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华飞白
华飞白  发于:2016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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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徽一哂:“你若是真心想请罪,就不必等到今日,等到大庭广众之下了。而且,你最对不起的也不是我,不是长宁,而是大世母与厥堂兄。”他当然知晓,李茜娘就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逼迫于他。若是她哀泣下跪,他仍是不假辞色,落在许多不明真相的人眼中,还以为他在欺侮弱女子呢。
故而,他不等李茜娘屈膝下跪,便转身去了长亭里头。而长亭中已经有人拧紧眉露出不悦之色,却是叔祖父荆王之幼子李阁,年纪只比他大一两岁,他应该唤叔父。许是性情直率之故,李阁竟是直言道:“你怎么待堂妹那般冷淡?那不是厥卿的妹妹么?”
李徽不便细说,便只道:“叔父有所不知,只因大世母不愿见她,她便百般央求我,让我去替她说几句好话。但长辈的心思岂是我等小辈能置喙的?也只得无奈拒绝她了。”圣人的子孙互相戕害本便不是什么好事,更不能传得人尽皆知,免得伤了圣人之心。虽然荆王是宗正卿,作为宗室之族长,有判定宗室为非作歹之罪的职权,李茜娘之事却是不便细说的。
李阁将信将疑,李厥却淡淡地接道:“阿娘行事必有道理,既然不想见她,便不必见了。”
于是,众族兄弟以及叔侄便不再提此事了。而李茜娘远远见所有人竟然都不理会她,心中又是暗恨,又是焦躁难耐,更隐隐有些绝望。她如今将所有叔父都得罪了,原本给了她无数许诺的安兴公主亦是避而不见,日后在长安城中还能如何自处?若是背后无人愿意支撑她,楚王府又远在荆州,无处可借势,她这位县主还不如小世族甚至小官之女!!
直到如今,她才隐约明白,失去宗族的支持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于世家儿女而言,只有凭借宗族之力方能获得安身之处、获取婚姻、获取尊重,甚至于遇险时方能得到庇护。而若是失去宗族之力,便如同浮萍,孤苦无依。
皇族当然也不例外,宗室之力远非寻常世族可比。什么许诺与利益,未能拿到手之前都是虚空。便是拿到手了,除非将如今的宗族倾覆,否则她也不可能享用得到!然而,倾覆宗族之后,她又能剩下什么?!她终归是宗室之女!
越是思索,她心中便越是怨恨——恨苏氏与李厥翻脸无情,恨李徽数度阻挠,恨王子献无情,恨长宁郡主夺爱,恨李嵩无能,更恨安兴公主在饮宴中出言引诱,如今却虚假欺骗于她!!恨意简直要占满她所有的思绪,她眼中的怨毒几乎浓得能滴出毒汁来!!
然而,无论她内心如何怨恨,面上如何作出凄苦之状,都无人理会她。有心思聪敏者,察觉其中有异,便当作什么也不曾瞧见;亦有怜香惜玉者,觉得瞧着她颇为可怜,却是有夫之妇,亦是不敢公然宽慰于她。
于是,直到苏氏登车的时候,她依然未能寻着机会演一出母女情深。李厥与安氏也对她不理不睬,兄妹情深亦是不能得了。至于父女情深,以李嵩的脾气,她又如何敢凑近前去?直到楚王府的车队缓缓远去,她竟是连近身的机会也未能得到,只得面上哭哭啼啼、心里怨恨滔天地家去了。
长宁郡主将她的狼狈模样看在眼里,心中畅快至极,便索性换了一身胡服,邀李徽骑马并行。小家伙梳着小郎君的发式,御马慢行亦是似模似样,应是早便已经练习许久了:“阿兄,阿娘让我向你致谢。你前两日送去的药材,都是极为难得的。虽然太医署也有,但阿娘说你的心意难得,日后她也有用处。我也该好好谢一谢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有,都拿来与你!”
见她如此豪爽,李徽不由得失笑,打趣道:“你能给我什么?衣衫首饰么?宝石珍珠么?”他是兄长,怎可能随意接受妹妹的谢礼。
闻言,长宁郡主撅起嘴:“阿兄别以为我说的是顽笑话,文房四宝也使得,珍本书画也使得。你想要什么,我便去向阿爷索要,他一定会给我。咱们二人之间,还需要客气什么?”
李徽可不敢借着她的名义,去“搜刮”太子叔父的珍藏,于是便道:“你且先容我想一想。等我想到了,再与你说如何?而且,我可提醒你,便是叔父再疼爱你,也不能索要他的心头好——这可是孝道。相反,你应该常搜集一些他喜爱的物件,孝顺给他才是。叔母亦是如此。得了你的孝敬,他们必定只有更高兴的。”
长宁郡主怔了怔,点头道:“阿兄所说的都有道理,往后我只管听阿兄的!”
得了她全心全意的信赖,李徽心中亦是颇为感动,自然也待她更亲近了。兄妹两个也越发似嫡亲的同胞,一个爱护,一个孺慕,其乐融融。
将长宁郡主送回东宫,又拜见了杜氏之后,李徽略作思索,便去了太极宫探望祖父。
这些时日,圣人的病体也渐渐好转,似是终于从失去秦皇后的痛苦中缓缓走了出来。然而,当李徽遥遥地望见立在立政殿前的他时,却觉得他已经苍老了许多。不仅头发尽数化作银白,高大的身躯也佝偻起来,再也不复往日的精神百倍。回想初见的时候,他大哭大笑,情绪再变幻无常,亦是中气十足。而如今,却是似乎再也无力如此了。
一代帝皇,终究也到了迟暮的时候。令人不由得心酸,更令人不自禁地心疼。
圣人回过首,脸上的皱纹沟壑仿佛都变得更加深刻了,浑身笼罩着沉沉的暮气。尽管如此,他却依旧很是慈爱,眼角眉梢都透着浓浓的温暖之意:“阿徽来了……他们……都走了?”问的,却是已经离开长安的楚王一脉了。
“已经启程离京了。”李徽答道,“兄弟们都去相送了,族中的叔伯兄弟也去了不少。”
圣人沉默良久,方道:“好。”
李徽又道:“大世母说,逢年过节定会给祖父送上荆州特产的节礼,望祖父莫要嫌弃简薄。厥堂兄也说,他每个月都会给祖父写信,祖父若无暇回信,便让我们来写,祖父口述便是了。在兄弟们中间,我的字是最好的,往后祖父只管将此事交给我罢。”说着,他还特意挺了挺胸膛,仿佛当真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那般,天真无忧且又有好胜之心。
圣人望着他,缓缓地勾起嘴角:“好,便将此事交给你了。”
“那祖父也得给我一些奖赏才是,不枉我辛劳一场。”李徽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道。
“你想要什么奖赏?我都给!”作祖父的疼爱孙儿,自是格外豪爽。
彩衣娱亲的孙儿亦是毫不犹豫:“祖父先前说要指点我修习武艺,可能作数?”
“当然作数。来,来,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射艺。千牛卫,将你们的弓箭拿来,布置射场。”
祖孙二人遂一前一后,执着弓箭行入千牛卫们匆匆忙忙布置起来的射场。远远看去,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日薄西山一日出东方,竟是无比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郡王:彩衣娱亲的技能,我已经练到满点了,总觉得有点小骄傲呢
圣人:o(^▽^)o,不愧是我孙子
濮王殿下:o(^▽^)o,不愧是我儿子
太子殿下:→ →,啧啧,这应该是遗传吧?
越王殿下:→ →,是啊,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到他这种地步的
嗣濮王:为什么我觉得有点无奈呢……╮(╯-╰)╭,明明这确实是孝道
小郡王:阿兄,看开点吧,你要是想学,我教你呗
嗣濮王:→ →,算了吧……我一点也不想学
小郡王:口是心非,说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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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章好肥……OTZ
李茜娘终于回过神来了,其实宗族把她抛弃了,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现在不宜闹出事来,以后她再自己作死,过得会更惨的
☆、第五十八章 天家审问

随着楚王一脉离京,布政坊别院中曾经发生过的事也仿佛就此湮灭了。宜川县主李茜娘以守孝为名,不再随意出门;安兴公主则仿佛一切皆与她无关,自顾自地每日来往于宫中,却是去探望其生母杨德妃,偶尔也会到立政殿给秦皇后上香跪拜。尽管她们或许都希望此事能尽快遮掩过去,却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东宫与三司的调查?
几日之后,李欣与李徽入宫探望圣人之时,便恰逢太子李昆匆匆赶至甘露殿。见两位长身玉立的侄儿簇拥在老父身边,正满脸孺慕地听着他指点射艺以及刀法等,他双眸轻轻一动,缓缓勾起唇角:“听闻阿爷这些时日经常练箭,原是为了教伯悦与阿徽。可惜孩儿并无骑射的天分,不然也可跟着学一学了。”
圣人笑着将他召到身畔:“如今已经远远不比得当年了——只能用二石弓,十射亦只有七中八中。他们兄弟二人再勤练些时候,就不必我来教甚么了!不过,与这些孩儿待在一处,令我也觉得年轻了不少、精神了好些。”他心中又何尝不清楚,孙儿们此举不过是为了陪伴他,引得他开怀一些?
“既如此,不若将千里与阿璟也一同唤来。悦娘这些时日亦是满心想着学骑射,便让她也跟着阿爷学一学。”李昆道,却并不提起自己的两个庶子。一则二人年纪尚幼,学骑射未免太过危险;二则两子之母杨良娣、张孺子将孩子看得眼珠子似的,怕是一时间也舍不得他们吃苦受累。
“让他们都来罢。”圣人道,“横竖教两个也是教,教五个也是教。他们兄弟姊妹都在一处,也更热闹些。”他随手将弓箭塞进李徽怀中,命他继续射箭,便又问:“五郎此来,所为何事?”因他近来身体不适,便令太子监国理政。李昆每日都会过来禀报朝廷中的要事,却从来不曾赶在如今这个时辰匆忙而至。
“阿爷,前些时日在布政坊别院中发生的刺杀案,已经查了出来。”李昆道。东宫并无查案之权,羁押的刺客、仆从、伎人都转交给了大理寺。因出现了以李嵩为目标的刺客,大理寺遂申请三司会审,将此案与前些时日的逆案联系起来。
原以为早已结束的逆案,居然又起了风波,怎能不教人惊怒?圣人听闻之后,当即便下了敕旨,敦促三司早日审案结案。可那位女刺客是死士,无论受了什么大刑都不愿招供。三司只得渐渐排查,终究从别院的仆婢中间寻出了附逆者,查实了确切的证据。
因李徽险些受此案所害,圣人便唤他们兄弟二人都过来听一听。李昆接着道:“三司查出,此案果真与之前的逆案有关。那女刺客曾是前东宫侍卫之女,其父当年被大兄无意间射杀,遂怀恨在心。后来她生母病故,她便流落在亲戚之间,竟被卖为奴婢,从此不知去向。应当是桓贺一流的逆贼特意寻见她的行踪,便将她训练为死士,助她报仇。”
李徽拧了拧眉头:所谓“无意间射杀”,应当是无辜被当作了箭靶罢。此等杀父之仇,如同桓贺之恨,确实是不死不休。不过,那女刺客打算用他的障刀行刺,显然并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还有污蔑陷害于他的嫌疑。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他亦只是怀疑而已,恐怕便是都说出来,也未必能取信于三司。
圣人淡淡地道:“也算是他自己招惹来的仇寇,偏偏无辜牵累了阿徽。那三司可知晓,为何他在别院里胡作非为,竟无人禀报阿苏与厥卿?若有他们母子二人压制,原本事不该至此!”在黔州的时候,李嵩便不曾犯过什么事,怎么偏偏回了长安便狂性大发?他身为父亲,当然不相信其中没有别的缘故。
“那便要问宜川了。”李昆道,“当时是她主持别院内务,阿嫂忙着筹备厥卿的婚事,一时间无暇他顾。别院中的管事皆招供,她以重金收买他们,让他们去平康坊购置伎人,并且不许禀报阿嫂与厥卿。”便是三司,亦不能贸贸然地缉拿审问身为宗室贵女的宜川县主。更何况,她如今闭门不出,据说任何人都不愿见。故而暂且也未能将她唤出来,听她说明更多的细节之处。
李欣与李徽都不曾想到,李昆竟然会如此直言,将李茜娘所犯之事皆说出来。不过,他并未提及前因后果等隐秘之事,想是杜氏并未与他提起,或者不方便与圣人说明。他也不曾提及安兴公主,应是仍然并无确切的证据。
圣人对这位庶孙女的印象本便极为普通,也不曾相处、不曾了解,并没有多少祖孙间的情谊。如今听了这些,更是觉得十分厌倦:“那你便好好问一问她。既是自家丑事,也无须让三司来审问,你并二郎主持即可。当真犯了错,便将她废为庶人就是。”他最听不得也见不得的,便是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等事。对于这等阴谋算计的女子,素来也极为不喜。
听了案情的进展之后,圣人便失了继续教授射艺的兴致,索性回甘露殿歇息去了。李昆遂带着李欣与李徽往外行,一路上又问了许多细节之事。李徽皆毫无犹豫地一一回答,也并不隐瞒什么。既然自己查不出什么证据,便让叔父生出怀疑继续查证,或许多多少少能解决此案之后的迷雾。
“宜川居心叵测,确实该好好审一审。”李昆道,亲切的笑容中多了一分冷意,“至于其他,你们放心,必会为你们做主,不能任她胡作非为。”
李徽弟兄二人了然,他指的应当就是安兴公主了。想来,他之所以将李茜娘推出来,便是想逼着她供出安兴公主。借这样的指证,方能有机会给安兴公主一个教训。否则,始终不知安兴公主暗地里有什么图谋,她与那些流放的世族之间又有何干系,这位太子叔父心中恐怕也忌惮得很。
次日,李昆便派出宫婢为使者,以跪拜立政殿为名,将宜川县主李茜娘从夫家徐家带了出来。一路上,李茜娘皆觉得心惊肉跳,数度寻借口欲归家躲避,宫使却恍若未闻。想起自己做下的事,她越发觉得畏惧,心中复又升起复杂的恨意。如此惧恨交织之下,原本算是颇具风姿的柔美面孔数度扭曲,再次充满了怨毒之色。
不多时,宫婢便将李茜娘带到立政殿右侧的大吉殿。除了需养身的杜氏、周氏以及安兴公主等不在之外,天家血脉都安坐其中。右首坐着的依次是太子李昆、越王李衡、濮王李泰,左首坐着王氏、阎氏、临川公主与清河公主。李欣、李徽等晚辈顺次坐在下头,皆冷冷地朝她看过来。
见到这样的阵仗,李茜娘险些软倒在地。旁边的宫婢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将她带到殿中央的茵褥上跽坐。众人坐于榻上,皆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便如同审案的公堂一般,显得越发森严庄穆。
李茜娘勉强掩住心中的慌乱,缓缓地抬起首,犹如往常那般有些怯怯地给长辈们问安。李昆、李衡倒是淡淡地应了,李泰却是横眉竖目并不理会。至于王氏与阎氏等,则更是显得十分冷漠,完全不似平常那般亲切温和。
“宜川,你可知将你唤入宫来,所为何事20 ?”李昆也并不打算与她寒暄,问道。
“儿不知……宫婢传话说,叔父安排全家人一起跪拜祖母……儿便来了。”李茜娘回道,满面无辜之色。
殿中的长辈哪一位不是火眼金睛,自是一眼便瞧破了她极力掩盖的紧张与惧怕,心中无不一哂。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还想着能瞒天过海将自己摘出去,确实是既恶毒又愚蠢。心性本便不佳,又被长安的富贵荣华迷了眼,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既然你不愿主动承认,那便与我们好生解释罢。为何要隐瞒你阿爷无意杀死奴婢之事?为何要重金收买别院管事,令他们去平康坊购置伎人?为何纵容女刺客挑拨,引得你阿爷狂性大发?为何当日出言引诱,让堂兄们去别院探看?莫非你不知晓,你阿爷一直手持弓箭,他们此去十分危险?”李昆连连喝问,竟带着震慑之意。
李茜娘几乎是顷刻间便泪如雨下。她自是不愿承认自己的私心与狠毒,绞尽脑汁地找寻着借口:“阿爷杀死奴婢之事……儿初次听闻,也觉得很惊恐。阿娘将别院内务都交给儿,便是相信儿的能力。若是教阿娘得知此事,她岂不是会觉得无比失望?所以,儿才一时糊涂,千方百计将此事压下,又买了伎人补充别院所需。谁知那伎人竟是不怀好意,阿爷的狂性居然越发厉害了。”
“之前不曾与阿娘和兄长提起此事,此后也不敢再提了。当时又临近阿兄的大婚,若是闹出什么事来,岂不是坏了阿兄的姻缘?所以,儿便想着,待到阿兄大婚之后,再跪在阿娘与兄长面前解释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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