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皇后笑道:“那便将她们的用度比照九嫔罢。待到来年生下健健康康的皇嗣,就将她们都正式封为九嫔。”九嫔之位尚未满,再封二人亦是无妨。不过,杨美人与袁才人心里应该都很清楚:只要杨贤妃与袁淑妃尚在,无论她们生下多少皇嗣,都无法更进一步。到时候,究竟是她们更心焦一些,还是杨贤妃与袁淑妃技高一筹,便不好说了。
“太极宫交给梓童打理,朕一向放心。”圣人道,“若是梓童的身子骨能彻底养好,朕就更放心了。”他心底最盼望的,还是一位嫡出皇子,可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的嫡长子。而且,他相信,杜皇后定能将嫡出皇子养得极好,就像他们的两个如珠似宝的女儿一样。
杜皇后垂眸微笑:“圣人安心罢,妾会尽心尽力,一直陪着圣人白头偕老的。”她的身子养得如何,也唯有她自己最清楚。或许顺其自然,便能得到最为期盼的结果罢。
“说起来,五郎,最近悦娘似乎有些异样……无论妾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出口。昨天原本似有些欲言又止,听了那两个好消息之后,又沉默下来,想是不愿扰动我们的喜意。”说到此,杜皇后微微蹙起眉,透出几分轻愁来,“若是五郎得空,不如仔细问一问她?妾只担心她受了甚么委屈,却忍着不提。”
圣人的眉头立即扬了起来:“谁敢欺负朕的女儿?!梓童放心,朕这便问一问她!”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未来驸马燕湛了。这位女婿最近学了乖,几乎是时时刻刻跟在爱女身后,莫非惹得爱女不悦了?若当真如此,他这个做岳父的,便少不得要教导他几句了。
这时候,长宁公主正好回转,见圣人过来了,清亮的双眸中含着惊喜:“方才正想着去甘露殿探望阿爷,想不到阿爷便过来了。阿爷与儿果然一直这般心有灵犀。”说着,她便在帝后二人身边坐下来,轻轻地伏在杜皇后膝上,仰首满含崇敬地望着圣人。
许久不见长女露出如此娇态,圣人心中感慨万分,又不免猜疑她确实是受了委屈:“好孩子,最近可是有人欺侮了你?尽管与朕道来,有朕替你做主呢!”不过是教训驸马罢了,多大点的事呢?
长宁公主怔了怔,犹豫片刻,低声道:“儿并未受委屈……”
“那你方才还犹疑甚么?”圣人轻轻地哼了一声,难免带着些许酸涩之意,“都还未嫁出去呢,便满心想着替燕湛遮掩了?你可是朕捧在手心中养大的女儿,谁敢让你不欢喜,朕便让他不欢喜!!”
“……”长宁公主无奈一笑,撒娇道,“阿爷,此事当真与燕大郎无关。”她轻轻皱起眉,咬了咬唇角,这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眸望向帝后二人:“其实,是儿发现了一件事,却不知究竟是真是假,所以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告知阿爷与阿娘。”
“这有甚么拿不定主意的?”杜皇后柔声道,“既然让你觉得为难,那就让陛下替你解决便是了。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咱们父女、母女之间,又何须隐瞒甚么?你若是迟迟不说,反倒会让陛下与我担心呢。”
于是,长宁公主方道:“阿爷、阿娘,半个余月之前,儿带着婉娘去了一趟临川姑母府中。宴饮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正要登上厌翟车回宫,侍卫在厌翟车下发现一个瘦瘦高高的半大少年郎。此子听闻儿是长宁公主,连声喊冤,说是他阿爷曾经做过侍御医,被奸人陷害,流放去了岭南,至今生死不知。而奸人也并未放过他们一家,如今阖家竟只剩下他一人……”
“侍御医?”圣人挑起眉,“尚药局的侍御医并不多,朕都还记得。他阿爷姓什么?”
“姓姚。”长宁公主回道,“儿知道此事后,原有些不信,特地与堂兄一起仔细查了查。果然,前些年宫中确实有位姓姚的侍御医,险些就升为了奉御。不过,因一次?2 锒鲜螅滴怂疽剑罄幢崛チ颂皆海艚幼庞忠淮挝笳铮惚涣鞣帕恕5婀值氖牵庖τ降囊绞跛乩雌氖茉奚停趸峤佣笳锬兀俊?br /> 圣人略作思索,眯起了眼睛:“朕还记得此人,昔年他也曾在你祖父祖母身边侍候医药。”说罢,他略顿了顿,方又道:“悦娘,那少年郎状告的奸人,究竟是谁?”他已经想起来了,记忆却仍然有些模糊。若是不曾记错的话,这便是一次再好不过的机会。
“……安兴长公主。”长宁公主压低了声音。
圣人垂目,沉吟片刻后,倏然问:“此事还有谁知晓?罢,罢,玄祺呢?先将玄祺唤过来,让他立即将那少年郎关进大理寺去,保护起来,莫教其他人发觉了踪迹。悦娘,此事你便不必再插手了。”
“阿爷,这姚小郎可是向儿鸣冤的……”长宁公主微怔,“儿绝不插手审问,只是想知道事情的进展,也不许么?”她其实明白,许多事细查起来仍有漏洞。圣人急需这个机会,自然对这些漏洞并不会深究,但也不希望她过于深入。毕竟,若是彻底与安兴长公主撕破了脸皮,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会做些甚么。圣人也只是想尽可能地保护好她罢了。
圣人正举步往外走,闻言回首看了她一眼:“若是你能从玄祺那里问出来,朕便当作不知。”只是,他难免需要叮嘱侄儿一句,绝不能让自家女儿涉险罢了。公主毕竟只是公主,卷入这种事当中绝非甚么幸事。
此时,李徽正在别宫内听王太妃说起过去之事。这位太妃看似不过是四十许人,并不算有多美貌,眉眼间依稀与越王李衡有些相像。她的性情亦是温柔而娴静,宛如最寻常不过的一位世家贞静女子。然而,当李徽提起想听她说些宫中过去之事时,她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来意一般,微微笑了起来。
原本李璟与永安公主也坐在一旁听着,看起来都很是乖巧,与平常大相径庭。李徽本以为他在自家祖母面前应当能忍耐得住——但仅仅过了一刻钟之后,天水郡王便坐不住了,只恨不得抓耳挠腮起来。永安公主则因年纪太小听不懂,懵懵懂懂地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婉娘是不是听不懂?觉得不好顽?”于是,天水郡王举起了小家伙,煞有介事地问道。
不等永安公主点点头,他便笑嘻嘻地站了起来:“祖母,阿兄,我带着婉娘去园子里转一转,免得她觉得难熬。”
觉得难熬的是你罢!拿三岁的小堂妹当幌子,可真是出息得很!!当着王太妃的面,李徽险而险之地控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王太妃柔和一笑:“也好,去罢。园子中有一片湖水,小心些,别教婉娘太过靠近。”说罢,她又吩咐两个亲信宫人跟着他们:“有她们领路,你们也不至于迷了路,冲撞了杨太妃与燕太妃。”
李璟忙不迭地抱着永安公主走了,李徽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无言以对。
王太妃端详着他,禁不住叹道:“千里不在长安,景行的性情又有些执拗,以前也并不耐烦听他阿爷与阿娘的教导。幸而有你这位堂兄在,胜似亲兄弟,对他多有指点之处。你的气度,倒是像足了先帝与文德皇后。”
她仿佛想起了许久之前的旧事,目光有些悠远起来:“我知道你想问甚么。只是淮王生下来便体弱,并不经常在宫中走动。而且当时杨太妃将他看得与眼珠子似的,我也不常见他。不过,那个孩子着实是个极为温柔体贴之人。若说安兴性烈如火,那他便是潺潺流动的水。杨太妃喜爱他胜过安兴,也并不仅仅因他是皇子之故……”
听王太妃说了许多之后,李徽对逝去的淮王,以及当年废太子、自家阿爷、二世父、叔父、临川姑母与清河姑母甚至于安兴长公主,都有了更深的了解。虽然这些话并不是甚么秘密,但隐约也可推知在废太子与自家阿爷争宠夺嫡的过程中,已经成年的二世父与即将成年的淮王都过得并不算好。
他们是庶子,虽无意搀和这两个嫡子之间的争夺,但有意无意地却必须作出一定的选择。就算他们一避再避,也终有被战火扫及的时候。而看在祖父眼里,大概也不过是儿子们之间无伤大雅的顽笑罢了。
这种看起来极为细微的小事,于越王与淮王而言只是过眼云烟,并不会放在心上。然而对生性偏狭的安兴长公主而言,却是日积月累,终于成了怨恨的源头之一。故而,淮王病逝之后,她才会罔顾事实,毫不犹豫地往阴谋诡计上想。
倏然,王太妃派出去引路的宫女匆匆来报:“太妃殿下、郡王,方才……路过假山附近的时候,天水郡王抱着小公主忽然便不见了……奴们找了许久,甚至钻进了假山里,也始终不见他们的踪影。假山就在湖水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闻言,李徽的脸都黑了,“王太妃不必担忧,我去找他们。”在自家祖母面前,某人显然是退化了,竟然犹如顽童似的!!若是找到他们,非得一状将他告到二世父面前,让二世父好生教训他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状态的天水郡王:年龄17岁
天水郡王:( ̄▽ ̄)",十四郎,今天去打马球呗?
杜重风:……今天本来打算陪着先生的。
天水郡王:( ̄▽ ̄)",你不是还有不少师兄吗?周先生不缺人陪,走吧!
杜重风:……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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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龄状态的天水郡王:年龄20岁
天水郡王:呵,你们谁敢与我比试?若是赢了,叔父刚才赏的五十金就归你们了!!
千牛卫们:→ →,一个人上还是一群人上?
天水郡王:(╯-_-)╯╧╧,别那么无耻好吗?!一个人上!都打不赢就两个人上!!
千牛卫们:为了五十金!干了!!
天水郡王:→ →,等等,你们的赌注呢?总不能我出赌注,你们什么都不出吧。
千牛卫们:能别记起来吗?_(:3」∠)_
圣人:呵呵,朕的千牛卫们还真有活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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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化状态的天水郡王:年龄13岁
天水郡王:不听不听我不听~~~什么通房什么侍婢,阿娘你都送给阿爷去吧!!
越王妃:(╯-_-)╯╧╧!!
天水郡王:QAQ,你再逼我,我去找堂兄!一直留在濮王府不回来了!!!!
越王妃:那你就别回来了!!滚!!
天水郡王:( ̄▽ ̄)",已经滚远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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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退化的天水郡王:7岁??
天水郡王:等等,这种状态我不存在啊!!
新安郡王:→ →,呵呵,是吗?
天水郡王:阿兄,你相信我啊!!
新安郡王:呵呵
☆、第二百零四章 巧合听闻
别宫园子中的假山群仿造终南山而建,十分壮观。若是遥遥望去,层峦叠嶂间,或露出奇石劲松,或有飞瀑流溪,风景确实优美至极。更不必提旁边便临着清湛的湖泊,荷叶亭亭,白莲濯濯,更有种刚柔相济之美。
然而,立在假山群中的新安郡王却没有丝毫欣赏美景的兴致。宫人急匆匆地引着他来到李璟与永安公主消失之处。他四下顾望,又低头看了看旁边草丛中的脚印,循着走了数步之后,便来到一个颇为隐蔽的山洞前。
“这山洞,奴们也进去找过,险些在里头迷了路。”宫人道,“奴们也呼唤了许久,若是天水郡王与永安公主在里头,定然会应声才是。”天水郡王李璟并非年幼稚童,她们担心的自然并不是他,而是永安公主的安危。若是小公主不慎走散了,落入了湖水中——最终的结局,她们连想也不敢想。
“……”李徽略作思索,吩咐道,“不必惊慌,你们且回去服侍王太妃罢。婉娘一向脸皮薄,若是得知她一时贪玩惊动了王太妃,心里定然过意不去。”至于某个脸皮其厚无比的人,暂且可忽略不计。不过,饶是天水郡王脸皮再厚,想来也绝不会希望惊动别宫的所有人,浩浩荡荡地将整座园子都翻一遍。
宫人们怔了怔,依旧有些不放心:“奴们若是就这么回去,如何向太妃殿下交代?不如,奴们就在园子外头的小径附近等着?若是郡王有甚么吩咐,就过来使唤奴们便是了。”说罢,她们便默不作声地退出了园子。
待她们行远之后,新安郡王沉着脸望着眼前狭窄的山洞,终于低下身子,钻了进去。他当然不会明言,遣走这些宫人还有一个缘故,那便是他不愿让她们瞧见他钻山洞的模样——要知道,前世今生加起来,他已经有数十年不曾做过如此幼稚之事了!!
既然宫人们已经进来寻过一遍,却一无所获,显然李璟与永安公主走的并非那几个较为宽敞的山洞。于是,李徽便挑着更为偏僻的小山洞前行,边走边道:“景行,想不到你还有这般童趣的时候,简直比七八岁的幼童还不如!平白无故便教王太妃担心!若是你不赶紧出来,此事我必定要广而告之,让整座长安城都传遍你天水郡王的大名!!”
如此明晃晃的威胁,足以证明新安郡王十分不喜“钻山洞”这种将全身上下都涂抹了几层灰尘苔藓的“游戏”。当然,威胁从来都是十分有效的。不多时,他便听旁边的小山洞中传出几不可闻的一声:“……阿兄,饶了我罢。”
李徽借着假山缝隙中洒下的薄光仔细一瞧,就见李璟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态——背臀朝外、头朝内,卡在了低矮狭窄的小山洞中。
看起来,天水郡王已经极为努力想要将自己“拔”出来了,然而许是一时间用尽了气力,他的肩背与脑袋依然牢牢地堵在了山洞口。葫芦形的山洞口原本并不难借力,但或许是他太用力之故,假山有些错位,将他的上半身卡得更紧了。
“……”李徽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若换了是他,这种姿态也绝不想让任何人瞧见。所以,方才宫人们四处找寻,这家伙却一直闷不吭声,亦勉强算是情有可原了。
“阿兄,我本来只是觉得如此庞大的假山群很有趣,婉娘一定会喜欢,才带着她钻进来了。”李璟闷闷地继续道,“没想到不小心没有牵紧婉娘,她便钻进了这个小山洞中。我是为了追赶她,所以才……原以为自己定能钻过去的……”却不曾想,他竟然生生地被卡在了此处。这简直便是人生第一大羞辱!
“你可带了障刀?”李徽在他腰上摸索着,发现玉带上除了玉佩甚么也没有。看来,为了装成好孙子的模样,某人也是费尽了心思。不过,光是闹出这一桩事来,便足以将他先前的所有伪装都破除得干干净净了。
“靴子里有短匕首。”李璟回道。以他现在的姿势,拿不到靴子中的短匕首,自然只能使蛮力了。“阿兄还是先去找婉娘罢。也不知她跑到何处去了,是不是会有甚么危险。若是她出了甚么事……我也没脸见叔父叔母和悦娘了。”
李徽皱着眉头,从他靴子中拿出短匕首,又侧耳细听片刻。不多时,就听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李璟卡住的小洞穴中传来,里头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圆圆胖胖的小影子。他微微一笑,正要唤住小家伙,忽然神色又一凛。
永安公主探出小脑袋,朝两位堂兄嘻嘻笑着。李璟正要大呼她的名字,冷不防却被李徽踢了一脚。而后,新安郡王急中生智,做出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的模样,向永安公主眨了眨眼。素来喜欢模仿的永安公主睁圆了大眼睛,几乎是立刻用小胖手捂住了嫩嫩的小嘴。
山洞中立即便寂静下来,随后,堂兄妹三人便听见外头传来了低语之声。清风送来阵阵香味,那是香笼薰过的衣衫的味道,既有檀木燃烧的佛香,亦有厚重多变的合香、轻薄浮动的单香,似乎是好几个年纪、身份地位皆不相同的女子正自假山中穿行而过。
“惜娘,你究竟有何打算?将你表妹引荐入宫之后,又为何要让你表姊再举荐裴表妹入宫?也不知你大姨母与二舅父究竟是如何想的,竟是一门心思与你大舅父作对。他这一回,真真是险些气坏了身子。”一个温婉的女声响了起来,便是带着质问与埋怨之意,亦是柔和非常,令人很难生出任何恶感。
“呵,大舅父打算让表妹入宫,便不是与二舅父以及表姊撕破了脸皮么?作为外甥女,我帮了大舅父一回,自然也该帮一帮二舅父才是,否则岂不是不孝?而且,大舅父为裴表妹选的夫婿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少年郎罢了。少年甲第状头又如何?哪里比得上入宫的荣华富贵?大姨母这些年所求的究竟是甚么——母亲,难不成你竟不知道么?”回应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语中满含轻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