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修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宋宸的垂着头在认真看着什么，周围尽是暗沉，只有宋宸的那块儿透着光亮。隔着点儿距离，宋宸露出的半个背影，浅灰色的针织衫，在昏沉里有种安静的温柔。
一晃眼儿沈景修以为自己看见了宋宸每次低着头认真思索的样子，宋宸身上有股子优雅的贵气，是浑然天成，不但也不让人反感，反而让沈景修总是觉得舒服，可能是宋宸对自己太好。想着就迈着步子走近，皮鞋踏在地板上声响并没有让年轻人在意，只顾着自己收拾。
直到宋宸整理好要用的资料关上电脑转身时才发现正好走到身边的人。
“沈总有事儿？”宋宸避开目光率先开口。
沈景修在他回头时又一次看见熟悉相似的眼睛，淡淡的说，“我送你回家。”
“不麻烦沈总了，我家挺近的。”宋宸下意识想跟沈景修保持距离。眼前的人宋宸掏心挖肺了五年，对他来说浑身上下处处是危险，处处是**。宋宸可以为他欢喜为他忧，全心全意，不记回报。他不怪沈景修不喜欢他，但那种喜欢一次就够了，一次就一辈子了，直到现在那种感觉他还能想起来。那滋味儿他再也不想尝了，那场意外现在留给他的，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是一场解脱，让他再好好活一场。
“我在车上等你。”沈景修直接忽略掉宋宸的拒绝先走一步了。
宋宸出来的时候，沈景修的车停在门口，车里亮着灯，很容易就看出来。都到这份儿上了，再不上车就是不给面子了。宋宸看着沈景修靠在车里，可能是夜晚人总是容易多情，竟然觉得沈景修显得疲惫不堪。
甩了甩头走近自然的拉开副驾驶坐上去，刚坐下就听见一声怒斥。
“下去！”沈景修仍旧是靠着闭着眼的样子，嘴里却一点儿也没松劲儿。发现身边还是没动静，回过头对上宋宸疑惑的目光和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脾气顿时生不出来。
宋宸毕竟跟沈景修相处了那么久，一时也无法就做个唯命是从，看老板脸色行事的普通下属。他还是在心里对着沈景修提不起领导一句重话不满就心惊胆战的新人样儿，对着沈景修的话他露不出怯，只有疑惑。
“没人有资格坐这儿，后边儿去。”沈景修冷冷的说。
宋宸皱皱眉坐到了后座，说了地点以后，车里一阵沉默。宋宸觉得既然都上车了，他也该有点儿收获。
“沈总，你为什么会来千易？”宋宸扭过头看着车窗外。
“怎么？”
“因为你有自己的工作室，而且我记得千易之前一直是宋宸宋总。”宋宸说出口就后悔了，这话太直接，于情于理自己的身份都不该问。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沈景修从后视镜扫了眼宋宸。
“你名气大，我上学那会儿就知道了。”这话是真的，宋宸当年帮沈景修成立工作室的时候，沈景修已经景行里顶尖儿的独立设计师了。
前座传来沈景修一声轻笑，宋宸突然觉得沈景修彻底变了，没了以前的生气，整个人都暗沉沉的，就连笑起来也显的苍白。
车里又陷入沉默，转弯时宋宸被沈景修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刺了眼，明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算重来一世，还是免不了有些堵，他想起沈景修在他上副驾时说的话。
“副驾有人了吗？”宋宸问。
“嗯。”
“是很重要的人吗？”
“嗯”沈景修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宋宸就这么坦白了私人问题，这本来是他讳莫如深的话题，可能是这个人让他感到了久违的一丝安慰，“是最重要的人”。
“那他肯定很幸运。”宋宸还是笑了笑，沈景修却再也没出声。
到了小区门口，宋宸道了谢下车，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话。
“到家早点体息，晚安。”夜里小区门口没什么人，沈景修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宋宸听见，身子微微僵了僵没回应走了。
沈景修看着“张临川”的背影就说了以前常对宋宸说的话，好像透过这个相似的身影可以传达给宋宸一样。
宋宸回到家有些脱力的躺在上，萧铭悦的电话打过来，问他今天上班儿的感觉怎么样，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宋宸突然想起来，萧铭悦的游戏公司是一个挺有来头的网络公司旗下的，萧铭悦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查点东西的话，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萧铭悦，你帮我查个人吧。”宋宸直接了当。
“嗯？你说。”这是张临川第一次主动要自己帮忙，却是调查人这种事，他觉得张临川变得好像连他也看不透了，但这种有主意的样子比起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沈景修，我要知道他怎么坐上千易总裁的。”
“沈景修？千易那个总裁为难你了？”萧铭悦对这事儿想不出个别的原因，两人八杆子打不着，刚上一天班儿就要查人底细，怎么也不是那么简单。
“你别管了，我就是想知道，查出来我请你吃饭，到时候好好儿谢谢你。”宋宸自然不会说出事实，但也直觉萧铭悦不是个能糊弄的人。不怀疑张临川是因为十几年朋友相信张临川，不会去细想。但要具体干什么事儿，瞒着他，糊弄他肯定不是办法，所以直接让他断了念想就好。
“谢就不用了，吃饭可以，有消息了我通知你。”萧铭悦也不是个刨根儿问底的人，既然不说也没必要再问。但这样的张临川却让他觉得有点儿意思。
第九章
宋宸这半个月就一直忙着手头的项目，毕竟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他现在一无所有，什么都缺，他还要借机会回家，一切都显得太难。
沈景修把他的办公区挪到了自己办公室外，办公室的一侧墙壁是磨砂的，里面能看? 饷妫饷婵床患锩妫五繁扯宰派蚓靶薰ぷ魇保苁歉芯醯缴砗笕粲腥粑薜哪抗猓髦勒獠Ａ降笔被故撬舻模苫故侨滩蛔∽房矗且黄孜怼?br /> 沈景修在办公室里清楚的看着玻璃墙外的人的一举一动，有种莫名的安心。没人能替代宋宸在他心里的地位，可张临川的突然出现舒缓了他很多暗无天日的压抑。
人总是有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就像宋宸克制对沈景修的距离，也像沈景修对张临川越来越多的注视。
当宋宸站在沈景修办公桌前五分钟以后，沈景修仍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半个小时以前，宋宸将准备好的项目方案报上去，然后过了阵子就将自己叫进来。沈景修只微微皱起眉头，目光黯淡，宋宸站在面前打断不安的气氛“沈总，有问题吗？”
沈景修卸下口气，向后靠进椅背里，“没问题，很合适的方案，任何方面来说都是最优选择。没有漏洞，产品的功效和商业价值也是最大化。很果断的舍弃了没必要的部分。”说完抬头怪异的看了眼宋宸，“你想说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老练到这种地步？”
宋宸一时哑口无言，做设计的久了都会有自己的审美和习惯，尤其是做的顶尖儿的，那就更明显，经验这种东西也是只能反复锤炼才能有，才懂得取舍，他确实没考虑到这点。
沈景修在他发愣时将一叠资料拿出来随意翻动几张推给宋宸，另一只手在桌子下攥的发紧。宋宸拿起来看了看，全是一些草稿和简单的基本设计图，很一般，甚至不怎么样，没价值。
当他翻到后面时脸色一僵，后面是一些成形的样图，仍然没什么可取之处，但上面清楚的印着张临川的名字和学校。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能力会被怀疑，那么连这次的项目也只是个试探而已。作弊这种事无论在什么行业里都是不耻的，但沈景修只是对着一个新员工而已，从什么地方看出了马脚？
“不解释一下？”沈景修语气逼人。
宋宸此时也满脑子都是疑惑，低头将资料放回去掩去满腹狐疑，微微笑着，“突然就开窍了，做这些难免有停滞不前的时候。”
沈景修克制住心头涌起的刺激，宋宸可能自己都忘了，自己好几年以前在家里自己做着玩儿，拿跟这款产品同类的一款练手，当时画出来的图只是做着玩儿，那时候公司还没接这方面的项目。而现在张临川的方案跟宋宸放在家里压在一堆练习稿里的那张几乎一样，甚至还完善了一些细节。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不长着这么一张脸，他可能就会以为是宋宸做出来的。这半个月自己成天看着张临川在自己眼皮子地下，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像宋宸，他有时会怀疑是自己对宋宸的执念太深，好不容易抓住一点儿东西就开始泛滥，看什么都像宋宸。有时又幻觉般好像真的看见了宋宸在自己身边，他把宋宸都揉进了血肉般洞悉了宋宸的一切，怎么会认错？
“下个周去迪拜，你也来。”沈景修在宋宸的平静下败下阵来。
宋宸觉得沈景修对他太特殊，如果是试探，也试过了，为什么还会带自己出差考察，而且也没有再追究“自己”工作能力的事儿。
“嗯，我去准备。”宋宸说。
“明天开始你给我做助理，会开车吧。”沈景修疲惫的合上眼。
“嗯。”宋宸还记得张临川抽屉里崭新的驾驶证，东西倒是挺齐全的。说完下意识接住沈景修扔过来的一串车钥匙，“沈总现在出门儿吗？”
沈景修叹息般，“以后你来开。”
坐在这位置，有个司机是必须的，省去很多事儿，自己平时也太累，但一直没有过，就是没法儿看别人来开车。自从宋宸的事情以后，好一段时间连车都不敢开，不是怕像那天一样出意外，是怕想起宋宸倒在自己身上，触目的血。现在就这么把车钥匙给了张临川，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宋宸对这种特别待遇有些不明白，沈景修仅仅只是惜才的话，完全没必要。下班儿以后送沈景修回家，熟门熟路，沈景修一路上一言不发就被送到工作室楼下，宋宸看后座半天没动静扭头看了看，沈景修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自己。
“沈总，到家了。”宋宸回头避开沈景修又靠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沈景修冷冷道。
“……”宋宸忘了刚刚沈景修根本没告诉他地址，只是拿了钥匙就顺理成章的把沈景修送回了家。
沈景修突然一把拉住宋宸的肩膀扯过来，宋宸半个身子从座位中间倒过去。沈景修低下身子靠近后一股温热好闻的味道窜进鼻子里，宋宸喜欢用的沐浴露还是洗发水里总有种这个味道。可能用的久了身上也总是有种舒服的味道，皱起眉头又凑得近了些，鼻尖儿都隐隐约约间触到宋宸的脖颈的皮肤。
宋宸浑身一僵，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后，就上一世他跟沈景修最近的一次也只是沈景修抱着自己睡过一觉，那时候两人隔得近，宋宸一晚上没睡着胡思乱想，第二天早上倒全是自己想太多。想着他拉住前座的椅背试图起来，沈景修死死固着宋宸的肩，一时僵持。
“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沈景修贴着宋宸的耳朵问。
宋宸心跳加速，沈景修的接近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泛起感觉，难怪都说男人是下半身的动物。宋宸含着笑意反问，“沈总这是要潜规则？”
沈景修没回应也没松手，直到宋宸因为撑不住又滑下一截儿才松手把人推回前座，“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宋宸动了动身子调整，偶然撇到后视镜上自己的脸，没表情的脸上薄唇微抿，一瞬间就想起刚醒的那个早上，从镜子里第一眼看到自己的脸，就觉得这嘴跟沈景修的老相好方清哲长得差不多，一个款。宋宸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摸摸自己嘴角，“什么人？沈总的旧？”
沈景修没接话，宋宸讪讪道，“沈总早点休息，我也得回家了。”
沈景修总觉得眼前这个“张临川”就在刚刚对自己说的话有些明里暗里的讽刺。
第十章
沈景修当天夜里又回到失眠的状态，张临川温热的皮肤，身上熟悉的味道，总是水润明亮的眸子，相同的气质，相似的身影，只是瘦了一些，都在脑海里昏昏沉沉跟宋宸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他从小就是独立自由，总能想着法子让自己称心如意，不受束缚，包括感情。方清哲是他那时候觉得最爱的人，认定了的人，他从高中心动到大学毕业，直到看着人结婚生子。
他愿意的事情，就能干脆的义无反顾，说放下也就是那么放下了。偏偏，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根本也没想的那么率性，偏偏，最后才发现也有人是放不下的。
可能他在很早以前就对宋宸不一样了，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等他慢慢反应过来对宋宸早就不知不觉里变了的时候，他老天连个让他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对宋宸不是单纯的内疚，自责，还有思念，发了疯的滋长，一次次让他难以呼吸。当前路消失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早已走上了这条路，尽头的谜底冲破迷雾映在眼里，脚下却已生空。
今天他不是没看到，他清楚的发现了张临川右手背上已经变得浅浅的伤痕，在跟宋宸当时做饭受了伤的同一个位置。那瞬间，他都怕了，心都跟着一阵阵抽动，连坐着开车的轮廓都一样，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拉过来。
理智不断在叫嚣，反复告诉自己，就在这个位置，驾驶座上，宋宸反过身护着副驾的自己死了，就在自己身上，自虐般不断击打自己神经。不然，他怕他这一秒就要把张临川当做宋宸。贴近以后相似的味道更让他想要逃离，又忍不住去寻着一份慰藉。
怀里的被子被用力挤的变形，沈景修翻身爬起来开了窗，秋末初冬凉风一股脑的涌进来，烟头也被吹的明明灭灭。
宋宸想着车里的那幕却只是想笑笑，都说风水轮流转，在沈景修身上倒是定住了。为什么带着自己出国考察，为什么跟自己个儿套近乎，自己这脸年轻清爽的样子，下巴，嘴儿都长得跟那个总是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方清哲挺像，还想什么呢？不就这点儿道理么。
方清哲，这人真是有能耐啊，上辈子相看两厌，这辈子还能跟他沾上边儿。其实自己上一世跟他也没打过几次照面儿，每次都没什么好事儿。
那天宋宸提了别人刚送来的活鱼，准备去沈景修家里给他做顿好的，刚进工作室就看见一个清秀穿着休闲的陌生人，跟沈景修站在一起，俩人只是那么站着却有种插不进去的紧密。一瞬间宋宸就反应过来这就是沈景修那个心心念念多年的方清哲。
走的时候沈景修追上来，把钥匙给了宋宸让宋宸先上楼去沈景修家里做饭。
进屋，换鞋，脱外套，洗手，进厨房，开始做饭，整个人都是下意识的动作，脑子里全是方清哲回来了，那自己这四五年都是在干什么？
杀鱼的时候，一边儿应付着家里催着相亲的电话，一边走了神，被鱼杀出来的侧骨划了道不短的口子。不深，但血一股子涌出来看着吓人，他把手背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有些疼是自然的，不过比起学刀功开始的时候会把手指尖儿的肉削进去一些来说，也算不得多疼了。沈景修回来以后倒是小心翼翼的包扎了，耐心的就像，宋宸常常在这样耐心的温情里留着一丝念想。
晚上碍着手上的伤洗澡不方便，沈景修帮他擦了擦上身，宋宸紧张的被他一颗一颗解开扣子，露出胸口，将衬衣拉下肩膀，整个上半身就毫不掩饰的坦露在自己做梦都在想的人面前时，沈景修锁骨上方清哲留下的吻痕也就那么明晃晃的在自己眼前。
直到沈景修低着头拿了濡湿的毛巾擦在宋宸身上的时候，宋宸一边极力忍耐心理上生理上的刺激，一边目不转晴的盯着沈景修锁骨上的吻痕。
“我跟他和好了，我前任，方清哲，今天下午你在我办公室见到那个。”沈景修突然冒出一句。
“当时怎么不直接说是你男朋友”宋宸问。
“当时确实是为了谈正事，而且，那时候我还没完全想好。”
“什么让你完全想好了？这个吗？”宋宸抬手摸了摸祁子轩脖子上的吻痕。
他本就被让沈景修看了，还被沈景修擦着自己身体的举动撩的心里一股邪火直冒，又不敢让人发现，现在摸到眼前人的皮肤，瞬间点燃了那股子邪火，他的手都舍不得拿开，强忍着理智，不能再乱来，最后的反应就是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那天跟沈景修很近，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