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了饭鸳鸯派去打听的人便回道：“老爷去祠堂了，然后琏二爷就陪着皇子在那边写作业。林之孝说琏二爷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贾母一听那眉头当下就皱了起来，对鸳鸯道：“去祠堂？这个时辰？”
“是。”
“老爷有没说明天要不要去上朝？”
“也打听过了，是要去的。只是皇子和琏二爷似乎放了假，听说明日还有五皇子的世子与北静王世子一起来咱府上。”鸳鸯说着顺便小心地看了一眼贾母的脸色。
她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贾母这些天看上去心情是一天比一天差，而且喜怒不定。前一瞬可能还见着宝玉欢欢喜喜呢，下一瞬就让元春将他抱走。
折腾了这么多天下来，鸳鸯只能比以往更小心，更谨慎地伺候，生怕一个不好，自己就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贾母琢磨了下道：“听说大太太这些天出手很阔绰？”
“是，听说是这样，给的赏有之前的四五倍之多，咱家的奴才都是什么样子您也知道的，如今个个都在说大太太的好话。”鸳鸯说着又担心贾母觉得这儿媳妇做大了，再给邢氏添堵。她有心描补几句，可还没来得急，贾母就道：“这样啊。”
鸳鸯道：“听说有可能是大老爷给的赏，因着琮哥儿和迎姐儿的缘故。”
贾母摆摆手道：“大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就告诉我一声。”
鸳鸯应了，自去吩咐人。而贾母这时则叹了一声，祠堂啊，那地方可是她如今最不想听到的字眼！她自问多少也是了解自己的那个大儿子的，他经常不年不节的也会去祠堂跟贾代善烧柱香，说说话。
如果真的要说俩儿子谁孝顺的话，她还真没办法说是贾政。
鸳鸯过了好一会才亲自来回话道：“回老太太，大老爷回来了。”
她问道：“去了多长时间？”
“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贾母这才闭上眼琢磨了下，接着对鸳鸯招了招手，让鸳鸯帮她揉了揉太阳穴。
一时寂静无言。
过了好一会后贾母才道：“鸳鸯。”
“老太太？”
“大太太那个娘家兄弟最近来闹过没？”
听贾母问起邢夫人那个府中人人皆知的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鸳鸯不用问便回道：“那位每次来都让府里沸沸扬扬好几日，大约都有一年多没听见他的音信了，想来是没来过。”
贾母不禁在心里哼了一声，没来？还不是因为贾赦将他的肚子填饱了？她其实也知道自己最近脾气有点不太对，而且因为被贾赦给刺激到了，还没办法拿贾赦出气，又顾及着自己的脸面，也做不出拿孩子撒气的事。
那王氏目前还得用，也不好磋磨她。且一个不好，观音再现，她到时候就算再不想死也只能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因此她这脾气还能想这谁出？邢氏自然是一个好人选。
可邢氏的错处，她还真没拿捏到。如今一听贾赦对邢氏这态度，她也只得无奈地放弃了这个人选，她忍了。
不过也许还是因为“祠堂”那两个字着实刺激到了她，她犹豫了一会儿，对鸳鸯道：“帮我穿上大衣裳，我要去一趟祠堂。”
鸳鸯现在也不敢劝阻她，虽然不知道这老太太和大老爷都是发的什么疯，都要在这晚上去祠堂，可也只得喊人来伺候老太太，帮她重新穿戴。
待贾母到了祠堂就发现贾赦上的那一炷香刚刚要燃尽，她心中叹息了一声，让鸳鸯等下去，自己走到香案前拿了一束香，点燃后先是恭恭敬敬地拜过了贾家的祖宗，这才对贾代善道：“老爷……”
这些年她一直不敢在非年非节的时候来看贾代善，就是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又恐贾代善入梦来痛骂她一顿。
夜凉如水，鸳鸯和几个丫头们在院子里静静地等着。
鸳鸯看着天上的半弯月亮，心中不禁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她还能在老太太这边伺候多久，能再拖上多久。
卧槽！亲爹这是说入梦就入梦啊！贾赦看着眼前的贾代善有点懵。
虽然他原本还想着要是老爷子入梦进不来门怎么办？今天还是别去星网了，就自己老老实实睡觉得了。结果他这么一开门，老爷子还真出现了。
他瞧着老爷子看了许久，对面的贾代善也从原本的眉毛微皱，变成了眉宇成川，再到后来眼看着这二傻子还在傻呼呼地看着他呢，就气了，直接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道：“看完了没？”
“那个，儿子这不是还是第一次被您入梦吗？儿子当然要琢磨琢磨这到底是儿子自己做梦呢，还是您真的来了。”贾赦摸着头道。
擦咧，这梦里居然还有感觉。
“当然会有，如今我贾家被圣人紫气庇佑，贾家的祖宗也就你老子我一个没有投胎，也就受用了一番。你祖母已经投胎转世去了，你不用再挂念了。”贾代善道，只是见自己说完眼前的已经三十多岁瞧着却和二十没啥区别的大儿子就眼泪啪嗒而下，直气道：“你哭个什么劲儿，你祖母投胎转世去难道不是好事？她老人家一辈子做善事无数，当然会修出善果，虽然放心不下你，可有我在呢，她也就没什么挂念了。”
贾赦却哽咽地哭道：“我、我知道，我这不是，不是因为心疼您吗？”
若非心中还割舍不下，贾代善又怎么会还在人间徘徊？和他差不多一同去的贾代化可是已经先去。
贾代善其实也是一脸的尴尬，早在几年前的时候，贾源和贾演以及他母亲等还担忧贾家，不肯离去，差点都给误了投胎，幸而一直有香火供奉，倒是赶在了最后时刻都投胎而去。
贾代善因为投胎尚早，因此只在地府排了一个号，就先在贾家祠堂受用香火供奉。虽然他是新鬼不是时时都醒着，只是贾赦每次来祭奠他，他也会被唤醒，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贾家的许多事。
如之前贾史氏那些。
也如司徒璟这些。
得知自己的儿子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和太子搞出来了一个儿子，贾代善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了！可接着他就明白贾家到底为何紫气浓郁。
对于一个鬼来说，之前的观世音啊什么的让，他虽然听了几耳朵，但却是不肯信的——要真是观音大士现身，他这新鬼早就被佛光笼罩了！
所以自己儿子到底搞的什么迷魂阵，他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只是还没摸到其中关键罢了。
因时间紧迫，贾代善虽然觉得儿子孝顺可看他一个爷们这么哭唧唧的也烦，道：“行了，心疼个什么？你再哭小心老子我打你！”
贾赦那眼泪一秒停，然后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爹道：“老爷子您有什么要交代儿子办的您说！棺材不好儿子给您换，要是香火灯油不好儿子回头就从太庙给您蹭一点，您要是有什么不放心的比如贾珠还有老二，儿子也都给您办妥当！”
瞧着他那只差拍胸口保证的样子，贾代善不禁轻哼了一声，心里别提多得劲儿。老子这儿子，也是没白生！老太太当年疼这小子，也是没白疼！
“棺材板子你老子我是国公用什么级别你不知道？可别折腾。我这次来就是来告诉你，你娘的事我已经知道，等下我就要去托梦给她，告诫她一番，日后就让她吃斋念佛，多行善事，否则待她死了，有她悔的。”
贾赦听到这里不禁沉默了下。
贾代善心道，要是老子还活着，肯定直接休了这个史氏！可惜老子已经死了，难道还要让儿子当恶人？他能看到贾赦一身功德之光，还有无数紫气环绕，若有来生，定然富贵之极，指不定还能投胎到帝王之家呢。
“老二他什么性格，我早就知道，就让他这样去吧。珠儿和元春的事我也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至于小璟，你明日便带他来给我看看，虽然觉得奇妙，但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确有我的血脉，是我的孙子。”说到此处，贾代善面上还带上了一抹得意，这要是让太宗知道了，呵呵。
所谓太宗，自然说的是圣人。
贾赦将老爷子说的每一条都谨记在心，一一应了，还道明天也要带小璟给他看。甚至在老爷子身形开始转为暗淡后，对老爷子道：“那个，您不怕的话我就带圣人来给您瞧瞧？”
贾代善：“……”
不过，“好！”顺带又告诫自己这个笨蛋儿子道，“我是新鬼，能入梦时间较短，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你下次若是有心，记得烧一根粗一点的香。”
贾赦连忙点头，见他身形要模糊了，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头，送了老爷子。
待贾代善走了，他一个哆嗦就从梦中醒来，只觉得鬓角冰凉，入手一摸，都是眼泪。
原来人在梦里哭，身体也会跟着掉泪啊，他想。
第102章
时间往前倒回到贾母给贾代善上香之时。
因为将鸳鸯也打发了出去，祠堂之中只余她一人。她看着祠堂中众多贾家祖宗的牌位，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声。她又看着眼前的贾代善的排位，轻轻道：“老爷，我知道你是怨我的，只是王氏当初做下那等狠心事之后，我才知道的。这是真的，我不会在这个时候骗你。”
她说着就泪盈于睫，对那牌位又道：“我知道你气我，老大也恨我，我当时是一念之差，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我知道我也有错，菩萨也警告了我，老爷，我现在都不敢死啊，只怕死了之后就……不管你是气我还是恨我，我只希望你能入我梦来，我好跟你请罪。”
贾母说完，就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再行祭拜。
只是还没等她从地上起身，就感觉到一股凉风充斥在她周围，让她心中一惊，可烛火却是未动分毫。
贾母顿时骇然，完全惊了！要说她现在受到的冲击其实也只是比当初见到观世音降世好那么一点点！她家老爷果然……
等她出去的时候，脸都带着点青色。鸳鸯伺候她素来细心周到，见了吓了一跳，又看她脸上隐有泪痕，又不敢声张，只偷偷递给了她一方帕子，待她擦了之后才小声道：“老太太，您没事吧？”
贾史氏摇了摇头，只是遥望了下荣禧堂，道：“今天皇子未走？”这个时辰，如果再不回宫……不，怕就是回宫也已经宫门落锁了。她话刚说完，鸳鸯就道：“之前隐隐的听到外面有马蹄声，然后响了一阵子就没了动静，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正说着呢，就见赖大过来见了贾母就先行礼，待见礼后便道：“老太太，那京城节度使冯战就在外面，说是求见老爷。”
贾史氏忙遮掩了下脸上，道：“既然他是求见老爷，你来告诉我做什么？”
赖大不禁奇道：“老爷没来？”
身边有一丫鬟本想多嘴，就听鸳鸯笑道：“老爷也来了？可巧，老太太今天想着皇子莅临府中，就想着告诉老太爷一声，这才刚出来，可没瞧见老爷呢。”
这赖大不禁额头冒汗，将心里那个告诉自己贾赦在这边的那人恼了又恼，可又无奈——自从观世音出现在他家后院，这些下人眼里就更没他这个管家了。可他还偏偏不能表现出来，若是让老爷和老太太们知道他弹压不住，还怎么做这个管家？一想到这里，他心中那个苦哟！
贾母道：“你去荣禧堂赶紧通知一声，可莫要让那冯战久等不见，再说我们家张狂。”
她对冯战素来没什么好印象，如果不是他当初营救不及时……罢罢罢，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见赖大忙不迭地走了，她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就更沉了沉。要不是因着来赖家的缘故，她还真想让林之孝将他取而代之算了。
不过换管家可不是什么小事，她冷眼瞧着贾赦也没有这个意思，那她何必抬举林之孝呢？
等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贾母才觉得身上的冷气少了许多，她让鸳鸯给她准备沐浴，打算好好泡一泡。这时却听到宝玉哭啼的声音，她不禁恼道：“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一岁多了还偏偏喜欢夜里哭了？”
鸳鸯赶紧让人去看，那人回道：“是本来在大小姐怀里睡着的，许是睡了一小觉醒来不见了大小姐，宝二爷这才跟着哭个不停。”
贾母听了不禁心里叹了口气，这要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可能还以为这是姐弟情深。可她这老太婆却心里有数，这小子虽然跟她这个老太婆还算亲昵，可见了那些好看的小姑娘，可比见她亲热多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再一想贾代善，索性道：“今天让他跟元春去睡吧。”
这一说出来可让不少人惊讶。毕竟这贾母看贾宝玉明显的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从来都是让他直接睡在她这的，还没有推脱过，今日这是……
只是还没有人敢违逆她的命令，很快贾宝玉就被送到了贾元春那儿，让已经脱了衣裳准备睡的元春既是惊讶又是心疼。哄着弟弟之余心里还不禁担心老太太这是突然不喜了他，心中那是一个忧愁。
待宝玉走了，贾母得了清净，就更衣沐浴，待洗好之后，贾母又将一直供奉在佛前的一个玉佛放在枕下。
她心道，若是贾代善梦中怒极，她也好有个应对。
鸳鸯心思灵活，见贾母此举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今天夜里……她还是跟两个小丫鬟挤一挤吧。
待将贾母安置好，鸳鸯落了帐子，又拿着烛台，将房间中其余的蜡烛都熄灭了，这才拿着剩下的这一盏到了外间，喊了两个小丫头陪着她。
那俩丫头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毕竟能和鸳鸯一起守夜的机会可不多。且贾母从来都是“宽待下人”，在她这个院子里，值夜的人隔天总会多上一点赏钱。
钱嘛，谁也不嫌少。何况大家都知道贾母的规矩，她晚上睡着之后鲜少夜起，这份钱拿的可是省心呢。
贾母本以为今天有心事，会辗转难眠，谁想竟然比以往更容易入睡。
她睡得昏昏沉沉之时，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一亮，再睁开眼就看到了贾代善正对她怒目而视，对她道：“你个贱妇居然还有脸来求我入梦！”
贾史氏赶紧跪下道：“老爷，老爷你听我说，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我问你，你可有改过、你知错菩萨又怎么会降临？要不是因为我当时重病在身已知所剩下的日子不多，否则我定然休了你！”贾代善说着还哼了一声，瞧着在地上跪着不但不辩解还哭泣个不停的贾史氏，他不禁烦闷道：“你这次让我入梦是想作甚？我且告诉你，我原本等着你将你自己害死，然后打算在地府之中见你，若不是今日皇子莅临让我沾了一点紫气，哪里会入你的梦？”
贾史氏听了却是心中一疑，道：“老爷可是香火不够？”
“谁跟你说这个！你今天到底让我来作甚？”
“老爷，我已经知错了，求您跟老大他说一声吧，我当初只是不喜欢张氏，可真不是我动的手……”她说着又痛哭了起来。
贾代善瞧着地上的贾史氏就不禁冷哼一声，下一瞬就是一脚踹出，直接踹到了贾史氏的腿上，将她踹倒在地。他道：“你做下的丑事让我去说？说什么？说你不是故意眼睁睁地看着王氏那毒妇杀了我的孙儿？我只等着她的下场呢！”
贾史氏被这一脚踢出去之后就在地上匍匐发抖，听得这话人，只哭道：“老爷我是真的知错了，求您跟老大说一声吧，您要是不说，我这是真没活路了啊……”她说着又道：“老爷，您就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吧，求您了……”
“求我？我死后你都做了什么事，?7 训滥悴恢溃磕愫屠隙衷谂趟闶裁矗课叶几闼盗四蔷褪且桓龃阑酰槐沧右膊还绱肆耍峁隳兀俊奔执扑档秸饫镆丫桥皇且蛭略脔咭唤哦宰约河兴穑隙ㄓ忠唤叛咀吁叱鋈チ恕?br /> 这贱妇！
贾史氏哭道：“老爷，可是您想想啊，当时张家都已经带倒了啊，太子也被废了，您说老大那是个能撑起家业的吗？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不只是因为偏爱老二，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贾代善冷声道：“那你又是怎么对待老大这块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眼睁睁的看着他先后死了长子，气死了我，又让他饱受丧妻之痛？要不是你还有点良知，知道照顾好琏儿，我今天就不是来见你，而是直接来杀你了！”
这杀气冲天的话让贾史氏直接瑟瑟发抖，她趴在地上，已经不敢再为自己分辨了，只是眼泪还是仍老泪纵横，哭个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