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晋阳皮笑肉不笑：“这一路还是多谢了佛子的照拂，天高水远，以后有缘再见吧。”
无尘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微微往上抬了抬，“有缘再会。”
两人就此分别，向着背对着对方的方向离去，显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至于什么有缘再会，呵呵。
齐晋阳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就阴沉下了脸色，他拨开横在身前的灌木，大步大步的向前走去。
枯枝划过衣摆，带起刷刷的声音，墨色的锦靴轻轻踏在泥土上，脚下嫩绿色的杂草一瞬间变得枯黄、迅速萎靡下去，若有若无的黑气在土地上蔓延。
齐晋阳脚步顿了顿，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攥紧拳头，一拳打在身旁的大树上，树叶哗啦啦的洒然而落，“你tmd到底在搞什么鬼？”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
齐晋阳像是泄了气般，带血的拳头松了又紧，他的血液落在泥土上，随着那滴血液周围一圈，迅速变得了无生机，他决然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在我的体内，但你最好收敛点，要不然就是拼着没命，我也要你活不下去。”
脚底下的黑气缓了缓，到底还是收敛了起来。
却说齐晋阳也不知道为何，自从他出生起，便被视为不详，当然这事程修儒是不知晓的，只是他那个小院里的下人们平时嘴碎罢了，比如他的奶嬷嬷为他绣鞋，伤了手；服侍他的丫鬟们，经常便要丢些东西，严重点的，甚至会破相，这样的小事多了，他心中也隐隐有些知晓，他自己大概是有点不同的。
至于是怎么不同，他却是说不上来了。
可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夜夜梦中那个邪恶的声音却在一直不停的诱惑他，像是在他耳边呢喃道：想要变得强大吗？想要将那些欺侮你的人踩在脚下吗？……
他一开始是不在意的，这样的梦出现的次数多了，他便重视起来了，不得不说，那些梦还是很有诱惑力的，权势滔天，美人环绕，金币成山……想到这里，齐晋阳嗤笑一声，若是普通凡人，也会会为之迷惑，而他自己，却是不屑的。
他在濒死时被太虚仙宗的一个外院管事捡到，从此便在太虚仙宗扎了根，虽说他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有些事情，却是属于原则上的坚持。
就像——
那些魔气日日夜夜的缠绕着他，他却还坚持自己是修仙之人。
齐晋阳怔了怔，若不是他还能修习仙家功法，恐怕也要对自己产生14 怀疑了吧。
那些隐秘的梦，看起来光鲜亮丽，却都不是他想要的，这也正是他没被迷惑的原因之一。
至于……
齐晋阳脸一红，似是想起了什么，心神有些瞬间的不稳，那些伺机而动的魔气一瞬间便又缠绕在他的身上去了，齐晋阳只觉眼前一阵模糊，再睁开眼时，便又是另一幅场景了。
他心中知晓这又是那些魔气为他营造的幻境，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几乎伴随着他成长，无时无刻的在诱惑着他。
只是这次，却好像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齐晋阳看着静静坐在床边的少年，一时间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以前面对相似场景时的的从容淡定。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到处都贴的囍字，大红喜烛在案几上安安静静的燃烧，时不时噼里啪啦的溅起几点火星子。
齐晋阳脚步像是受到了什么诱惑般，不由自主的向床边走去，走的越近，看得便越清晰。
他的心砰砰砰直跳，所谓灯下美人，不过如此了。
昏暗的烛光打在美人瓷白无暇的脸上，明明灭灭的阴影配着这幅场景无端显得旖旎至极，绝色美貌的少年穿着大红喜服，衬得他肤色极白，几乎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少年乖乖的坐在床边，一汪好像含着春水般的眸子向着青年望来，娇娇道，“相公，你怎么才来。”
齐晋阳只觉喉间莫名干渴，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但看着少年有些埋怨的眼神，又不忍让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染上失落，他轻咳两声，故作正经道，“小衍，你怎么在这里？”
齐晋阳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那该死的魔气为他制造的幻境，可他……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沉沦了下去。
平常骄傲矜贵的少年此时乖巧的像只猫儿一般，他软软糯糯道，“这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啊。”
齐晋阳猛然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已不自觉的走到少年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边的红衣少年。
这么近看，少年精致无暇的五官几乎美的让人屏息，秀美的眉毛，微微挺翘的琼鼻，小巧嫣红的唇瓣诱人采撷……
他抬起粗糙的大手，捏起少年尖尖的小下巴，喑哑道，“你该喊我什么？”
少年潋滟的双眸飞快的闪过一丝羞怯，白皙的脸上也浮起薄红，他喏喏道，语气里像带了个小勾子般动人心魄，“相公～”
齐晋阳再也忍不住，附身便就着这个姿势吻上少年软软的唇瓣，霸道的唇舌像是攻城略地般，准确的找到少年有些躲闪的小舌，含在嘴里细细吸允，津液纠缠中便夺去了少年大半的呼吸。
唔——
少年睁大水润的眸子，有些不适的微微挣扎着。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只是假的，终究只是假的，再像也变不了真的。
齐晋阳在心中叹息，似有些不舍般，重重的吸允了下少年已经有些红肿的唇瓣，手指在少年红肿的唇瓣上细细摩挲了会儿，便果断起身，声音喑哑道，“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精致秀美的少年脸上快速的闪过一抹惊愕，他眼眶红红，显然有被冤枉了的委屈与无辜，但他瞬间便又笑颜开来，“相公，你说什么呢？”
齐晋阳躲开少年如蛇般想要环上来的藕白手臂，手指微动，灵气已经聚集的指尖了，却在看到那张脸时停了下来，青年此时已经完全从情欲中恢复了过来，他冷声道，“别逼我动手。”
少年有些委屈，他茫然的看向青年，
顿时空间有些扭曲，这些场景，一一消散。
又回到现实，齐晋阳从魔气中醒过来，他愣了愣，忽视掉心中的那点不舍，刚准备起身时，便黑了脸。
身下湿漉漉的感觉如此清晰，齐晋阳不得不换了件衣服，待到收拾好自己后，他神色复杂，没想到少年对他的影响如此之大，仅仅只是一个亲吻而已……
偏偏那黑气还在诱惑他，“你难道不想美人绕膝吗？不想让美人对你百依百顺吗？只要听我的，一切你都可以得到。”
齐晋阳扯了扯嘴角，不可否认他是有一瞬间的动心，只是想起少年那骄傲矜贵的眸子，便是如何都想象不出来少年温驯的模样，少年合该是天生被人捧在手心里娇惯的，哪能让这个娇娇小少爷去伺候别人？
“不必了。”他淡淡道。
魔气也不气馁，依旧不死心的缠着齐晋阳，索性齐晋阳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便也这么默许了魔气的存在。
说实话，这魔气还帮了他很多事情，也许没有这丝魔气，他早早的便活不下来了，要是这些魔气一直都这么听话任他驱使的话，齐晋阳紧紧拳头。
另一边，佛子看着齐晋阳离开了，才往相反方向走去，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清的笑意，瞬间便冲散了身上的清冷出尘之意，“一个天道护佑的人，身上竟然会有魔气，事情越来越好玩了呢。”
他便就是要看看这天道，究竟会做到哪种程度。
※※※
“小衍，你没受伤吧？”刚解决完一只秃鹫的楚明御有些紧张的跑回少年身前，便要伸手。
林之衍不自在的躲过了伸来的手，抬头却灿烂的笑道，“师兄，我没事。”
“恩。”楚明御低沉的应了声，也没勉强少年。
他之前便感觉道少年对他若有若无的疏离，几天过去，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了，少年几乎时时刻刻的避免这和他肢体上的接触，说话也变得恭敬疏离起来，也不会和他没大没小的开些玩笑，像是真的——将他当做一个师兄来对待。
楚明御眸色深了深，这可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四十六章

天真的少年这时还没想到，有些事，并不是可以说还就还的。
阳光落在少年微卷的睫毛上，根根分明，在白皙的眼睑下形成明明灭灭的剪影，不自知的撩动旁人心神，楚明御只觉得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里竟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可是不待两人放松下来，一寸一寸的乌云便吞噬了明媚的阳光，不过须臾，天就完全暗了下来。
厚重的乌云不断翻腾，仿佛下一秒便有雷鸣声响起。
楚明御抬起头，目光慎重的看向天空。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兄，怎么了？”林之衍疑惑道。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吧。”楚明御对着身旁的少年安抚性的笑笑，“看这天气，恐怕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回之前的山洞躲一躲雨吧。”
“恩。”
两人转身便往回走，乌云越发浓重，几乎遮蔽天日，却不见雷鸣闪电，仿佛只是老天的一个恶作剧而已。
楚明御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停下脚步，再次抬头看向天空，此时，乌云渐渐往外溢散，十分诡异。
“不好——”
楚明御随手施了个防护罩，拉起少年便向前凌空疾行。
透明的防护罩笼罩着二人，化解了迎面而来的烈风，林之衍从没在师兄脸上看到过如此认真的神情，心中也知晓大事不妙，十分配合的快速向前飞去。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乌云几乎贴到防护罩上，前路也被遮蔽的不甚清晰，林之衍目瞪口呆，他还没见过有哪儿的乌云这么会玩儿的。
“这不是乌云，是魔气。”楚明御脸色难看道，也是他大意了，认为仙灵秘境怎么也不会有邪崇出没，哪知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林之衍满脸震惊，不由道，“……怎么会？不是说这里是仙君的安眠之所吗？怎么会出现魔气这种东西？”
但此时的事实却由不得二人不信，魔气从极远的天边汹涌而来，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所过之处，皆寸草不生，生机断绝。
“快走！”楚明御揽住少年的腰，直接就这个姿势抱着少年快速前进，毕竟林之衍修为不够，能跟上他便已很吃力。
这魔气不仅仅像是只针对他们两人，更像是想摧毁这方空间，窝在师兄胸膛前的林之衍被楚明御完全环了起来，在这危机时刻，他思绪竟然微微跑偏，想起了还未进仙灵秘境之前的那些不对劲的事情。
为什么仙灵秘境会出现在凶煞之气遍布的血海之上？为什么开启时的漩涡那么诡异？为什么明明是仙君的墓地，一进来却感觉如此怪异？这一切的一切，答案仿佛就要呼之欲出。
魔气如同附骨之蚷，死死的跟在两人身后。
这些魔气看起来数量庞大，其实攻击力度并不大，都不能穿透那层薄薄的防护罩，楚明御一手揽着怀中的少年，一手加大了灵气的输出力度，于是，防护罩变得更稳了，即使魔气吸附了上来，也不能奈他们何。
楚明御还算游刃有余，他修为高深，这点灵气自是不放在眼中，只是唯一有点麻烦的是，他们不知道这场遮天蔽日的魔气要持续多久，若是这片秘境真的被魔气侵占的话……
楚明御眼神一凛，他们还是早早离开比较好。
然而，散布在仙灵秘境的其他人，运气却没那么好了。
他们本就在刚入秘境时被一些诡异奇怪的东西折磨的耗尽体力，有人直接降落到妖兽窝里去了，有人醒来便被困在幻境中，如此种种，简直防不胜防。
幸好他们起码都是同辈中的骄子，并没有那么不堪一击，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魔气，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哎哟！这是什么鬼东西？”
“天呐，天空怎么完全黑了？”
“快逃啊––”
“又来了！”
此起彼伏的抱怨，惊恐，疑虑的声音响起，在这偌大的秘境中，不同地点的众人，此时的心理却几乎一样。
唯有一人不同––
齐晋阳漫步走在森林中，魔气也席卷而来，树木顿时枯萎，他却像没事儿人似得，丝毫不受魔气影响，事实上，魔气也确实影响不了他，那些几乎沾上便除不掉的魔气仿佛和他有着某种亲密联系，甚至还颇为亲热的在他身上黏黏糊糊。
齐晋阳心中没有常人的惊慌失措，反而有种莫名的直觉，这就是他的机缘––佛子无尘也依旧完好无损的往前走去，只是他又与齐晋阳不同，齐晋阳与魔气相容，他却是直接与魔气相斥了。
轻轻松松的拨动着手上的檀珠，一道道梵音从那双薄唇中溢出，魔气像是见了鬼似得，根本不敢往这个清俊无害的僧人身上凑，他的周围诡异的隔开了一片空白的区域。
……
众人在慌乱过后，也渐渐开始抵御，发现魔气没有那么难缠时，也找到了些许信心，有不少人相遇，然后结伴而行，共同抵御漫天的魔气。
若是纵观整个仙灵秘境，变便会发现一个诡异的事实，那就是众人都自觉或不自觉的往秘境中心走去，魔气也是从边缘开始环绕，慢慢的往中心逼近，逼迫着众人不得不往中心走。
只是他们现在还没发现而已，只是向着光明的地方走去，殊不知光明也将渐渐被黑暗湮没。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相遇，他们或惊喜或烦躁的看到想看或不想看到的人，分成无数个小团体，泾渭分明的，却又有些难言默契的，一起向中心走去。
毕竟，再多的仇怨与芥蒂，在危机关头，还是放下为妙。
“李兄，在这儿碰到你真是有缘啊。”
“呵呵，是很有缘。”
往往都是这样怪声怪气的你来我往两句，便都静默不语了。
虽然现在这魔气看起来还没有什么威胁力，但是这种漫漫无际的黑暗与邪恶，却是极能摧毁人的心理的。
不时有些恐惧声响起，“这魔气不会就这样一直存在吧？我的灵气都快用完了。”
“说什么呢你？想死就别瞎咧咧。”一脾气暴躁的人听到不满道，本来气氛就够严肃了，这些人还往众人的心上无形的增加压力。
“我说什么了你倒是说说？”那人也不是好相于的，在魔气面前怂，在同类面前怎么能怂？原本都是天之骄子，谁也比不得谁高贵。
“怎么你还有理了？怕死就直说啊！”
矛盾骤现，两人几乎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周围的同伴们纷纷阻止，“算了吧，这时候还吵什么吵？”
“都各退一步吧。”
但人多了，就总有意见不同的，于是矛盾越大大了起来，演变到最后，居然打起群架来……
“去你妈的，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你竟然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华阳真人的徒弟？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打的就是你！”
一旦动起手来，便没了章法，众人也不管这是在哪了，纷纷杀红了眼，推搡间，“谁在背后下黑手？”，不时有无辜路人躺枪，于是，这场群架越来越大，几乎没人能幸免？
他们都忘了，这场群架的导火索，只不过是一场小事而已。
魔气悄然而迅速的蔓延开来，这些打的正嗨的人自是撤掉了防护罩，反正这魔气这么弱，之前也没有什么影响不是？
却是忘了，魔气最厉害的，不是直接武力对抗，而是悄无声息的迷惑一个人的心智。
佛子无尘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天道啊，你所钟爱的，便是这样一群轻重都不分的蠢货么？
眼看着众人打的差不多了，无尘静静的显现出身形，“阿弥陀福。”
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一泓清水，直直的浇在众人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心间，“众位道友不要被魔气迷了心智，还是保留体力为好。”
众人心里都不由得一惊，有些跑掉的理智又渐渐回笼，“艹！我这是做了什么？”
一人反应过来，众人皆跟着反应过来，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场景，几乎人人都受了伤，不禁心中一阵后怕，就在刚刚，他们完全忘了为何会打起来，而是几乎心中充满了杀气，仿佛要讲这里的人都杀光才解恨！
想来，这也是这些魔气作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