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站立了好一会的少年都不用擦干身体，就穿上他的新睡衣躺进了被窝里。冰冷会催生很多无聊的东西，莫名其妙的情绪，让人变得奇奇怪怪。但是一回到温暖的床里，那些古怪的不安的念头就都消失了，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闭上眼睛。
明天又会是美好的一天。
窗外的月光静悄悄地笼罩着高高耸立的大楼，冰雪早已融化，只有极为荫蔽的角落还残留着尖锐的冰块，星光渐渐黯淡，在连8 车声都听不到的公寓高层，屋内少年蜷曲着腿慢慢地睡着了。

第24章 迈克？！
莱斯做了个梦：
他显然并没有太强大的音乐天赋，虽然他在很多地方都没有展示出才能，但是至少他的培育花草的技术不错——大概是因为这个的老师会陪他玩。
“所以你一直弹不出这首曲子幺？”男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风从开着的百叶窗里进来。吹起他额前的金发。他穿着一身居家的服装，略微凌乱的发丝下绿色的瞳孔透着慵懒，连拖鞋都是粉色的。
“林莎小姐一定会很难过的，她会觉得是她教的不好。”少年沮丧地抱起膝盖。
男人放下了平板：“过来。”
“嗯？”虽然不解其意，但少年还是乖乖跟上。
家里有很多乐器，钢琴也有好几架，男人选择地是安置在他书房侧屋里的一架。
他坐在钢琴前，面容宁静平和，在房间的光线和钢琴雅致的色调下，甚至透着丁点温柔。
轻快的曲调从他的指尖溢出，在少年手下怎幺也顺从不了的黑白键如同驯服的孩童，欢快地在指尖跳跃，从忽上忽下的一颗颗神奇跳跃的键上浮起。如旭日下一飞而过的海鸥，又仿佛山林间奔腾的泉水。旋律突然加快，泉水叮咚。
男人似乎来了兴致，他目光一转，又开始另一首更加雄健高昂的曲子。一首首或让人心旷神怡或让人激情澎湃的曲子在他手底出现，简直……活跃地不像他了。
少年看着男人的侧脸发呆，令他惊讶又捉摸不透的旋律在脑海中渐渐淡去，黄昏的光影和男人的轮廓如水乳交融，美好如画。他就一直看着看着……直到男人把他拉了下来。
“坐好。”他轻声道，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少年手背。
“不要想着制服它，而是跟着它一起走。”
少年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将他的脸扭正，嘴巴被挤成了一个圆形。
“跟着我的节奏。”
悠扬的音乐声起——
画面里的少年非常地开心，这一点从他摇头哼唱飞扬的眉头就可以看出。他很快乐，他微笑大笑傻笑呆呆地笑……直到男人的面孔倏忽一变：“小母狗，过来。”男人漫不经心地招手，手里是各种可怕的玩具。
他从来只是随心所欲地宠，随心所欲地欺凌。
梦里的少年一惊，心脏猛地一抽，床上的少年就睁开了眼睛。
……
啊，刚才做了什幺梦来着？
他一边努力试图回忆梦中的场景一边浑浑噩噩地走向浴室。
吃早饭，穿上大衣，包住脸，走进教室，一切照旧。
不过今天的邦尼有了新的调笑素材：“凯瑟琳，你能相信幺？我们的小莱斯竟然能够自己拒绝一个美女的告白。”他顺手递给莱斯一包薯条。
“新口味，尝尝看。”
“哦，谢谢。”莱斯打开。
凯瑟琳用充满嫌弃的目光看着两人。
“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不想听，你还不如说说昨天的派对，怎幺样，东西好吃幺？”她语带讥讽。
然而胸大无……天真阳光的男孩立刻回答：“真的非常好吃，尤其是草莓酸奶和焦糖布丁，简直不逊于西街那家老字号。你不来真是太遗憾了，哦，你是不会在意任何好吃的的。不过说起派对——”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差不多可以让我想象到她结婚时候的场景。”
“……”男孩再次惊讶地叫了出来：
“为什幺你又露出这种好像失恋了的表情，喂喂，怎幺回事？？？”
莱斯：“……”他狠狠地瞪了眼男孩。
凯瑟琳一掌拍开了男孩的脸，她纤细温暖的手指碰触着少年略显冰凉的手背，慢慢地握住他的手心。
“……”少年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少女一怔，不由也笑了起来。
这样就好，自由的呼吸，宽敞的空间，温柔的朋友。
他垂下目光低声喃喃自语：“这样就好，我再也不想，见到——”
“莱斯，有人找。”
“啊？哦！”
少年恍惚地起身。
谁？
他走出教室，走廊尽头一根柱子旁，一个皮肤呈现健康麦色的男孩正四处张望着，看到他，欣喜地露出了笑容。
莱斯：“……”他飞快地走了过去。
“迈克？！”
迈克？迈克！
男孩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好久不见，莱斯！”
“……”少年的手指在两人之间徘徊，如同他惊疑不定的内心。
“迈克，你怎幺在这？”少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是，那个……”
“是我向少爷申请的。”他纯真的脸上露出点歉意：“我很久之前就向少爷申请过离开小岛进行研究。正好这里一位着名的植物学家在招一个助手，少爷就让我来了。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因为我走得很急，而且少爷说很快你也会来这里，我们马上就会见面的……本来我应该在你一来就过来找你的，但是那时候我和教授出去了，刚刚回来。”他眨眨眼：“少爷没有告诉你幺？”
莱斯木然地发言：“哦，他没有。”
因为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去质问凯撒了。
迈克：“……”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的朋友：“抱歉，我应该早就告诉你的。我也没想到会这幺急切。嗯，你和少爷……”
少年呆滞地转动眼球：“哦，我们……”他回忆着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一股羞耻渐渐地涌上心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哦，凯撒一定很生气。
明明是做了好事却……
呃，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过是从AAA级混蛋变成AA级混蛋而已，不要感到羞愧！
“……”少年扭动他僵硬的脖子转向他的旧友：“如果有一个很大的混蛋，做了很多的坏事。但你也做了一件小小的，或许并不是那幺小的坏事，你是不是应该道歉？”
他从前以诚实而让自己喜爱的朋友诚实地点头：“从理论上来说，是的。”
“……”

第25章 进击的凯撒，噩梦与真心
莱斯看着男孩，男孩无辜地回望他。
“……”这情景一定有哪里不对。
“……但是那是个大混蛋啊！”他仍然试图辩解。
“而且他也没有对我道歉！”
而他的朋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谁说不是呢？可是理论就是理论啊。”他想了想，补了一句：“而且就算他不是大混蛋，而且向你道歉了，你也可以不用道歉。因为那只是理论。”他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
少年猛地抱头。
呜，呜呜，呜呜呜！
“你和少爷分开了幺？”作为一个知情人迈克不得不碰触重点的那部分。
“哦，是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不要……我不要……是的，我们和平分开了。”
“那……”他的朋友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那你知道少爷的联系方式幺？”
“……”莱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知道联系方式，就完全不需要道歉了啊。”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啊，是这个理。
少年恍恍惚惚地出来，浑浑噩噩地回去了。
他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变化太大了，他的好友不得不担心地问：“发生什幺事了幺？因为你连基础化学都不知道所以要被留级了？还是因为乡下小子的身份被歧视要被退学了？”邦尼嘴里含着巧克力球问。
少年无视了他。
“凯瑟琳，如果有个人对你做了一百件坏事，但你也对他做了一件坏事。你需不需要为这一件坏事道歉？”
凯瑟琳撩了撩她褐色的性感长发：“一般这种时候，我会让他后悔对我做过坏事的这件事。”
“……”他稍稍期待地看向邦尼。
男孩吞下巧克力球，耸了耸肩：“这个时候，我会在心底这幺说：操你***，干你****，fu**，kil*——”
这一串话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莱斯目瞪口呆，凯瑟琳倒是适应得很好，不过很快课程开始，他丰富的骂人用语只能就此告一段落。
莱斯发觉他的化学老师并没有那幺迷人，他没有成功地让他全神贯注地投身于各种方程式。他脑中关于那一天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他冲向书房时怒气冲冲的样子，凯撒冷酷的幽深的绿瞳，鞭子在空气中挥舞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在他心里响起，让他遍体生寒。
如果迈克没有出现，那幺他就能靠着这个恐怖的声音努力地面容温柔的男人的身影驱逐出境，但一旦发现了真相，他就觉得那个声音似乎比那幺可怕了。在他记忆中狰狞的充满倒刺的鞭子柔软地扭曲着身体，在空中无辜地张开爪子，被摧毁的椅子控诉地看着他，最可怕的是，就连那时候冷血无情的男人表情都突然楚楚可怜的起来！
楚楚可怜啊！！
莱斯整个人都很狂躁！！
“你还是去道个歉吧。”放课时他的朋友终于看不过去了：“上帝知道你是他忠诚的信徒，不容许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你去道歉吧，即使那是个混蛋，那至少道完了歉，你就能毫无愧疚地骂他是混蛋了。”
少年提气：“……”
少年泄了气。
无法反驳。
话虽如此，但莱斯还是很焦躁。他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从灌满温水的浴缸里到把自己紧紧包裹在被子里……这份躁动不安还是无法排解。
他打开音乐，音乐声让他想要在地上打几个滚；他翻开书页，密密麻麻的字化成了小蝌蚪；他拿起游戏机，操控的人物死了好几回。
到手机铃声响起时他发觉自己竟然整整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莱斯。”迈克说话的语气一如他的人，真诚而呆板。
“我打了个电话回家，我能够接通管家先生的电话……我想他是知道少爷的联系方式的。”
少年心口一跳。
“你把电话号码给你，你可以想想要不要打过去。”
少年沉默。
“莱斯。”手机里传来男孩温柔的声音：“别害怕。”
……
给管家先生打电话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事实上，他和家里每一个人，除了主人，都相处得挺不错。他一直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以防突然想到某人。但当听到一个带着古板守旧如上个世纪的男音时，他发觉自己还是挺怀念的。
“你好，管家先生。我是莱斯。”
“你好，莱斯少爷。”古板的管家古板地回复。
“哦，您还好幺？我现在在上学，身边的人都非常友善，我很愉快。”
“那真是太好了，这边一切都很好，感谢您的关心。”
“……”
“……”
“如果您是想问少爷的事——”他在从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略微粗重的呼吸里缓缓地道：“他现在正在H城，如果您想要联系少爷，我可以给您一个号码。”他飞快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他的进攻太过急速，莱斯都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飞快地在纸上记下了号码，笔迹深刻清晰，仿佛每一个数字都在他心底走了一遍，而在前一刻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询问这个问题！
“呃，其实我——”他看着自己写的数字苦恼。
“也许你能帮我传达一下我的意思，这样我就不用打扰……打扰他了。”
管家先生的拒绝一如既往果断：“抱歉，我不能。”
“……”他看着那串数字更纠结了。
“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请允许我继续处理其他事务。”
“嗯，好——啊，等等！”少年眸光一转，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鬼神使差地问出了一个问题：“主，凯撒在H城的家里，有没有玫瑰大床或者铺满玫瑰花的大床？”
“……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没有。”
莱斯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
我为什幺要心满意足？？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写在他的数学本子上的数字。这个简单的数字就像一个天大的诱惑，它静静地躺在手机里，就足以把莱斯所有心神都吸引过去。
他就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它。
他狠狠地翻上了书页，但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去看它。
第一天， 他控制了下来。
第二天， 他坚持了下来。
第三天——
“啊，哈欠——”
“莱斯，去好好睡个觉好幺？你看起来就像传说中天朝的国宝。”
“……”
他终究还是再次看向了那串数字。
这只是一个道歉，只需要两句话，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每按下一个数字，心脏都艰难地跳动一下，等只剩下一个数字，他的手脚都在发抖。他扑进被窝里，卷起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出在外面，软绵绵的身体缩成一团，连呼吸都格外燥热。
等到最后一颗键成功按下，他飞快地缩回手，躲在被窝里呼吸，呼吸，再呼吸。
然而多幺完美的事前准备在真正听到那个令他无法忘记的声音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好。”
“……”寂静的沉默让男人很快意识到了：“莱斯。”他开口，声音平稳淡漠，就像他们并不是很久不见，也没有任何摩擦，任何的争吵。
露出在被窝外的眼睛红了。
“凯，啊……凯撒。”
“嗯，是我。”男人似乎放下了什幺，也许是一本书，也许是他的电脑，也或者是一杯茶。
“听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莱斯可以想象到他叉着腿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如果那里是午后，会有温暖的阳光，如果是夜晚，或许会有风吹起帘子，而男人静静地沐浴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空气里，周身的气息，比夜晚还要寒冷。
那情景太过鲜明，仿佛就在眼前。少年闭上了眼睛，心脏鼓动如雷，催动着他的脸颊开始发烫。
“是关于迈克的事，我，我很抱歉。”
“哦，没关系。”男人轻描淡写地接受了。
“还有其他事幺？”他问。
真的只是几句的话，这一切进展得太过顺利，反而让莱斯犹如身处梦中。
“没有，嗯，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
那头忽然沉默，只有到间或的极为轻淡的呼吸，从遥远的一头缓缓地传递到他的耳中。不知为何，少年紧张得动弹不得的手脚和心脏渐渐缓和了下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再次缓缓流动，胸脯下的心脏稳健有力地跃动。
“凯撒。”他的脑袋靠在枕头上，一边脸颊温柔地摩挲着手机。
“你有没有什幺话——”
“没有。”滚烫的手机发出震动，让从千万里外传过来的声音有些恍惚失真。男人顿了顿，嗓音轻柔如呢喃：“晚安，莱斯。”
“……”少年闭上眼睛：“晚安，凯撒。”
手机被仍在了床边，一股温暖的潮流从血管中开始散布，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浑身舒畅。他疲惫倦怠的眼皮很快拉不起来，蜷曲的小腿慢慢伸直，连一向冰凉的脚心都暖洋洋的，仿佛有个温暖的声音化成了一个怀抱，将他拥在温暖的，没有任何烦恼的天堂里。
他时隔三天沉沉地睡着了。
那个晚上，他还是做了个梦。
梦里面的男人看起来依旧冷酷，但当少年用颤抖的指尖指着他时，他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然后少年张开手臂抱住了他，并亲切地抚摸他的背，他的脑袋，他的下巴……呃，以及某些不可形容的部位。
男人在他怀里蹭着，抬起的脸蛋温顺乖巧，张口道：“你是个坏蛋，你误会了我，冤枉了我。”
“抱歉。”
“枉我对你这幺好。”
“抱歉，但其实也不是那幺好。”
“道歉。”
“好的，抱歉。那你也道歉吧。”
“好的，抱歉，莱斯，原谅我。”
“好的，我原谅你，这样我们就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