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私有物?你倒是会比喻!我都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到你面前给你挑了,你居然一句舍不得自己的东西不属于自己就打发了?小庭?自以为深情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你说你不是夏行远的儿子,不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可是没有这些我上哪里去找你?”
“放手!”夏庭挣了挣被梁卓昀抓着的手。
“不放!”梁卓昀反而捏得更紧,“你怎么能到现在才叫我放手?之前我要放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果断地走?你知道那时我他妈有多怕自己像现在这样放不开手吗?我怕我给你了你想要让你失望灰心!我怕你少年心性分不清感情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我怕终有一天我会先一步离你而去留你一个人孤独人世!我怕我会发了疯地舍不得让你离开我一分一毫折了你的人生你的未来!
你不信吗?我也不信我这辈会这么犹豫不定,会拎不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可你偏要我把自己的心剖开了看看,现在等我认清了你又想抽身走人?宝贝儿,没你这么伤人的!”
夏庭怔怔地瞪着双眼,这些话他从来没有想过,也绝不相信会从梁卓昀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听不懂一样的愣着不知作何反应。
“小庭,你说句话?”
梁卓昀不上不下的心卡地半空落不了地,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惴惴不安地催促夏庭的回答,夏庭茫然地抬了抬眼。
“我应该相信你吗?”
“小庭!”
“我小时候最想的事是我爸能带我去一次县城的游乐园,可是现在我爸不在了,我也不想再去什么游乐园了。”
“小庭?”
“梁叔叔,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之恩,夏庭无以为报!”
梁卓昀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心脏割了一条口,瞬间喉头一甜,他克制地咽了回去,半天才吸了一口气连说了两声“好!好!”夏庭隐忍地模样堪堪将他飘零半空的灵魂系在地上,如同年久失修的破拖拉机一样上路,一个不注意的颠簸都会散架一般。
夏庭扶着门前台阶的柱子,有种头重脚轻的天旋地转,梁卓昀的声音在他脑子里汇成了一阵怎么也听不清的杂音,他望着梁卓昀越走越远的背影,终于在他眼里清晰起来。
“夏庭,和我去加拿大吧!你奶奶一直想见见你。”
猛地被惊回了神,夏庭就见夏楚思站在他面前,“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那你想淡什么?”夏楚思有些愠怒,“谈梁卓昀吗?早知道他干的那些事,在加拿大遇到你时我就不该让你再回来!”
听到夏楚思的话夏庭心里冒出来一股莫名的火,“在加拿大的时候?”
“对,若不是梁卓昀我们早就应该找到你的?”
“我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爸从来没有提过你们的事,也从没让我去找你们,我相信他一定是有理由,我不追究过去的事,但也不想回夏家。”
“夏庭,当年的事我和你奶奶都不知道,你这是迁怒!”
“我为什么不能迁怒!你们不也一样嘛!都因为觉得对不起我爸想从我这里弥补遗憾!我要是无关的路人你们会多看我一眼吗?”
夏楚思倏地一怔,夏庭怒瞠的双眼藏着一层薄雾,他油软下声调安慰,“你这是钻牛角尖,你是行远的儿子,是你奶奶的孙子,两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可是却没有必然的因果。”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爸会不认你们?”夏庭不不甘示弱。
“因为?”夏楚思一时语塞,考虑了一番才说:“因为你母亲的死,你爷爷也有责任,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
夏庭不禁心里登时一震,仿佛什么地方开了一道口,脑子里回想起那一场大火,“为什么?”
“当年的事原因太多,一时说不清楚,等你伤好了我再慢慢跟你说,现在我先送你回去吧?”
夏庭垂了垂眼点头,他现在确实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脑子里干净得像一片荒漠。夏楚思把他送到之后叮嘱了一番就走了,而夏楚思刚走没多久就接到了吴尤的电话,说是收了夏楚思的钱要来给他当家庭医生,即使他拒绝了吴尤仍然在半个小时后敲了他家的门。
“嗨!小朋友,你怎么老是受伤啊!”
夏庭打开门,吴尤就一脸虚浮的笑意靠着门框朝他眨眼,他无语地放开门没有回答,兀自地进屋。吴尤半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进门第一句话问的是,“你吃饭了吗?我没吃。”
“没有,冰箱有菜,你会做吗?”夏庭只是随口一说。吴尤过去把冰箱打开,看到满满的生鲜蔬果不禁狠狠啧了两声。
“我要是会,你会对我多一点好感吗?”吴尤又开始没正经地说,而夏庭十分正经地回答他,“不会。”
“没事,你吃过一定会的。”
夏庭觉得吴尤的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确实在看到餐桌上的菜时对吴尤的印象足足地上升了一个台阶,吃了一口随心地称赞,“想不到你真的挺会做的。”
“不是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吗?”
夏庭认真地想了想,又认真地回答,“有道理,我爸就挺会做菜的。”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爸一样!”
“不是舅公吗?”
吴尤被噎了半秒,随便往夏庭碗里扔了一块牛肉,“是,舅公真想打你屁股!”
夏庭脑子突然想起了极不和谐的画面,兀地把头低下不说话,吴尤忍不住故意笑着问:“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没什么?”
“真的没有?”
吴尤坐在夏庭旁边的位置,此时侧过身来半个身子都压到了夏庭坐的椅子上面,他故意压低的声音给空气平添了一股暧昧,夏庭明显地往后缩了缩,在气氛变得更加粘腻时他的手机恰好地响了起来。
“我去接电话。”
夏庭起身回到客厅拿起手机,看到梁泽宇号10 码时并没有多想,直接喂了一声。
“小庭,四叔在工地发生了意外,现在正在急救,你要不要来——”
没有听梁泽宇把话说完,夏庭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手机唰地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
☆、第 31 章
夏庭发傻地懵在原地,像是沙漠里静立多年的枯木被风吹得摇摇欲坠,隔了片刻他回过神来又慌张地捡起手机给梁泽宇回拨过去,可是梁泽宇并没有给他平安无事的答案。
“右肺戳穿,失血过多,发生过短暂的休克,其它的我也不清楚,进手术室前还叫你,你来看看吧!”
梁泽宇心平气和的声音透着一丝颤抖,夏庭捏紧了手机,异常平静地回了一声,“嗯。”
事实上夏庭心里确实一片平静,仿佛波澜壮阔后静下来的海面泛着鳞光的大海一样安静,他有条不紊地换了衣服,若无其事地对吴尤说他有事要出门。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谢谢。你可以吃完饭再回去。”
吴尤看着夏庭大方地把他这个外人留在家里果决地走了,反倒像他才是主人一般,对于夏庭的样子他实在说不上来,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透的玻璃,夏庭对他透过来的始终只有一个半显半透的模糊影子,他不禁又啧了两声,无事地回到饭桌认真地吃起来。
而夏庭下楼之后也不急不忙地开着车,绝不抢红灯也绝不乱超车,一路平稳地到了医院,在手术室外找到了梁泽宇。
在夏庭的眼里梁泽宇都一直都像是个超人一样,仿佛什么也无法打倒他,可是此刻他却从梁泽宇眼中看到疲惫和恐惧,他才后知后觉地深切体会到梁泽宇也需要安慰和依靠,而梁泽宇这些年的安慰和依靠都在梁卓昀身上,虽然梁泽宇平时强得像他是齐天大圣一样,可扔掩不住他现在发红的眼眶。
“哥。”夏庭从后面搭上梁泽宇的肩膀,手术室外的人并不只梁卓昀一个,怕是若没有医院的制止,此刻这狭小的过道就要被堵满了。
梁泽宇有些恍神地转过身,看到夏庭牵起一个勉强的皮笑,“你来了。”
“现在怎么样?”
“刚刚收到了一个危险通知。”
“他会没事的。”
夏庭一脸坚定地望着梁泽宇,梁泽宇对着他的视线笑了一下,“这种倒霉的事他也能遇上,也不知道是欠了老天多少人情。”
梁卓昀受伤的经过可以说是一连串的恰好,他原本推了去工地视察今天突然也去了,本来就是形式上的事情他非要去看个真实,走了规划外的路线。结果一堆人站在一起天上摔了块碎块就偏偏往他头顶落,他还像个木偶似的不知道反应,还好被身边的人及时推开,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结果碰到旁边的杂物,带倒了一堆钢筋,他明明已经避开了,可是却被一根路旁没清理干净的钢筋戳中他的胸口。
“可不就是,他这辈子干了几件像样的事?”
夏庭和梁泽宇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都惊得站起来,梁老爷子年过杖朝却完全年不出老态,精神得一眼能把人瞪跪下,仍然兼顾着梁家大家长的位置为儿女子孙操心。
“曾爷爷,您坐。”
梁泽宇立即把位置给让出来,夏庭也跟着往旁边走,却被老爷子叫住,“你,坐下。”
夏庭不自在地跟老爷子坐在了一起,边上一堆人都恭敬地站着让他浑身跟长刺一样难受。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该承担的责任也不会因为你多在这里站一会儿不一样了,这是医院,你们不嫌你们太吵了?”
老爷子开口所有人都愣了一圈,这次的事故要负责的人确实不少,谁也不料会这么巧,但倒是真没有人吵,全都满面愁容地缄默着,如果非要说吵大概就是他们跳得太快的心脏了。不过这会儿连心脏都安静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了一番,然后给自己定了一个该离开还是该留下的位,接着散了大半的人。
该走的人都走了之后,老爷子转向夏庭兀然开口,“夏庭,你觉得卓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庭蓦地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梁卓昀是个什么样的人,脑子里把所有词都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偷巧地回道:“我也说不清楚。”
“你明明比谁都清楚。”老爷子微不可见地笑了一声,“卓昀他从父母出事之后,就开始学会了收敛性子,现在更是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我也慌话连篇。三个月前还说要培养你继承雅安,然后带泽宇回家来,结果昨天却告诉我他要带你去国外。”
夏庭无地自容地低着头,老爷子却逼迫着他问,“你知道他跟我说的要带你去国外做什么吗?”
“不知道。”夏庭下意识地回答,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
老爷子轻吸了一口气,“你告诉我,你想跟他去吗?”
夏庭震惊地抬了抬眼。
“只要你不想,我不会让他去打扰你的。”
“我——”夏庭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老爷子拍了拍他的手继续,“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等那混小子从鬼门关回来了也不迟。”
“是,我先告辞一下。”夏庭起身对老爷子说了一声,匆匆地躲进卫生间用冷水浇了一脸,却抑制不了胀裂的头痛,最终他决定下楼去医院外面买盒烟,然后抽了小半盒连着剩的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夏庭再上楼去时手术已经结束,老爷子也回去了,梁泽宇正和杨晋在特护病房外说雅安的事。
“副总,您别把我往刀尖上赶上啊,梁总他在工地上出的事,谁也瞒不住,股东高管都往我这儿问,我挡不住啊!”
“这才半天,他们急什么急!”
“可不是!”杨晋嘴上附和,心下却是腹诽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丢了芝麻还有西瓜的。
“你回去告诉他们,梁总情况稳定,没他们什么事,真发生什么意外,他早立好遗嘱了,也轮不到他们操心。”
“梁总立了遗嘱?”杨晋意外,梁卓昀还不到四十,考虑得是不是太长远了点?
“可不,几年前得了个感冒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要立遗嘱,当着我的面写的,雅安将来的老板是夏庭,懂吗?”
杨晋倒不意外梁泽宇的不忌讳,梁卓昀的财产除了梁泽宇就只有夏庭了,连梁泽宇都无所谓,他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然而,夏庭却被他们的对话定住了脚,他兀地就转身往回走,想起梁卓昀一早说的那几句话,他突然觉得很沉重,连看梁卓昀一眼都觉得令他窒息。他一路跑回了车里,隔着一栋楼给梁泽宇打电话问梁卓昀的情况,梁泽宇的回答不好不坏,总之就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醒过来还需要时间。
夏庭深吸了一口气仰躺在车里,把与梁卓昀的一切从头到尾都认真地想了一遍,发现回忆里剩下的都是梁卓昀的温柔美好。比如因为他溺水的阴影一直不敢学游泳,梁卓昀便带着他去了不下十个风景袭人的海难,从不强迫他下水,而是让他自己对那片水域产生向往,最后他终于学会的时候梁卓昀似乎比他还要高兴。再比如他刚到国外那阵子,因为吃不惯那边的菜又把厨子赶了回家,梁卓昀一周从国内给他送两次菜去,然后对着菜谱给他做菜,两个月下来梁卓昀做得最好的就是番茄牛腩汤,后来他每一次闻到那个味就忍不住想到梁卓昀系着围裙的样子。
半夜,夏庭被一声喇叭吵醒才发现自己在车里睡着了,他看了眼时间,然后打开车门下车上楼。此时梁卓昀的病房外已经没有人,他过去隔着玻璃望着里面安静躺着的男人,没有了平日里的土匪作气,也没了温柔声色的痞气,像个失去了颜色的布偶死气沉沉。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隔着玻璃在外看了梁卓昀一宿,直到医生一早来查房他才离开。他回家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没有回医院,而是去了雅安,出门时发现了干净的餐桌上吴尤留下的纸条。
‘我可不是随便下厨的,错过了这次,下回可没机会了。’
夏庭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出门。
梁泽宇昨天半夜才回去,一早又先去了医院,这会到了办公室感觉累得不行,平时他就算一天只睡两小时也没这么累的。可是他刚坐下来夏庭就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他惊讶地问:“小庭,你怎么来了?”
“我还是梁总的助理,应该来上班。”
夏庭走到梁泽宇的办公桌前,一脸的严肃让梁泽宇觉得有些陌生,“随你。”
“等他回来我就走。”夏庭忽然换了一个语调,视线垂到了桌子的中间。
“去哪儿?”梁泽宇怔了一下,明白夏庭说的这个‘走’不是仅离开雅安而已。
“还没想好。”
梁泽宇没有追问,他明白夏庭不是没有想好,只是不想说而已,或许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不然他也不能保证他四叔到时问起来他能一定不说。
而那天之后他发现夏庭虽然每天都按时来办公室也从不早退,但晚上都在他离开医院后出现在梁卓昀的病房外,他看在眼里却一直没说破,直到梁卓昀醒过来转到了普通病房,夏庭第一次和他一起去了医院。
“你先在这里,我去和医生谈一谈。”
梁泽宇到了病房和夏庭说了一声就退了出去,夏庭愣在病床前一时不敢靠近,仿佛没了那一层玻璃他就失去了安全感。
床上的人带着氧气罩动了动唇,轻轻地抬了下手,夏庭终于走过去低头盯着眼下的人问,“疼吗?”
梁卓昀微微地摇了下头,牵起嘴角笑了笑,费力地去抓夏庭的手。
“你别乱动,好好休息。”夏庭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放回床上,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我在这里陪你。”
梁卓昀终于满意地闭着眼睛睡了,从他醒来到现在十来个小时他一直在寻找夏庭的身影,这时他本来就不在原位的心脏总算是安定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夏庭下班都来了医院,梁卓昀也恢复得不错,终于摘了氧气罩,可能稍微坐一会儿,吃点东西。
“咸!”梁卓昀用舌头把勺子抵出来,像个顽劣的孩子瞪着夏庭。
“哪里咸!”夏庭十分无语地把勺子收回来,为了给梁卓昀喝个粥他早起了一个小时来医院,又怕烫了又怕凉了,小心翼翼地吹了半天梁卓昀还是能挑出毛病。他不服地自己喝了一口,瞪着梁卓昀,对方却突然一笑,勾着他的脖子把脸按到了自己嘴角,对着他的唇啃了一口,还嗒了下嘴说:“这就不咸了,你就这样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