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仙看着他手中的金桔,有些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花,在腊月寒冬叶子都能这般翠绿,真是个稀奇的宝贝。”
遇君焱撇撇嘴说道:“这盆是金桔,皇上赏的。”
虽说是赏赐,但遇君焱的语气中却是充满了不屑,遇君谦知道就算在幽王府也不是绝对安全的,皇帝早在暗中安排了细作,恐遇君焱再多言语惹火上身,于是说道:“你们明天一早就要去封地了,回去收拾一下便早些休息吧。”
遇君焱告别了遇君谦和花雨仙,带着苏玉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榻上,手中随意的拿着一本书,看着又是浇水又是翻土,忙来忙去的苏玉珩,好似的问道:“一盆橘子而已,有这么宝贝么?”
苏玉珩转过头,一脸认真的说:“它真的是宝贝。”
遇君焱哑然失笑,心想傻子就是傻子,一盆植物就能当做宝贝,但他又忽然想起刚刚花雨仙说的话,腊月寒冬,普通的植物的叶子早该落没了,这盆金桔怎么能如此枝繁叶茂?难不成真的是什么稀有品种?他又想着,虽然苏玉珩今天在御花园的表现让自己丢脸了,但比起当众摔倒在石板地上,已经好了许多,而且那种进退两难的情况,苏玉珩的做法甚至说算得上聪明了。
这时候门被轻轻扣响,桃子提着一篮子饭菜走进来说道:“二少爷,大少爷说宫中的宴席怕是您没有吃饱,派人送来了几样您喜欢吃的饭菜。”
“放下吧。”遇君焱说道,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苏玉珩,继续说道,“你也别忙活了,要不要过来吃点东西。”
“好!”苏玉珩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土,桃子走过去为苏玉珩擦了擦手,将筷子递到他手中便退下了。
遇君焱眼中闪烁着,开口看似关心的问道:“刚刚在宴席上没有吃好是么?”
苏玉珩点点头,撅起嘴嘟囔着:“菜都凉了。”
他说的其实一点都不夸张,世人都以为皇家御宴必定是山珍海味美味无比,其实不然,皇宫里用的食材固然是好的,但菜由御膳房端出来,先端给皇帝,再依照爵位品级一个一个的传下去,所有人都在那里等着,皇帝不动筷子,他们就不能吃,皇帝一将筷子放下,他们就必须要停,再加上皇帝御请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一场宴席下来,都是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饭菜变凉,再加上现在是数九寒天,恐怕是饭菜没吃多少,灌了一肚子凉风才是真。
遇君焱夹起一根鸡翅放到苏玉珩碗中,说道:“尝尝看,爱不爱吃。”
苏玉珩咬了一口,咧着嘴点头道:“好吃!”
“那再尝尝这个丸子……”
“嗯!”
遇君焱为苏玉珩面前的杯子满上酒,笑道:“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好香的酒!”
苏玉珩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一桌子菜已经下去了大半,遇君焱笑着为他满上了第七杯酒,然后眼睛一瞥摆在房间一角的金桔,凑到苏玉珩身边问道:“你说那颗金桔是宝贝,那你和我说说看,它宝贝在哪里?”
苏玉珩啃着一块排骨,心里了然一笑:“原来这般大献殷勤,就是为了要探我的底。”
苏玉珩一边嚼着肉,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它四季常青,叶子能解毒,果子能入药。”
“哦?”遇君焱眼睛一亮,继续问道,“你好像对它很是了解,那你可知它叫做什么?能治什么病,解什么毒?”
苏玉珩摇摇头说道:“记不得了,父亲的书房里有很多画,画着许许多多宝贝的植物,我常常去看,不过我认识的字不多,并不都看得懂。”
原来如此,遇君焱心想,通常的医书都是有字有图的,苏玉珩虽然脑袋不灵光,但生长在那个环境中,耳濡目染,比常人多知道些药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这个傻子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苏玉珩依旧大口大口的吃着,对于自己刚刚的应答,他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他知道,这场荒唐的婚事不是遇君焱所愿,当然,更不是自己所愿,但没有办法,如果说现在遇君焱是皇帝眼中那颗即将过河的马,自己不过是用来别住马腿的士卒,他们都被执棋人所控制,身不由己,但此去余州,天高皇帝远,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苏玉珩并不是想真的做个享富贵的王妃,只希望他能让自己落得清闲,过得有个人样,而要得到这样的生活,苏玉珩就必须要让自己在遇君焱心中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傻子。
☆、第9章 封地
遇君焱的封地在余州,距离帝都路途遥远,所以他不得不在成亲的第三天就动身赶往封地,一路长途跋涉,他闲来无聊,命人找来了许多医书翻看,还真的就找了皇帝赐给苏玉珩的那种金桔的介绍,它叫长生金桔,能够四季常青,根、茎、果、叶皆能入药,医用价值极高,但是却对温度湿度以及光照时间长短的要求极高。看到这里,遇君焱瞟了一眼摆放在马车一角的金桔,问苏玉珩道:“这盆金桔看上去长得不错啊。”
正在低头折纸的苏玉珩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金桔,摇摇头说道:“快要死了。”
“什么?”遇君焱觉得奇怪,那金桔明明枝繁叶茂,哪里像是快要死了的样子,“它的叶子明明长得很茂密啊,怎么会快要死了呢。”
“就是因为枝叶太茂密了,吸收了太多的养分,所以就结不出果子了。”苏玉珩嘟囔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帝都的气候根本不适合养这种金桔的……”
遇君焱问道:“那你将它一起带来,是因为余州的气候适合它的生长1 ?”
苏玉珩睁着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遇君焱说:“我也不知道啊,我没有离开过帝都。”
遇君焱叹了口气,心道:“也对,他父亲是在帝都为官,若不是他被许配给自己做王妃,这辈子恐怕都离不开帝都。也是可怜。”这样想着,遇君焱有觉得自己太忧国忧民了些,自己这一趟去到余州,不也是被画地为牢了软禁在那里,这辈子都别想回帝都了,能比苏玉珩好得到哪里去。
苏玉珩小声叫道:“王爷。”
“恩?”
“你去过余州么?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余州么?”遇君焱冷笑,眼中闪过一丝怨恨恶毒的光,回答道,“用四个字概括就是--穷山恶水。”
原来余州位处元国最西边,西临瓦剌,北有患江,地方虽然不小,却是地广人稀,名副其实的多余之州。整个余州只以绵山为界分为两个县,而绵山的最高峰叫做天斩峰,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其高耸入云,像是一道斧子从天上劈下来似的,而天斩峰两侧的气候也是差异巨大,天斩峰以南的斩南县四季如春,气候湿润,而天斩峰以北的斩北县却常年大雨,庄稼被雨水冲毁结不出粮食,灾民四起,强盗横行,将这样一个地方分给自己做封地,皇帝安的什么心,只要张眼睛的人恐怕都能看出来。
“王爷,王爷?”
在苏玉珩的叫声中,遇君焱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手中的书竟不知不觉被自己攥得皱了。
“王爷,你没事吧?”苏玉珩歪着头看他,从身旁的果盘里拿出一个桔子递给遇君焱道,“来,吃个桔子。”
遇君焱哑然失笑:“你就这么爱吃桔子?”
“恩!”苏玉珩笑弯了眉眼,“我最爱吃的水果就是桔子了!”
“亏你还能笑得出来。”遇君焱故意吓唬他道,“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很险恶,可不是什么好的地方,你怕不怕?”
苏玉珩剥下一个桔子的皮,没有掰开,整个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我又没亲眼见到有多不好,为什么要害怕?”
遇君焱笑了,甚至觉得做一个傻子挺好,至少烦恼回少很多。
苏玉珩将刚刚剥下的桔子皮放进杯中,又从那盆他宝贝的不得了的金桔上摘下两片叶子,用水冲了一下,也放入杯中,加上一颗冰糖,用沸水冲开,递给遇君焱说:“给你,好喝的。”
遇君焱奇怪的看着这一杯子浮在水中的果皮树叶,本不打算相信这个傻子的话,却在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后决定尝上一小口,这一口之后,只觉得满齿清香,连压在心头的烦躁都似乎减轻了不少。
“我没骗你吧?”苏玉珩笑道,“看似是不能吃的东西,有时候也是很美味的。”
遇君焱觉得苏玉珩这话说的竟饱含深意,笑着说道:“看来王妃并不傻啊。”
听到这句话时苏玉珩的心理忽然一紧,但他却克制住了这种紧张的情绪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咧着嘴笑道,“我当然不傻!”
没有一个傻子会承认自己是个傻子,这样的回答是再好不过的。遇君焱果然没有再追问什么。
到了余州,知州迟蔚已经早早等在那里迎接。遇君焱挑起车帘,看着迟蔚迎接自己的车队,冷笑一声道:“消息传得还真是快啊,连我什么时候会到这里都算的这么准确,”
马车一停,迟蔚就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道:“余州知州迟蔚恭迎幽安郡王。”
遇君焱淡淡说道:“恩。”
迟蔚谄媚的笑道:“王府已经打点布置好了,请王爷移步。”
遇君焱没有多说什么,一行人在迟蔚的引领下来到了幽安王府。王府建在绵山脚下,虽算不上气派,但一亭一榭竟也十分精致。
迟蔚走上前,偷偷观察这遇君焱脸上表情的变化,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对这里可还满意?”
遇君焱一听,勾起嘴角笑道:“谈不上满意,这里虽然精致有余,华贵却不足,好歹是个王府,不弄出点气派来,我是无所谓,就怕传出去,丢了皇上的脸面。”
迟蔚一听这话,急忙说是,忙派人再工人加以装潢,心中却是狠狠咬牙,朝廷送来的修葺幽安王府的银两,他的确是暗自扣下一部分,本想着这遇君焱长年在外打仗,风餐露宿,不会对府邸有太高的要求,没想到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嫌弃王府修葺得不够气派,眼见存下来的油水要往外倒,这让他怎么能不气。
遇君焱来到他的寝宫安阳殿,而苏玉珩也被家仆带去后院的主殿紫苏殿,他命李子为他沐浴更衣,而衣着也与一贯的素雅大相径庭,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什么贵穿什么,什么好戴什么,从上到下打扮好,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哪里还像是曾经的那个天狼将军。对着铜镜苦涩的一笑,遇君焱喃喃自语道:“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好好做一个闲散王爷了。”
李子听了遇君焱满是自嘲的话心中难受,轻轻叫了一声王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王爷,王妃应该也已经换好衣服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遇君焱点点头,来到紫苏殿,刚好桃子为苏玉珩梳好了头,遇君焱一看,坐在镜子前的苏玉珩竟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长袍,但这是这样一件长袍,更衬得他肤白胜雪,发黑如墨,不动不说话,也是一个十足的美人。
“王爷,您看王妃好看么?”桃子得意洋洋的说着,“我给他挑的衣服,是不是和他的肤色特别想衬?”
“呵呵,不错。”遇君焱走到苏玉珩身后,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问道,“喜欢么?”
苏玉珩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还硬是挤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真诚”笑容回答道:“喜欢!”
☆、第10章 出门
幽安郡王到府三天,余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来了三天,遇君焱每天忙于应付那些或试探或谄媚的官员,觉得比让自己上战场杀敌还要劳心费神,而另一边,住在紫苏殿的王妃苏玉珩则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真的要傻了。
遇君焱将他的侍女桃子派到自己身边伺候,那姑娘人很是机灵,也讨人喜欢,就是穿衣服的品味让苏玉珩实在不敢恭维。来府的第一天,她给自己换了一件大红的长袍,,来府的第二天,她给自己穿了一件海棠红的长袍,来府的第三天,她给自己穿了一件胭脂红的长袍……苏玉珩真怕在过几天她会拿一件粉红色的袍子给自己套上。所以到了第四天,苏玉珩起了一个大早,趁着桃子还没有敲门的时候,自己打开木柜翻找起来,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一条颜色素雅一些的石青色袍子,赶忙给自己穿上,等到桃子端着水盆准备叫王妃起床的时候,苏玉珩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房间中等她了。
遇君焱今天过来的也比平常要早,因为知州迟蔚要带他四处逛逛,遇君焱知道,来到封地,自己的后半辈子恐怕就离不开这里了,趁早了解一下周围的环境也是好的,况且这三天在家应付来往官员也的确是让他闷得够呛。早早来到紫苏殿想要苏玉珩早点起身,没想到他连衣服都换好了,奇怪问道:“你知道咱们今天要出门?”
苏玉珩不明所以的看着遇君焱,半晌,咧嘴笑道:“我们今天出门?出门去玩么?哈哈~好棒!”
遇君焱觉得今天的苏玉珩和前几天不太一样,一身石青色的长袍用墨绿的绸带系着,领口和袖口处的彩线祥云镶边给这件素雅得有些单调的衣裳添了几分灵气,头发同样用一根石青色的绸带松松的挽着,随时都会散开来的样子。
遇君焱指着苏玉珩的发髻笑着对桃子说:“这可不像是你的手艺。”
桃子撇撇嘴说道:“今天王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来叫他,自己就起来了,还换好了衣服,我本来特意挑选了一件绯色的袍子,正好配那根珊瑚发簪。”
苏玉珩偷偷瞥了一眼桃子那在手中的衣服,觉得自己今天早起自己找衣服真是太明智了。
遇君焱看着颜色娇嫩明艳的袍子,脑子里想象着苏玉珩穿上的样子,嘴角抽搐了几下,忍着笑说道:“你这衣服配得好,可以留着明天再让王妃穿。”
苏玉珩暗暗咬牙,心中抱怨道:“配得好看你自己怎么不穿呢?!”
吃过早饭,两人就乘着马车,由迟蔚做向导离开王府。
余州面积很大,人口却不多,以绵山为界分为南北两县,南边气候舒适,四季如春,北边却是常年受洪涝困扰,加之早前地方官员害怕人口太过饱和,禁止北人南迁,导致绵山以北强盗四起,民不聊生。
当然,这些迟蔚是不会告诉遇君焱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把他们往北边带。一行人在街上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走着,就连沿途的叫卖声都显得刻意,遇君焱恹恹的坐在马车上,毫无兴致的听着迟蔚在耳边滔滔不绝唾沫星子四溅的讲解介绍,只盼着还是早点回府得清净。
这时,几声吵闹传入耳中,苏玉珩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兴奋的叫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去那边好不好?”
遇君焱本是不愿意凑热闹的人,但一来他是真的听烦了迟蔚在耳边的念叨,二来他也想看一看余州的百姓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于是他点点头,命令道:“去那边。”
“这……”迟蔚想要阻拦,但毕竟他是王爷,他下的命令自己总不能不听,于是将头探出马车,皱着眉向随行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会意的点头,急忙快步跑过去。
走到巷子拐口,遇君焱下了马车,步行走进巷子,才看到吵闹声是从一家医馆穿出来的。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和医馆的药童争吵不休,旁边的石阶上坐着一个身材枯瘦的病恹恹的老妇人。
药童插着腰急道:“都说了今天医馆不开门,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男人吼道:“俺娘的病等不到明天了!再说了,俺好不容易到这里,你今天不给俺娘治病,让俺们晚上住在哪里啊?!”
“刁民!真是刁民!”迟蔚摇了摇头说道,“天底下竟有这么霸道人,逼着人家医馆开门,真是不讲道理至极!”
遇君焱没有说话,苏玉珩却上前走到了老妇人身边的石阶上坐下,在医馆外面养着的一盆花上揪下两片叶子,往自己嘴里放了一片,令一片递到老妇人的手中,说道:“给你吃。”
“滚开!”男人大喝一声,“你这傻子离俺娘远一点!”
“大胆!”迟蔚急忙叫道,“竟敢对王妃无礼,来人,将这个刁民给本官拿下!”
对于被叫傻子,苏玉珩似乎并没有不高兴,他在把叶子放到老妇人手中的时候顺势将手指按在了她的脉门上,脸色变得有些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