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骆城皱着眉头，抬了抬眼皮。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阿娘？您能看见我吗？”
安骆城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瞟向车门旁的安铎等人，冲着她们淡淡一笑。
“我……我没……”安骆城声音极其虚弱，艰难的发了发声。
“嗯……”
安骆城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极力隐忍，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我眼见着她额上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嗯……”她一声闷哼，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
“师……师傅！师傅！！”我高叫着古衍赶快过来。
本来安骆城吐血，这两天我看的也不少了，可眼下，她这一口血，竟然……竟然是黑色的！！
古衍跑来看了一眼，刚搭了搭脉，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怎么了……”我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着。
“毒……毒性……怕是压抑不住了。若……再不解毒……最多……”古衍闭了口。
“几天。”这一刻，我倒是异常平静。
“熬不过三五日了……”
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三五日……
三……五……日……
我低头看着安骆城，她不知何时又陷入了昏迷，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我真的，真的想象不到，平日里高冷孤傲，英勇无畏的她，有朝一日，会如此虚弱的躺在这里，即便我亲眼瞧着她，我也还是无法相信。
“翌王……这□□的翌王！我要去杀了她，替母亲报仇！”安猛异常激动，一张胖脸都憋红了。
几个小屁孩转眼间哭成一片，听得我心烦意乱。
我抓着安骆城的手，紧握了握。
“我会救你的，我说过，你不能有事。”
嘱咐凉凉照顾好她，跳下车，关好车门。
我看着安铎，“你们现在可愿相信我。”
安铎紧咬着牙关，死攥着拳头，眼睛都红了。
“我们……”哽咽了一下，“我们为什么不找大夫来救治她。”
“翌王知道我们逃走，一定会派人来追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翌国，我们就算躲到荒郊野岭，也有暴露的可能，我不能，冒一丁点的风险。”
“那……虞王会帮我们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能说，有……一丝的希望。”
我不喜欢把话说的太满，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可眼下，不确定因素太多，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一线的希望……”安铎低着头，呢喃着。
“一线的希望，也比没有希望强。”安铎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身翻上了马。
“走吧。”
几个小家伙也都没再多言乖乖的上了马，估计安骆城这样子，对她们的打击也不小吧。
……
因为我们的进攻，虞国的边防线一路后撤，沧澜城被攻陷后，其身后的绵城便成了虞国最重要的边防城。
最近翌国因为我们的事，走了不少安家军，这事虞国多半该知道了，洛清远也该会知道，现在是夺回沧澜城的好时机，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就在绵城。
差不多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了，远远的已经能瞧见虞军大旗了，估计再往前走走，会碰见虞国的边防兵。
“吁。”莫久突然停了马。
“怎么了？”
“小溪，元帅，就交给你了。”说完，她掉转马头就往回走。
“哎！莫将军！”我冲过去把她拦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去虞国吗？翌国的情形你该知道吧！”
“翌国，还有无数曾陪元帅出生入死的将士，我们都走了，她们该如何？”
“我已经让她们化整为零融入寻常百姓人家了，她们只要不主动出面，翌王不会一个个去查她们的！”
“我说的是军营里的士兵们。这么多士兵离营，她们一定会被连累，她们虽不是我们的心腹，却也曾是我们的手足。还有……”莫久突然面色一黯，并未再多说。
半晌，她抬头看着古衍，“师姐，元帅身边离不了人，这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她。我留在翌国，替你们打点，等元帅好了，重返翌国时，还需有人接应。”
“可是……”
“你们快走吧。”莫久摆了摆手，冲着我们微微一笑。
“啾！”不等我阻拦，她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扭头就走了。
“莫将军！”我往前追了两步，可她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莫将军说的对，我们若要回来，还需有人接应。”安铎跑过来轻道一声。
我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现在翌国的形势，啧……唉……
“走吧。”我拽了拽缰绳，招呼众人。
走了两步，诶？古衍怎么还傻愣愣的没动？
“师傅？”
“不对……”古衍低喃一声。
“什么？”
“她刚才的表情，更像是在道别……”
“道别？”古衍这话把我吓着了，什么鬼，莫久难道要去找翌王拼命不成？
等等！找翌王？
“卧槽！”尼玛，我怎么把她忘了！
“小玦！”我跟古衍异口同声，莫久……莫久她极有可能是去救安玦了呀！
她一定知道安玦对安骆城的重要性，眼下这种情况，我们都走了，可安玦还在翌王手里！就算翌王想用她来威胁安骆城，暂时不杀她，可她这一段时间，也绝对不会好过。
难怪刚才莫久欲言又止，她大概是怕有其他人跟她一同涉险啊！那她……岂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小溪，凉儿，元帅就交给你们了。”古衍说着就要走。
“师傅，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等我们回来，小玦不止是阿娘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我安溪在此立誓，绝不会丢下小玦不管的。”
古衍点了点头，策马远去。

第七十四章 还好你有我

刚进虞国地界，一队巡逻的士兵便冲过来把我们拦下了。
“你们是……”那士兵打量了我们两眼，“翌军！？”好像有点惊讶。
不等我开口，这十多名士兵便把我们围在中间，举着武器随时准备冲过来。
安猛等人摩拳擦掌的，眼看着就要跟虞军打起来了，我赶紧冲她们摆了摆手。
“我与虞王曾有约定，特来赴约，还请诸位向虞王通禀一声，就说我安溪来了。”我冲着那几名士兵拱了拱手。
“约定？什么约定？”一名士兵将信将疑，拿着枪指了指我。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那士兵皱了皱眉，与身边几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便匆匆跑走了。
“安溪，你什么时候跟虞王有什么约定了？”安猛拽了拽我，小声询问。
这个笨蛋。
“我骗她们的。我说我是虞王的朋友，她们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否则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在虞国的地盘，交起手来，分分钟要被打成肉饼。”
“哦，还是你聪明！”安猛笑了笑，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喂，这马车里是什么？”几名围着我们打量的士兵走到马车附近，敲了敲车门。
几个小屁孩一脸紧张，安猛都快冲过去了，我赶紧抓着她的胳膊，笑呵呵的走到那士兵面前，“这车里的东西，只有虞王陛下能看，你们要是实在好奇，等陛下过目了，你们再去问她便是。”
那士兵瞥了瞥我，甚是不满，嘀咕两句，却也没说什么。
“那不知本将军可有资格过过目。”
这声音甚是清脆悦耳，还有点熟悉。
我回头瞧了一眼，就见一个小屁孩背着手，昂首阔步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半大的孩子，这家伙红袍银铠，头上还顶着两条红须须，可威风了。
“牧……倾雪？”这货绝对是牧倾雪！跟小时候比起来，多了几分英气，还真有点将军的模样了。
“你是……”牧倾雪皱着眉头围着我转了两圈。
“我啊，安溪啊，你不记得了？小时候我被你娘抓到过，那几天你可是天天拿着小皮鞭抽我的。”
“诶？是你啊！”牧倾雪一脸喜色指着我，“不过，你怎么会来这？”
“我……哎……说来话长了，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你娘？我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
“见我娘？”牧倾雪嘀咕一句，看了看我，刚想点头，“她们是什么人？”
“是我的亲人。”
“那马车里……”
“别问了，这事，我只能跟你娘说。”
“好。我欠你一个人情，你的忙，我自然26 会帮。”牧倾雪点点头，难得的好说话，还派人把安猛她们安顿好，带着我往绵城走。
“人情？什么人情？”
“嗯？你当初不是提醒我，如果我娘要派婶婶们去治水患，一定要阻止她吗？那次奉命去治水患的将领们惨遭山洪吞噬，无一生还……”
我的妈……当初真的只是随口提一句，没想到牧倾雪真的这么放在心上。
讲真，你别说她了，连我听完都有点后怕。
“到了，娘就在里面。”牧倾雪把我引到一处帐前，上前通报了一声。
不多时，帐里匆忙走出来一人，上下打量着我。
“叶鸢婶婶。”我冲她行抱了抱拳。
她也一脸懵比，看了看我，点点头，“进来吧。”
帐中，洛清远一身黑袍金绣，高坐主位，打我进来就盯着我瞧，其他几名副将分坐左右，那目光也没离了我。
“洛将军，别来无恙。”我冲着她抱拳一礼。
我俩对视良久，她突然一声轻笑，抬手点点我。
“你啊你啊，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一脸玩味的打量我。
我也笑了笑，“将军玩笑了。”
“哦不对，我忘了，该叫您虞王陛下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洛清远瞥了瞥我，抬抬手，“起来吧。你这次来，是打算让我再送你几座城池呢？”
“您还真是爱开玩笑，我哪有那胆子。这次来，是想……”我心里有点打鼓，倒不是因为洛清远，而是这条件开出去，我估计要被安骆城打死……
“是想送您一份小礼物。”
“哦？”洛清远一怔，乐了，笑了半天，可高兴了，连我都不知道她为啥这么开心……
“娘……您没事吧……”连牧倾雪都看不下去了，搓了搓胳膊，打了个寒颤……
我也是不懂了，她娘笑起来究竟有多可怕？
“安溪啊安溪，我与你虽是接触的不多，但你的事迹我可是没少听说。你会有那么好心，送我礼物？怕是已经挖好了坟墓，等着我跳下去吧。”
“我……”好吧，放大招。
“六年前，我从您这借了样东西，现在，我想把它还给您。”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的盯着我看，连洛清远也是一脸的懵比。
“怎么？”
“你们……不想要？”
我皱了皱眉，故作失望，“没想到这十五城还砸在手里了，算了，我再去别国问问。”
转身就要走。
“站住。”
“啊？干嘛啊？”我回头看了一眼，洛清远一脸严肃的走了下来，走到我面前。
“你刚才说，要把十五城送与我？”
“啊，对啊。”点点头。
几人相互对视了几眼。
“这么大的事，可不是小孩子间的玩笑。”叶鸢正色道了一句。
哦……这意思是说我做不了主？
“虞王是聪明人，可我也不是笨蛋，这十五城，早晚是要回到虞国的，只是我能不费一兵一卒的拿来，自然也能不伤一人的还回去。”
六年，妈的，什么狗屁百姓，同化需要六年的时间？
当我傻么？
她肯定在城中安插了大量的士兵，要不那些只顾着三餐温饱的百姓，哪有心思跟我们对着干！
“两败俱伤，还是不伤一人，您……自己选。”
“你会这么好心？”叶鸢将信将疑的看着我。
“当然没有。”我一摇头。
洛清远一声轻笑，一副了然的神色。
“说吧，想要什么。”
“我想，求一名大夫。”
“大夫？”几人一惊。
“你用十五城来与我交换，只为了要一名大夫？”洛清远又问了我一遍。
“唉……实不相瞒……”
“我阿娘她身中剧毒，急需大夫诊治。”
“你阿娘？”洛清远愣了愣，猛地面色急变，“安骆城！？”
“嗯。”
“哈？安骆城中毒了？诶？刚才马车里的难道是安骆城？哈哈！我去杀了她！”牧倾雪乐的一拍手，屁颠屁颠的就要往外走。
我尼玛！！
“哎哎小祖宗你别闹！”拦腰把她抱住，你就算是恨她，也得给我点面子吧！这么赤果果的要弄死她，我……我真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清远倒是出奇的淡定，皱着眉头追问详情。
这……唉……算了，大致说了一下。
帐内一阵死寂，众人大眼瞪小眼。
“安骆城……”洛清远抿嘴一笑，“那你带她来找我作甚。”话语间流露着掩藏不住的喜色。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们么。”
“这我还真不怕。”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哪个地方，比您这里，更安全了。”
“谁说的？我这就杀了她去。”
我的妈，牧倾雪又蹦出来了！尼玛，强行抢戏啊你！
“在翌王眼里，死了的安骆城，比活着的安骆城，更让她安心。可在您这，活着的安骆城，却比死着，更有价值。”
“哈哈哈哈——”洛清远大笑出声，不住的点头，“好，好。”
“走吧，带我瞧瞧去。”洛清远一摆手。
我赶紧屁颠屁颠的带着她往外跑。
……
路上，洛清远命人去叫了大夫，我们刚到营帐外，就瞧见安猛从帐里飞了出来。
尼玛差点没砸着我，吓得我心里一哆嗦。
“这是……咋了？”我拍拍胸口，把安猛扶起来。
“母亲……母亲她……”
“怎么了！”尼玛小胖子说话大喘气，我赶紧掀开帐子。
这……这一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根本挪不动……
帐里，安骆城一双眼睛露着凶光，周围小屁孩们躲得老远，没人敢说话。
见我掀了帐子，安骆城看过来，那眼神……恨不得把我活吃了……
“你……”她抬手指着我，咬牙切齿，身子兀自颤抖着。
“我……阿……阿娘啊，你……”
“噗——”安骆城猛地喷出一口浓血，捂着胸口后退两步。
“阿娘！”我一个箭步蹿过去扶住她。
“阿娘，你……”
“滚开！”安骆城一声怒喝，把我推开，左右一找，从安亦腰间抽出佩剑，剑尖直抵着我的喉咙。
“你……为何……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咬牙切齿的狠瞪着我。
我咽了口口水，颈间已然有了一丝凉意。
“母亲！”凉凉跑到我旁边，噗通就跪下了。
“站起来！”我伸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给拎了起来。
不止是她，连安骆城也有点惊讶。
“不忠不义？”
“那请阿娘教我，何为忠，何为义。”我往前走了两步，脖子擦着剑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你遵循的忠吗？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翌王昏庸，听信奸佞枉杀忠臣，偏偏你还一心追随奉其为主，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自证清白了吗？你以为她真的在意你是否忠心，是否叛国？”
“她在意的，只有她的王位！但凡对她王位有丝毫威胁的人，她都要铲除。你跟了她这么多年，真的看不出来么？”
我站在她面前，偏头看了看那把剑，剑刃上带着一丝血迹。
安骆城手臂微颤，把剑挪开了几分。
“阿娘可知，师傅和莫将军正在赶回国都，若我所料不错，她们该是想潜入王城救出小玦。你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副将，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的女儿，而你，却躲在这里一心求死以证清白，这，难道也是阿娘口中的义？”
安骆城闻言一惊，“她……”
我冲上去照着她脑后就是一记手刀，她眯了眯眼睛，便昏倒了。
“小溪，你干什么！”
“救她的命。”
我把安骆城放到床上，握了握她的手。
“忠义难两全，这次，我帮你选。”帮她盖好被子。
“虞王陛下，麻烦您了。”
虞王点点头，摆摆手，立马跑过来四五名大夫，查看安骆城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