费原回屋里,顾不得细问其他。
“别以为就这么没事儿了,我现在想想你们在我和你爸眼皮子底下骗人恨不得也抽你一顿。”林瑜珠还没说完,费原截了话,“妈,我要就是喜欢男孩儿你打算怎么办?”
林瑜珠眼眶一红,使劲打他肩膀:“你别问我!我今儿就气死算了!”
门被关上,林瑜珠去和费得安说话了,他倒在床上,两个膝盖疼得发麻,动一下就嘎吱嘎吱响。脸也肿了,牙磕破了口腔还在流血。
他想起什么,拿手机给路柯桐打电话。路柯桐很快就接了,语气轻快地说:“喂?我写卷子呢。”
他问:“路路,你爸是? 裁慈耍俊?br /> “怎么了……”路柯桐愣住,支吾着没正面回答。
他语气如常地说:“别骗我。”
路柯桐紧握着手机:“我爸是,市长。”
“行,好好写。”
费原活动了一下腿脚,走到桌前手撑在桌面上,花盆里彩色的玻璃球在窗户透进来的光的照射下那么好看,能想起来路柯桐的笑脸。
路柯桐他爸爱是谁是谁,是谁都改变不了路柯桐傻了吧唧喜欢他这个事实。林瑜珠以前说过,他最像费得安的一点就是骨头碴子硬,什么都不怕。
怕什么,他从开始就没怕过这么一天。
忍着疼走出去,然后打开门靠着门框,他豁亮地说:“谁也管不了,我他妈就是喜欢他。”
第30章
路若培出差回来了,风尘仆仆的看上去异常疲惫,即使如此也没有先回家,而是第一时间回市政府开会。
期间温凝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但是他没接,等会开完他打回去,温凝那边却无人接听了。一秘跟着他进了办公室,汇报这些天的工作。
“先简略说吧,详细的回头整理一下放我桌上,再发我一份邮件。”
“好,那您赶紧回家休息休息。”徐秘书说完拎起地毯上的行李箱,准备送路若培到市政府门口,“对了,您让我办的事儿,前两天我去了。”
路若培把一些要看的文件装包里,说:“态度怎么样?”
“有点儿懵,估计一时接受不了。”
“没说人家,我说你。”路若培往外走,边走边说道:“这种事儿家长没有不难受的,得好好说。行,先这样吧,我现在也顾不上。”
司机开车很稳,二十分钟的时间还眯了一会儿。到家后先环视了一遍,跟他想的差不多,乱糟糟的。让他没想到的是,路柯桐自己在书房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妈呀。”路柯桐抬头看见路若培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吓完想起那天通话还吵架来着,于是阴阳怪气地说:“以为自己是教导主任吗?站在门口看什么看。”
路若培刚要说什么却被来电打断,他接通后转身回房间了,温凝在那边说:“我记得你今天回来,是不是能休息两天?”
“刚到家,准备先睡一觉。”他松开领带呼了口气,“休息两天不大可能,对了,晚上回来吃饭么?我看家里好多外卖盒,路路这几天应该都没吃好,咱们陪他一起吃个晚饭。”
温凝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晚上回去再说。”
把手机随手放在床头,抽出领带后解袖扣,抬眼看见路柯桐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口,忍不住笑道:“你也是教导主任吗?看什么看。”
路柯桐皱眉问:“你想通了没有?”
“想通什么?”
“我的事儿。”
“所以说你这么不成熟是不适合恋爱的。”路若培在床边的沙发椅上坐下,带着倦意说:“我怎样算想通?接受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路路,你就只考虑了一方,还是很被动的在考虑。如果那个孩子的父母知道了你,他们会什么反应?欣然接受?”
路柯桐默不作声,眼睛看来看去出卖了他的慌张。
“我看不上一个劣迹斑斑被开除过的学生很正常,但是你想想,对方父母就能看上一个才十五就跟人搞同性恋的小孩儿吗?”
“人家甚至可能根本不考虑你,光自己孩子搞同性恋就够崩溃了。”
这个词真的很刺耳,路若培眼中充满了酸楚,他不知道路柯桐能不能明白,“路路,在很多普通人眼里,尤其是父辈这一代,这是不被理解和允许的事情。”
路柯桐气息微弱,动动嘴唇像说给自己听:“他爸妈人特别好,不会那样的,他们不讨厌我。”
路若培没有说话,他盯着路柯桐的神情,感觉到路柯桐好像很怕。或许真的不完全是在气他,他又傻又二的儿子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人家。
可是那又怎么样,路柯桐就像温凝花房里的那些植物一样,甚至比那些植物过得还安逸。而费原和费得安一样,骨子里都是匹难驯的狼,费得安岁数大,也许懂得为家人妥协一二,但是费原会吗?
太强势的人会让另一半承受或多或少的委屈,可他不愿让路柯桐受委屈。
“你在想什么?”路柯桐沉默许久,发觉路若培也在沉默。路若培摆摆手,他想了太多太远,想的自己都头疼,“先不说了,我要睡觉。”
路柯桐转身走了,复又返回,然后往床上扔了个眼罩。路若培笑笑,有些无可奈何。
回到书房继续写作业,结果继续了两行就崩溃了,脸朝下趴在胳膊上,路柯桐把眼睛都闷红了。沉默许久的男生群突然热闹起来,有人爆料班长和一班学委分手了。
路柯桐心里一个哆嗦,花季雨季都没熬过,天长地久更是做梦。班长发话问去不去踢球,大家都说去去去,要陪兄弟走出失恋的阴霾。
只有费原回:有事儿,不去了。
他紧跟着回:我也是,班长对不起。
退出后打给费原,等费原接通后他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啊?”费原嗓子有些哑,说:“你查岗呢?那你有什么事儿?”
“我没,我就是陪你有事儿。”他其实一直想问问那天突然问他爸是什么意思,但是又怕知道。他合上书,叹口气:“我怎么老想你啊。”
费原笑了一声:“秋叶公园知道么?过来吧。”
走之前看了路若培一眼,然后就轻手轻脚出了门。秋叶公园就在秋叶街上,上午住在附近的老头老太太都爱来听票友唱戏,下午就冷清多了。
费原在几处假山之间的亭子里坐着,应该是已经等了一会儿。路柯桐想吓唬人,猛地窜出来还吱哇乱叫的,喊道:“哈!老大!”
他喊完愣了,费原还是穿着简单的体恤和运动裤,但是脸色很差,“你是不是病了?好像瘦了。”
“这两天家里的饭不爱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吃。”他在旁边坐下,不小心撞到了费原的腿。
“嘶,稳当点儿。”费原疼的皱眉。
“腿受伤了?”他去卷费原的裤子,装哭似的说:“我靠你别吓我,你是不是被仇家砍了啊老大。”
费原的膝盖露出来,上面是整片紫淤,还有破了皮的伤口没有结痂。路柯桐愣住,眼睛是真的红了,蹲下来撇着嘴给吹了吹,他要是小狗估计还要给舔一舔。
“没事儿,骑摩托摔了,走路牵扯所以好的慢,看着吓人其实不疼。”
路柯桐嚎:“我疼!我心碎了!”嚎完双手合十,两手的掌心快速摩擦了几十下,等发热后轻轻覆在费原的膝盖上,问:“这样会好点儿吗?”
费原说:“这什么偏方?得亲一下才能好点儿。”
他闻言把手收回,然后低头吻在了膝盖的伤口处,很轻很轻。费原看着路柯桐的发顶觉得燥,这什么孩子怎么成天脑瘫式撩拨他。
被拎起来拽到了腿上,怕碰着伤口于是一动不动。费原拍他后背,问:“这就完了?”
“跟你没完。”他捧住费原的脸,亲费原的嘴唇,亲了几下还是怪难受的,说:“你嗓子也哑了,腿也伤了,怪不得不去踢球。但是还出来见面,我是不是不懂事儿啊。”
他没等费原回答,又问:“我比较不成熟对么?”
费原说:“对啊。”
“……”他撇撇嘴,“我没让你回答!”
嘴里破的伤口喝水蛰的疼,水不够嗓子就哑了,费原操着又哑又沉的声音说:“小宝贝儿要那么成熟干什么。”
妈呀……
路柯桐哆嗦着掏出手机,脸色绯红地恳求道:“您再叫一次,我要录下来刻成碟。”
家里,路若培虽然非常累,但是他睡得并不好,隐约梦见了上大学的时候,那时他刚刚和路柯桐的妈妈认识,他们是不同系的同学。
被来电吵醒后摘下眼罩,温凝说:“抱歉若培,我晚上不能回去吃晚饭了。”
“情况不好?”
温凝压抑着哭声回答:“太痛苦了,我想多陪陪他。”
安抚了温凝几句后路若培打给杨越言,杨越言告诉他:“肝癌到了最后病人都被折磨的跟死差不多了,不过是等着人气儿一点点散干净,温老没多少时间了。”
路若培叹息一声,挂了电话。
第31章
路柯桐回来时不算晚,他先去花房转了一圈儿,温凝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就每天负责浇水。等进门的时候还不敢动静太大,看见路若培坐在餐桌旁后才放松。
路若培放下报纸,说:“哪家外卖比较好吃,你买吧。”
“我那天买了个大蛋糕自己吃完了,挺好吃的。”
“难怪胖了。”
他捂住下颚:“没有吧……我现在吃多少都不会胖,营养都长个了,你懂不懂啊。”说完把手机一扔,“你自己买,我不吃了。”
“为什么,不是要长个么?”
他喝了一大杯水:“达标了,超过你怕你害怕!”
路若培最终买了三个人的分量,一份留着给温凝。路柯桐看电视没吃,但估计挺饿,一直在看美食节目。
“路路,我要出去一趟,你把桌子收拾一下。”路若培吃完就上楼换衣服去了,他答应完伸脖子瞅了瞅还剩着什么。
换好出门,路若培开车走了,正是晚高峰,路上堵得很厉害。不断发展的城市里街道也在不停拓宽,两边的树遮不住机动车道的阳光。
七点半,他到了秋叶胡同外面的小街上,熄了火落下窗吹风,闷热一天这时候有了丝凉气儿。收了棋盘回家吃饭的几个老头慢悠悠地走着,说:“过来云了,晚上要下雨。”
没等到晚上,也就十来分钟的工夫就掉雨点儿了,家家户户的人都回去了,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骑着车子往家里赶,最后进了胡同最里面的院子。
路若培关上窗户听古典乐,其实他也不知道过来干什么,又不是盯梢的警察。只是他想起路柯桐跟他说话时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看看,到底什么人把这死孩子迷成那个德行。
自从费得安那天对费原动了手,沈老爷子就让沈多意只要在家就去费原家待着,有别人在费得安就会注意情绪,尤其是他们两口子都心疼沈多意。
“吃饭了您嘞。”沈多意把饭端进费原房间,费原没动,他说:“我都累死了还来给你干苦力,缓解你家内部矛盾,快点儿给我吃。”
费原没动完全是因为腿疼,他不娇气也扛打,但是关节一伤动动就疼得要命。他也知道,费得安那天没真使劲,不然能给他把膝盖骨踢碎了。
拉开椅子坐下,先喝了小半碗绿豆粥,败火。沈多意瞧见他膝盖上裂的新口子,皱眉说道:“你在家做蹲起呢?怎么不见好还恶化啊?”
“今天去公园了,感受八十年代约会的浪漫。”
沈多意生气地说:“浪漫个屁,就是浪。干脆你截肢吧,坐轮椅让路柯桐推着你,一天天不烧包就难受。”
费原乐了:“我以为你得笑话我呢,怎么那么大火?”
沈多意噎住,移开了目光。这时林瑜珠在外面喊他吃饭,他应了一声然后说:“我当然大火,你烧包完还得我给你端饭,我把你家饭吃完去。”
林瑜珠做的三丁炒饭和绿豆粥,费得安喝酒不说话,沈多意边吃边说:“阿姨你会做蛋包饭么?就是炒饭外面裹层蛋皮,我打工那家餐厅卖的特火。”
“听着挺简单,下回炒饭弄成那样的,请你试吃。”林瑜珠这几天也是郁闷的觉都睡不好,沈多意每天来跟她聊天还能让她情绪好点儿。
费得安突然插了句:“就该饿着他,吃不饱肚子的年代谁还跟家里犯浑。”跟自言自语似的说完,然后闷了一盅酒。沈多意知道费得安生气但是惦记,说:“费原的伤好像倒严重了,一会儿我扶他去社区门诊处理一下吧。”
费得安说:“让他自己扶着墙去!”
“也行,那我给他打伞吧。”沈多意笑眯眯的,给费得安磨没了脾气。林瑜珠心里难受,觉得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人疼,老天爷也太不开眼。
吃完饭费得安去陪沈老爷子说话了,林瑜珠起身收拾,沈多意抢先吧碗叠好端了,然后朝屋里喊:“费原,换衣服去门诊。”
费原换上短裤出来,看见林瑜珠坐在客厅,明白了沈多意什么意思。他瘸着腿走过去坐下,然后揽住了林瑜珠的肩膀。
“你起开,别让我心烦。”
“要不你也打我一顿?反正我结实。”他靠着林瑜珠,平心静气地说:“妈,这两天你估计想了不少,关于怎么让我别再喜欢男孩儿,你想出招儿了没有?”
林瑜珠掐他大腿:“没有,我现在开始想怎么弄死亲生儿子不判刑。”
“撑死应该可以。”费原乐得够呛,乐完又平静地说:“妈,其实我喜欢男孩儿真是件不能容忍的事儿吗?难道我喜欢男孩儿就不孝顺你和我爸了?以后就不会为社会做贡献了?”
“这条路难走我能承受,爷们儿家会怕这个么?你也说过,当初我爸追你跟别人打架被开除,后来三番五次去家里又被我姥爷轰出去,可你们不也走过来了么?我就是特喜欢路柯桐,只有我俩能一直好,那别的我就没什么受不了的。”
林瑜珠说:“人家才十五!你才十七!”
“十五就这么喜欢他了,等二十五不得更喜欢啊。”他说完就被林瑜珠踩了一脚,“那以后不喜欢的话你们更不用管了啊,不然白费劲么。”
林瑜珠想说什么,他突然轻声问:“妈,从你知道开始,有没有过觉得这是病?”林瑜珠训道:“你妈我是名牌大学受过高等教育的,你当什么封建残余呢!”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惊慌,惊慌于两个孩子太小,惊慌于路柯桐家长的身份,更惊慌于大环境下这条路上要面对的目光和口舌。
路若培关掉了音乐,改听雨声。他坐了很久倒是不累,因为经常开会习惯了。路灯照射下的雨线非常密,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时才注意到有两个人打着伞往外走。
是费原和傍晚骑车的那个男生。
在门诊上完药包扎好又等了片刻,沈多意站在屋檐下撑开伞说:“走吧,小点儿了。”费原接过伞举着,另一只手扶着沈多意的肩膀。
“吃饭的时候我爸说什么没有?”
“说你浑,我鼓了鼓掌。”
费原停下,侧脸看沈多意:“哥们儿,你今天对我挺有意见,想想是谁把你从小罩到大。”沈多意轻声说:“以后不用了。”
“你怎么回事儿?”费原伸手接了点儿雨,然后甩沈多意脸上,“饭吃咸了?”
“费原,我认真的,干脆就现在说了吧。”沈多意转身看着费原,“其实我开始以为你和路柯桐就是小打小闹,但是到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动真格的。路柯桐有时候真烦人,但也是真可爱,从皮囊到心眼儿都可爱,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这话前后不搭,费原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