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完本[古耽]—— by:陈灯
陈灯  发于:2016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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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林一听本要反驳,然而话到嘴边却忽然心下怔了怔,这事要辩白不难,但是,这会不会是皇后安排的由头让他借机出宫的?
这念头一起,他本就离宫之心甚炽,原本要说的辩白之语便吞了下去,想了想只道:“小的今日有差使在身,接了文书送进书房便出去了,确实不曾做此事,还请殿下明察。”
雪石冷冷道:“还想抵赖?书房是我当值,你的意思是我改的?我经手的文书这样多,样样稳妥,这文书从户部差人手里到我手里,只有你经手过,不是你是谁?殿下,这事还需狠狠惩戒才是,否则今后人人效仿,狐假虎威,居中取利,殿下清名有损!”
一旁冰原却有些忍不住了,他虽然对双林也是有些含酸的,但对雪石却意见更大,早抗声道:“既然要审个清白,自然是有干系的人都要审一审,既然这文书只经过霜林和雪石,那殿下总要一视同仁一起审一审,哪能偏袒至此非要将这帽子扣在霜林头上?霜林年纪还小,哪里就知道这些道道了,焉知是不是有人嫉妒霜林得了殿下青眼,悄悄改了硬要将这罪名扣在他身上逼走他?”
双林默声不语,雪石却大怒满脸通红道:“满口胡言乱语!我为何要攀诬于他?若不是殿下心细,我早已发回那公文了!”一边又愤怒地转向楚昭道:“我是什么人,殿下自有明断!我若有一丝半毫亏心之事,立时叫天上劈雷把我打死了!”他极少被人当面贬损,气得身体都微微有些抖了起来,双眼也通红起来,似乎只要楚昭不信他,他立时便要以死剖白。
冰原冷笑一声还要说话,雾松忙忙道:“殿下,此事只怕还有内情,还是不宜太早下断语……”楚昭挥手止住了他们的争辩,低头看地上的双林,雪石性冷,被无端污蔑,仍是气得失态,双林比雪石年纪还小些,却不急不躁,仿佛不知道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是多么严重一般,欺下瞒上,勒索官员,这样的内侍一旦被抓住,重则直接杖毙,轻也是要杖责后发去守皇陵或是做苦役,他却只是沉默地跪在那里垂着头,脊背自然放松,并不紧张,从上头看下去,只看到他睫毛垂下,遮住眼睛,眉目平静,仿佛不知道如今他的生死就在自己一念之间,是问心无愧处变不惊,还是恃宠而骄认为不会被受罚?
楚昭看了一会儿双林问道:“你还有什么辩解的吗?”
双林抿了嘴不说话,心里却飞快地计算着,虽然时间不太对,但是即便不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大概也不会随意改变人选,若是听闻他被发落,兴许会借机安排他离开宫廷,能离了这鬼地方才好,更何况他对这种尔虞我诈的事实在很厌倦,不过没有真凭实据,楚昭一贯不会轻易直接杖毙奴下,如果还想用自己,大概只是打上几板子,若是不想用了,直接发到慎刑司,总之只要不会当场被打死,王皇后总能安排下来,所以认罪是肯定不能认的。
合计定了,双林只道:“小的无可辩解,只是此事委实不是小的做的,殿下发落小的没关系,只怕倒放过了那个算计殿下的人。”

第38章 清白

事情似乎很明了,结果楚昭却只是让人将双林带下去看守着,也没有交给慎刑司,也没命人用刑审他。
这让双林有些意外,不过他被关在空屋子里被侍卫看守着,每日有小内侍送饭来,虽然也没虐待他,却也无人敢和他说话,所以他也不知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三日后他却被人带到了书房里,书房里并没其他人伺候,只有楚昭一个人坐在桌前。他看楚昭脸色仍是沉着的,他心里想着,跪下来行了礼,楚昭也没说话,只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道:“户部那边的人已查明,是山西那边上京的官员得罪了户部当差的胥吏,他们便想了这方法,想借孤之手发落他们,孤已禀明了父皇,惩治了他们。”
双林一怔,低了头道:“殿下英明。”这事当然不会像太子说的这样简单,户部胥吏真的有这么大胆?中央官吏不如地方官吏有油水,少不得有时候弄些花头,书吏将文书上的字略添笔画,驳回质问原省,以便勒索外省,此事常有听闻,但多半是在六部里就结了,把这事弄到年少的太子跟前来,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如果太子真退了折子惩戒了山西那边的官员,会有什么后果?若是户部到时反口说是太子这边动的手脚,为了报复前些时日户部不拨银的呢?将来太子当差,六部官员又会如何?官场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谁知道谁的后头站着谁,如今推出个小吏背锅,大概也是元狩帝出面的缘故,这也就不必追究下去了。此事算是了了,但他心里却不免有些失望……经此一事,他出宫之心越发急迫,如今却不能立刻就走,他不免觉得失望起来。
楚昭看他又深深低了头,这是宫里内侍宫女们一贯以来表示顺服的卑微姿态,他却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神情,为何被冤枉不恼怒哭诉辩白,被昭雪也不觉得惊喜庆幸侥幸感恩。
他走过去伸了手强制性的抬起了双林的下巴,少年显然被楚昭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了一跳,眼睛猝不及防和楚昭对视后仓促地转开视线,却足以让楚昭看清楚,他眼里的的确确是没有那种后怕侥幸喜悦的神色……反而眉心微微蹙着,倒像是烦恼失望一般,下巴尖尖的,触手冰冷……大概被关的这几天房里没有炭冻到了。
他手上不由用了些力,看着那眉心终于因为疼痛皱了起来,才放了手,有些十分恼怒道:“你和雪石都不可能是做出那当事的人,问题既然不可能出在你和雪石身上,那必然就是户部那边有问题,孤想到这点,命人找了户部经手的胥吏来一个个分开审问,果然就问出来了,只是为何你那天不辩白?是太信得过孤,还是信不过孤能还你一个清白?”
双林一怔,他知道楚昭一向都对雪石信任有加,绝不会怀疑他的,这话的意思……却是他也是对信任雪石一般的信任他吗?这是在示恩?
他心里一直是明白自己的忽然受重用和雪石太过出挑引人注目有关,只是他也是人,无端做了另外一个人的挡箭牌,就算他再如何豁达,也不可能心里毫无怨言,也因此他一直渴望着能赶紧逃出这宫廷的藩篱。
大概他眼里的怀疑太明显,楚昭居然看明白了,有些恼怒,却吸了一口气,居然难得降贵纾尊和这个小内侍剖白道:“孤确实有时候不太喜欢你心机过于深沉,年纪小小,却不见天真,过于依赖旁门左道,这些小道可以取巧,却到底不是正道,也希望你慢慢在孤身边待久了,能知道孤一番教诲之心,这次的事情,孤相信你,并非相信你的人品,而是相信以你一贯的谨慎周密,不致于出这么蠢的漏子,所以孤才想着再查一查。”
双林听着这也不知是褒是贬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沉默,太子却道:“这事不论是不是你做的,你不肯辩白,是不是已安排好了退路,想借此离开孤身边?”
双林胸口一跳,眼睛不由自主地避开了楚昭锐利的眼神,楚昭淡淡道:“你算准了孤一贯不会轻易处罚人,所以顶多只是将你小惩大诫一番,退回内务司,然后以你平日里人缘甚好,想必又找好退路……兴许是御茶房,又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是不是?”
双林默然低头道:“殿下明察,绝无此事,小的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异心。”将来出宫,也算是另外一种效劳的方式吧,这么说也算不得欺心,他心里默默地想。
楚昭?2 湫α松吡思覆剑溃骸罢庑┤兆庸麓闵踔兀闳椿故且恍南肜肟拢焓旅飨苑笱懿簧闲模愕惫驴床怀隼绰穑俊?br /> 双林哑然,楚昭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双林,那种对这个小内侍完全无法掌控的感觉又涌上来,他心里其实明白,自己虽然不断赏他,心里其实确实有些看不上他,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内侍竟然如此敏锐,并且立刻着手要离开他,自己身为太子,但要人效忠,谁面上不敢奉承,这人却……他心里吁了口气,终于尽可能放温和了口气道:“你办差伶俐,替孤办了不少事儿,孤心里也是很器重你的,雪石是我伴读,虽然因为家里进了宫,孤没当他是奴才看待,这次他也是心直口快,并非刻意对你,他为人孤高,绝不会构陷于人,也希望你莫要放在心上,今后该怎么办事还怎么办事。”
双林磕头道:“谨遵殿下钧命。”
楚昭微微叹了口气,总觉得对双林用上那些恩威并施的手段经常没什么用,只好打发他退出去。
他得洗刷清白,雾松和冰原都十分高兴,去御膳房专门花了点银子点了一桌子的席面并一点子清淡的梨花酒,在下人房里给他庆贺,并去去晦气。雾松道:“还是殿下明察秋毫,不然你这次可真的要完了,这罪名一扣上去,只怕都要被罚去做苦役呢。”
冰原本就极崇拜太子,这时道:“要不怎么咱们都死心塌地跟着这主子呢,但凡随意些的,咱们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多亏殿下一直护着咱们。可恨那雪石血口喷人,偏偏殿下护着他……”话音才落,门口却一人掀了门口的棉门帘进了来,却正是雪石听了个正着,雪白的脸登时涨了通红。
雾松一看如此连忙站起来道:“雪石来了?我们正给双林庆贺呢。”正要打圆场过去。
雪石绷了张脸硬邦邦对双林道:“前儿的事是我不对,没有查清楚便指摘你,今儿特意来给你赔不是的,这是赔礼。”说罢将一个包裹塞到双林手里,转头便走。
冰原本来被人撞破背后说人,有些尴尬,看到雪石道歉也如此倨傲,火又起来怒道:“赔礼?若不是殿下信得过霜林又去查了户部,只怕霜林如今尸首都给拉出宫去烧了!好歹也是一同当差的,偏偏如此糟践人!便是甚么好出身,如今不也和我们一样?如何偏就引着殿下猜疑我们!以为错了拿点东西来赔礼便算揭过去了?”
雪石一张脸变白了,站了没走,嘴唇都在哆嗦着,雾松见状连忙和缓道:“雪石也是为了殿下着想,前儿那事也怪不得大家猜疑,如今既说开了,将来咱们四人一条心的将差使当好才算还了殿下深恩了……”
雪石终于张了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一同进的宫,又是一同上的内书堂,感情原比别个好,这几年来你们都看不上我,我又何尝计较过,你们只道殿下重感情,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怕辜负了殿下的深恩,前儿霜林这事,是我求全责备了,害怕我们内侍中出了害群之马,今后我们几个如何在殿下跟前立足?这事是我错了,我认,错了只管任你们发落便是了,只是说我引着殿下猜疑你们,那是断没有的事!旁的不说,冰原你给我使了多少绊子说过多少风言风语,我可曾在殿下面前提过一句?都是为了殿下当差的,这我分得清!我也不指望你们以后怎么看我,只望大家齐心协力都给殿下效劳便是了。”
冰原被他揭了使绊子的黑历史,有些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道:“殿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殿下,咱们谁不是对殿下忠心耿耿?合着只你一个人念着殿下,我们都是吃白饭的?不说别的,前儿殿下为了修园子的事伤脑筋,不是我们霜林给殿下出的点子解的忧?话说回来你天天在殿下身边,又做了甚么?咱们这些贱役你是肯定不会和我们一样低头弯腰去做的,哦……帮殿下温书习字?殿下那学问连大学士都夸的,大本堂也自有伴读,护卫殿下?那是侍卫的事儿,给他出主意?东宫自有官署幕僚清客在,给殿下弹弹琴画个画陪着殿下说说话解闷儿?啧啧,眼看着殿下就要迎太子妃了,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内侍服侍啊?我倒是说您啊,可到底想清楚了自己对殿下有什么用没?我们这等好歹宫里宫外的给殿下当你看不上眼的差呢?您呢?就指望一辈子让殿下为着小时候的那点儿情分哄着你养着你?”
这一番话嘎嘣嘎嘣的犹如冰块落在地板上,又刻薄又尖利,雪石整张脸都迅速褪去血色,几乎透明一般,牙齿将下嘴唇都咬出了牙印来,整个人气得瑟瑟发抖起来,雾松一看不好早呵斥冰原道:“喝了一点酒就胡沁什么呢!殿下既是重用,自然有他的道理,也是你能瞎咧咧的?”
雪石早转身快步离开了,背影看着他不时抬袖拭面,远远有小内侍迎面走来慌慌张张给他让路,显然被他脸色骇着了。
雾松看他走了,嗨了一声叹了口气,转过头骂冰原道:“你这脑袋长在头上只是为了长高的?平日看你是个聪明的,如何今日喝了点酒就冒失了?皇家哪怕是养个猫儿狗儿呢,那也比你我贵重百倍!殿下只要看到他心情愉快了,那便是最大的功劳了,你还真当他和我们一样的?你去招惹他做甚么?真惹恼了他,你以为你真扛得起殿下发火?”
冰原骂完看雪石气走了也有些悔意,又有些嘴硬道:“我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他也没去殿下面前说过甚么。”
雾松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他从来没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过,你这不是欺软怕硬吗?他目无下尘,禀性刻薄严厉、多疑仔细,爱看不起人,却也不是个心尖记仇的人,并没什么坏心眼,便是这一次也是气急了为了殿下才冤枉了霜林,你何必揪着人家伤疤不放?”
冰原嘀咕了两句,也有些害怕起来道:“他不会真的跑去殿下面前告状吧……”
双林安慰他道:“我看雪石不是这样的人,明儿哥哥想办法给他赔个礼想是就能揭过去了。”他是知道内情的,却有些希望冰原这一番骂能教他看清楚些,把那无谓的期望给掐灭了。他想起雪石拿来的包裹,便打开,看到雪花绫流苏汗巾里头包了几样颇为贵重的物件儿,一对羊脂玉玲珑,一包龙团凤饼,一对金灿灿的小狮子,一个金点翠盖子琉璃瓶儿,里头黄澄澄,雾松过来在他手内看了下道:“龙团凤饼不说了,那可是大红袍,都是主子们才用的茶,那瓶子里是前儿殿下才得的菊花露,这宫里有的宫室就没几处,只那瓶子就是稀罕物,因他喜欢那菊花的清香殿下就整瓶子都赏了他,也算是下了功夫要给你赔情了,你也莫要怨恨于他了,这礼还是收下,才表示不介意,倒是不要推拒的好。”
冰原看了眼,捏了那小狮子掂了掂道:“倒是实心的,成色还行,这一对儿大概也有六两金子了,而且没有宫里的印记,随时可以拿去化了用,算他懂规矩知道送实在东西,倒不是一味清高送些不能换钱的东西。”口气软和了许多,不再是之前一提起他就贬损刻薄的样子。
双林笑着拣了那一对金狮子给冰原和雾松道:“这对金狮子就给两位哥哥拿着,这次亏得两位哥哥替我说话,将来若有双林帮得上的地方,定不敢推脱。”
冰原雾松推辞了两下在双林坚持下还是接了,之后又用了些饭,因着还要当差,到底不敢用太多酒,只抿了几下也就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外省文书上增添笔画以敲诈勒索,这是借鉴张廷玉的历史典故:张廷玉坐在堂上办公,官吏拿来一份文件,说:“这份文件中的'元氏’县被写成‘先民’县,应该驳回质问原省。”张廷玉笑道:“如果‘先民’被写成‘元氏’,那是外省的错误,现在’元氏‘被写成’先民‘,那是书吏略添笔画以便勒索外省罢了。”于是一并处罚并驱逐那个狡猾的官吏,然后将文件的错误更改。 话说张廷玉这人一生很牛,超得雍正器重,可惜换了皇帝后,到了末为了个能不能配享太庙和乾隆闹不高兴,最后还被乾隆拿这来压制议罪,虽然死了以后还是进去了,但是看的时候感觉特别悲剧,干了那么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居然是死后配享太庙,然后还差点进不去……难怪有些文臣能为了个文忠的谥号奋斗终身……所以有时候古人的理想,我们是很难达到那种精神境界啊……

第39章 选侍

那日过后冰原一直捏着一把汗,后来发现雪石果然没有向太子告状,关系倒是缓和了许多。只是雪石平日里仍是不爱理人,脸上更冰冷了,时常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庭中看雪,比从前更抑郁了几分。
双林一贯缜密,从不愿得罪人的,找了个空子还是和雪石说话,委婉道明并未介意当日之意,又给冰原描补了几句道是酒后无心。雪石笑了笑,神情有些凄恻道:“你虽然年纪小,却办事点水不漏,你是怕我和冰原和你计较吧?你放心,我如何敢与他计较呢。其实他的话也没说错,你替太子殿下办了这许多事,太子殿下器重你,娘娘却偏偏找了你去敲打,这是要重用你的意思……你倒看看我,在殿下身边这许多年,殿下待我是不错了,娘娘却从未见过我,如今细想起来,娘娘这是把我当成猫儿狗儿一类的玩意儿,哄殿下开心呢,自然我如何都不会入了她的眼,反是你这般的,才入了她的眼,正儿八经叫去训诫敲打。所以你的前程还在后头,细想起来这些年……竟是我自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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