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文接起电话说了两句就挂断了，她从榻榻米上下来，穿好鞋子，走到江洺身边，照着他的后背拍了一巴掌，说：“你自己想清楚了再跟我犟嘴，司机师傅说他到了，走吧”
说完，她自顾自的下了楼，留下江洺在原地，发愣的样子像是在思考杨子文的话。
青旅楼下的食杂店，一对老夫妇站在柜台里面，一个往塑料袋里装东西，一个拿着计算器认真算着价钱。
“拿几袋酸奶吧”
杨子文从货架上一股脑地拿了三四袋，各种口味的，都是西宁特产的酸奶。
阿姨看了那几袋酸奶一眼，然后从里面挑出来一袋就要往柜台外走，说：“这个胀袋了，我给你换一个”
杨子文赶忙摆摆手，说：“阿姨，我来吧”
说话间，江洺从她身后递过来一袋新的。
“一共四十三”
总财务杨子文打开钱包拉链，拿出一张五十的，然后笑着对算账的叔叔说：“不用找了啊”
“诶？孩子，不行，得找你钱”，
杨子文笑着摆摆手，拉着江洺和陆焜赶忙往外走，任凭那位叔叔叫了好几声也没停住脚。
出了店门口，陆焜说：“文文真大方哈”
杨子文把手里的塑料袋甩给他，扬着头不屑地说：“大方什么，又没几块钱”
这时江洺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棕色商务车，他指着那辆车问杨子文：“是那个吗？”
杨子文对着车牌号眯了眯眼睛，说：“就是它”
等三个人走过去，从车里下来一个男人，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他冲江洺一行人笑了笑，然后打开车门，说：“上车吧”
杨子文坐在副驾驶，江洺坐第二排，陆焜。。。。。。也坐第二排。
车子刚启动，江洺写看了陆焜一眼，问道：“你不会坐后面去，后面宽敞”
陆焜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说：“坐这儿方便”
方便。。。。。。干什么方便？
江洺看了前面一眼，正好和杨子文的眼神碰个正着，她嘴角上翘，笑得很诡异，只一下，又回过头去了。
陆焜不动声色地又往江洺那边蹭了蹭，。
“师傅你开下空调吧”
江洺扯扯衣领，突然觉得车里很闷。
司机师傅直接把车窗摇了下来，说：“在西宁几乎不开空调的，等车开起来你就知道了”
三人齐齐望过去，这大哥的口音。。。。。。
杨子文先发问，“师傅，您是藏族人吗？”
“对啊，我是藏族的”
杨子文兴奋的原地蹿了一下，说：“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藏族人呢”
司机师傅被她说得只是笑笑，很腼腆的样子。
车子慢慢驶出市区，远方的青山也逐渐清晰了，只可惜山上没什么可看的，一棵树都没有，草也稀少。
一开始杨子文还和藏族大哥侃大山，再后来就坚持不住睡着了，剩下后面那两人一个比一个精神，眼睛瞪得老大。
江洺聊赖地开始玩手机，东点西点，也没什么玩的。
旁边那个人，好像一路都很安静，江洺保持着一直拿手机的姿势，斜眼偷瞄过去，慢慢的，视线打开。
陆焜弓着身子，像是在欣赏前方的风景。
“看我干嘛？”
声线依然清冷，凉得江洺心头一震，他刚刚，是不是低估了“余光”的范围。
这时候车子经过一个拐弯，藏族大哥没怎么减速，直接拐过去了，陆焜被晃得身子倾斜，一只手支在江洺身后，他需要把力量都压在左胳膊上才能不碰到身旁那个人，可即使这样，他们也离得太近了。
江洺的侧脸被陆焜看进眼里，忽然闪过的画面让他莫名地喜欢。。。。。。
“你往那边点儿”，江洺说着推了陆焜一下。
车子已经直行了，他还保持着刚才拐弯时被惯性压倒的姿势。
陆焜被江洺那么一推倒是很识相地坐了回去，可是下一秒他说的话叫江洺真的很想跳车！
“已经是第三次了”，陆焜双手抱头向后一仰，说：“你脸红什么？”
他声音很低，前边开车的藏族大哥是听不见的，可是江洺却听得很清楚。。。。。。他没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此刻要是辩解只会徒增怀疑，他转过头看向车窗外面，心“蹦蹦”地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第三次。。。。。。如果不是刻意去记，怎么会这么清楚。
正当江洺躁动的心情刚刚有了平复的迹象时，他手上搭过来另一个人的手，然后轻轻握住了。
江洺咬着嘴唇往回抽，可是那只手的力度突然加重了，攥着他生疼。
“就一会儿啊”
陆焜把十指交叉进去，然后头倒在一侧，也不看江洺。
细腻的，干燥的，手掌粗糙宽大，手指长过他一节。
这是江洺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来自陆焜。
两人都不动了，紧握的双手隐藏在宽松的裤腿下面，像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只是不知道的是，他，和他，是要糊弄别人还是想蒙骗自己。
又或者，都不重要了。
“前面就到塔尔寺了，要去看一下吗？”
安静的气氛被藏族大哥浑厚的声音打破，杨子文被吵醒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江洺飞快地把手抽回来，惊了陆焜一下，显然他没有防备。
“我们下车看看吧，这个地方还挺出名的”
车门打开，司机和杨子文先下了车，江洺起身要跟过去，却被陆焜拉住了衣角，进退不得。
等江洺嘴里不好听的话刚要说出口的时候，陆焜又松开了。
怎么突然这么识时务。
“手真他妈软！”
陆焜笑着看江洺，细长的眼睛里情水泛滥，不绝。
☆、第十八章
塔尔寺离西宁很近，是湟中县的一个5A级景区，寺内的“酥油花、壁画和堆绣”被誉为塔尔寺艺术三绝。
江洺他们三个人刚走到景区门口就感觉到了这里人海的热度。
“你俩等着，我去买票”
杨子文一蹦一跳地往售票中心跑，精力始终旺盛得像个小女孩儿。
江洺不想和陆焜一样傻站着，他转身去身后的小卖部买水。
“买牦牛酸奶吗？”
一个穿着藏族服饰的阿姨走到江洺跟前，手里举着酸奶盒。
江洺左右看看，问道：“这个怎么卖？”
“五块钱一碗”
阿姨伸出有些粗糙黝黑的五指冲江洺比划。
要不要买？江洺犹豫着，手在口袋里攥着一把零钱。
“江洺，过来”
是陆焜的声音，江洺闻声跟卖酸奶的阿姨摆摆手，说了句：“谢谢，我不要了”
江洺说完走回陆焜身边，眼神飘忽向别处，问他：“怎么了？”
“别瞎买东西”
“。。。。。。我没有”
陆焜呵笑了一声，说：“我刚才不叫你你就买了”
江洺抬头，“我。。。。。。”
陆焜往前迈了一步，有阵风刮过来，卷起白塔里的香灰，飘过来一阵清淡的檀香味。
风声从面前呼啸过去，似遥远国度里虔诚的信徒在默念心经。
有那么一刻，江洺觉得，或许陆焜真的想起什么了也说不定。
“我们进去吧”
杨子文已经买完票回来了，她低着头把手里的票分给每人一张，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是什么气氛。
陆焜被杨子文拉着先走，还挎住他的胳膊，陆焜也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就任杨子文得寸进尺地越靠越近。。。。。。
都贴上了。
江洺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对如此般配的样子，忽然嘴角上扬，不可言喻地笑了一下，清冷异常。
从寺庙入口进去，杨子文就拿着手机不停地拍拍拍，除了明令禁止拍照的地方。
三人中没有一个是信教的，所以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就出来了。
回到车里，藏族大哥还挺惊讶的，“你们怎么这么快啊？”
杨子文翻着刚才拍的照片，漫不经心地回答：“里边也不大，看得快”
藏族大哥没说什么，可能像他们这样的游客不在少数，车子重新启动，开往下一个地点。
他们是下午才到达的青海湖，中间还去了日月山和倒淌河，景点都比较小，所以玩得也快。
车在路边停下来的时候藏族大哥指着面前的一片地，说：“我们要从这里穿过去才能到达湖边，这片地是个人承包的，你们要付钱，等下有人过来你们自己和她谈价钱就行了”
藏族大哥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遮挡的很严实的女人走到车窗旁，说：“一人五十”
“五十？从这里穿过去要五十？！”
杨子文此刻充分发挥一个北方人砍价的技能，大手一挥，说：“三个人一百，行吧？”
“不行的，没有这个价”，那女人此时脸色一定不好看，不过她戴着口罩别人也看不到。
“就一百，要是不行我们就去别家了！”
女人和藏族大哥对视了一下，说：“。。。。。。行吧”
讲价成功，杨子文回头冲江洺和陆焜做了个ok的手势，那俩人，毫无表情的看着她，也不表态。
不表态就是同意，杨子文懂。
车子颠颠簸簸地开进了青海湖边，藏族大哥把车停好，说：“你们下去玩吧，我在车里等你们”
杨子文回他：“好嘞！”
现在还没有到旅游旺季，青海湖的游客不多，三三两两的，分散在不远的地方，离他们最近的是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是不是本地人，一般进青藏海拔高的地方都不建议带小孩儿，因为比大人容易高原反应。
江洺他们三个人慢悠悠地走到青海湖边，杨子文还拿了一个红色的披肩，看样子是做过攻略的，知道拿颜色鲜艳的衬托才好看。
江洺脖子上挂着一个单反，是专门用来给杨子文拍照的，这两年和她一起出去玩，差不多把自己从一个连快门都找不到的“小白”生生锻炼成了一个单反高手，只要杨子文一个眼神传过来，江洺手下的快门就按上了，张张经典，天气给力的话都不用PS的。
“江洺！快过来！”，杨子文踩着脚下的乱石一蹦一跳，很快就到了湖边。
江洺一手拿着单反，一手掐着烟，烟是刚点的，他冲杨子文喊了句：“你先玩会儿，等我抽完这支烟就过去”
湖水拍打岸边，卷起透明的浪，江洺蹲下来，看着杨子文和陆焜欢快地玩水，眼底不自觉晃过一抹凉意。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就目前来看，江洺觉得他很难懂，他眼里的东西根本不像二十几岁的人所能沉淀下来的，如果不看脸的话，真的会让人以为他已经饱经世事。
江洺心里想着别的，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鞋底已经踩进了水里。
“想死啊？来来，我陪你”
陆焜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双手甩着，溅了江洺脸上好多水珠，他晃过神，往外边挪了一步没搭理。
“你冷不冷？”
陆焜也点了根烟，在江洺旁边蹲下来。
江洺看了他一眼，“不冷”，正说着呢，他突然呛了一下。
“咳咳。。。。。。”
江洺觉得奇怪，他自己也抽烟呢，怎么能被陆焜吐出的烟雾呛到？
他咳了几声就看见陆焜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笑了下，细长的眼睛里映射着湖水的颜色，一片澄明。
江洺觉得陆焜那张脸，最好看的就是眼睛，静时无波，笑时泛舟，好似载谁登船，谁能入极乐一样。
“你快点过来啊”，杨子文那头已经跳脚了，江洺闻声把烟头踩在脚下，朝她快步走了过去。
“照了啊！”，江洺举起相机，稍稍调了下焦距就开始“咔咔”按快门了。整个拍照过程，陆焜就在江洺身旁站着，一言不发。
大概照了几十张的样子，杨子文从远处跑回来，拿过江洺脖子上挎着的相机开始翻看，刚开始还笑着，越往后越不对劲。
“你这照的什么呀？怎么还有虚的呢？手抖啦？”
江洺暗自咬咬牙，“。。。。。。我觉得，还行”
“行什么行！”，杨子文嘟囔着，很明显就是不高兴了。
这大小姐脾气，真是说爆发就爆发。
“不要你拍了”，杨子文把手里的披肩一甩，冲陆焜说：“焜哥你给我拍”
这个差事陆焜哪玩转得起来，他回头指了下他们坐的那辆车，说：“叫藏族大哥给你拍吧，他经常带游客进来，肯定比我有经验”
他说着冲车里一脸懵逼的藏族大哥挥挥手，然后藏族大哥就下了车。
稍提了一嘴，藏族大哥很高兴地接过了单反，看手上的动作就能看得出，果然如陆焜说的那样，应该是经常给游客拍照的。
解决完照相的事，陆焜和江洺都闲了下来。
江洺本想回车上坐一会儿的，可是陆焜先他一步上了车。
江洺干站着，忽然刮过一阵风来，挺烈，他抱紧双臂蹲在湖边，低头看着眼前不断涌动的湖水冲刷着石子，裹上了一层天然的光滑。
还是有点冷。。。。。。
蹲了不到三十秒，江洺终于扛不住回了车里。陆焜正在闭目养神，即使听见声音也没睁开眼睛。
江洺开始不受控制地偷瞄。
“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什么产品的广告语。
江洺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充分怀疑身旁这货是不是有第三只眼睛，能感知身边的异动。
江洺抿着嘴，心虚得有点。。。厉害。
陆焜伸过来一只手搭在江洺的大腿上，说：“你和杨子文在一起的时候怎么话那么多？到我这，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
“没有屁，放什么”
江洺说得不咸不淡，倒也算是给面子回了。
陆焜往一旁仰了下头，手指头点着江洺的脑袋，说：“你应该多跟我说说话”
“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江洺低着头，思索着陆焜的话，想说的，根本说不出口。。。。。。
陆焜见江洺那样，手上的力度不禁加重了一点。
“别碰我头发”，江洺嫌弃地扭过去。
“卧槽！”陆焜坐起身来，两只大手齐齐伸向江洺，“还摸不得了？！我就摸，你能把我怎么样？”
“哐当”两声。
陆焜皱着眉，面色不太好看，“有本事你就一直这么拧着我，江洺，我跟你讲，我是让着你，不然你永远都没法近我身”
只见江洺双手钳住陆焜的，把他压在座椅靠背上，几乎快负距离了。
陆焜还在抵抗，“警察欺负人民群众，你觉得合适吗？”
江洺挑着眉，一脸轻松的样子，在他看来这根本是小菜一碟，当初在警校的格斗不是白练的。
陆焜忽然放弃了抵抗，劲儿一撤，江洺身子忽然沉下去，直接贴在了陆焜身上。
“欸！”陆焜扬扬下巴，“你都快亲到我了”
“。。。。。。”
☆、第十九章
杨子文拍完照回到车上，看见江洺一个人在玩手机。
“焜哥呢？”
江洺头也没抬地指指左侧的窗户，说：“在那面打电话呢”
杨子文顺着他说的方向望过去，陆焜果然在打电话，边打边抽烟，脸上的表情被烟雾挡着，根本看不清。
“师傅，先等一下吧，我朋友有事”
“好”，藏族大哥把车里的音乐打开，开始摇头欣赏，歌曲是藏语的，虽然歌词听不懂，但旋律还是很应景的。
几米开外的地方，陆焜抽烟的动作很凶，情绪也有点急躁。
“成哥，孟律师怎么说？”
陈君成：“昨天我和毛毛去见了他一次，他说起诉需要时间，目前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你放心，咱们占理，还怕他们什么，就是有几次我听毛毛说他晚上下班的时候看到几个人在街对面蹲着，我估计是他们的人，幸亏让你休假了。。。。。。”
陆焜把最后一口烟丝抽尽，烟头也随之扔在了地上。
他心里本能的想着一些不太合乎常理的事情，又想到成哥和毛毛的亲戚关系，没说出口。
“成哥，店里这两天还好吧？”
“挺好的，咱也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受打击，生意还得做嘛不是，你就放心在外玩几天，店里还有毛毛照应着，等这件事了结了，我想再扩大一下店面，到时候你就有的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