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非常暴脾气的人鱼，然而当他闭上眼睛静静安睡的时候，却流露出一种脆弱的姿态来，光是看着，就让鱼的心不由软下。
冷香安静的立在床侧，冰冷的眸子专注的停驻在九离的身上，半晌，他才弯下身，轻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隔空点了点少年人鱼的左眼。
那只青蓝色的眼睛。
……
“所以说，你们也不知道小离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九霄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轻声询问道。
“说起来好像是老板成年时就开始出现第一次不可控了吧？”夜聆一边说，一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卡赛。
“对。”卡赛肯定了他的话，然后又看向尹宸：“阿宸知道的最清楚。”
尹宸无奈的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吧，那天是老板的成年礼，我们几个一合计，打算给老板过个难忘的成年礼。可能玩的太过火了，老板一生气，就像刚刚那样，噗一下子，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了。”
“所以说，小离如果太激动，就会变成那样？”九霄心里捏了一把汗，就在几天前，他刚刚和九离相认时，九离也是十分激动的样子，如果那时候九离也像今天这样不受控……看看现在还在地上躺着的蓝琪吧，那就是当时在场人鱼的下场。
“并不是激动，是生气。”李琪摇了摇头，补充道：“其实若只是生气会激发天赋血脉的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九离的毒属性对其他人鱼的作用顶多是昏睡一段时间，毒性并不重，但如果任由发展，却会让他自己受到伤害，甚至会……”
身为女性的李琪不忍心说出那个字眼。
九霄沉默的握紧了拳头，他弟弟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会有这种怪病？
溪华月直戳戳的坐在那里，这个死板严肃的人鱼即便是坐姿也像是丈量过一样标准，但看他一个鱼，就像是参加什么严肃的军事会议一样。
而和他呈现严重反比的就是另一头的尹宸，那家伙懒得像没有骨头的烂肉一样那么一堆懒塔塔的堆在气泡沙发上，小动作不断的轻轻挨挨碰碰旁边认真“听讲”的龙寻，幸好龙寻涵养好够淡定，而且神烦宸的前三世刷了足够的好感度给龙寻，不然尹宸早都被一尾巴打飞了。
溪华月严肃道：“以往我们推测过，九离不明的另一半血统可能是导致他如今这种状况的原因。只是九离若是发怒必须要赶快制住他，否则会带来生命危险，所以我们无法进一步确定。”
“血脉鉴定？”东君冷淡的声音响起。
随着人鱼科技发展，鱼鱼平等的呼声越来越高，随着三千年前改革开放以来，人鱼的科技水平大幅度提升，个体素质的提高，人鱼的地位种族不同的壁障也随之淡化，一千年前的浩劫结束之后，除了古老的七王族还保持较高的地位以外，其他人鱼已经只按个体的能力来确定所处位子，而不再是血统来处。
因此，没有门当户对一说的人鱼开始了大范围的自由恋爱，巨多巨多的混血人鱼就此诞生。又因为人鱼两百岁成年，普通人鱼三千岁才走到寿命尽头，稍微努把力甚至能活到四千岁，像王族都是五千到七千年的寿命，所以即便是一两千岁不谈恋爱的小处鱼都比比皆是，但如果祖上着急点，一个人鱼出生时甚至可以见到自己十多辈以上的祖宗……
所以在人鱼世界里，一个好几千岁的处祖宗级别的高血脉人鱼也可能对一条刚成年不久的小人鱼动心，人鱼社会的关系复杂程度能让任何试图理清的生物想撞墙去死。
这种情况下，有些混血人鱼在成年时就会激发谁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血脉，血脉鉴定这一项服务也因此而诞生。
根据那些大型海葬地点里远古乃至上古人鱼尸骨遗留的基因，来鉴定这些混血人鱼都是什么血脉的。
卡赛冷嗤一声道：“早都想到了，但是没用。”
东君默默闭上嘴。
众人鱼突然齐齐打了个冷战，龙寻抬头看向上方，冷香从上方慢慢游来，随之一把冰冷的声音传来：“你们不必再管。”
九霄抬头一看，立刻起身向冷香游去——然后在三米之外就被寒气冻得不能再靠近半尾距离。
九霄忍住牙根发颤的冷意，急切道：“小离怎么样了？”
“无事。”冷香淡淡道，顿了一顿道：“你是他家人，他结婚的事情你可以做决定。”
龙寻：“……”
故事的发展好像又不太对了。
九霄听着冷香的话，实在无法从那冷冰冰的语调中听出他到底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只好保持着警惕含笑道：“冷先生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冷香依然保持冰山本色不动摇：“他需要跟我结婚。”
众鱼：“……”
嗯，很好，这句话主谓宾齐全，指代明确，需要二字更是强烈烘托了说话主人公那种说一不二的霸道气势，更是衬托出了主人公对该句中的“他”并没有丝毫感情，而是履行责任或者义务而说出的话。
正是这样才更让鱼蛋疼啊！
哦不对，人鱼没有蛋，他们只有……咳咳，领会精神。
东君也被自己小伙伴豪迈的话语震惊了，他从来都没发现自己这位并肩作战很多次，甚至和自己齐名的小伙伴是如此……如此鱼渣的一个鱼啊！
这句话摆明了是强抢民男的节奏吧喂！
醒醒吧亲！在自由恋爱大行其道的如今，包办婚姻是不道德的，即便你只是有这个意图，也是会被吊到鱼渣的耻辱柱上受万民唾弃的啊喂！31
此时此刻，众多人鱼庆幸的唯有九离还在昏睡中，不然听到这句话，他肯定又会愤怒到激发血脉之力，然后这一次躺下的估计就不止蓝琪一个鱼了。
——九离激发的毒性基本上和他的愤怒指数成正比。
九霄也是被突然而来的一句话震傻了，甚至他还有闲心认真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是先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还是问一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需要”，凭九霄的聪明一下子就探测出里面的潜在含义，九离早不昏晚不昏，被这货么么哒一下就昏了，铁定是和他有关系，那么是不是九离的病只有冷香才能治？
对弟弟的担心和愤怒之情相持不下，九霄一下子僵在那里，抬着手指着冷香直哆嗦，他逶迤美丽仿若轻纱般的侧鳍尾鳍在水里震荡出美丽的波纹。
乍一看就像天使张开了翅膀，又像孔雀开了屏。
东君迅速游过来将九霄的手臂按下，别的鱼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冷香的暴脾气，别因为九霄指了一下他，就让冷香把他给揍了。
浮空人鱼战五渣和极地人鱼战力爆表都是青史留名的，东君可不舍得九霄受伤。
九霄侧头看了一眼东君，俊美得相当有侵略性的男鱼冷淡的红瞳里隐隐的关切让他冷静下来，九霄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戴上自己的笑容面具，可惜他现在的面部肌肉相当僵硬，如果笑大概只能挤出一个狞笑。
九霄迅速放弃笑的想法，面无表情道：“你想和我弟弟结婚，自然可以，但最起码你得让我弟弟点头答应你。如果他不答应，免谈！”
话落，九霄气冲冲的一甩手，径自找了个房间钻进去，看都不想看到冷香了。
东君默默瞥了一眼冷香，连忙跟着九霄钻进了房间——看起来九霄好生气的样子，如果气伤了自己怎么办？他得去看看！
冷香下来只是通知他未来老婆的哥哥这么一句话，如今获得首肯，虽然不是答应嫁给他，但在冷香那耿直的脑回路里，结婚这事家人和本人的同意中，他已经完成了一半，等九离醒来后这事就可以办了。
于是冷香一甩银尾，洒下一地漂亮的冰晶，悠哉的回去等九离醒了。
只剩下刚刚还排排坐接受九霄拷问的人鱼们。
他们都傻了，任凭他们脑洞大破天，也万万想不到如此峰回路转的情况啊！
大哥你还记得你和九离见面还不到半天吗？
你还记得九离之所以突然发狂是被你气的吗？
就这样你就要和他结婚啊？
你有没有问过他啊？
看你那表情是不是不同意你分分钟砍死对方？
我勒个去这如果是闪婚也太快了吧！
槽点太多了反倒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才好啊有木有！
所谓的浑身是槽反倒无懈可击吗？
呆逼仰望冷香高冷背影的人鱼之中，唯有一个小豆丁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神逆转有点太坑，但如果有这么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冷香去拦着九离作死，那么九霄和东君谈恋爱的路应该会顺利了吧？
龙寻发自内心的祝福九离和冷香两鱼终成眷属！

第73章 人鱼大世界的龙（十八）

碧波万顷，烟波浩淼，云笼雾罩中，天边的霞光投射而下，折射出幻彩的光芒。
而在这一片碧波之间，一柳木栈桥直直通向湖心的小亭。小亭之中，两名男子正执子对弈。
那两名男子，一名黑发如墨披落于肩头，眉目俊秀却眼神凌厉，冷静又克制，坐姿端正肃然，一袭白色锦袍上银色暗纹点点，如星辰光辉，腰间的玉带更是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他对面那人头生龙角，银发如雪，俊美得无法想象，金色的竖瞳淡漠中透着一丝慵懒，一身玄色长袍，他的身后，一条银色龙尾懒懒垂落地面。
那宽阔的袖口间伸出的手修长有力，如玉的两指间轻夹住一枚白色棋子，静静悬在棋盘上方，久不见落子，而那玄袍龙人的金色竖瞳微微失神的注视着眼前棋盘，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这一坐便是许久。
直到一阵清风吹来，亭外的水波随之掀起层层微波，那龙人才仿佛突然惊醒了一般，指尖一松，白色棋子落下，在棋盘上落下，停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位子上。
白袍的男人静静执出黑子落下，发出清脆的啪一声响，那男人抬起眸，墨色的眼里湛湛精光如夜中璀璨明亮的寒星，深邃却压力逼人。他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来：“你输了。”
那龙人微怔，片刻后，收回手，也不再看棋盘。
“龙神阁下，你心神不宁，可是有事？”白袍的男人轻轻挥手，棋盘上的黑白子便一一飞回各自的盒子里，不过会儿，棋盘上已经恢复了干净，而后棋盘与棋子尽皆化为流光，消失在男人手中。
“无妨。”龙神，或者说龙寻微微摇头。
“如此便好。”仙帝北宸微微垂眸，再一挥手，桌上便出现了一壶天界佳酿，仙香扑鼻，“尊上，请。”
龙寻微微点头，与好友举杯相邀，共同赏景饮酒起来。
一阵微风吹来，薄雾轻轻笼罩，擦去这一幅如诗美景，下一刻画面再现时，那副空寂幽静涤荡人心的场面，却忽然换成了一个热热闹闹的街头小道。
夜色时分，本应安静下来的小城却处处张灯结彩，花灯满城，文人墨客，大家闺秀，各色年轻人穿着自己最为体面的衣物，或戴着面具，或三五同伙，在街上游玩。
看花灯，猜灯谜，许愿放河灯，不知多少年轻人在街头擦肩而过，眼神相对间，心中便烙下一个身影。
花灯节，凡间也只有这个时候，那些受到束缚的闺阁小姐，才能出来尽情游玩。
一袭玄袍，头生龙角，身有龙尾，银发而金瞳的龙寻漠然缓步行走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之中，如此繁华的景象，似乎也无法打破他周身弥漫的疏离之感。
而周围的凡人，似乎也无法看到混迹于人群之中，形貌却不同于人的他。
那双漠然的金色竖瞳里，倒映了千万盏美丽的花灯，照见了一张张动人的幸福或甜美的笑容，却不能将这一副景象落入到心中。
人世的繁华或沧桑，他似乎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其中的滋味，即便行走在人群之中，依然孤独萧瑟，与曾经漫漫无边生命中，存在于什么都没有的混沌中一般。
“小羽，慢点儿，我快跟不上了！”
“不要就不要，是你跑得太慢了！”
街头上，一个女童手里拿着一串糖人，嘻嘻哈哈的躲避着身后坏小子的追逐，玩玩闹闹的冲了过来，路上的行人看到这天真的一幕都流露出微笑，小心躲闪着，免得将她撞到。
刚巧转过街角的龙寻未曾留意，那名叫小羽的小姑娘就一头扑到了他的身上，又被反震回去，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小小的糖人也在地上摔碎了。
小羽看不到龙寻，只能看到自己的糖人碎了一地，感觉到自己的屁股摔得剧痛，揉着眼睛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龙寻站住脚步，金色的瞳眸下移，视线落在那小声抽泣的小羽身上，片刻后，他的龙角龙尾隐去，银发金瞳化为黑色，除了帅得太惨无人道以外，与凡人再无任何区别。
这时，他才迈步，走到了那被他撞倒的小姑娘跟前，缓缓蹲下身，修长白皙的手从宽阔的袖口中伸出，从地上捡起已经碎掉的糖人。
小羽感觉到了有人在面前，抹着眼泪轻轻抽噎着抬起头，在看到面前那个男人的面容时，便傻傻的张大了嘴，忘记了哭泣。
那是她小小的人生里从未见过的好看的男人，她甚至觉得，那一定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而那个神仙，正半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捡起散碎的糖粒，慢慢拼凑出糖人原本的模样。
那副好看的眉眼透露出的认真专注，仿佛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不久，龙寻摊开手掌，将那一个拼凑完整的糖人递到了小羽的面前。
小姑娘低头看了看糖人，原本蝴蝶模样的糖人落到过地上，已经染了灰，即便拼好了，也能看出翅膀触须的断裂痕迹。
小羽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哥哥，它掉到地上过，已经脏了，不能吃了……”
龙寻微微一怔，垂眸看向掌心的糖人。
那沾满灰尘的样子，的确是不能再入口了。
小羽看他愣住，明明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却好像感觉到了这个神仙哥哥的不知所措，咧开嘴露出一个属于孩子的天真笑容：“大哥哥，你也想吃糖人吗？小羽知道那里有卖的哦～！”
小姑娘也不感觉屁股疼了，双手撑地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又将龙寻手中的糖人拍掉，拉住他的大手。
龙寻下意识的微微抽了抽手，没能抽回。
“大哥哥，跟我来！”小羽嘻嘻一笑，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拽着龙寻在人群里穿梭起来。
龙寻不想伤到她，居然在这么一个凡人女童的拉拽下跑得跌跌撞撞，其他人依然对他视而不见，人群里，只能看到一个娇小的七八岁女童发丝飞扬，跑得飞快。
“在那边！”
小羽突然撒手，像泥鳅一样钻入人群里消失不见，龙寻趔趄了两步，略显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这一通乱跑，他还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糖人摊子前，小羽小手举起来，稚嫩的嗓音蕴含了满满的活力：“爷爷，我还要两个糖人！”
“好嘞！”
龙寻刚刚打算继续逛一逛，一只糖人突然戳在了他鼻子跟前，顺着糖人的小棍往下看，是一只粉嫩嫩的小手，一截藕色的小襦裙衣袖，梳着双平髻的女童那清亮的黑色眼睛直直望着他，眼底盈满了天真的笑意。
“大哥哥，给你吃！”
龙寻安静的注视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学她的样子捏住了那支小棍。
小羽笑弯了眼睛，快活的舔着自己的糖人。
龙寻看了一会儿，又看看那个看上去黄澄澄的东西，学她的样子，伸出一点点舌尖，慢慢舔了一下。
冷漠的黑瞳里有一线亮光如流星般一闪而逝。
好甜！
小羽看着那个神仙哥哥捏着糖人舔来舔去，咯咯的笑出了声，然后也开心的吃起了自己的那份。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在人潮之中，站在街道的一角，相对着舔糖人。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忽然，一声呼喊响起，小羽回头大声喊了一句：“奶娘！我在这里！”
但等她回头时，刚刚还在面前的神仙哥哥已经消失了踪影。
小羽一时有些怔怔，看看手里的糖人，都不知道刚刚碰到神仙哥哥，是不是一场梦。
一个中年妇人和几个家丁从人群中挤出，来到小羽的身边，咋咋呼呼的关心她，牵着她往远处走去，小羽一边走一边回头，却再看不到那个不发一言，却令她感觉很安全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