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枭难一看便知情况了,他用手捏了捏卜天的肩膀道:“振作。”
☆、地震(二)
裘枭难一看便知情况了,他用手捏了捏卜天的肩膀道:“振作。”
话音刚落,卜天身后的一根路灯哐地砸在了他脚边,裘枭难一把把他拽过来,玻璃四散飞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卜天想。
耳朵里都是倒塌和喊叫声,那就是死亡的声音,眼前就是世界末日。
钟涵站在一边打女朋友的电话。
裘枭难道:“今天这样也谈不成了,改天吧。”
卜天看着他道:“这场地震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关吗?”
裘枭难犹豫了一下,还是诚恳地道:“算是有吧。”
卜天道:“你……知道会发生这场地震?”
裘枭难摇头。
卜天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裘枭难道:“我今天要去黄粱一次,如果你想回家看看可以联系我,打我电话就行了。”
卜天想也不想道:“我要回去。”
半小时后,两人已经上了高速。
刘琴中途来了两个电话,都不是好消息。
卜天的奶奶家楼房是一栋老房子,住在五层,这么强的地震,家里还有两个老人……
卜天情绪十分不好,裘枭难途中一句话都没说,脚下把油门踩到底。
路上遇上两次余震,那种感觉有点像卜天小时候坐过的拖拉机。
卜天奶奶家在黄粱边上的一个小镇里,全镇的楼房不超过六层,在这场地震中几乎没有一座是完整的。
全塌了。
卜天和裘枭难在路上的这三个小时,地震已经把大部分建筑物摧毁了,离开时还好好的城市,再下车时只是一片废墟了。
卜天看见了坐在一栋倒塌的房屋前的刘琴。
刘琴颓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堆废墟,双目放空,心如死灰。
卜天迟迟不敢走上前去,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围是嘈杂的人群,带着黄色安全帽的警卫在废墟里挖人,带着血的人追着救护车想要上去,还有就是趴在废墟上嚎啕大哭的。
卜天终于走上去,他站到刘琴身旁道:“妈……”
刘琴紧紧地抱住他的腿,失声恸哭。
卜天抬头,想要憋住眼泪。
卜天道:“别哭了妈。”
裘枭难回车里拿了两副手套,他把一副递给卜天道:“别哭了,大概在哪个位置,挖。”
卜天双手抹了把眼泪对刘琴道:“妈,你先回车上待会。”
刘琴道:“我跟你们一起……”
卜天道:“妈,我求你了,回车上去吧。”
刘琴道:“我就看着你。”
“伯母,”裘枭难道:“还有余震,这不安全,你在这我们没办法安心救人。”
刘琴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立刻明白了过来,回了车上。
有几个带着安全帽的男人冲他俩喊道:“你俩干啥呢?!”
裘枭难对卜天道:“不用理,借着挖。”
几人见他们不说话,竟也真的不管了,天灾如此,秩序和道德还算个屁。
裘枭难将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带着手套把大的水泥块搬开,卜天刨出小的碎石,很艰难的一项任务,因为很多楼层没有完全碎裂,成了一块巨大的障碍。
卜天一声不吭闷头搬石头。
在他要回黄粱的时候,他并不相信他家里真的会出事,现在事情发生在他眼前的,他仍然不敢相信,这堆废墟里埋着自己的至亲,他一块一块地搬走石头,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恍若梦境。
两人遇到了一块巨大的钢筋水泥,大概有三米的长度,里面的钢筋狰狞的露出来,连着稍微小一些的水泥块。
卜天抬头看着裘枭难。
裘枭难道:“把旁边的捡一捡。”
裘枭难蹲在一旁,找了个好使力的角度,手扶着借力点,肩膀跟着往上顶,咬紧牙一使劲,石块松动了。
卜天赶紧上前帮忙,石块的重量超乎他的预期,尽管他也用尽气力,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裘枭难短暂的休息片刻,又是一个使劲将石块翻了过去,他晃了晃自己的肩膀对卜天道:“继续。”
卜天指着他的脖子道:“出血了。”
在裘枭难搬石头的时候,石块上的钢筋在翻过去的同时划伤了裘枭难的脖子。
裘枭难‘哦’了一声不欲再理。
脚下又传来了一阵晃动,裘枭难一把抓住卜天的胳膊让他站稳,然后道:“小心。”
卜天一动不敢动,他心里想:求求你了别再震了。他的脚下石块不断晃动,他心里总是感觉疼的厉害,觉得自己正踩在自己至亲的身上,然而这些石头却还在不停地动。
余震时间不长就停了下来,卜天又蹲下来继续干活,过了半天打破沉默道:“谢谢。”
裘枭难猫着腰把一块大石搬到一边道:“不算什么。”
两人在废墟上搬了三个小时,卜天满手是血染得黑色的手套更黑了,胳膊酸疼再也抬不起来,裘枭难比他好一点,白色T恤成了花的,手套干脆磨破了,脖子上还出着血。
消防员救援队在第五个小时出现,强制制止了二人之后,由专业人员正式实施救援。
其实也不过是换了工具重复两人做过的工作。
卜天坚持要跟着一起挖。
刘琴道:“天天,孩子,别挖了……”
裘枭难对卜天道:“你休息,我来。”
卜天摇了摇头道:“算了,休息吧。”
房子不是在地震的瞬间就倒塌了的,因此大部分人都得以逃生,刘琴在邻居那里得知卜长亮临近中午的时候拎着菜上了楼,地震发生在下午两点,没人看到他们家有人跑出来。
下午两点,正是卜天的爷爷奶奶睡午觉的时间,一般回家的时候,卜长亮也会跟着他们睡一觉。
刘琴越想越绝望,时刻盯着救援队伍期盼着他们能下一秒就找到人。
余震再次来临,远远的一栋勉强站立的楼房应势土崩瓦解,刘琴心里惦记着压在废墟下的三个人,崩溃地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裘枭难看两个人这样的状态,犹豫了那么一瞬,对卜天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卜天沉默地跟上去。
裘枭难领他到了个人少的地方,难得的掂量了一下才道:“你家人不会死。”
卜天眼神亮了:“真的?”
裘枭难点了点头道:“这可能是这个混乱的时间的唯一的好处,一旦你的家人发生不幸,也有办法让他们回来。”
卜天听出不对道:“什么意思?”
裘枭难道:“葛玲玲应该已经告诉你了,现在地球上的生命已经不存在死亡的定义了,每个人都可以算是永生的,也许过一段时间,你的亲人就会回来了。”
卜天却有一种恍然感,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裘枭难道:“这是最坏的情况,也许……他们并不会出现意外。”
卜天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裘枭难只是用力捏着他的肩膀。
卜天茫茫然地落泪了,然后用染了血的手套胡乱的擦开。
裘枭难张了张嘴,还是觉得言语单薄安慰不了这个男孩。
于情于理,裘枭难已经仁至义尽到一定程度了,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来说,裘枭难的举动都能给他发见义勇为荣誉证书了。
卜天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裘枭难道:“这个难说,但现在时间波动乱的很,这场大乱安定下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卜天又抹了把眼泪道:“哦。”
裘枭难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也许……时间重新流动之后,你的亲人会消失。”
卜天道:“时间还会重新流动?”
裘枭难自嘲道:“不会,不用担心了。”
卜天道:“我们身边很多这样的人吗?”
裘枭难道:“时间停止了745天,时间不长,所以这种人还不多。”
卜天含糊道:“我还以为你们不喜欢说具体的时间呢。”
裘枭难道:“他们不喜欢,我在记录。”
卜天点了点头。
裘枭难笑了笑道:“别难过了,都会好的。”
卜天却觉得也许这种好并不是这个男人所希望的。
裘枭难是一个很严肃的人,有着年轻人不该有的沉稳庄严,但也同样有着年轻人身上找不到的安全感和温柔。
这是卜天见到裘枭难第二次,他已经得出这样的结论。
傍晚,安顿好刘琴之后,两人在车外生的火堆旁聊天,救援毫无进展,宛若大海捞针。
裘枭难道:“熵值累积,没有任何意义,就像现在的体感时间一样,感觉时间依旧在动,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其实呢,只是地球转了一圈而已,从远看没有任何问题,只有走进你才会发现,你走进了一块沙漠,这块沙漠每一粒沙子都是正常的,但你抓一把,抓不起来,你一步一步走,留不下脚印,没有风也没有雨,这是一块死地,你想出去了,发现也走不出去。”
卜天没想到裘枭难知道这些,他听到这个比喻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内心一定孤独透了,他道:“你专门研究过吗?”
裘枭难点点头:“我也需要说服自己。”
卜天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清除者的?”
裘枭难拿着一根棍子照顾着火,火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他过于锋利的棱角打磨的更加坚毅,他语气平静道:“睡了一觉,醒过来就知道了。”
卜天莞尔:“就这样?”
裘枭难点点头,目光看向他:“你呢。”
卜天只思考了半秒钟,便开口道:“你还记得在车站那次吗?”
裘枭难勾了勾嘴角:“你要和我谈谈那次?”
卜天笑道:“其实你那次应该跟我谈一谈的,我在那次之前,一直做梦,梦见你,然而第二天在新闻上看到你了,连续好几次都那样,我还以为自己疯了。”
裘枭难道:“倒是没见过你这种觉醒方式。”
卜天道:“嗯,我第一次梦见你的时候,有人要杀你,我拼命地往过跑,然后看见……”
说到这里卜天突然停了。
裘枭难抬眼看他:“怎么了?”
卜天直直地看着他道:“然后……我就看见教学楼塌了,全是废墟……”
裘枭难脸色顿时一变。
☆、预言
裘枭难道:“你梦见过地震?”
卜天道:“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过这是地震,但……学校的教学楼,真的塌了。”
裘枭难问道:“你还梦见过什么?”
卜天问道:“地震和时间有什么关系?”
两人同时开口,裘枭难看了他一眼道:“时间混乱的副作用,今天应该是跳到了五月十二号。”
五月十二号发生过什么?卜天一时没说出话来。
裘枭难道:“时间是重置了,但每天重置到什么时候都是未知的,如果在曾经这个时间段发生过
什么重大的事件,历史总会重演。”
卜天道:“宿命说。”
裘枭难道:“什么事情都寻求一个说法或者是解释,到最后会发现没路可走。”
如果一开始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那么我们每一件事都会去深究,可若是一开始给的命题就超乎常理,反而让以后的反常都变得无话可说,卜天已经放弃大堆的理论公式了。
卜天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做过很多次梦,大部分时候都是一醒来就在一片冰川上,茫茫无际的冰川。”
裘枭难听到‘冰川’两字之后面色一沉,没有说话。
卜天觉得可能是说到了什么关键的部分,接着道:“有一次,你跳进去了。”
裘枭难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你看见我跳进冰川里了?”
卜天一下子不知该不该回答,该如何回答,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
裘枭难道:“接着说。”
卜天便把零星的梦境转述给他,边讲边掂量着应该说到什么程度,他对成峰和葛玲玲均有所保留,却突然想把这个故事完整的讲给裘枭难听一听。
卜天道:“我在梦里背着葛玲玲的尸体,脚下的冰面下有一棵大树,你就躺在树冠上,后来我就醒了,那之后做了几次和你们一起赶路的片段,在那里见到了崔无敌,我在高中就认识崔无敌,
所以一醒过来就通过他找到了你们。”
至于失明和葛玲玲的杀意统统被卜天抹去,并不是卜天不信任裘枭难,而是他在顺承着自己在梦境里的意识,在梦里这些事他刻意向裘枭难隐瞒,所以现在他也不打算说。
裘枭难并没有怀疑什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卜天一眼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这些话不要跟别人说。”
卜天认真地点了点头。
裘枭难又补充道:“现在的世道已经变了,你……的能力很有可能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卜天听到‘能力’这个词突然想起来般随手拔了地上的一根草,道:“说起来,崔无敌说这是轮回。”
说话间,卜天手中的草已经度过几次枯萎再生。
裘枭难道:“那可能是有双能力或者更多。”
卜天道:“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吗?”
裘枭难随意道:“你大概是不同吧。”
不同?不同在哪里?
裘枭难道:“你的觉醒方式和我们都不一样,能力也是曾经没有发现过的,还可能有其他的能力,应该和其他的清除者不太一样,不过最好不要张扬,现在的世道乱得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还是别显露太多的好。”
裘枭难难得唠叨了几句,但他顾忌卜天疑心于他,说的比较含蓄。
但卜天却把心眼都收了起来,他说什么都信了。
任谁知道自己与众不同都会有些异样的感觉,但因为裘枭难说得比较随意,卜天也没把这个当回事,他把关注点放到了别处:“你们内部也有纷争吗?”
裘枭难道:“难免。”
似乎什么事情到了他嘴里都成了小事。
卜天觉得自己似乎对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然的崇拜,看到他就不想有任何隐瞒,就想掏心掏肺。
卜天找了个话题道:“你的能力是什么?”
裘枭难道:“没什么特别的。”却突然伸出拳头击向卜天脸面,卜天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拳风吹的发丝飞扬,他睁开眼睛,看着裘枭难。
裘枭难道:“我大概是身体素质好了点。”
绝对不止这样,卜天心里想,但他什么也没说。
之后,互道晚安后各自休息,刘琴睡在自己的车上,裘枭难把自己车的后座让给卜天,自己在驾驶座上将就着睡了,地震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卜天又做梦了,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他在一片白光中醒来,什么都看不见,他的手里攥着一条河流,那条河流里流动的俱是数字,卜天放开手,那条由数字组成的河流融入白光消失不见。
渐渐地卜天的视线清晰了起来,面前时一片草地,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精神病穿着大一号的病服冲他摆手,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条死鱼。
那条鱼还没有腐烂吗?卜天想。
精神病笑容明媚,对他道:“卜天。”
卜天缓缓走过去。
精神病道:“别难过啦!”
卜天脚步一顿。
精神病把怀中的鱼递给卜天道:“喏,你要不要抱一抱他。”
卜天没接,问道:“你是什么人?”
精神病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疯子呀。”
“疯子吗?”卜天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精神病歪着头道:“这为什么是你的梦呢?这明明是我的梦呀。”
卜天顺势道:“那你是梦见我了?”
精神病歪着头看他,似乎在思考。
他把头快歪到了肩膀上,看起来怪异又可怕:“你别哭啦。”
卜天一愣道:“我没哭。”
精神病把手伸到了他的脸上,卜天下意识往后撤了一下,对方却像是没看见他退后了一般手还是伸到原先的位置,在虚空中抚摸了卜天一下。
精神病嘻嘻笑道:“反正都会死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