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元春和贾母也没怎么交谈,毕竟贾母虽然觉得刘老夫人对元春已经表现出了喜爱,可在林母没给个准话之前,她还是要端住,以防万一。
于是没多久,林母就来了贾府,见元春不在,就跟贾母道喜:“此事已成,姐姐你能少一桩心事了。”
贾母听了立刻笑道:“可当真?”
“我都托成媒人了,你还有个不放心的?只是还有些事情要先问过你。”
林母和贾母具体商量的时候,王氏正抹泪呢。
“哎呦呦我的好太太您也别哭了,而且事已至此您哭也没什么用啊!”周瑞家的心里这个烦啊,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了。
你说说她好端端地来跟她说那些消息干啥?这不刚好点,又一下子就……
可是这么大的事要瞒也肯定瞒不住啊!而且入宫什么的先不说能不能成,可她觉得撇开入宫这事,她觉得老太太给元春找的这个婚事那的顶好的。
她男人也打听过了,那刘煜可是内阁大学士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十几年了,和贾代善当年同朝为官,品阶相同。这么算。两家也是门当户对呢。
再细看,那刘晋是刘家的次子,而她家元春虽是嫡女,但贾政是嫡次子啊。
再说容貌,周瑞在刘晋老师家的附近呆了两天,看了一个仔细,那容貌就算是比不上林如海,可也差不到那儿去啊。你总不能要求林如海的气度出现在一个还没中进士的还未及冠的人身上吧?
最重要的是这刘晋自己的亲爹和亲叔都争气啊!他亲爹如今是三品大员,执掌一省!贾政……这还用比吗?
这细细一算,可谓是四角俱全的人家,还有个什么可挑剔的?
可她家太太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她忍不住了,终于道:“太太您再哭下去又有什么用?老太太和老爷会发作您还不是因为您打算让小姐入宫去,而小姐自己乐不乐意就先不说了,这跟着老太太还有老爷对着干,对您现在又有什么好处呢?这女人就是要熬着啊,您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这个时候就犯糊涂呢?”
王氏捂着嘴哭道:”我就是人到那个老虔婆死,又有什么意思?“
女儿的婚事她做不了主,儿子的婚事她也当不了家,将来又能过什么日子?
”那您现在就更要好好地给老太太认错,给老爷认错,然后您就好好给大小姐置办嫁妆去!这都到了相看的份上了,那刘家要是没有那个意思,也走不到这一步。现在既然到了,咱家小姐这样的品貌谁能瞧不上?肯定已是板上钉钉了。难道您真想在这院子里呆到小姐在老太太那个院子里出嫁都只能在这里哭着?“
王氏顿时哭不下去了,她绷紧了脸。
见她开始琢磨,周瑞家的的才道:”您想想,说白了小姐的婚事您是一点插手的余地都没了,现在根本就不是让她入宫不入宫的事,她就算是入宫,肯定也要大老爷从中帮忙啊,您看老太太这样儿,像是会说通大老爷吗?“
王氏顿时心痛。
那老大恨不得将他们二房彻底地踩在泥地里,又怎么会同意呢?她原本也不过是……
”所以这事从头到尾都不能成,不过是一个想头,您不想就行了。撇开这个您再想想,那刘晋又有什么不好的?“
周瑞家的紧跟着就将自己以及自家男人打探到的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道:“我眼皮子浅,想的可能跟您都不一样,您别介意。可是这过日子不还是求个实在?我真觉得像姑太太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白了周瑞家的觉得自家太太之所以不乐意让元春嫁给刘晋,不过是因为她自己嫁给了贾政,而不是嫁给林如海。所以自己看刘晋跟看贾政是一样的。
王氏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她要好好想想。
于是周瑞家的也就退下,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王氏一人。
王氏想着周瑞家的那句“像姑太太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心中就恼恨不已。没什么不好的?她当然知道!要不然她能嫉妒地眼睛都红了吗?不然她何必那么针对贾敏?还不是因为她那日子过的,实在是让人太眼红?让她打心底里羡慕?
她没过上的日子……女儿……可保不准那又是一个贾政呢?
王氏半躺在软榻上,郁郁地想。
贾母当天晚上就告诉了元春这个好消息,又知道她面皮儿薄,这消息也没当着外人的面说,只是自己悄悄地告诉了她,见元春面上红晕一片,她就笑道:“这又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罢了。只是祖母还真舍不得你啊,我的元春居然就要嫁人了……”
说到这儿贾母也不禁老泪纵横。
元春想要劝慰,可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她早晚的要嫁人的,要离开贾母的身边,要离开贾府,这个家。
而这一天,终于开了一个头,两年之内,就肯定会收尾。
想到这儿,再看着贾母,再想想还在梨香院不得外出的王氏,元春也跟着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反而是贾母舍不得了,忙道:“我的小乖乖你哭什么,我这是高兴呢,可别哭了啊,我可受不得这个……”
她不过是想起了当初贾敏出嫁的景象,这一晃眼,十多年过去,就轮到了元春。
只是这劝说怎么都劝不住,元春只顾得哭,以至于牵着她的心头万绪,让她也跟着哭了出来。
这当女人,难呐!
第二天邢氏来见贾母的时候,在看到她双眼时骇了一跳,可她好歹是被柳氏调教了那么久,等冷静下来一琢磨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不禁对贾母道:“母亲,这是元丫头有好消息了?”
贾母笑道:“可不是,你猜出来了?对了,老大昨天有没喝醉?”
昨天贾赦和贾琏到了下午才回来呢。
“虽是喝了酒,但是无妨,倒是听他说他将刘老爷子和他的孙子都放到了,还说老的酒品不好,小的倒是不错。”原本邢氏还琢磨着贾赦怎么耐烦跟她说这个,现在哪还有知的?
这是故意借她的嘴说给贾母听呢。
贾母听了顿时欢喜起来,又琢磨着过几天刘老夫人和林母以及刘晋就要上门来提亲,届时那王氏还管着也不大好看,可是就这样放出来,她又担心她部长记性,少不得心中烦闷。
但是毕竟关系到贾家的颜面,而且要是透露出去了风声,还让刘家的人怎么容看待元春?她都这么大了,她娘还会被软禁?这像话吗?
她对邢氏道:“元丫头的事算是成了,过几天刘家就要上门,你说着你那个弟妹……罢了,我觉得你去劝劝她好了。”
这事儿是王子胜的媳妇儿挑的,娘家指望不上,她这个婆婆不耐烦她,自然只能推给邢氏了。
邢氏:……
虽然各种糟心,但是贾母发话了,她能不听吗?能吗能吗?
看着邢氏离开,贾母心里再一次感慨,这个儿媳妇就听话这一条,就压过了无数缺点了,这儿媳妇娶的,倒也不亏。
邢氏并没有立刻去梨香院见王氏——就算是天下再好脾气的人,那也是有脾气的。她就是再听话,也不会完全把贾母的任何话都当成金科玉律。何况她本来就听贾赦的话多过贾母的,她觉得自己完全有必要先问过老爷再说。
于是她在贾赦每天例行和贾琮以及迎春俩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出现在了贾赦身边。
贾赦对她每天在自己面前刷脸已经习惯了,直接问:“又有什么事?”
邢氏就将贾母的交代说了,抱怨道:“您想想这二房的事我们大房掺和什么,这老太太真是……”
贾赦倒是不难理解贾母的做法,毕竟对贾母来说王氏这个儿媳妇还是不能丢的——不说被太上皇极为宠信的王子腾,只说贾政在没了这个媳妇儿之后,还要找个老婆吧?
这贾母当年给他找了邢氏这样一个让他觉得嘈点一言难尽地回来,这等给贾政找的时候,要找个什么样子的才能不让他吐槽?
呵呵。
贾母当然不能贾政落到那个可悲的地步,所以对于儿子怎么宠爱赵姨娘都不闻不问,但是王氏这个媳妇儿还是不能丢的。
大老爷的好基友每天都在励精图治,以至于自己被潜移默化之下,每天上班都充满了干劲,实在是对家里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难以感兴趣,便道:“老太太既然吩咐你去劝劝,你就劝劝不就完了?其他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句瞬间让邢氏恍然。
也是,只说让自己去劝,但是说通说不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吧,王氏也未必会听啊。
贾赦这才重新和迎春以及更小的贾琮玩成一团。
不过邢氏却不知道,她在这边跟大老爷吐槽的时候,元春也在央求贾母。
她思来想去,觉得贾母今日心情颇好,而且她的婚事既然定下了,又不会去宫里,总是能将母亲给放出来吧?毕竟她就是有再多的不事,也是她的母亲,也是二房的太太,总这么下去,这府里的下人怕是都不会再敬着她了。
因而元春在贾母用过膳后就陪着她和宝玉玩了一会,见贾母被宝玉逗得直乐,看上去心情好极了,这才敢试探着开口。
贾母听她提了这一茬,心说,要是你早点开口我也免得告诉邢氏了,直接让你跑一趟算了。
只是心中这样想着,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不愉地表情来,对元春道:“元儿啊,不是我这个老太婆狠心,实在是你娘她有点不像话。具体地我也不能告诉你,总之你只要知道我和你爹都是为了你娘好就行了。”
这话一出元春立刻跪了下来,抱着她的腿央求道:“老太太,母亲不过是被舅母一时哄住了,想左了,她心里也是为了我好,只是人没明白过来,您就饶了她这次吧,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贾母还真不知道元春居然知道了这事儿,而且看样57 子知道的时间还不玩,肯定是那王氏……想到这儿贾母心中一怒,觉得自己当初告诉老二告诉地真不错,否则她还不知道要怎么乱搅合呢。
元春倒是看出了她的脸色,毕竟她是在贾母跟前长大的,心里高不高兴她几乎是一眼都能分辨出来,哭道:“老太太,元春跟您说实话,我是万万不想去那处的。我有几斤几两,还是心中有数的,这去宫里别说选不选得上,就是选上了又能怎么样?咱贾家如今好着呢,也犯不上我去拼这个前程啊,都是我娘想左了。”
还真别说,这话真是说到贾母心坎里了。
她当年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过把贾敏给送到让宫里去,哪怕当初她就和甄家交好。
为啥?当初贾代善还活着啊,手里还握着整个京城的兵马,有他一天圣人晚上就能安心入睡。可要是贾代善跟任何一个皇子有点勾勾搭搭,他们贾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贾母自觉还是有这个分寸的。
可废太子的时候,她为啥会和甄贵妃……那还不是因为贾代善当时已经病重了?眼看着要不好了,那个当头大儿子还一副要和太子一起生一起死的样子,她哪里能忍?
如今也是这样。
要是贾赦还是没个实缺,再加上贾琏也不像样,以及要是不知道贾赦和太子之间的那点事儿,这拼一下也无妨。可眼下,是能去的吗?
她实在是舍不得元春这样痛哭,虽不是她生的,但是毕竟是她养大的,她心疼着呢。
便道:“行了行了,你也不用哭了,我让你去便是了。说起来我生她的气不是她有这个想法,而是她一个后宅夫人就是有了这个想法也要跟我跟你父亲商量一下,这事哪里是她一个人能做主的?”
又立刻让抱琴给她打水擦脸,等看着那双眼还是泛着红,她不禁叹道:“你这样,这不是戳我的心吗?以后可别哭了。”
元春连忙应了。
她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王氏因为一时想差了就被这样对待。就算是心中对她再怎么有怨,也是盼着她能早点出来。
否则……自己怕是只有在出嫁的时候才能见到她了。
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做通王氏的思想功课,一路上元春都打着腹稿,结果在梨香院门口见到了刚回来的贾珠,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兄长这是喝酒了?”
元春一看到贾珠就想起来抱琴说的那句话,小脸儿就有发红的趋势,不过幸好现在天黑的早,虽然一路上都有灯笼,倒也看不太真切。
被元春一问,贾珠顿时苦笑道:“今日和几个同窗相聚,被灌了几杯。”
“那等下兄长记得喝醒酒茶,否则明儿个早晨难受没办法读书,你先生定要罚你。”
贾珠听了觉得心里偎贴极了。他和这个妹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见到元春这个时候来到梨香院就在心里揣摩出了她的来意。
对于妹妹的婚事,他辗转地在去问贾母的时候就被贾母一五一十的告知了。
他毕竟也是被贾母养了那么多年的,贾母自然不希望他因为王氏而跟自己生分。
贾珠在知道事情经过后就郁闷极了,元春的婚事他只是一个当兄长的当然没有发言权,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自己的想法。
那宫里是什么地方?如今太子看上去根深蒂固,但是先生却说比起当年却像是无根之萍,将来一个不好,就是又一次被废的下场。毕竟自古以来,还从来没有被废的太子能够登基的例子。
虽然说嫁给刘晋未必是最好的,可是这等盲婚哑嫁,中间全凭着媒人说合以及自家人打听,都是冒着风险的。嫁给刘晋是风险,嫁给别人也是,但最少就他打探来的,这刘晋还是很不错的。
他也不想让元春知道他在其中打探的事,只道:“谢谢妹妹,我下次定会注意,你是来看母亲?”
元春点头道:“父亲应该只是一时情急,如果……”
贾珠叹道:“难为妹妹了。”
关于王氏,他一个当儿子的也没办法说母亲不好,只能在心里心疼一下元春,并道:“等明日我去跟父亲求求情。”
说完了这些,两兄妹也是无言,默默地走进院子,然后贾珠就目送元春去了王氏的屋子。
王氏身边的丫鬟在见到元春的时候个个都欣喜不已,虽然她们这些下人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惹怒了老爷而被罚,但是小姐过来看夫人也是好的啊,毕竟王氏这两天的脾气有点……
一言难尽啊!
等王氏见到元春也是一怔,接着道:“老太太——”
“是我央求了老太太过来看您。”毕竟她的婚事,还是要告诉母亲的。
王氏的泪珠子一下就掉了下来,抱着元春哭道:“我的儿啊,娘当时真的是为了你好啊,不知道老太太和你父亲居然会如此生气啊——”
她接着就大哭了起来,心里那个委屈啊,恨不得全转化成眼泪然后都落在元春的肩头上。
不远处的后院,听着隐隐传来了哭声,赵姨娘穿着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然后不等身边的丫头劝,就又凑近了些。
自从姑娘被抱走之后,她每次察觉到了哭声都会这样走出来听听,只是终究还算听她身边小丫头的劝,全身都裹着大氅,就怕见了风,得了月子病。
只是这次听到的哭声并不是她的姑娘的,而像是……王氏!
赵姨娘顿时咧嘴一笑,心道,你个狠心的娼妇也有今天?
说起来,她当这个姨娘并不是自己愿意的,她要是有这心,找什么能当她爹的贾政啊?她直接奔着即将要成亲的贾珠去不是更好?可事与愿违,她在贾政身边伺候,他一句话,又加上喝的醉醺醺地,她还敢不从?
这就是命!
她细细地听着,只听到入宫,错了等,倒是若有所思。
原来这是想让元春入宫啊,呵,这当亲妈的还不如老太太呢,老太太都没有这么狠地心!想到这儿她不禁又可怜起了自己的女儿,被这样狠心地娼妇养着,将来指不定还是个什么下场呢。
可是她又有什么法子?除了贾政,她就没有别的招儿了。
只是她现在毕竟还没出月子,也见不到贾政,女儿的事更是无从谈起,只得忍了。
元春和王氏说了什么邢氏并不清楚,只是第二天早晨起来邢氏跟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就道:“老大家的,老二家的那边你也不用去了。”
邢氏一头问号,不过她看贾母不像是要多说的样子,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照旧陪着贾母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