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二十五的小包，在锻造这个行当里已经干了十五年了，他十岁就开始拜师学艺，现在已经是老师傅了。
彦熙晨是那个发光招牌的发明人，自然早已远近闻名，小包一直想找机会去联络联络，没想到他想找的人，今天居然上门了。
“陈先生，您怎么来了。”小包本来在忙，看见彦熙晨进门，他立刻将手上的活交给了学徒，亲自出来迎接。
彦熙晨还没有自我介绍，就被对方认了出来，他有点意外，但也没多在意，就说：“我想定些东西。”
小包是个比小郑还精明的人，动手能力强，学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经营上也很灵活，他很会笼络老客户，基本上来定过东西的人，都还会再来。
小包想跟彦熙晨坐下好好聊，于是就把彦熙晨请到了楼上。他解下黑漆漆的围裙，伸手拿过老婆递过来的手巾摸了把脸，在什么都没开始说之前，还嘱咐他老婆用家里最好的茶叶泡壶茶。
彦熙晨没多少跟人谈生意的经验，对于小包如此的盛情，他有些坐立不安。
待茶水上桌之后，小包才开始问：“您要定什么东西？”
彦熙晨这才把他画的图纸拿了出来。
启星的草纸是一种非常粗糙的有色纸，纸张上面有些去不掉的黑疙瘩。
尽管纸张粗糙，尽管彦熙晨的绘图技法也很普通，摆到小包眼前的图纸还是让小包惊的差点把手中茶杯给扔了。
图纸上面的东西，小包从来没见过。在启，这种形状的东西确实没有，这也是彦熙晨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但是在地球的二十世纪前后年代，这个东西非常普及。
这是什么呢？是“轮”。
无论什么形式的“轮”启星都没有。
在地球上，人们找到的自然界里唯一没有的形态就是“轮”，找到这个东西也是偶然，因为人们要移动大型的石块，利用了平躺的圆木。
在启星，人们搬动东西的初始方式就是靠着天然的悬浮矿石。看着从岩壁上敲下来的石块可以漂浮，启星的古人发现了悬浮矿石的秘密。
就这样阴差阳错，“轮”这种东西跟启星人擦肩而过。不过彦熙晨还有另外的推论，他还记得星辰在赤珠里对他说的话，星辰提到的“轮”明显是个巨大的武器，是不是因为要彻底抹杀人们对“轮”这个武器的觊觎，启星人才根本不知道“轮”这个概念呢？
对于把“轮”这个概念付诸实现，彦熙晨也有些犹豫，毕竟他总觉得自己的另一项推论也有些道理。
但小蓝的话打散了他的疑虑。
“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同时用于造福人和抹杀人。饭吃多了还会撑死呢，所以你的担心完全是庸人自扰。轮本身没有错，错的是只想使用它邪恶面的人。”
十八世纪的钟表最最经常用的零部件就是齿轮，彦熙晨要小包打造的就是这种东西。
“这是？”小包颤抖着手把茶杯放在桌上，拿起图纸的时候，他的手还在抖。
他早就听说沐清城来了位奇人，名叫陈希，发明了会发光的招牌。他激动的想，眼前的这个长满牙齿的小圆环，是不是另外一种旷世之作的主要部件？
“这个东西，叫齿轮。我要用来制作一些东西。”彦熙晨不太明白小包那么激动的原因，平静的说。
“齿轮……”小包重复着这个字眼，似乎很怕自己把这两个字忘记。
“齿轮有几个大小，还有一一些其他部件。”说着彦熙晨又拿出了几张图纸放在桌上。
那些图纸上画的东西，有些小包能看出来是什么，有些他第一次见。他越看越兴奋，他的兴奋并不是来自于这些东西可能会给他带来多大的财富，而是他可能正见证着某样世人从未见过的东西诞生，这种属于匠人的自豪，是最让他心潮澎湃的。
“能做吗？这些？”彦熙晨问。
“能做……，我一定马上为您制作。”小包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楼下开工。
“那么多久我能拿到东西？还有大概需要多少钱？”
“多久？我熬夜给您做出来，明天晚上就差不多了。钱就不用了，我免费给你做。”小包兴奋的抱着图纸，不撒手。
“免费？这样不好吧。”彦熙晨很惊讶的说。
“这些东西我免费做。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所求，我只是想问您，如果我也想让您帮我做发光招牌，需要什么条件。”小包很是时候的提出了他的要求。
额……怕什么来什么，彦熙晨郁闷的想。看来在没有发电机的时候，跟徇晃要点迈尔斯的蓄电池应该还是可行的吧。
因为彦熙晨没什么商业头脑，徇晃就怕他随便答应别人发光招牌的事，事先特别叮嘱他，“如果有人求制这东西，就告诉他们条件是让“星光投资”参股。”
彦熙晨觉得徇晃跟他哥哥差不多，骨子里都是精明的很，不过星光投资的大股东是徇晃，又不是他，所以他只有按照老板的话去执行。
彦熙晨对于徇晃的要求没有直接说出口，他只告诉小包：“定招牌的事好说，去红V店找一位叫小丁的人，他会告诉你所有事。”
听彦熙晨说“定招牌的事好说”，小包黝黑的脸颊浮现出仿佛在发光的笑容。
…………
徇晃和小丁已经是第二天去找工作了，这一次他们终于找对了地方。
番罗有个人力市场，这里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最热闹，各种有技术的、没技术的劳动力会在这里聚集，等着需要用人的企业来招工。
徇晃他们自然属于没技术的，如果战斗算技术的话，他们都是高级技师，可是番罗的制造业需要力气和技术，不需要战斗技能。
初来乍到的徇晃三人，穿着粗布衣裳混在人群里。他们没有急于找工作，而是先观察情况。毕竟他们在番罗打工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养家糊口填饱肚子，而是要调查番罗这么穷苦，这么多盗贼的真正原因。
根据徇晃的知识，正常普通平民谁都不会想从事的两种职业是乞讨和强盗。
伸手向人要钱之前，必须先把自己的自尊踩碎，人没有被逼到一定程度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抢劫别人之前，一般人也是会在心里进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而且抢劫是高风险的事情。运气好，可能抢到了。运气不好，可能会赔上性命。
如果不是生活所逼，正常人都是希望靠自己的劳动来换取所得，而非进行乞讨和抢劫。
番罗的问题大概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在于，劳动已经无法换取填饱肚子的食物。这是徇晃的推论，不过他不太明白，这其中到底什么出了问题呢？
番罗有这样的劳动市场，人流很密集，早晨七点不到，基本上人流就散了大半，多数都被雇佣走了。人力市场不是很正常的在运行吗？
徇晃三人决定亲自试试找工作，有些事情，必须亲自尝试才会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三人站到人流最多的队伍里面，一问才知道，这是光速公司的面试队伍。
光速仍旧是冯家私产，徇晃他们碰巧排的队伍正通往他们最想混入的地方。
这一队人的终点连接着一个高台摊位，远远的，徇晃只看见几个非常强壮的大汉站在高台前边。去应聘的人只能从大汉移动身躯时空出来的空隙进入，每次只能进去一人，一人进去应聘时，大汉们又严丝合缝的站成人墙，将里面遮挡的密不透风。
尽管徇晃他们离的有点远，他却可以听见那几位大汉身后所发生的事。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姓名……”一个非常机械的声音说着，显然他已经问这些无聊的问题有上万遍了。
“刘宝船”另一个声音有些战战兢兢的答道。
一声嗤笑来自问话的人，显然他对这个名字有些不以为然。
“几年工……”
“三……三年”
“哪道序？”
“上……气箱”
“上了三年的熟练工怎么会失业？胡说八道可是不行的，如果把你招进去，你不会干的话，你是要赔钱给我们的。”
男人一席话，让应聘者立刻没了言语。
“我就上过一个气箱，之前是磨石工。”
“我就说。上气箱可是技术活，工资跟磨石工可是天差地远。你企图欺骗我们，所以不录用。”
应聘者在一声铃响之后被推了出来。徇晃一边听一边皱眉，他们三个连磨石头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怎么混进去？
徇晃转身让小丁排在他前面，然后在小丁耳边交代了几句。
没过多久，队伍终于轮到他们三人。小丁从人墙缝里被放了进去。
那位面试官的开场白永远是那两个字。
不过小丁直接放了一颗迈尔斯产的紫水晶在桌上，水晶不大，也就钮扣大小，但已经足够覆盖这位面试官一个月的工资。
面试官显然不知道小丁这么做所为何事，目光在水晶和小丁的笑脸之间来回移动。
“我在您脚边捡的，我想应该是您的。”小丁很诚恳的说着。
是的，徇晃让小丁去行贿，他也觉得这么做有点下作，但目前他还真没什么其他的好办法。
面试官显然明白了小丁的意图，说：“想找个什么活？”
“我们兄弟三人，什么都不会，就是有把子力气。您就给随便安排个力气活吧。”
面试官对于小丁所说的“力气”还有些不相信，毕竟眼前的小丁，看起来实在太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一样的。
“力气？”面试官不禁反问了一句。
“啊。不信您看。”小丁抓起面试官桌上的铜铃，用手一捏，铜铃就好像变成了面团，一下子就瘪了。
“啊？你给我把铃铛捏坏了。”面试官着急的抗议着。
“没事，还能复原。”小丁再一使劲，铃铛又恢复了形状，虽然表面留下了一条消失不掉的痕迹。
这回面试官的脸色有些发绿了，眼前的小瘦子此刻在他看来就像个怪兽，他赶紧在工作签发令上写了三个“录用”，把三张工作名牌丢给小丁之后，着急忙慌的就摇响了铃铛。
三人得到了工作，拿着刚刚得到的金属牌，在一位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一间屋子里。
之前他们一直站在人力市场的露天空地上。
房间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位有些胖的女人，徇晃记忆力不错，发现这女人他见过，女人正是在钟表店遇到的那位萧姓夫人。
萧姓夫人披着淡紫色的高级纱巾，那东西一看就是从迈尔斯进口的高级货。妆容画的比较浓重，将眉眼都用黑色眼线笔，浓浓的勾勒了一圈，大概化妆技法比较拙劣，高档的化妆品完全没让她显得好看，反倒显得有些恐怖。
她看见徇晃三人，也眼睛一亮，显然她也记得徇晃，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并不友好，而是轻蔑的嘲笑，脸上的白肉写满了优越感三个字。
“在这里签字。”女人从桌子里掏出三张草纸，丢到地上，显然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对于女人的表情徇晃见的多了，不打算与之计较，从地上捡起草纸分给小丁和嘉德。
草纸上的内容，徇晃连看都懒得看，因为他能猜出个大概，无非就是工作介绍佣金之类的东西。
他拿起桌上的笔就要签上他的假名字的时候，嘉德和小丁一同拉住了他。
“头，这也太黑了吧。工资的百分之五十都要给他们做中介费。”嘉德在徇晃耳边说。
嘉德的声音不算小，萧姓女人自然听见了，她不屑的冷哼一声，冷冷的声音充满着嘲笑的意味，“不签也可以，出门左转。不过只要出了这个门，保证你在番罗找不到任何工作。”
女人说的言之凿凿，就好像番罗是她萧家的天下一样。
徇晃疑惑的皱起眉头，番罗应该是冯家管吧，毕竟老哥前一阵子还见过冯一帆。这个萧姓女人又是什么来头呢？六家里也没有萧家啊？
“小伙子，我看你长得不错，何必非在番罗浪费力气。碧沙尔有适合你的工作。”萧姓女人故意用轻蔑的语气说。
“你什么意思？”听见有人侮辱他们司令，嘉德不干了，上前质问。
嘉德块头不小，而且他一个健步就冲到了桌前，俯身压向桌后的萧女士。
萧女士能这么嚣张，显然是有所准备，面对嘉德，丝毫不见她惊慌。
就在嘉德的手按到桌子上时，女人身后地上的怪异红圈里突然多出两个蒙脸黑衣人。
黑衣人的动作非常快，寒光一闪嘉德的胳膊就要被生切成多块，徇晃反应更快，左手抓住嘉德后领向后拉，右手抬起被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军刀，迅捷的将军刀生生的插入了萧女士眼前的木桌里。
军刀代替嘉德的胳膊抵挡了袭来的兵刃。
咚！当当！几声之后，房间里恢复了平静。萧姓女人算得出开头，算不到结尾，她都已经拿出桌子里面的大布，准备遮挡飞溅的鲜血了。
因为没有砍到目标，黑衣人们也都愣了一下，不过两人很快又消失在红圈之中了。
徇晃没有追究这些黑衣人，原因有几条，这些人与他之前见到过的波塞党黑衣人有些不同，波塞党的人都会用黑布条将自己的头脸缠的好像个木乃伊，而这些人则只是带着黑色的口罩。
这些人没有用杀人的兵器去取嘉德的性命，只是想要给嘉德点教训，虽然出手也满狠毒的。但终究不似波塞党那些人那般没人性。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黑衣人的胸前有个图案，跟他在青云堡门外遇见的卫兵胸前的图案一样。也就是说，这位萧女士嚣张的原因就是背后有冯家撑腰。
冯一帆为了人民能不失业，甚至与他最不喜欢的迈尔斯人合作，可为什么又在欺压他自己的子民呢？这种互相矛盾的举动，让徇晃很是不理解。
徇晃对于光速内部发生的事情，他更是在意了，于是他24 拔出桌子上的军刀，拿起笔直接在草纸上签上了“丙辰”两个字，毕竟凌博思这个名字同样不能用了。
徇晃和小丁三人签了字之后，就被好像囚犯一样赶到了一辆特别大、特别破旧的飞箱里。
箱子里面已经站着一些人。
这些人的状态似乎都不是怎么精神。
徇晃身边的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好像还有点学问的样子，他两颊深陷，尽管如此，他还算是所有人里看起来最富态的。
“小伙子，你新来的？从来没见过你。”那人主动跟徇晃搭话。
“嗯，从外地来的。”徇晃含糊的应答。
“听你口音也像是外地的。为什么来沐清城啊，番罗最近几年不行啊。我们这种有家有小的搬不走，你们为什么还往这边来啊。”
“嗯……”
“我们兄弟不会什么技术，只有把子力气。”小丁见徇晃答不上来，赶紧接茬。
“哦。现在会技术也不行。”
“我叫丙辰，您怎么称呼？”
“干嘛那么客气，叫我大张就行。”
“这人力市场这么热闹，为什么你们看起来都好像没吃饱的样子。”徇晃问出了心中一直存着的疑问。
“人力市场不热闹才好啊。原来，这里哪有什么人力市场。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开除。然后我们就不得不重新到这个人力市场里找工作。但实际上有必要开除我们吗？我们还会被原来的东家雇佣回去。”
“咦？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嘉德也好奇的插嘴。
“为了抽那个工作中介佣金呗。那个佣金越抽越高，上个月还是4.5个点，这一次就5个点了，真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是他们中介挣的比我们还多。”
“这么黑的中介，难道执政官府不管吗？”
“哈哈！果然是外地的。你难道没发现他们就是冯家的仆从吗？执政官大人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他真的是我们尊敬的大人，但这些年他是不是得了重病，各种祭祀活动基本上都不出席。”
冯一帆重病？徇晃在心中评估这个信息的真实性。
“会不会被什么人监禁起来了。”小丁想起之前的蓝枫，觉得这个猜测更加有可能。
“我倒是听到个消息。”大张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用手势让徇晃附耳过来。
“……”徇晃虽然一脸疑惑，他还是依言低了头。
“执政官被他家的管家给监禁起来了。”
“管家？”嘉德有些不敢相信。
作为仆人想监禁主人然后取而代之，这一点不太可信，毕竟他怎么说服其他的仆从呢？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