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已经一万分了!”林错喜道。要知道这游戏看着简单,但考验一定的操作能力和反应灵敏度,吃的豆豆越多身体越粗壮,控制难度大大提升。更何况还要防着猪对手瞎猫碰死耗子把自己给弄死了,太冤,林错吃过好多次亏。更何况长时间的神经紧绷,林错玩上半个小时比搬一车货还累。
除我以外全是猪。在小游戏上深受奚岳岑的影响,林错在这虚拟的小小四方天地里也变得更容易喜怒,偶尔还说脏话。
“嚯,终于啊,一个礼拜了总算上万了,真是可喜可贺,嗯,可喜可贺。”奚岳岑打小玩转各种游戏,手柄都不知道玩坏几个,贪吃蛇初上手就五千分打底,直到玩儿了三天上十万就卸载APP了。不过他还是趁红绿灯的间隙装模作样地鼓鼓掌。
林错自然听出他话里没有恶意的调侃,腼腆地笑道:“我哪能跟你比啊,你那么厉害。”嘴上说话温温吞吞的,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
奚岳岑对林错的赞美很受用,指尖有节奏地敲打这方向盘。
马路对面是一家KTV,装修地金碧辉煌,奚岳岑百无聊赖地望过去。这个时间点大多都是客人刚进去找乐子,恰有一对情侣相拥着往外走,一个男孩像蛇一样攀附在身边的男人身上,还不时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妩媚之态尽显。
还没吃上几颗豆,“彭”地一下,林错被大力开关门的声响吓了一跳,蛇头就这么撞在一条豆芽细的蓝色小蛇上死了。
他没来得及心疼好不容易刷新高分的游戏,就见奚岳岑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车气势汹汹地朝对面疾走。
那架势,要是手里再拿一把菜刀,就像极了林错看过的电影里的黑道混混头子,一股“除我以外全都去死”的气场。
林错着急忙慌地下车去追奚岳岑,期间还不小心把头磕在门框上,他管不了许多,边捂着脑袋边跑。
奚岳岑一把揪住那男孩的领子拖到五步开外的门柱边上,男孩被突如其来的粗暴吓得反应不过来,趔趔趄趄地被拖行着,继而被他的双手钉在柱子上,而那男人被截胡竟然也不生气,反倒挑了挑眉。
奚岳岑喘着粗气厉声问道:“草你妈!你说!你们搂搂抱抱地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上声乐课的?嗯?每周都上的声乐课呢?刚不是还说在练声!你他妈说话!敢做不敢说了,啊?”
男孩稍矮一点,他死死地咬着嘴唇,要哭不哭的样子,奚岳岑力气很大,领子边缘紧紧地陷在后脖的肉里,男孩被勒地脸上和眼睛都泛红。
林错见到这架势,说不出哪里怪异,又不知该不该阻止,一时间楞在原地。
“岳岑,我们……我们分手吧。”男孩憋了半天,终于说道。
“呵。分手?”奚岳岑冷笑道,“你敢背着我跟别的男人鬼混卖屁股的时候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你他妈……”他突然感觉一口血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怕忍不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掉出来。
刚才那副情形,哪里还需要什么解释,只是不甘心罢了。那男人他以前也见过,一个业内有点小成绩的词曲家,在公司里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骗骗新人却也够用。
“不是的!”男孩哭的喘不上气,听他说自己卖的时候声嘶力竭,“不是的……你明明知道音乐学院竞争大,你明明可以给我提供很多资源!但是你……岳岑,我真的很爱你,但我等不了你白手起家豪言壮语实现的那一天,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啊?你在做什么!是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是你的自私要毁了我的梦想!我早就跟你说过的……但你从来只顾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听我在乎我要做什么我想做什么!你太自私了,奚岳岑,你太自私了……”
男孩越说越激动,围观群众从路过到驻足观望,好像没见过情人吵架似的,奚岳岑看着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默默咬紧牙关,松开了钳制他的手,退了两步,又眼神凌厉地看了坐在旁边花坛叼着烟看好戏的男人一眼。路过林错的时候还冷静地喊他一起走。
“奚少,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小……哦,施纯,我不知道他是您朋友,还请您多担待。”男人嘴上说着抱歉,听上去更像是幸灾乐祸。
奚岳岑头也没回,拉着林错也不顾红灯就过马路。
林错厌恶异类,所有不随主流的事物他都厌而远之。林错也不喜欢同性恋,他管这叫死玻璃和鸡`奸——那是他从别人那里学到的唯一描述这类人的词。
但是林错打心眼里接纳着奚岳岑这个人,他的名字那么好听,他脾气大孩子气、洒脱又善良,他喜欢边开车边哼歌,他笑他游戏玩的差又在危机关头救他一命。
他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这就是为什么林错会坐在这里原因。
奚岳岑上车后一路沉默,直到林错下班出公司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等在门口,“陪我去喝一杯。”青年竟然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异常颓废,他垂眸低声地说话。
于是林错就来了。他看着奚岳岑白酒啤酒混成大炸弹一股脑往肚子里倒,起初还闷声喝酒,喝高了之后就开始大着舌头说起他和那个男孩的点点滴滴,也不顾对方是不是想听。
“你知道吗……他们说他虚荣,拜金,这些我都不在乎,真的,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好。那时候多好啊……那时候,他才高几来着,比我小一届,哦,高三,他就在咱们大学附属高中念书,傻不拉几地跑过来说喜欢我,蠢得要死,被拒了还天天跟着我到家门口,整天不好好学习……”
林错喝一口可乐,看了看时间,心道不好,末班车没了。
“……结果呢!你看看,他就是这么喜欢我的,呵,他哪次搞砸事我会不原谅他不帮他,他只要说了,我就会帮他啊,为什么要背叛……”奚岳岑说着说着趴在了桌上,说话开始变得含混,林错听不太清,他声音断断续续,不知道是哭了还是醉得说不动话。
等到大排档打烊,奚岳岑都没有再抬起头过,细听居然已经打起来呼噜。服务员催促他们离开,林错掏出奚岳岑的钱包东拼西揍才把酒钱结清。
两个身无分文的人站在街上,奚岳岑把全身的重要都压在林错的小身板上,叫也叫不醒,林错光站着都觉得两条腿在打颤。
没有现金,奚岳岑的手机上了锁打不开,林错自己又从来不用什么在线支付软件,想叫辆出租车回家都无能为力。
林错平时在外人眼里就是个软包子,但一旦触到他的某根神经他也是会有脾气的。奚岳岑被扔到地上,头控制不住要砸下去的时候,林错还是用手扶了一下才让他躺倒。
脚边倒着一滩烂泥,林错恨不能就这么把他放这自己走了,可没走两步又转回来。刚刚催促过他们的服务员正好收工,错愕道:“你你你就这么把他放这儿?!”
林错咬咬牙,忍住被道破的尴尬说:“不是,他太重了……这附近有24小时ATM吗?”
“有,就街角那边。”服务员指着50米外的转角说。
“谢谢,”林错点点头,又半拉半扶着奚岳岑站起来,“您能帮忙把他弄我背上吗?”
秋初深夜里凉的不行,外出的行人都得裹紧了外套,服务员小哥却看见林错穿着短袖累的满头大汗,再对比悬殊的身材,于心不忍,随手帮了忙。
刚背起奚岳岑站稳脚步的时候,林错都说不出话,说了就得漏气,只好点头示意感谢,一步一步朝街角挪去。
服务员小哥和他们反方向,看林错这狼狈样,暗叹以后再也不和酒量差的人一起出来玩儿。
奚岳岑两手无力地垂在林错胸前,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颈窝,随着林错的步子摇摇晃晃,湿软的嘴唇时不时碰到他的脖子。就这50米的路,走走停停快半个小时,林错的姿势从抓着奚岳岑的膝弯到只抓着他的两只手臂在地上拖行。奚岳岑的身体越来越接近地面。
这自助厅比林错想的大一点,也没有人。把奚岳岑往地上一放,也顾不上用手护头,只用脚面缓冲了一下。
醉死的奚岳岑睡得都头猪一样,一点不闹腾,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林错苦笑。
关上门,今晚就准备在这过夜。
奚岳岑潜意识大概能感觉自己躺在了床上,就是这床又凉又硬,不过他也醒不过来讲究这些,反倒翻个身打起呼噜,居然还知道以手为枕,垫着脑袋。
林错靠墙角坐着,明明是累极,居然没有一丝困意。幸好明天休息。他思绪混杂,盯着奚岳岑的背发呆,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一晚上接收的信息太突然,听的他猝不及防。那些他和他曾经的暧昧过往和浓情蜜意,奚岳岑居然跟数豆子似的一个劲儿往外倒,一个眼神和一个笑容,跟他在话本里听过的那些风花雪月重叠又分离。
这么一听,那同性恋又好像和普通的男女谈恋爱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也有小鸡`鸡!我见过我爹妈在床上玩,我爹有妈没有,小鸡`鸡是要插进洞里的!”黑胖小子不服气,大声反驳道。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高个子鄙夷地说,“我说我妈说他这样的小鸡`鸡压根儿没用!你知道什么叫没用吗!”他拿着粗树枝学着老师的样子抽在地上。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小鸡`鸡不能尿尿,我们憋尿的时候小鸡`鸡都发胀,他不会,我见过他是蹲着尿尿的哈哈哈哈哈哈哈。”脸上长了一大颗痣的男孩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个男孩哄笑做一团。
高个子笑够了,敲敲树枝又道:“他有小鸡`鸡又没有洞,肯定是被人从屁股里戳进去呀!”
“额油……”黑胖小子恶心地说,“什么屁股里啊,屁股不是拉屎的地方吗!”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长痣的男孩急于在老大面前表现,“隔壁村的王强叔叔就是这样的,被人抓到被另一个男的捅屁股,还会叫呢,我妈说这叫鸡`奸。”
“那这怪胎以后也是被人捅屁股的?”年龄最小的孩子好奇地问。
“废话,”高个子狰狞地笑道,“他妈不就因为这个要扔掉他的嘛,怪胎,变态。哎,你们说,咱要不要看看他那儿到底长什么样?”
“好啊好啊。”一阵附和声。
林错在梦里挣扎,瞪着眼睛不肯叫人求救,他全身绷得紧,一动都不敢动,但浑身激起的鸡皮疙瘩和控制不住轻抖的嘴唇出卖了他。
“咚”地一下,林错的脑袋撞在墙上,这才清醒过来,他就着坐姿睡了一夜,全身酸痛。晨曦从透明玻璃里透进来,路上行人稀少,只听见清洁工人扫地的“哗哗”声。
幸好他长大了。幸好又是新的一天。
林错看了眼旁边睡得死沉死沉的奚岳岑,垂下眼眸。
第六章
奚岳岑最近感觉怪怪的,像是被判了欲加之罪,他从内后视镜瞄了林错两眼,对方歪着脑袋似睡非睡,因为脸上戴着口罩,也看不清表情。
“你这体质也太差了点吧,就你上回把我一个人丢自助取款机那儿,要啥啥没有,估计还漏风,我照样好好的,瞧你都病了一个礼拜了,医院去过没?”
“嗯。”林错闭着眼,回答简短而冷淡。
又是这样。不知道怎么回事,林错这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几天更是一棍子打不出几个闷屁,说是因为病了吧也不像,对着公司里的扫地阿姨还能聊上几句。
他算是看出来了,林错这人确实内向,除了那次揍张大铁之外,其他时候真的就是个高冷的小包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别人不说话他也不主动开口,能说两个字绝不说三个字。
明明一开始对着自己不是那样的。
老子这暴脾气失恋都没迁怒别人好吗?你现在给我甩脸子?奚岳岑心里愤愤道。
等等!失恋?奚岳岑发现就是那天他和施纯掰了之后开始林错才变得阴阳怪气,过会儿脑中又莫名其妙地滑过那天林错骂张大铁的声音,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死玻璃……
草。
林错微微侧身面向窗外,头靠在椅背上。这姿势时间久了感觉非常不舒服,但他不敢轻易动作,生怕奚岳岑知道他醒了之后又和他说话。
其实感冒前天就好全了,但林错发现了口罩的好处,大大的口罩一遮面,顿时有了一种被包裹的安全感,因而他现在也不敢摘下来。
太难受了。
很奇怪,有些事你没有察觉也就罢了,可一旦意识到之后,整颗心都像被蚂蚁爬过一般麻痒,非叫嚣着要做出反应。奚岳岑的性向如是,林错的坐姿如是。他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想挪得稍微舒适点。
“醒了?要喝点水吗?”奚岳岑把他惯用泡茶的杯子递过来。
“谢谢。”林错面上淡定,心里早已慌了。
他一面感念奚岳岑最开始帮他解决了张大铁的难题,甚至自己感冒最严重的那一天还帮忙给自己算账;一面又难以接受他喜欢男人的事实,虽然那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大。
林错五岁的时候还不懂为什么明明一开始玩地很好的小朋友慢慢开始不带自己一起去探险或者去王伯家偷玉米,为什么在爷爷奶奶面前会叫自己乖宝、会给自己糖吃的叔叔阿姨们等爷爷奶奶一转身就嫌弃地对他撇嘴,还不让他坐在他们家门口等小伙伴一起出门,他只好被迫待地远一点,去院外的石榴树下等,顺便看蚂蚁从这个洞爬进那个洞,爷爷说蚂蚁搬家的话马上就要下雨,最后等到小伙伴跑来说要玩警察和绑匪的游戏,让他做被绑的人质。
林错有点不乐意,明明做人质的一直是黑胖小子,而且他们之前从来没试过用绳子绑人,那一看就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同意了,因为高个子说要是他不愿意他们就不带他玩儿。
“那好吧。”林错小声说,“你们绑的松一点哦。”
后来是奶奶找到的被绑的手腕都磨出了血,头闷在谷堆里伤心地哭着的林错。爷爷气的挨个去找家长理论,家长们没办法,爷爷毕竟是村里有分量的老人,只好抄上布鞋追着揍几个坏小子。坏小子们再也不假惺惺地对林错好了,见到他就骂他。
林错一开始委屈,他小脸憋得通红,眼里含着泪迈着小短腿跑回家问爷爷为什么隔壁哥哥们都不喜欢他,他紧紧揪着爷爷的裤腿,仰着脸,眼泪也就顺着流下来,流进耳廓里。
后来他又大了点,学着用手揍人,他一直很懂事,除了玩和认字就是帮爷爷奶奶干活,专挑重的活干,不让他们累着,不出去玩儿了以后他全部的时间就花在学习和干活上,和成天在外面野的坏小子们力气差得远了。林错虽然年纪最小,却是个大力士,几个小子一起上都拉不开扑在高个子身上的小孩。
这回轮到家长们上门理论,爷爷见林错也是鼻青脸肿又一副倔驴样,于心不忍,只拿奶奶织毛线的棒针打手心。然后悄悄关起门来安慰林错。爷爷笑着调侃道,咱们宝儿长大了,还学会跟人打架了。
“因为他们骂我,爷爷,他们为什么骂我。”林错一见爷爷笑就没忍住,眼泪哗啦啦顺着青色的腮帮子落到地上,哭起来的时候眉头嘴巴一皱可疼了,可林错还是忍不住要哭。他问了个跟几年前一样的问题,那时候爷爷没有回答的问题。
“咱们宝儿病了,他们都是井底之蛙,没见过这种病,所以怕着呢。这人哪,一害怕就会有攻击性,就想着要伤害别人。宝儿这么乖,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爷爷把林错抱在腿上摇啊摇,哄小宝宝睡觉似的。
“那我会好吗?”林错一听自己病了哭的更凶,边说话边打嗝。
“当然会啦!就是需要的时间长点罢了。不过宝儿啊,你以后可不能再跟人打架了,你这么打完架开心吗?”
“开心。”林错抢道。
“哟,还开心呢。”奶奶端了一碗鸡蛋羹过来,刮了林错的小鼻子宠溺道。
“你这青一块紫一块的,爷爷奶奶看了可不开心,我们也想哭了。”爷爷装哭。
“爷爷不要哭。”林错伸手要去抹爷爷的捂着的眼睛,“宝宝以后不打架了!”
“唉!宝儿乖。打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这回把他们揍趴了,难道他们就不骂你了吗?他们要骂你就让他们骂去吧,宝儿不听就好,骂两声咱宝儿还能少长一斤肉么?你不生气了,他们就觉得没劲了,也就不会再作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