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波哥和杨禾图都下班了，由于客流过多来支援的人也下班了。一群人兴高采烈热热闹闹地商量着下班了要去做什么，无非也就是去吃个饭，只有熟悉和玩得来的人才会提议去酒吧街。
“荒凉，这一回你还来不来？”杨禾图问唐于野，她已经有很多次拒绝再去酒吧街玩了，心里唏嘘果然有了对象的人就顾家多了。
“今天已经累得够呛了，下了班已经十点多又困又累，我还是回去洗洗睡了。”唐于野说。
“哈，你新居入伙也没让我们去吃一顿饭已经够不讲义气了，这回还推脱。”杨禾图无不惋惜地说。
“我穷。”唐于野说。
“购房一次性付清房款，还敢喊穷？！我看这里除了波哥就你最有钱了。”杨禾图砸吧着嘴说。
唐于野瞥了他一眼，问：“这些我好像没跟你们说过吧。”
“咳，文员跟我说了你提取住房公积金的事情，而且你在公司备案了，怎么可能会没人知道。”杨禾图说。
“果然，估计全线网就你最八卦了，你赶紧走吧。”唐于野摆了摆手，将他驱走，心里也明白了一些事。
这时，简祚也走了过来，对唐于野说：“看样子你这一次又不跟我们去酒吧街了。”
唐于野平静无波的眼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简祚笑了笑：“那太遗憾了，我们先走了。”
“啊祚。”唐于野忽然开口，简祚困惑地看着她。
“你说爱一个人，应该要为她做些什么呢？”唐于野缓缓地问。
简祚想了一会儿，认真地回答：“爱一个人就不能让她和她的家人受委屈，不管她看不看得见。你有爱的人，所以你应该很清楚。”
唐于野点点头，却也没再说话，简祚拍了拍她的肩膀，和杨禾图一起离去。杨禾图还茫然地问他：“你们在说什么？”
唐于野下班后，地铁已经很少人了，头顶是列车的广播声，外边是列车行驶的哐当声。她寻了一个空位坐下，掏出手机。
“宋宋，岳父岳母回去了？”
“嗯，我把他们送到车站坐车了，你下班了啊！”宋沁梵的声音稍一停顿，“你今晚过来睡吗？”
“怎么，宋宋迫不及待地要和我同床共枕了吗？！”唐于野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玻璃车窗，里边的唐于野虽然笑着，可是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倦怠。
宋沁梵也不否认，只说：“那我等你回来。”
“我回去可能也有些晚了，你要是困了就先睡觉吧！”
宋沁梵也应下了，不过她还是等到了唐于野回来。她和唐于野都各自有对方房子的钥匙，只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便从卧室里边出来。
“你怎么还没睡？”唐于野换好了鞋，走到她面前，亲了亲她的额头，随后又抱着不撒手。她们已经有十多天没能享受这么温情的时刻了！
“我在等你回来。”宋沁梵眼神闪了闪，说。
“每一次你这种表情都表明你有事情想问我，问吧！”唐于野注视着她，没有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事到如今，宋沁梵也不忸怩了，开门见山地问：“你这些天都住楼下？”
“我回小城名苑了。”
“那林遂溪是怎么回事？如果我今天没碰见了，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呢？”
“他是林曼溪的弟弟，出来找实习工作，暂时没有收入就没能找到住的地方，所以我就暂借了房子给他住。他前两天才住进来，我也没来得及跟你提这事。”
林曼溪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唐于野的口中，宋沁梵忽而便明白了唐于野为什么会答应帮林遂溪了，只是她仍然介怀林遂溪喜欢唐于野的事情。
“他怎么就找上了你呢，而且……”宋沁梵拖长了尾音，“他说他最喜欢的人是你。”
唐于野皱了皱眉，无奈地说：“林曼溪的家境并不好，父母打点零工，家里有几个孩子，她排第四；上面有三个姐姐，下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然后就是她的弟弟。三个姐姐嫁了人、生孩子，所有的开支都是为了自己的家庭打算，双胞胎妹妹读完高中便辍学了，林遂溪还在读书，几乎所有的经济压力都在她的身上。她一死，家里就断了大部分经济来源。林遂溪读的又是三本，所以，林遂溪的学费、生活费是我帮他给的，一直到现在他要出来实习了。”
这些事情在唐于野的口中以平淡的口吻述说着，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可是在宋沁梵听来却如重磅炸-弹袭来没将她炸得找不着东西南北！
“你……”宋沁梵看着她，愣是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想骂唐于野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也会有这么蠢的时候，而且这一蠢就是这么多年！林曼溪的死与她有没有多大的干系，唐于野为什么要揽下林遂溪的学费开支？！
但是她骂不出来。或许在唐于野的心中始终都是对林曼溪心怀愧疚的，所以甘愿做这些事情，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大发善心。可是她的心里越发堵了，难怪林遂溪会喜欢上她，唐于野相当于包养了他三四年，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
想到这些，她便气得脸色发青。
“林曼溪、林曼溪、林曼溪，只要与林曼溪有关，你以后是不是就要被她所囚了？她有父母有姐妹，她自家的人都不帮自家人，你一个外人为什么要这么大度？是不是以后他打着林曼溪的名号向你告白求婚你也答应了？！”
唐于野眉头深锁，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你为她的家人做这么多，真的只是因为愧疚？还是说你就如简祚说的，你爱的人其实是她，而我是你为了忘掉她的替代品？！”
“你说的这些都不成立。”唐于野盯着越发愤怒的宋沁梵。
宋沁梵也盯着她，却久久得不到唐于野的辩驳，愤怒道：“你继续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你不解释，不驳斥我？”
唐于野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这一回任由宋沁梵怎么挣扎也不放开，宋沁梵仍然心有不甘：“你不驳斥我，你不哄我，你也不说我小气多疑心胸狭窄，你什么也不说我怎么有理由和你吵架，怎么有理由向你撒野？！”
“……”唐于野仍然是沉默。
“唐于野，我很小气，心胸狭窄，就是看不得你明明自己都没有多少钱，却打肿脸充胖子给别人钱花，更加看不得你要为林曼溪的脆弱软弱而买单。我还很阴暗地想到她死了却也想要毁了你的人生，而你知道这些却仍然心甘情愿地做这些事。唐于野，第一次，我在你的身上感觉不到安全感。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为了林曼溪而伤害自己。”宋沁梵的心里酸得冒泡，就像被硫-酸腐蚀着一般疼，好像有什么要从体内涌出来，她奋力地咬住嘴唇不让它倾泻出来。
“所以，我不想再看见你，至少不要让我看见你为林曼溪做这些事情。”宋沁梵奋力地推开了唐于野。
“宋沁梵！”唐于野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她却先一步跑回了房间，将门锁上了。
关上门之前，她看见了唐于野放大又缩小的瞳孔，看见她渐渐红了的眼眶和惊慌的神情。
宋沁梵想：原来唐于野也会有这种神情，原来她也有害怕的时候。可是自己怎么会怕得连身子都开始发抖了呢？
一定是天又凉了。
☆、第56章 part56
米黄色的房门泛着灯光投递过来的微光，飘散着一股淡淡的仍未彻底散去的漆味。门板看起来很轻薄，似乎触手便能感受到门后之人的温度。但是唐于野还是收回了手。
“你拒绝和我沟通吗？”
宋沁梵听见门外传进来声音，隔着门板，她原本的声音似乎也被过滤去了真实。
“那我知道了。”
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以及开门关门的声音，宋沁梵的心被那关门声给震了一震。她开了房门走出去目光所及之处也们能找到唐于野的身影，她果然了走。
黑夜寂静，月光如水，似流洒进来，令气温徒然冰凉。
唐于野的车奔驰在黑夜之中，很快便到了酒吧街，牛仔先生。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迈步走了过去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手一抬将简祚手中的酒杯拿了过来。
杨禾图在她过来的一瞬间便看见她了，说：“你怎么舍得过来了？！”
简祚讶异地看着唐于野，手还保持着举酒杯的动作。只见唐于野将酒杯往桌面上一倒，金黄色的液体以极美的弧度从杯中倾泻而出，落在桌面上，溅了这桌的人一身。
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惊了杨禾图他们一脸，连忙抽纸巾擦干桌面，叫道：“荒凉，你做什么？”
“我给你的容忍，对你的耐心，就像这杯酒，从满满当当到如今一滴不剩。不过可笑的是，它却溅了无辜的人一身。”
“这杯酒本就不属于你，装的也不是你的容忍和耐心，不过倒的人是你，溅了无辜的人一身的也是你。”简祚嘴角一勾，冷笑着说。
唐于野的目光一凝，淡淡地说：“不可置否的，爱一个人不能让她和她的家人受委屈，可是还要看你是带着什么样的观念来做这些的。”
“还需带着什么样的观念？对她和她的家人好便行。”
杨禾图一脸茫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荒凉，你今晚是怎么了，这么大的脾气？！”
秦明拉扯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开口。
“那如果这些不是她想要的呢？”唐于野的声音又冷上了一分。
“这些就是她想要的！”简祚的语调却是也升了一分，阴鸷地盯着唐于野，“她想要努力考试升上值班员，拿多一点工资孝敬家人；她想要看着她弟弟读完书出来，让她的父母减少一些负担；她想要家人幸福，她在努力，可是！你却是毁了她的人！”
“那你是怎么为她做的？”
“你毁了她，毁了这一切，那就该将这一切承受下来！凭什么你还能转正，还能穿上这身制服，你隐瞒这一切你就不会寝食难安，不会做噩梦吗？！”
秦明这时站了起来，看着简祚说：“啊祚，当年这件事都传遍了，荒凉并没有隐瞒什么，而且根源不在她！”
“若不是她，事情怎么会到这一地步？！”
听到这里，杨禾图总算是明白什么事了，他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简祚会一点表现都没有地便恨了唐于野这么多年，更没想到简祚走的方向不对。
“你真想为她报仇你怎么不找当年的那个孕妇？”杨禾图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下，虽然简祚和唐于野都和他关系好，但是他不站在谁那边，他就只是就事论事，“因为你知道你没办法找那个孕妇报仇，所以就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了荒凉的身上，转移了仇恨？！”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又经历过什么？”简祚凉凉地瞟了他们一眼，又看着唐于野，“何况，她所想要实现的于你而言很简单不是？你是唐玦的女儿，自小不愁吃穿，惹了事有人帮你擦屁股，有钱连正义都能站在你的一方。不过是让她的家人找你帮忙给点钱而已，跟你的身价相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唐玦是谁？”杨禾图不合时宜地发问。
“啊祚，你怎么说不听？！”秦明皱起了眉头。
“呵，你们没有失去心爱的人自然是无法理解。”
“你爱她，还可以为她做?0 芏嗍虑椋墒俏裁雌≡褡畲砦笞钇さ囊惶酰浚 鼻孛魉怠?br /> 唐于野阖上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永远都无法将自我的人唤醒，睁开眼，一边倒酒一边说：“你说你爱她，我也以为你爱她，可是如今我也看清楚了，你那根本就只是流于表面的爱。话已至此，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流于表面？！你休要侮辱我的感情！”
“你对她的爱就像这杯酒，你吸走了这些泡沫，喝了上面一点，觉得醇香、甘甜带着点点涩味；杯子破了，你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它的香醇和甘甜上面，觉得它的味道理应都是如此，可是没有喝完它的你也就尝不到更深处的那种味道。”
说完，她将装满的啤酒杯递到简祚的面前，不得不告诉他：“这也是你当年没能挽留住她的性命的原因。”
“你说我没能挽留住她是因为我爱的太表面，可是你呢，你怎么没能留住她？！”简祚的面目都狰狞了起来。
“我也没能留住，是因为我不喝酒，这杯酒我一滴都没有喝过。”
“那你是什么？！”
唐于野从隔壁桌顺手拿来一杯饮料，敲了敲杯子，说：“我是这只杯子。”
说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禾图看了一眼时间，觉得他也差不多该走了便跟了上去，喊她：“荒凉开车来了载我回去呗！咱俩顺路啊！”
“走开。”唐于野淡淡地说。
“今晚的你真不像你，怎么回事？”
“他为爱偏执和偏激，我大概也想这么做一回，出出气。”
杨禾图松了一口气：“那你也算是正常了一回，我总以为你是跟波哥一路的，没有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又拍了拍她，“如果不是今晚这一遭我都不知道原来啊祚是这么想的，所以你有啥事就说，别憋在心里。”
“跟你说岂不是全线网都知道了？！”
“诶，你这就太不信任我了吧，八卦我还能说说，这么严肃的事情我会随便乱说嘛！”
清晨，淡淡的雾气遮罩在上空，宋沁梵出门上班，多带了一件外套，她怕冷着了。
在楼下的花园里，她看见唐于野坐在长椅上，脑袋向后仰搁在了椅背上，怔怔地望着上空，偶尔眨一下眼睛让人知道她还是个*。
林恋轻盈的身子从她面前掠过，忽而停下来回到她的面前。她一身运动装，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开口便是：“早啊！”
宋沁梵心想：我跟你还不是很熟，你就忽视我跑你的步不好吗？！
林恋顺着她原先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将脑袋转过来的唐于野，她向唐于野打招呼倒是没有对宋沁梵那般自然了：“你怎么在这里！”
唐于野站起来，一边向宋沁梵走去一边说着：“我不能在这里？”
宋沁梵没理她们，径直地往外走去，唐于野加快了脚步跟了过去。宋沁梵踩着高跟鞋赶到了公交站，恰好公交车便来了。这个时间点还不是很多人，她轻易地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唐于野最后一个上车，在她面前站着。
“宋宋！”
“你有什么事吗？”
“你就这么一钉子把我钉死在了木桩上吗？！”
“你昨晚走得不是很干脆利索吗？怎么又回过头要说事了？”
“我做了深刻的反省，特意来跟你汇报反省的进展。”
“我看你对自己的错误认识还不是很深刻，你还是继续反省，最好这几天都反省去，不要让我看见你！”
“可是没有你的指引我如何寻找正确的反省道路，万一自我反省的方向有所偏差了呢？”
“那你就自己把这些年的事情好好地列出来，甄别过后划出重点，逐一进行反省！”
公交车司机敲了敲板子，嗓音粗狂：“诶，有问题啊，平日里就该多读读纲领章程，多作一些思想汇报，跟着组织走总没有错！来，先把车钱给我交了啊！”
唐于野摸了摸裤兜，看向宋沁梵：“有没有零钱，借我两块。”
宋沁梵没好气地回：“没钱！司机大哥你还是快把她扔下车吧！”
“在你之后已经有三个人打了卡，你可以帮她打卡的。”司机说，笑话，好歹也载了几十米，怎么能白白让她坐车呢？！
宋沁梵打了卡，愤怒地盯着唐于野：“你不是很大方很有钱的吗，怎么两块钱都拿不出来？！”
“我钱包落车上了。”
“那你跟过来做什么？！”
“做思想汇报。”
“你的思想汇报我听不懂，我懂了也理解不了！”
宋沁梵身后的一个老奶奶碰了碰她的肩膀，劝道：“哎，你就让她汇报汇报，有不对的地方，我们这些老人家还能帮忙改正一下。”
“你们老人家不是才是最不能理解这些的人吗？！”宋沁梵想，倒也没说出来。
“对，朋友之间最重要的还是和和气气的，有什么不对的那就说到对。你都说说看，是啥事？”对面的一个晨练完去买菜的大妈说。
“没什么好说的，是你让我不能理解。我想替你鸣不平，可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因为你自己觉得这没有问题，你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所以这就该是我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