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完本[古耽]—— by:七茭白
七茭白  发于:2016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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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正说得眉飞色舞,突然听到一声咳嗽,头顶上开了个小窗。一个声音苍老而威严,冷冷道:“晚了,别处去聊罢。”
这位是紫阳殿的大教习,素来不苟言笑人人敬畏。那两个人不敢再说什么,悄悄的走了。
可能是他这里的位置实在太舒适,也可能是那位影卫的境遇实在太让人羡慕,接连几日,当值的宫人不约而同,都在大教习的窗下聊起了宫? 写牛材怯拔篮蔚仁艹瑁环莺蔚茸鸸螅弁跷怂谝估锪苡辏苍压凶钫涔蟮谋Ρ矗寂醯剿媲啊K桥鲁车酱蠼滔埃痛赵谝黄鹎郧运接铮酵范サ男〈袄锏屏亮耍κ断嗟谋樟俗臁?墒枪艘换岫滩蛔∮至牧似鹄础?br /> 后宫争宠,向来是宫人们最喜爱的话题。这些半真不假的传说,迅速在各宫各殿内悄悄流传。大教习去司裳监取秋衣,竟然听见两个针线婆子晒着太阳,都在煞有介事的讲承恩女官如何争宠陷害影卫。他站脚顿了顿,忍下了滔天的怒火,面色铁青的回了殿。
那影卫盛宠的谣言并没有流传很久。伴君如伴虎,仅仅过了几天,风头一变,帝王迁怒影卫,当庭杖责的消息就重新传扬开来。宫人们添加了无数的恐怖想象,把帝王的残酷责罚讲得血腥逼真。众人皆惋惜哀叹,就有知道内幕的宫人偷偷讲了各种密事,又说那承恩女官们怎样落井下石,趁机羞辱影卫,做了何等不堪的丑事。可御前影卫毕竟是有手段的,没过几天,皇帝便回心转意,重新召影卫侍寝,还送了很多珠宝赔罪。如此种种,风向几天一变,个中内情神秘莫测,听得大教习肝火上升。
到了这天晚上,几个宫人无事在廊下喝酒,就有人一声叹息,说御前影卫毕竟是从紫阳殿出去的,如今兔死狐悲,见他如此凄惨境遇,心里未免难受。原来昨日宫中惊变,皇帝龙颜大怒下了辣手,动用了各种宫中酷刑。那影卫毕竟是武者出身,竟然一声未吭全扛了下来,现下生死未知。影卫本来是个孤儿寄养在宫中的,现在连个依傍的人都没有,也无人照料看顾,不知道有多可怜。可惜他们这些宫人身份卑微,连内殿都进不得,白在此惋惜,不能出一份力。就有人随即讲了孤身伴君的种种苦处,日日战兢,何等寒凉。
大教习在屋子里听着,一头想宫中谣言都不可信,一头想肯定事出有因,谣言也总得有个根据。想得百爪闹心,翻腾了一晚上没睡着。
到了第二日便有武课。大教习早早的就等在了练功房,结果皇帝进来,却没见泓跟着。他心中万分焦灼,哪有教课的心思?胡乱敷衍了几下打发了事。
泓接连两次武课没跟着来,大教习就开始疑心谣言是真。皇帝何等深沉狠辣,泓到了他手里,还不是想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泓又是个腼腆天真的性子,傻乎乎的哪知道使手段保护自己?越想越是担忧愤怒,等到了下一次武课,好不容易见泓来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憔悴,他终于忍不住,在等候皇帝更衣的时候开口问:“陛下待你怎样?”
这还是几年来大教习第一次主动开口和泓说话。泓猛地抬眼看向他,双唇颤动,无尽的言语无法出口。好半天,才忍下了万千的委屈和难过,垂下眼轻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大教习顿时崩溃。上前迈了一步要问得更多些,皇帝却突然出来了。他只得忍耐下来,眼睁睁的看着泓一步三回头,跟着皇帝离开,气得团团乱转。
泓无比高兴,一出紫阳殿就忍不住了,和容胤说:“大教习关心我。”
容胤说:“挺住。照我安排的来,保准他以后再也放不下你。”
眨眼间就到了下一次武课,容胤更衣的时候,泓和大教习带领众宫人随从分列两边等候。大教习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若闲了,就到我那里坐坐。”
泓无比的感激委屈,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跟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大教习瞬间一颗老心稀碎,早把那些怒气脸面抛到了一边,哑着嗓子道:“不生你气。”
泓还不等说什么,眼见着皇帝出来,登时噤若寒蝉,垂下了头紧紧跟着走了,留大教习在身后抓心挠肝的难受。
又过了几日,容胤令宫人停了传言,不得再提泓的事情,去武课也不带他。大教习猛然间断了泓的消息,人影也见不着,顿时被吊了起来。他也顾不上再摆架子,直接跑到御前影卫的宫室去打探消息,众人皆知大教习早和泓断了情份,此时见他一脸忧急的问起来,不由诧异。偏偏几天前泓大人吩咐过,说是奉了秘旨办差,要大家不得和任何人透漏他的行踪。众影卫互相使了几个眼色,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都说没看见。这一招真是挫磨得大教习肝肠寸断,五内俱伤,对着皇帝一肚子愤怒又没法发泄,便在武课上力贯指尖辣手摧花,使劲折腾容胤。
容胤下了武课还没什么感觉,到了晚上就觉得身体沉重,各处闷痛。泓给他看过,知道是大教习使力大了,心疼得不行,到了第二天就回紫阳殿去找大教习。他进得屋来,却畏畏缩缩站在外间不敢往里走,藏身在花架子后面,满心的犹豫惶惑。
大教习恨他媚主,已经好多年不让他进这个屋子了。
每逢节庆生辰,他都在外面长跪请罪,可是大教习从来没理睬过。
大教习想让他当将军。为此在自己身上花费了无数的心血精力。他通过遴选,成为御前影卫的时候,大教习高兴得还喝了两盅酒,说十年后就和他一起到北疆去带兵。又眉飞色舞,给他讲了无数将军武者的英雄事迹。
可是自己却让他失望了。
这世上哪有武者承恩?自己丢了他的脸,还让他在一众老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也不能退宫去北疆了。
大教习狠狠责骂了他,就此恩断义绝,再不理他。他求了好多回,越求大教习越生气,后来有一次气得犯了旧疾,吓得他再也不敢勉强。
可是他知道大教习心里还是惦记他的。虽然不理他,却一直留宫里陪他。
大教习终于开口的时候,他高兴得不行。但现在真站在大教习屋子里,他又害怕了。
他站在外间的屋子里磨蹭了半天,大教习在里屋床上盘膝而坐,早知道他来了,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叹口气说:“进来吧。”
泓连忙进入内室,一见到大教习就跪地行了拜礼。他得了容胤真传,此时非常有心机,把高兴全压在肚子里,一礼毕也不起身,就在床边跪着,一脸的胆怯无助,手搭在床沿上,轻声道:“大教习。”
说过了恩断义绝,现在又食言亲口把人叫进来,大教习脸上本来十二分的挂不住,可一见到泓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立时就把自己那点不自在忘了。见这孩子苍白憔悴,他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哑声道:“你该叫我什么?”
泓登时红了眼眶,改口道:“父亲。”
这两个字一出,他满腔的委屈难过再也压不住,眼睛里霎时蒙上了一层水光,连忙低头去揉。大教习说没脸当他父亲,早就不准他这样叫了。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没有父亲的人,想不到大教习还有回心转意的一天。他揉了半天,红着眼睛又叫了一声:“父亲。”
大教习长叹一声,摸了摸泓的头,像以前那样把他拉起来和自己一起坐在床上。往日泓一切都好的时候,他一见就想到这孩子已是废物,只觉得愤怒耻辱。可现在听说泓受苦,他日夜揪心只求平安,哪还在乎能不能建功立业?他仔细端详了半天,看不出泓哪里有伤,就哑声问:“都还好吧?”
泓闷闷地“嗯”了一声。
大教习怔怔的看着他,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宫里头整治人的法子多了去了,能与人讲的却不过一二。帝王宫闱之事,他没法问,泓也没法说。问一声好不好,除了好,还能怎么答?他默默无言坐了一会儿,见泓又开始揉眼睛,就推开窗子,探身出去自窗外柿子树上,把那个最大最红的柿子摘了下来,放到泓手里说:“吃吧,甜。”
泓受宠若惊,双手捧着柿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窗外这棵柿子树每年只结十几个果子,但是个个剔透饱满,又大又甜。大教习一向上心,每年结的柿子都一个一个数着,下雨天还拿油纸包起来。等柿子成熟,就摘下来烤成柿子饼,留着过年送人。从小到大泓想吃这棵树上的果子就全是靠偷的,为此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回胖揍,这还是第一次大教习亲手摘给他。
大教习见泓光捧着柿子不说话,心里更难受了,道:“吃吧,这是第一个挂红的。树上还有,等熟了全都给你吃。”
泓感动万分,眼眶又红了,低声说:“父亲还是关心我的。”
大教习说:“你能平安比什么都好。”
大教习一辈子桀骜倔强,从不服软认错,是个拉泡硬屎也能啃三年的人物,如今真情流露,竟然把当年放出来的狠话全自己吞了下去,泓万分感动愧疚,恨不得把自己和皇帝联手哄骗他的实情说出来,叫父亲不要那么伤心。他捧着柿子,抬眼看着大教习,小心翼翼的说:“陛下对我很好,父亲不用担心。”
大教习登时暴躁,拍着床板咆哮:“好个屁!他要真对你好,就应该替你想想前程,叫你出宫!”
泓吓得缩了缩,再不敢说什么。见父亲火气又上来了,赶紧找了个理由告辞,抬屁股就跑。
他出得紫阳殿,满心的欢喜,把那个柿子洗得干干净净,捧到御书房里去给容胤吃,说:“父亲给我的。”
容胤见他改了口,知道进展顺利,笑问:“你是怎么说的?”
泓道:“我说陛下待我很好。”
容胤很遗憾,道:“你就该咬定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放,叫他日夜挂念担心,再不舍得拿你出气。”
泓轻声说:“不忍心叫他再难过。”
容胤怒道:“他叫你难过就忍心了?应该叫他连本带利都还回来。”
泓一看连皇帝都生气了,连忙把柿子拿出来讨好他,垫了个小小托盘,推到容胤面前说:“这个特别甜。”
柿子已经熟透,浓郁殷红的汁水把透明晶莹的薄皮撑得鼓鼓的。容胤就在柿子的一侧咬破了一点,吸了一口笑道:“果然甜。”
他拉了泓到对面坐着,两人隔了小桌,一人一侧一起去吸柿子沁甜的汁水。等硕大的柿子逐渐瘪了下去,他们的鼻尖就碰到一起,顺势交换了很多甜蜜的亲吻。

第14章 错位

他们一起用过午膳,到了下午,外派赈灾回来的陆德海便来请见谢恩。这一趟钦差着实辛苦,几个月之内他沿漓江走了十七个州郡,遇饥荒开仓,遇流民就劝解安置,见到了那一片白茫茫的大水之上,本应结出丰硕谷物的秸秆,空竖着金灿灿的芒。雨前的天都是血红色的,一团团沉黑的乌云翻滚着倾轧过来,转瞬间就是暴雨。他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怕溃堤,怕流民暴乱,怕粮不够,也怕被人杀害。可是他也曾拿一碗稀粥,救活了气息奄奄的小女孩,小姑娘一缓过来,就紧抓着他的手指露了一个微笑,那一刻的欣慰和激动难以言表,比科举高中更让他骄傲。他和两位御前影卫合作,杀了三位高官,又动兵压下闹事的富商贵贾,才从那些豪奢的世家嘴里硬挖了点粮出来,救济给万众灾民。走的那天送行的百姓占满了长长的堤坝,他看着跪拜的人海,他面黄肌瘦的父老乡亲,他一碗粥一碗粥救回来的性命,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天下苍生,什么叫为生民立命。
他站在大殿外面,看着草木繁盛静好,和几个月前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等宫人唱名,他跟着入御书房大礼拜见,见得圣上天表奇伟,高峻巍然,猛然间湿了眼眶,生出满腔知遇的感激。他恭恭敬敬的拜倒谢恩,把提前背好的奏词说了一遍,又呈上舆图,标好了漓江何处改道,何处淤堵,又在何处疏流等事。
容胤见他满面风霜,行止稳重了许多,很是满意,就温言嘉奖了几句。随即一道御旨赐秉笏披袍,授官进经略督事,协理治水疏江。
陆德海受宠若惊,当即拜倒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御书房里几十位参政待职,能得圣上青眼,直接授官入朝的几年也没有一位。他是科举出身,朝里没有依傍,也没钱走路子,本以为至少得在御书房里苦熬上个十来年才能有机会,想不到一趟外差回来立即改换天地,眨眼间就握了实权在手。
他从御书房出来,晕晕乎乎脚底虚浮,怀疑自己在做梦。可即使是做梦,这梦也美得不像真的。他跟着随侍的二等参政出来,两人本来曾是平级同僚,见面不过点头之交,现在对方却一口一个大人,礼数周全殷勤,把他引至隶察司挂牌署缺。那隶察司的诸位侍中侍郎也都赶过来一一道贺恭喜,有人即刻就令随从送上了贺仪。御书房参政没什么实权,他靠俸禄勉强支应,一直捉襟见肘,这一下只是打了个转,就有好几百两银子入手,当真是云泥之别。
又过几日待经略督事放了本,他摇身一变就成了红袍朝臣。车马,仪服,随从和敞阔的大宅子都一一铺摆开来,往日眼高于顶的署里吏员们,此时个个笑脸迎人,鞍前马后的侍候。到经略督事第一天当值,连太卿都亲自过问,派手下侍郎带着他认人,众人皆亲热招呼,尽心竭力的帮他熟悉政事,晚上又大摆筵席,贺他高升。那沉甸甸的卷宗往他手上一放,展开来皆是实打实的银财人马,一样一样等着他派遣调配。一笔发出去,就是万千百姓受益。他目眩神迷,满腔的热血壮志无处述说,便在御门听政的时候遥遥对着兰台宫叩拜,感谢皇恩浩荡,又暗暗发誓定要有一番作为,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祉。
眨眼间又是几个月过去。
周氏水路已开,朝廷当即拨出大笔银钱,收购了周氏积压已久的生丝,又预订了来年的份量。这样一来连莞州的桑丝生意都盘活了,刚刚安顿下来的灾民得了一口热饭吃,就立即开始热火朝天的集蚕栽桑,准备来年生丝。秋汛一过,漓江水位下跌,两河督道和众位巡察使便进了骊原周氏郡望,沿河扎下工棚,开始招工治河。这一次朝廷放了恩典,给的工钱颇为可观,被洪水淹没了家园,无家可归的灾民们闻讯而至,迅速就在骊原扎下了根。
临近新春,皇帝又颁御旨开了百年海禁。南北各设一港口允许海运通商。一时间南北东西水运畅通,九邦满盘皆活。
眨眼就到了众外臣回皇城述职的时候。
这种述职每三年一次,所有外派的布政使,地方实权大员,驻边将军将领都要回皇城面圣,奏报治下情况,聆受圣训。各类的嘉奖典仪,赐宴朝会一场接着一场,再赶上新春节贺庆典,接连几个月别想歇下来。朝臣们都戏称这样的年份为大年,暗指鬼门关,年纪大一点体力不好的,连番折腾个三两回就累死了。
大年也是容胤最累的时候。日日穿着沉重的仪服,每一场典仪召见都得打起精神主持。有时候几次仪典上下午紧挨着,他就得通宵准备。成日里带着御书房上上下下几十位参政忙得马不停蹄。好在泓在御书房呆了这么久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事事有他周全提醒,省了容胤无数心力。
挨过了这一阵忙乱,好不容易度了新春,各种朝贺觐见都了结后,又要大犒五军朝臣和众家主,日日升殿封赏筵宴。好在这种场合都有现成的文辞诏书,谒见的臣子也都还算熟悉,容胤的负担就轻一些。马上就要封赏五军将领,他便叫泓把理过的将领履历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这次要封赏的,主要是军中崭露头角,立下赫赫战功的新将领。这些人大部分是御前影卫出身,退宫后从军,出身好能力又强,几年时间就脱颖而出开始掌权。反观那些退宫后选择从政或投身各大世家的,不熬个二三十年很难出头。他们不像世家子弟有庞大雄厚的财力人脉支持,进了深水里有再高的能力也只能靠自己扑腾,得慢慢的把根基扎稳当才站得起来,但是一旦立住脚跟,能干的事情和面临的机会也比从军多得多。
泓和这几位将领当年一起共事过,便另附了张票签,把这些人的优点长处也写了写。容胤都一一看过,又翻了翻他们在紫阳殿的记录,从几岁入宫写起,如何受训,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成绩表现如何,何时通过遴选成为御前影卫都记录得非常完善。宫中当差期间做了什么,如何受封得到嘉奖也一一在录,最后写明退宫后去向如何,还有教引人写的长长评语,回忆此人点滴小事,抒发一下对得意弟子的殷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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