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 完结+番外完本[耽美]—— by:蟋蟀
蟋蟀  发于:2016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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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这些甲方在“谈生意”时最喜欢祭出的小把戏和小节目。那些人往往挂着一副生动而怪异的表情,眼里闪着扭曲的光,当着程显的面,时而折磨些半疯的女人,时而对一个早已奄奄一息的男人动用私刑。他们似乎非常想看到这些场景会对程显造成什么影响,于是一面吩咐手下,一面同程显谈论生意,告诉程显他们要找的人姓甚名谁、年龄外貌、家庭背景、性格习惯等等。这些小头目们总是看一眼那边的“节目”,再看一眼程显,似乎在等待着程显崩溃,至少也要露出恶心的表情。而程显呢,只是用笔在小本子上认真地记录下重要的信息,神情呆板而平静,像是中学生在抄写老师的板书。甲方们便时常被他弄得没趣。有一次程显走后,那个跟他“谈生意”的甲方小头目这样跟手下的人说:“这人的神经要么是中空的,要么就是假的。”
程显浑不在意。他已经在在意的地方犯下了大错,所以他才能毫不可惜地将自己放逐到这炼狱里。如果他没有在炼狱里死去,如果他到达了连他所畏惧的人都没有走到过的丛林深处,如果有一天他还能从这样的丛林深处里安然返回,那么到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可以用这样的经历将他之前的过错赎回一点点?他是不是可以因此变得清白一些,即便是用一种污劣去洗刷另一种污劣?
出于业务上的需要,程显持续不断地学习自制凶器、枪弹和用途各异的药品;他对黑市上各类买卖的行情了如指掌;他频繁受雇于快递公司、大小餐馆、修车铺和加油站;他常年混迹于城中村、客运站和规模不等的娱乐场所。到后来,追踪名单上的人于他是生意,也是消遣。通常,捕捉到这些人对他并不算太难,而通常他也都会把这些“猎物”活着送回去,因为这样一来他能得到额外的佣金。一般的流程是,他从随便什么地方弄来一辆车,把那个倒霉的猎物扔进后备箱,开去交接地。丢下猎物后,他直接将车子开到附近的派出所门前停下,然后溜之大吉。另一些时候,他用麻醉剂让猎物昏迷,然后大大方方地在夜里用三轮车把猎物载去某个小饭馆的后门,那里有接应他的人。
每完结一单,程显都会去银行。看着自动柜员机里吐出小票上的数字,他心头漫过一抹空虚和一点欢喜。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找个视野开阔的高地,买上些吃喝,自己给自己庆祝。一边庆祝,一边摸出那张有涂鸦的香烟壳儿,搁在指间搓摩。动荡不安的岁月让香烟壳儿脱略了形状,消褪了颜色,看上去就像个垃圾堆里的东西。程显对着这香烟壳,一个人默默地吃,默默地喝,默默地冲着城市的地平线眺望。他想有朝一日他还是要返回人间的,他至少应该在人间认认真真地争取一次,无论结果会是什么。
程显从事赏金猎人的第五个年头,他的名声在地下市场上已经成了一块可信赖的招牌。他的足迹遍及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城市,每做一单生意,他的活动范围就离Y城更近一点。黑市上给他起的外号叫“类人猿”,一些人想将他收买,一些人则开始公开出价,悬赏他的性命。程显对此毫无反应,如今除了记忆中那个乖怯的身影,他对什么都毫无反应。本来他已经计划着潜回Y城,他不介意再回去“岳家军”做一些事,如今他非常地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个小不点儿想必已经长得足够大,很能承受一些事情。
一股渴望配偶的冲动在他身体里滋长,当年那个阿程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如今成为“类人猿”的程显既敢想也敢做了。走在街头上,程显开始越来越多地打量那些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孩,想着如今那个小不点儿是不是也长成了这般模样。每当他看着那些男孩修长的背影、牛仔裤下露出的一截脚踝、将两鬓剃得短短的招摇的发型,他总会忍不住将岳骏声的样子给嵌进去,看看若是骏骏这样子装扮,会比这些男孩好还是差。——应该会比他们好吧,他带上了私心地想。
偶尔,他也会想起岳文龙,想起他跟岳文龙的那一晚,一边想一边慢条斯理地自`慰。如今他只有想做`爱时才会想起岳文龙,毕竟那个妖精的滋味不坏。如今,他仍捉摸不透那个妖精的想法,不过都无所谓了。他想起多年前自己惊慌失措从岳家别墅逃走的那一幕,硬如铁块的心上只剩下淡淡的疑惑——
他到底在怕些什么?对于那些莫须有的录像,他怕的到底是什么?
一双小犬般忧郁的眸子在记忆深处吧哒吧哒地望着他,程显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知道在这世上他终究绕不过这个克星去的。
“阿程,网上有人出老鼻子钱悬赏你,要活的,死的不要。”黑藏打开门走进来,手里拎着两盒盒饭。
这是地处西南的一个小镇,是少数民族的聚集地之一。不过近些年开发的厉害,连黑藏这般的少民子弟都开起了网吧,每日迎来送往,戴着副眼镜打问顾客:“今年多大了?”指着墙上的管理条例,说未成年人不得进入网吧。那些个一裤裆荷尔蒙的中学男生,肩膀一摆,脚尖一踮,粗着嗓子回他,“十八了!”黑藏盯了他们一会儿,挥挥手放行,绝不问他们出示身份证件。
程显半年多之前来到这里,租了黑藏网吧后面的一间房子住下。黑藏刚才对他说的话在他看来一点也不新鲜,原本他就是为了躲避黑市上对他的追杀悬赏才选择来这少民聚居地逗留的。他在血光冲天的河岸上走了这么些年,终于也轮到他自己成为赏金猎捕的对象了。风声才在空中扯出半个尖啸,程显就轻身南下,一路往山里走,一边着意结纳那些野性未泯的少民,一边打发时间似地研究起那些要捉拿他的都是什么样的角色,——几个月下来,他其实已经琢磨出一点端倪。
“要活的,不要死的——看来这人对人恨之入骨。”他对黑藏说,让黑藏把那个消息的出处给他看。
黑藏一手捧饭盒,一手从兜里摸出大屏幕的智能手机,手指弹钢琴似地在屏幕上点跃跳动。
——弹钢琴吗?程显忽地停止了咀嚼,若有所思。
这时黑藏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看,千万悬赏‘类人猿’阿程,要人不要尸,好几个群里都有这样的发言,还说你籍贯是沿海的Y城,长得像举重运动员,这说的就是你吧!”
黑藏又翻出几个类似的发言给程显看,都是关于黑市交易信息的匿名群或论坛。程显在这儿住了半年多,知道这个少民对这些科技产物很有兴趣和研究,是个合格的网吧小老板和电子科技爱好者。当他得知程显的那部老诺基亚平时只用来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时,黑藏简直大吃一惊,“可是——你不是靠抓活人吃饭的吗?你就用这么简单的手段,怎么能捉到人呢?”程显就道:“你家人以前怎么在山里逮兔子跟野鸡的,我就怎么抓到那些人的。”除了自己对年轻男孩子的不一般的喜爱,程显并没有对黑藏隐瞒自己的背景。他对那个少民说“我靠抓人挣钱”,黑藏头一点就相信了,并不多追问什么。程显就喜欢他这一点。
“……你上次说你查过这些人的IP?”程显从黑藏手里接过盒饭。
黑藏摇摇头,“全是匿名发言,只有一个披了马甲,那个披了马甲的查出来的IP地址是香港,估计是用了代理。”
程显掰开筷子,打开盒饭正要开吃,那边黑藏又把他的大屏幕手机杵到他眼前,“喏,这就是那人披的马甲,名字起的古怪,是你们汉人的典故吗?”
程显瞥眼一看,看到“雕心”两个字,心想这能有什么典故。不过他自己书读的不多,有典故大概也看不出来。正缓缓地摇头,突然,好像福至心灵,他心中响起许久之前杨淮放对他说的话:“文龙的名字是我起的,典出《文心雕龙》。”
亚热带的阳光照在程显身上,他拍着黑藏的肩膀,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一边笑,他一边感到重返人间的时刻到来了。
两个月后,程显只身回到故乡Y城,跟杨胖子联系上,之后又跟岳建益联系上。岳建益对他的归来表示出极大的欢迎,对他客客气气。程显寻了一家快递公司挂靠名姓,捎带着帮岳建益做些“举手之劳”,基本上也都是赏金猎人的活计。老生姜给钱给的慷慨,划给他的分红也一年比一年多,岳建益还总让杨淮放把程显叫去“新世界”,想把他捆死在Y城。程显呢,想出现的时候才出现,不想出现则干脆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出现的时候,一般也是岳骏声在场的时候;而岳骏声要是在场,岳文龙一般也会在附近。
所以至少有那么几次,程显暗地里望着他那个长大了的小不点儿,一回头,发现岳文龙的目光也正穿过人群,飘移到自己身上。见他看过来,岳文龙的眼睛里有针尖似的芒闪过,也就那么一瞬,过后便又是沉沉的黑。
程显的反应常常是——掂一掂手上电动车的钥匙,然后慢悠悠地走开。
那个心惊胆颤的保镖被埋葬在了那一年的夏天,那个蛊惑人心的美少年似乎也是如此,——至少对程显来说。

十五、
屋子里的味道很好闻,床上的味道很好闻,他身上盖的被子和手里抱着的玩具狗的味道统统很好闻。程显在这一圈好闻的气味里梦意起伏,一会儿是那几年地下丛林的喋血生涯,一会儿是岳文龙挑眉问他的那一句“他是谁?”他的眉头皱起了又展平,展平了又皱起,他一直都是这样睡不安稳的,脑子里始终都有画面冒来冒去。好不容易呼吸逐渐舒缓下来,忽然眼上一凉,像是刀刃贴到了他脸上。程显立马就醒了,手臂先于意识发动,他眼睛还闭着就猿猴摘桃般一捞,捞着了一个人的胳膊,然后反向一拧——
“啊!”黑暗里响起这么一声,音色绝不陌生,虽说他回来后并没有真切地听过几次。
程显马上就松了手,睁眼就是岳骏声气愤委屈的脸。逆着灯光,岳骏声正冲他龇牙咧嘴:“混蛋!鳖佬!你怎么进到我家来,还睡我的床?!我要报警!”
一伸手,把程显怀里的玩具狗抢走了,又一下一下地推搡程显,“下去!下去!我要报警!你到底怎么进来的?!”猛地一推,把程显推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程显一屁股滚落在地,不言不语。他凝视着岳骏声,自始至终都凝视着岳骏声,看着他凶巴巴的神气。
岳骏声颇为尴尬地站着,他那一下推的狠了,没想到真把程显搡下去了。而这鳖佬又总是用那么令人难堪的目光瞧着他,默默地瞧着他,好像自他小时候起他就一直这么瞧着他了。我们的小草包莫名地觉得烦躁,觉得不自在,想要大哭或大叫,尽管他深知程显对他不会有恶意。
终于,程显说:“你爸说你遇上事儿了,给我钥匙,让我过来看看。”
岳骏声其实并不关心答案是什么,他甩了外套随便一扔,“我爸大惊小怪,没事找事!”
程显没有接话,他看着岳骏声一个劲儿地走来走去,拿起这个东西,丢下那个东西。小草包装出很忙碌的样子翻出新浴巾,又大咧咧地脱下脏袜子,等到他想脱裤子的时候,倏地停住。
他横着眉毛瞅了程显一眼,嘴里嘟嘟囔囔地,“我这儿没事儿,你不用呆在这儿……”
程显道:“真没事儿?你爸都说了,有人想害你,你爸在这些事上不会说假话罢?再说,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命?”
岳骏声拖了浴巾往卫生间走,“有什么好在乎的?大不了跟我妈当年一样……”
程显到底忍不住,“你妈可不想你跟她一样——”
眼看着卫生间的门关上了,从里面突然暴出一声带上哭腔的吼:“不许提我妈!!”
岳骏声情绪崩溃,暴跳着冲出来,把门一摔,“你有什么资格提她?!她死的时候你都不在!!……这么多年你都不在!不在!!不在!!!”他朝程显扑过来,对程显大打出手。
岳骏声红着眼睛,一边哭一边拳打脚踢,踢打的狠极了,却是毫无章法。看他冲着程显的那股子狠劲儿,好像程显才是导致他这么多年孤苦受气、惶惶不可终日的罪魁祸首。他像个小泼妇一样一心要把程显打倒,像对待仇人也似,甚至还用上了嘴,在程显的大臂上咬出两排深深的牙印。
程显任他发泄了一会儿,明明浑身上下被揍得挺痛,却没太大感觉。他眼里只见到岳骏声哭得乱七八糟的脸,本来很时髦的发型这时也乱成了鸡窝。
瞅着差不多了,程显斜斜出手,轻轻松松地捉住了岳骏声袭过来的拳头,同时撩腿一拐,别住了岳骏声踢过来的腿。
“鳖佬!——”岳骏声急了,还要再较劲,被程显顺势一带,重心歪倒,两个人相贴着摔到床上。
程显在摔倒的一瞬环住岳骏声的脑袋,把嘴靠在他耳边,沉沉地道:“对不起。”然后轻轻一吻。
岳骏声不知道是情绪太激动忽略了,还是正忙着攻击程显没在意,总之仍在大发脾气的小草包对着程显又掐又打,直到程显一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对不起”,他才余怒未消地扯住程显的汗背心,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全揩到鳖佬的背心上。
揩完了,要么是累了,要么是不好意思,岳骏声把脸埋下去,不叫程显看到。他手拽着汗背心,无意间碰到程显硬梆梆的胸肌,耳根子一热,掩饰着道:“吃什么的长成这样!”
程显眼眸深深地看着他,手上一下下长抚他的背,任凭岳骏声糟蹋自己的背心。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岳骏声吸着鼻子,小小声地向他诉说这么些年来的种种不如意,说的断断续续,“……妈妈就死在我面前,我亲眼看到车子从她身上轧过去。妈妈是被人害死的,她把我推开了,她自己却死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车祸,那辆车子是故意的,我爸还骗我说不是……爸爸有点怕孙阿姨,我早就看出来了……妈妈桑说爸爸过得不容易,劝我要忍耐,说等我长大就好了……但孙阿姨就是不喜欢我,见了我当作没看见,她那个叫孙惟的弟弟把我当小偷看,一见我就阴阳怪气。就我哥对我还可以,我是说以前对我挺好,后来……后来我觉得我哥也变得讨厌我了,跟孙阿姨不一样的讨厌我,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我就是知道……我问过他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哥一边抽烟一边笑……唉,我哥长得是真好,好多人喜欢他,男的女的都有,他应该很幸福对不对?我一辈子都比不上他……”
岳骏声抽抽搭搭地说着话,程显像吻什么易碎品似地一下一下吻着他。
“……我哥是前途无量的,他有爸妈,还有个舅舅帮他,我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还有人想叫我去死,可我做错了什么?我一直努力听话的,也有认真学习,但成绩总上不去,不管怎么样,就是5 上不去……我心里着急的要命,可是越急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那天杨叔叔还笑话我是榆木脑袋,我听了心里难过死了……然后你又不在,妈妈本来还说如果她不在了,让我去找你,可你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听说你本来给我哥做保镖,后来一下就跑不见了。我还跟我哥问过你来着,我哥说你当类人猿去了,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我哥就什么都没再说……”
后来岳骏声又颠三倒四地说起他的若干小女友,说起谈恋爱有时挺有意思,有时又很累,而他谈恋爱的主要原因是终于有人能陪他玩了,他不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而且那个陪他玩的人还挺喜欢他……
“我也可以陪你玩,”程显听见自己这样说。
“嗯,什么?”
岳骏声懵懵懂懂地望向他,声音小的像蚊子哼,身上散发出的是温暖的男孩子的气息。程显亲了他那么多下,正是不可自拔,撩眼撞见那跟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小犬似的眼神,脑子一轰,头一低,亲到人嘴上。
他亲得又霸道又温柔,不容置疑地逮住小草包的唇舌,软软地吮舔。
岳骏声睁着眼睛,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灯光柔柔地笼罩着他跟程程,他只感到他被程程舔的非常舒服,堕入了云团那样得舒服。他迷迷瞪瞪地搂住程程,稀里糊涂又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嘴巴也去亲程程,——
程程的舌头好温柔啊,程程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比晓薇的还要好闻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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