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琛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应该有人来送饭,差不多该到了。”
苏学友一脸疑惑。
说曹操曹操到,才三分钟的工夫,顾庭希已经摸到了档案室,他走进来把外卖盒放在桌子上说:“我一说找你,门卫室的大爷就让我进来了,连登记都不用。”
“我就知道你坐不住。”韩琛无奈的摇头。
顾庭希打开袋子拆一次性筷子,对站在一旁的苏学友说:“我也给你打包了一份,你吃了吗?”
苏学友看了眼塑料袋,笑问:“你在周记打包的饭?”
“是啊,味道还行。”
苏学友淡淡的说:“周记是全国连锁的餐厅,他们的食材都是统一配送的,海鲜都是冷冻海鲜,我们这里的人是不会在周记点海鲜饭的,不新鲜。”
顾庭希挑眉:“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也要催催吐。”
苏学友没想到他反应快说话还不要脸皮,他脸涨得通红,撇下一句话就走了,“你们慢用,我还有点事。”
韩琛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慢悠悠的往嘴里送了一勺饭。
顾庭希嘀咕:“真烦人。”
他绕到椅子后面帮韩琛捏肩膀,一边捏一边问:“你看这么多的卷宗干什么?”
“我看了很多人的笔录,都说林清的父母是出了名的好人,没有恶习,经济状况良好,也没有和人结怨,我怀疑凶手是一个有非常强烈报复心理的变态杀人犯,通常这样的人不会只犯一次案,我查看了所有的卷宗,发现这个小岛有很多失踪人口,这一点非常奇怪。”韩琛抓住他的手,“别捏了,我不累。”
顾庭希松开他的肩膀,又给他按摩太阳穴,“我也不累,你继续说。”
“之前在医院遇到的老邹,他的妻子女儿都在大火中丧生,案件定性为意外,但我在笔录中看到邹平曾经提过,他的妻子是被人割喉而死,而非死于大火,但当时他的精神不太稳定,医生说他出现了幻觉,同时因为那场大火烧的很彻底,法医无法鉴定尸体的真实死亡原因,所以这件案子后来也不了了之了。”韩琛微微皱眉,“这个老邹有很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我今天早晨去还书,他来开门的时候穿的是背心短裤,我发现他腿上有很多刀疤,大概一指长,全部在双腿正面和两侧的地方,从外形来看这些疤有新有旧,不是同时形成的。”
顾庭希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很严重的自虐行为,这些刀伤都是他自己造成的。”韩琛踌躇着说,“我怀疑那场大火和杀害林清父母的凶手有一定的联系,我打算下午去拜访他,看能不能问到一点线索。”
顾庭希琢磨了一下说:“从概率学来讲,这个小岛的犯罪率确实高的离谱,或许那个变态杀人犯还在岛上。”
韩琛把饭吃完,把案卷一一塞回原位,苏学友回来的时候见他们准备离开,尴尬的笑了笑,凑上前问:“韩大哥你要走了吗?明天还是八点,我去接你?”
韩琛摇头:“不用了,我已经都看完了,这两天麻烦你了,谢谢。”
“那再往前的呢?”苏学友逼近一步,“早些年的要不要也看一看?”
韩琛淡淡的说:“四个架子上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我心里有数,谢谢。”
“都看过了?可是你看的这么快,会不会有遗漏的地方?”苏学友皱了皱眉头,仔细地打量着韩琛每一个表情。
“查案不是纸上谈兵,光看资料是没有用的,况且我看过的东西就不会忘记。”韩琛把椅子塞回桌子底下,“我们走了,再见。”
苏学友沉默地站在原地,他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阴沉而抑郁,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小心翼翼的摩挲杯沿,缓缓将嘴唇贴了上去……
顾庭希跟着韩琛出了门,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韩琛疑惑的看着他。
顾庭希眨眼:“发现那位小苏警官喜欢你啊,别装傻,快说。”
韩琛怔了怔,随即笑着摇头:“我没有察觉到你说的这件事情。”
“那你刚才对他这么冷淡?”顾庭希讶异的问。
“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他,所以……”韩琛顿了顿,“不过你是不是想多了?”
顾庭希耸肩:“无所谓了,对了,海鲜饭好吃吗?”
韩琛看着他的脸,笑盈盈的点头:“你送的饭都好吃。”
顾庭希忍着笑用手肘撞他,两人有说有笑,一不留神就已经走到了陈二叔家门口。
☆、无妄之灾(九)
陈二叔坐在门堂里抽烟,心里面五味陈杂,今天在去办事处的路上,他听徐简阳说起了他们的来意,他突然就记起了那天的场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亲人惨死家中的画面,那些红得发黑腥味冲天的鲜血如同噩梦一般将他紧紧困住。
韩琛和顾庭希进门的同时,他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抬起头冲两人招了招手说:“你们跟我来。”
他带两人到了院子后面的小书房,小胖娃的玩具都在这里,平时家里忙的时候他就在这间房里玩耍。
陈二叔让两人找地方坐,沉默了一会儿对韩琛说:“你们的来意小徐已经和我说了,你想问什么就问,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求你一定要帮我们把凶手抓出来。”
“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你把当天的情景尽量详细和我说一遍,不要遗漏任何细节。”韩琛靠在桌沿上,认真的听他讲。
陈二叔沉吟片刻,娓娓道来:“我记得那天也是十二月十日,我们这里冬天并不太冷,但是昼夜温差大,阿清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太好,很容易生病,那天早晨起来他发起了烧,一直烧到了三十八度。我大姐三十多岁才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平时宝贝的不得了,她责怪阿清他爹没把窗户关严实,害孩子着了凉,她骂了他一顿,这一吵二闹之后两人都没去看烟火,一起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韩琛问:“他们两位性格怎么样?”
“我大姐她是个急脾气,但为人讲义气也讲道理,只要不是孩子的问题一定不会和人起争执,至于阿清他爹完全就是个老实人,什么都听我大姐的,他们是自由恋爱,平时关系很和睦,虽然我大姐时常会骂他,但阿清他爹也从来不生气,总是呵呵傻笑,但那一次我大姐确实是不给他面子,大庭广众的就不留情面的教训他,让周围邻居看了笑话。”陈二叔闷声叹气,“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不好的传闻。”
“什么样传闻?”
陈二叔看了韩琛一眼,他沉着脸许久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哽咽:“他们说是阿清他爹杀了我大姐,把她割喉之后再畏罪自杀。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但往往就是老实人发起火来才最歇斯底里,而且直到现在警察也没有给我们一个切实的交代。”
陈二叔低下头,把掉下的眼泪抹去。
韩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传闻是假的,他们夫妻是被杀害的,凶手并不是阿清的父亲,我看过记录,凶手杀害林威之后曾经拖动过尸体,他是死在房间里然后再被人拖进了门堂,他不是凶手。”
陈二叔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按住韩琛的手:“你说的是真的?”
韩琛点头:“是真的。”
陈二叔蓦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这些传闻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陈二叔缓过神来,他擦了擦眼角叹着气说:“邻里邻居七嘴八舌的,很难说清楚是哪儿传出来的。”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陈二叔回忆了一阵说:“后来我们都去环心公园看烟火,当天晚上六点左右,我们一家带着小板凳出门,放烟花之前还有歌舞表演,我在公园占好位置之后,正好见到公园里有人卖芡实糕,这种吃食在我们这平时不多见,我想阿清可能爱吃,就买了一点,给了务实一半,另一半打算给阿清,如果我早一点给他们送去也许他们就不会死,可我偏偏等到放完了烟火才去,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让务实他妈先带孩子回家,自己一个人往大姐家走。我记得我到门口的时候门是开着的,血腥味直接就窜了出来,我走进门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阿清他爹,地上全是血,他当时已经没气了,我立刻往里冲想去找大姐和阿清,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越往里走血越多,到了房间的时候地毯已经被血给染湿了,整间房间没有一块能站的地方,我大姐就躺在地板上,喉咙那里被开了一个大窟窿,整个脑袋几乎和身体分开了,我以为阿清也出了事,怎么找也找不着他,警察来了之后才在床底下发现了他,他当时晕过去了,高烧也一直没退,整个人都烧糊涂了。”陈二叔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体禁不住地颤抖起来,手脚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冷的脸色发白。
“你说的床底是发现尸体那间房的床吗?”韩琛问。
“没错,后来他病好了之后就不会说话了,医生说是高烧烧坏了,再后来他爷爷得到消息来了小岛,我怕他再受刺激,想着离开这里也好,就让他爷爷把阿清带走了。对了,我这里还有这个。”陈二叔从裤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案子不了了之之后我一直没进去过,想着万一警察要复查,还是别破坏现场的好,要不然我现在带你们过去看看?”
韩琛看了看天色,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陈二叔犹豫了一会儿喊住转身出门的韩琛,缓缓问:“阿清的嗓子能治好,是不是真的?”他的眼神带着期盼,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担惊受怕,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韩琛微微露出笑容:“我不是医生,不确定他能不能开口,但是事情总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要气馁,走吧。”
韩琛没有笃定的下定论,但这反而让陈二叔松了口气,一个不随意许诺也不随口说大话的人,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三人?5 雒诺氖焙蚯『门龅叫⊙瓢痛勇ド舷吕矗γ忻械拇丈先ケ然骸叭ツ睦铮俊?br /> 陈二叔干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庭希打哈欠:“去找撞我下海的人算账,你留家里陪陪大家吧。”
小哑巴担心的看着顾庭希。
顾庭希笑了笑:“开玩笑的,那位钱大爷非要给我医药费,他儿子今天在路上把钱塞我手里就跑了,陈二叔带我去还钱。”
小哑巴这才放心,挥挥手送别他们。
陈二叔松了口气,他擦了擦汗:“小顾你反应真快。”
“我说的是真的,他儿子今天在路上跟了我一路,说要赔我医药费,不过我没要他的钱。”顾庭希耸肩。
陈二叔停下脚步:“你刚才说钱大爷?”
“是啊,他说他们在码头附近开旅馆。”
“那可就奇怪了,钱家父子在我们这儿是出了名的怪脾气,他们和老邹不一样,老邹虽然孤僻但还算讲道理,钱溢那小子可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今天怎么就突然转性了。”陈二叔晃了晃脑袋,“最近怪事可真不少。”
顾庭希觉得要说怪,谁也怪不过老邹,他想起老邹在医院那几天从来只吃面包和饼干,别说徐简阳买的盒饭,就是医院提供的特价盒饭他也不吃,他顺口问起这事,陈二叔听了直摇头:“他不是不吃饭,而是不敢吃。自从他妻女过世之后,他就得了被害妄想症,总说有人想杀他,对大家都非常戒备,不过他人不坏,就是不和大家亲近,其实我们也都习惯了。”
顾庭希听得直皱眉。
陈二叔把车开出来,载着两人到了林威和林学心的旧宅。
房子常年没有人气,已经显得十分老旧,在一排新翻修的洋房里显得格格不入,陈二叔艰难的打开干涩生锈的门锁,海岛湿气重,门堂里的血迹已经被岁月冲刷的只残留一层薄薄的红色,陈二叔走到客厅门外,不舒服的动了动喉结。
他深吸了口气,带着两人穿过客厅到达一楼林学心遇害的房间。
“小时候阿清不想吃药的时候就爱往床底下躲,我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习惯才逃过一劫。”陈二叔背过身,“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进去看看吧。”
韩琛推开门,房间里飘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浓密的霉尘味,此外还夹杂着潮湿黏腻的阴湿气。
顾庭希一阵反胃,不适应的捂住鼻子。
韩琛看了他一眼,说:“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顾庭希连忙答应,麻溜的走了。
韩琛笑着摇了摇头。
房间里面一片混乱,书架上的东西散落一地,看来凶手曾经和林学心在房间里面纠缠过,不过他一路走来,门堂和客厅虽然有血迹,但却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凶手除了曾把林威拖出房间扔进门堂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在房间里面进行。
整栋房子有前后两道门,门锁均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很有可能和林家夫妇认识,是堂堂正正从大门进来的,只是这座小岛上的住户都是熟人,彼此相识并不奇怪。
顾庭希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后门处带一个小院子,出了院子是一条老街的后巷,不过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外面的街道有没有改建过。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之后又折回屋。
韩琛正在和陈二叔说话:“暂时没有发现,先回去吧,等我想到什么再回来。”
陈二叔应了声,锁了门之后把钥匙留给了韩琛,他也知道时隔十二年,要想找到凶手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陈二叔开着车回去,经过码头的时候顾庭希看到了一个坐轮椅的老人,他望着海的方向,神情呆滞目光浑浊,钱溢站在他的身后安静的陪着他遥望海面。
顾庭希指了指窗外:“琛哥你看,我说的钱大爷和钱溢就是他们俩。”
陈二叔抽神看了眼,说:“是啊,就是他们,他们的旅馆也在附近。”
韩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钱溢正推着钱大爷往回走。
回到家中,陈二叔进门前对韩琛道:“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吩咐。”
韩琛和顾庭希打算去拜访老邹,在门外和陈二叔道了别。
顾庭希跟着韩琛往老邹家走,在路上问:“琛哥,你说凶手为什么要把林威拖进门堂?这个举动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韩琛沉默了一会说:“他的目标是林学心,他很有可能觉得林威碍事,哪怕林威当时只是一具尸体。心理极度扭曲的杀人凶手,在行凶时会有一定的强迫症出现,他们犯案会遵循一定的规律,这件案子时间隔得太久,要想找出凶手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无妄之灾(十)
“头还疼吗?”
“不疼,我好的很呢。”顾庭希回完他的话才觉得不对劲,拉住韩琛问:“你今天怎么不赶我去休息?”
韩琛微微皱眉,他其实正有此意,但一想到岛上有个变态杀手,哪怕对方和顾庭希无冤无仇,他也觉得寝食难安,非得把人带在身边才能放心。
顾庭希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由得发笑:“你当我是小孩儿呢,要不然把我挂在裤腰带上吧,安全点儿。”
韩琛禁不住也笑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心里总算松快了点。
他见过无数杀人犯,也曾亲眼看着顾庭希承受了当年那场无妄之灾,他不希望重蹈覆辙,哪怕是一丁点的疏忽他也不愿意发生。
老邹的房子离陈二叔家只有几步路,两人只聊了两句就到了目的地。
渝海岛上很少有人在门上装猫眼,大多数人家大白天都敞开着大门,但老邹家不仅装了猫眼,还在门上撞了两个摄像头。
门后上了铁链锁闩,老邹拉开一条门缝,站在门后阴测测的看着两人:“书已经还了,你们还来干什么?”
他站的位置恰好漏出他受伤的左半边脸,下拉的眼角令他显得毫无生气,红肿可怖的伤疤随着他的呼吸微不可见的上下蠕动。
顾庭希微微撇开脸,往韩琛背后挪了一步。
韩琛温和地说:“你好,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如果你不想让我们进去的话,就站在这里说也可以。”
“没什么好说的。”老邹不留情面,“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韩琛吃了闭门羹,无奈朝顾庭希摇了摇头。
两人正准备离开,门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开门声,声音十分急促,随着“吧嗒”一声,门又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