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则面向沈湛,滚落斜坡时被沈湛紧紧抱住了,而特务抓住陆正则的手不可避免地松开了。
从斜坡滚落的速度很快,无数的枝桠从沈湛的脸上、身上划过,带出的伤口太多以至于痛觉麻木了。等两人撞在一颗树上,止住滚落的势头时,沈湛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像是被巨轮碾过一般,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那名特务就落在两人不远处,滚落过程中他虽然松开了抓住陆正则的手,手中却紧紧握着枪。
陆正趁着特务尚未恢复,踢走他手中的枪,向他的脖颈袭去。关键时刻,那特务竟然反应过来,向右翻滚躲过了一劫。
特务发起反击,陆正则双手反铐,行动受到限制,虽不至于落下乘,却也难以制敌。
沈湛看着不远处搏斗的两人,身上突然伸出一股力气,捡起被陆正则踢走的枪,将枪口指向了特务。他的手指紧扣扳机,整个人绷成了一根弦,扳机却迟迟不扣下。
陆正则距离特务太近了,打斗过程中双方的身形不断移动,沈湛唯恐这一枪射出,射中的不是特务,而是陆正则。
他紧张得两手冒汗,却依然不敢扣下扳机,最后自暴自弃地丢了手枪,搬起一块石头扑了上去。沈湛被逼得狠了,陆正则将特务绊倒后,他用尽全身地力气将石头砸向特务的脑袋。
这一记下去,特务只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不等沈湛松口气,从斜坡上传来“簌簌”的声响,是田中司郎下来了。
田中司郎有备而来,陆正则不可能故技重施夺走他手中的枪,双方正面对上,风险太大。陆正则道:“先躲起来。”
沈湛迅速捡回方才丢弃的枪,随着陆正则躲到了一簇杂草后。
田中司郎滑下斜坡,就见被沈湛砸得血肉模糊的特务,他的面部变得狰狞,扫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了沈湛与陆正则的藏身处。
这地方杂草丛生,半人高能藏身的地方却不多,沈湛与陆正则躲得匆忙,踩断了枝桠。
田中司郎握着手枪一步步逼近:“出来,我知道你们躲在那里。”
沈湛紧紧地同陆正则贴在一块,大气不敢出,田中司郎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这时候冒头一定会挨枪子,可是不冒头,等田中司郎走进他们还是得挨枪子。
陆正则附在沈湛耳边道:“我引开,你开枪。”
沈湛本能地想反对,“不”字尚未出口,就被陆正则压了回去。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可以!”说罢,就从藏身的草丛冲了出去。
陆正则一现出身形,田中司郎的枪声紧随响起。
沈湛的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不知如何应对。这一年间他并未懈怠射击,只要给他时间瞄准,他一定能够射中田中司郎。可他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慢慢瞄准,他迟疑的每一秒,子弹都有可能从陆正则的身体穿过!
沈湛霍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当田中司郎出现在他视野中的那一刻,紧握在手中的枪扣下了扳机,“嘭”地一声,子弹出膛,从田中司郎的侧脸擦过。
这一枪并未射中田中司郎,反而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田中司郎将枪口指向了沈湛。沈湛不躲也不闪,迅速调整射击方向后,再次扣下扳机。
子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向田中司郎,在田中司郎的食指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射入了他的眉心!
田中司郎难以置信地睁大的眼睛,手中的枪落地,重重地倒了下去。
胜负只在一息之间。
沈湛眼看着田中司郎倒下,立即用目光搜寻陆正则的身影,他看见陆正则从不远处的草丛中现出身形,一步步向他走来。
沈湛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当陆正则在他面前站定,他用干哑的嗓音告诉陆正则:“我可以。”
陆正则微笑道:“是的,你可以。”
沈湛心悬一松,体力透支的疲倦顷刻将他席卷,他安心地闭上双眼,倒在了陆正则怀中。
第三十三章
陆正则抱着沈湛下山处理完伤口,在当地休息了一夜,翌日便回了省城。田中司郎的问题虽已解决,但真正的战事刚刚开启。
八月下旬,日军进犯省内,陆正则前往前线抗击日军,陆总司令赴边关指挥作战。然而错误的情敌判断,加之兵力不足,致使边关失守。日军兵分两路,直逼省城。
陆总司令抽调前线部队回防省城,同时交代陆府家眷搬离省城,迁居重庆。陆正则托了赵三小姐,将沈湛一同带离省城。
日军不时出动飞机轰炸省城,因此离省的火车安排在晚上七点。沈湛将收拾好的行李摆在门口,只等时辰到了,汽车接他和端午去火车站。
此时距离沈湛与陆正则分离已有两月,前日陆正则率领的部队回防省城,只是省城告急,实难抽出时间相见。
倘使今日不能见面,等沈湛离了省,再见不知要等到何时。
二人分别的这两月,沈湛日思夜想,寝食不安。他知道陆正则身为将官,不必亲自上场打仗,可战场上的事,哪里有个准。
沈湛听说了前线的战况,日军比他们想的更强大,飞机,坦克,大炮狂轰滥炸,国军装备落后,工事简陋,伤亡惨重。
再过不久,日本的主力部队就会兵临城下,敌我双方实力悬殊,陆正则留下来守城,实难令人安心。
沈湛心中正焦躁,别墅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沈湛以为是接他上火车站的汽车,起身走到门口,却见院内停了一辆军车,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从车内走了出来。
“慎初!
沈湛惊喜地叫道,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陆正则看见沈湛,露出一个笑容,牵住他的手进了屋。
两人一避开他人的视线,就紧紧地拥在了一起,沈湛道:“我还以为走之前见不到你了。”
陆正则爱怜地亲了亲沈湛的额头,随后吻住了他的唇。这个吻与往日不同,炙热而霸道,如同一把火,将沈湛点燃起来。沈湛激烈地回应,不单单是为了亲吻,更是用唇确认对方的存在。
两人亲到几近窒息才万般不舍地分开,双手仍然紧紧地抱着对方,沈湛问:“你能呆多久?”
陆正则道:“很快就走。”
沈湛越发难舍地抱紧了陆正则,道:“我可不可以留下来?”
陆正则一言不发地抱了沈湛一会,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吻,道:“我要你好好的。”
一句话,堵住了沈湛所有的话语。
沈湛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从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可当这一天来临,却是如此令人难以承受。
两人沉默地拥抱了一会,分别就已来临。沈湛送陆正则至门口,红着眼凝视着陆正则,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别离不让人那么难受。
陆正则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交到沈湛的手中道:“等火车开了再打开。”说罢,给予沈湛最后一个拥抱,转身上车。
汽车发动,沈湛看着车子渐渐从他身边驶离,不由自主地追着汽车跑了十余米,可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不能追,不能追……
陆正则要去完成他的使命,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令陆正则安心。
一个小时后,接沈湛前往火车站的汽车到了,沈湛神情平静地看着卫兵将行李装进后备箱,与端午一同坐上了汽车。
赶到火车站的时候,赵三小姐正盯着下人将行李装上火车,举家迁移,得花的工夫不少。沈湛在安排好的车厢内坐下,手中紧紧握着陆正则给的那封信。此刻,这封信已经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他必须动用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让自己提前打开这封信。
火车发车前十分钟,赵三小姐盯着下人将所有行李装上车厢,进车厢倒了杯茶,总算是歇一口气。
赵三小姐看着沈湛的面色,劝道:“你勿要太担心慎初,他一定会没事的。”
沈湛强扯出一个笑容。
随着火车发动的时间接近,沈湛的心就越难以平静,当火车发出“呜”的一声笛声时,他再也按捺不住,拆开了陆正则交给他的那封信。
信上的抬头是沈湛的表字。
信芳:
民族已至危亡之秋,正则身为军人,义当血战沙场,以报国恩。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所系,惟君尔。
君为我毕生至爱,一息尚存,此情不变。然此次战争,生死难期,可另择良人,正则誓保国土,护君余生安乐。
沈湛看完信上的内容,情绪突然就失控了。
陆正则的这封信,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沈湛的仅剩的一丝希冀都打碎了。
沈湛知道这场仗难打,可不论多难打,他的心中总存着一丝希冀,打这场仗的人是陆正则,是总有法子力挽狂澜的陆正则,他一定能打赢这场仗,平平安安地回来。
可陆正则告诉他,此次战争,生死难期,他已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他甚至告诉沈湛,可另择良人。他将沈湛送离省城,不是为了安心抗敌,而是为了从容赴死!
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将他拱手他人?
赵三小姐见沈湛脸上突然都是泪水,吃了一惊,道:“怎么了?慎初信上说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沈湛捂住自己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身下的车轮开始滚动,窗外的景色从沈湛身边掠过,如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
倘若就这样离开陆正则,他一定会懊悔终生,他不能接受,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湛下了决心,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道:“赵姐,我想拜托你件事。”
赵三小姐道:“你别哭,有什么事我们慢慢商量。”
沈湛握住端午的双肩,将他面向赵三小姐,道:“我想请赵姐帮我照顾端午。”
赵三小姐隐隐猜出了沈湛的用意,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湛斩钉截铁道:“我不走了。”
赵三小姐当即道:“我不能同意,我答应了慎初,要平平安安地将你带到重庆。”
沈湛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见赵三小姐不同意,直接往车厢门口走。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的端午抓住了沈湛的手臂,惊慌地哭了:“师父,你不要丢下我,我跟你一起走!”
沈湛停下脚步看着端午,这个跟在他身边六年,陪着他度过人生最艰难岁月的徒弟。他可以为了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可端午的人生刚刚起步,他不能连累端午。
沈湛弯下腰抹去端午脸上的眼泪,道:“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师父不能你陪一辈子。”
端午根本听不进去,紧紧抱住沈湛道:“我就要师父陪着我,其他人我谁都不要!”
眼见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沈湛心中焦急,干脆用手掰端午的手,端午也是歇斯底里了,紧抱住沈湛不放,哭道:“师父,你别丢下我,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了……”
沈湛掰开端午的动作一顿。
他想到了陆正则,陆正则为他铺下了一条平坦的路,只要照着这条路走,他就能得到安逸的生活。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跟在陆正则的身后,即使遍布荆棘,也甘之如饴。
谁都不能替别人拿主意。
沈湛心一横,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将来不要后悔!”
端午即将涌出的泪水止住了,只剩噙在眼眶里的几颗收不回去,他急忙点头道:“我不后悔,就是死我也不害怕!”生怕回答得晚了,沈湛就反悔了。
沈湛拉着端午就要下车,这回是赵三小姐拉住了他:“你不能走!”
沈湛道:“赵姐,当初是你点名了慎初的心意,是你给了我两条路让我走,现在我选择了这条路,求你成全。”
赵三小姐怔了一下,红了眼眶,自暴自弃道:“我不管你了,叫慎初亲自教训你。”
沈湛连忙向赵三小姐道谢,带着端午走到车厢门口,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火车已过站台,轨道边都是小石子,沈湛贸然往下跳免不了受皮肉之苦。身体疼痛,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沈湛缓了一会,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灰,吐出一口浊气,牵起端午的手往火车站外跑。
火车站外正好有个剃头匠挑着一副担子经过,沈湛止住了步伐,叫住了剃头匠。
剃头的家伙重新摆开,沈湛坐在一张杌子上,身前围了一条白布,剃头匠握着手中一把乌黑油亮的长发道:“先生,这么漂亮的头发,你确定要剪?我这一剪子下去,可么的反悔了。”
沈湛道:“你只管剪,我不反悔。”
长发一簇簇地掉落在地,等白布从沈湛身上撤下,他的一头长发已短短地贴着耳根。沈湛毫不心疼,叫了一辆人力车直往军部的方向去。
省城告急,陆正则这几日都宿在军部。沈湛到军部的时候,陆正则正与下属布置城防,赵副官见到沈湛吃了一惊,随即将他安排在了休息室,等陆正则开完会议,见到沈湛一眼就噤声了。
“你……”
沈湛顶着一头短发,道:“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陆正则蹙眉道:“胡闹,我即刻让人定下一班火车票。”
沈湛不听,他道:“不论你送我去哪,我都会跑回来的。送枪的时候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愿意接受别人的保护,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可我们手中的枪,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住我们爱的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会害怕,会退缩,只要你在我面前,我什么都可以做到。我不怕死,我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你要守着国,我就守着我们的家。”
沈湛目光如炬,一字一板道:“愿与君共赴国难。”
削去了长发的沈湛,露出了他早有的棱角。他既不是杜丽娘,也不是李香君,他就是沈湛,独一无二,无可比拟,这出人生大戏,必须由他亲自谱写。
陆正则凝视了沈湛良久,喟叹一声,露出了妥协的笑容。
沈湛也笑了,肆意而张扬。
不需言语,无需拥抱,他们已将灵魂融为一体,不可分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天了噜,终于完结了!感动!感恩!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这篇文人设确定下来后,最先确定的就是这个结局,中途所有剧情都在跑偏,唯有最后共赴国难的剧情我一直坚定不移。
终于写了出来,感觉我的脑洞是淘宝买家秀,写出来就成卖家秀了……
我内心是拒绝的。
过几天会做香君个志的印调,有兴趣的关注下微博:晋江沦陷。
番外木有,我认为停在这里最美,鞠躬。
8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未找到合适正文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