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我宗与魔宗向来无正面交锋,今日他们派出的飞尸数量有些惊人且毫无征兆,恐怕还有蹊跷。”长老们附言道。
另一人点点头:“若不是玄兮仙君恰好携徒在此,恐怕我们的确要对付的吃力些。”
弟子们伤势颇重,所幸无人遇难,这下暮映辉不得不暗暗对芥茗怀了份感激。
“罢了,先整顿整顿,好生修养,五百飞尸不是小数目,魔宗的损失也是不小,”暮映辉思忖片刻,挥了挥衣袖道,“告诉我宗弟子,若是不想今日惨状再度发生,定要谨遵仙君教导,潜心修行!”
“是!”
这边玄兮将芥茗带回冲霄峰,刚出法阵便看到白鹤扑扇羽翼翻腾在空中,见到二人回来高声鸣唳一番俯冲下来,却在差点撞上二人后及时止住,叽叽喳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师叔辛苦,请带我前去。”玄兮脸色一冷,刚想动身又被白鹤扯了扯衣摆,示意芥茗还昏迷未醒。
想着芥茗先前那副大杀四方的模样,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玄兮把芥茗拖回了内殿中休息,再同白鹤共同赴了他们所行的目的地。
典室之中又是一片狼藉,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斗,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腥臭,夹带着尸臭和血腥还有墨汁味,白鹤迈着细长的双腿跳跃上了桌案,用长喙啄了啄一鼎古旧的香炉。
那是一鼎可以汇聚气息的香炉。
玄兮将香炉置于手上,沉默片刻道:“是前些日子的气息。”
白鹤立马急躁起来,叽叽喳喳不绝入耳,玄兮侧目倾听片刻,垂眸平静道:“且不用告诉他。”
白鹤有几分迟疑地歪了歪脑袋,玄兮却不再解释,揭开香炉拨动一番道:“攒积的法力应当已快够了,过几日我将再给师叔试一试。”果不其然,白鹤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围绕着师侄十分开心地盘旋起来,活脱脱一只大傻鸟。
而玄兮早已眯起了双眼,将今日突袭剑势宗的擎羊和近些日子总是探寻他冲霄宫典室的这位联系到了一处。
都是操纵飞尸之人,难不成还是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_⊙)今天的份~给各位大爷承上~我芥就是辣么毒辣……
☆、听说动机不纯
芥茗这一昏足有三天,睁眼时觉得沧海桑田都已经反转一轮。
他咬牙切齿地从床榻上撑起身,强忍怒火两眼几乎泛出绿光。
五百年,自从他能幻化出本命洞冥灯后,一路斩邪诛魔独辟天地,从无人敢在他狂杀时制止他,更妄谈将他直接打晕过去!
原本若是杀了擎羊,那必定是大功一件,能助他涨上一大截修为,却硬是被玄兮搅了好事!
正当他火的叶片都快冒烟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芥公子,在下青鸟,不知可否方便进来?”耳熟的青年音在门外温声响起,仿佛一盆水哗啦扣灭了芥茗的怒火。
芥茗听到这声不禁心中起疑,却还是打开了门。
青鸟一袭青衣,上面点缀青梅簇簇,儒雅非凡,他提着一包散发淡香的小囊道:“本还担心芥公子未醒,准备了些醒神熏香,不想芥公子看起来已经恢复不少了。”
芥茗皮笑肉不笑道:“和我文绉绉的没用,你若是想巴结,应该去找玄兮。”
“芥公子多虑了,青鸟逍遥自在惯了,并无什么巴结之意,只是前些日子芥公子一语道破了青鸟身份,让青鸟有些诧异罢。”青鸟狡黠地笑了笑,一双狭长的眸子映出剪水的柔光。
芥茗一顿,不经意看了看四周:“你在冲霄宫里说这种话,也不怕被玄兮听见?”
“果真同为妖族,芥公子还是热心的,”青鸟打趣地笑笑,双目眨眨,“今日玄兮同宗主商议事情去了,我便是趁着空当来私会芥公子的。”
芥茗:“……”不知现在将人杀了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不知芥公子当日是如何一面就知道我是妖而非仙?”青鸟坐下后直白询问。
芥茗看他一眼:“我反而想知道,玄兮又不瞎,怎么就和你为友反而不察?”
“我修为本就不低,掩人耳目还是做得了的,且玄兮此人刻板,认定的事便会一直做下去,他既认我为友便自然不会再怀疑其它,我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多加考究了。”青鸟笑了笑,直直看着芥茗。
芥茗抬起眼皮:“你就这么当我的面说我师傅蠢?”
“你不也是被迫拜师的吗?”青鸟眸色一暗,刹那闪过一丝精明,“所以我想知道,他收你为徒,究竟是否是因为你有堪破万物本体之能?依我看来,你修为并不算高,我却看不透你的真身。”
芥茗兀自冷笑,你不过一只以假乱真的妖,自然不能透过晏纹的法宝看透我的真身,嘴上却道:“我看不破你真身,你也看不破我真身,我们还是互相保留一些秘密才好。”
青鸟垂眸静默半晌,终是点头:“芥公子有此想法也好,水至清则无鱼,青鸟只希望能在剑势宗中有一隅歇身之处,别无他求。”
“你真甘愿在这山中给玄兮做一个看门守山的?”芥茗眯眼问道。
青鸟轻轻笑了笑:“又有何不妥,如今仙魔之乱又有苗头,青鸟能得一隅安身不涉纷争便是最好。”
“那前几日,有人来攻打剑势宗你可知晓?”芥茗冷眼看他,若是真如青鸟所言,他这么个守山者怎可能从头到尾都未出现?
青鸟沉重地点了点头:“煞星堕魔不是好征兆,幸而玄兮已将其降服,想必假以时日会送至昆仑受审。”
芥茗觉得这人似是与他打太极,不耐烦地厉眼扫过去,眼中寒芒毕露:“我问的是,你去了何处,为何从未出面对敌?”
青鸟怔忪片刻:“我以为你知道我平日里所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何事?”芥茗挑了挑眉。
青鸟有些犹豫了片刻:“闲暇时我会替玄兮四处收集富含灵气之物,原因他师叔在千年前受了重创,修养至如今是时候开始化形重塑真身了,所以时间更为急迫了些。”
芥茗的声音突然有丝震颤:“那只白鹤真是他师叔?”
“正是,那只白鹤曾还是王母身边的一位仙尊,深得王母喜爱,只是受了太重的伤连化形都化不出了,所以被带下昆仑好生休养,”青鸟苦笑一番,“虽不知五百年前发生了何事,但令一位仙尊连化形都化不出,定是极大的劫难,所以玄兮一直在用各种灵物为其修补。”
芥茗想的却是,原来那只被他踹到水里哆嗦的落汤鸡真是玄兮的师叔,还曾是个仙尊……
如此都没杀了自己,看来玄兮对自己的企图心真心不小,莫非是要用自己作什么材料助那只白鹤化形!?
“你平日里为玄兮收集的都是些什么灵物?”芥茗状若不经意地摆弄了下指骨,垂眸时眼中却夹带丝丝狠厉。
青鸟摇摇头道:“并无什么特殊,那只白鹤本身便是仙灵之体,我只需采些仙草与兽类灵物比若龟甲,届时玄兮再以法术将这些灵力逼出即可。”
芥茗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挑起眉头:“如此,看来我也得表示表示,才能让新拜的师傅对我更加用心了。”
青鸟盯着芥茗平静的模样,若有所思地微微皱起眉头……
两人达成了共识,芥茗不会向玄兮泄露青鸟的身份,而青鸟也将尽他所能在玄兮面前为芥茗谋得更多福利,虽两人都不大信任对方,这点却都是目前急需满足的。
“玄兮是我老友,我自是会多替你们师徒打算,”青鸟吟吟一笑,“若我未猜错,玄兮今日同掌门所商议的便是关于前些日子飞尸攻击宗门之事,玄兮此番下凡本就要彻查魔气源头,此事必然和魔宗有关。”
芥茗轻轻捻起茶案上的水杯,斜眼问道:“所以呢,你知道擎羊是谁派来的?”
青鸟轻笑摇头:“擎羊是谁派来的我不知,但我知强龙难压地头蛇,玄兮若想追根究底,必定要去问一条地头蛇。”
“腾蛇?”芥茗脱口而出这名字,征询似的看向青鸟,青鸟却摇摇头:“腾蛇虽能力非凡,也在凡间却失踪了许久,我说的是毕方。”
芥茗顿时面露嫌恶,怎么又是一只鸟。
“毕方是上古四神兽之一,受无上黄帝之命留守泰山,方圆几千里的亡魂恶灵都由她镇守,魔宗炼制飞尸之事毕方定然知晓。”青鸟肯定地说。
芥茗挣扎再三,紧紧盯住青鸟道:“我要玄兮一定带我同去。”
青鸟暗自吃惊:“泰山虽说离剑势宗不远,可也有几百里距离,玄兮来回许久,你本可在这宫中修炼,我也能传授你其它……”
“我不用功法,我只要跟着玄兮。”芥茗沉声道。
毕方虽为鸟禽,可它镇守的万千恶魂怨灵却是极佳的修炼材料,只要可以跟着玄兮一同前去,不怕他修为不会进步。
青鸟见他如此执着,终是犹豫地点点头:“好。”
青鸟走后,芥茗开始盘算,修出元神前决不可贸然回青丘,否则晏纹用强硬手段再囚禁他,他连自保都做不到;同时也不能对玄兮和青鸟掉以轻心——
玄兮收自己为徒,尚不知是因为和旧人相关,还是想把自己当做材料助那只白鹤化形,青鸟更是身份不明,态度殷勤的不像话,种种情况看来,他不得不加快修炼速度。
正当他打算用一套玄兮教导的心法来稳固气海和妖丹,再次被拜访的人打搅了。
“芥公子,沧笙不请自来实在羞愧,可刚刚在宗门内听闻仙君说道你们明日便会起身离开,沧笙觉得今日不来恐怕再难有相逢之日。”暮沧笙气息不稳,从来修整的仪容竟有些凌乱。
芥茗暗暗嫌弃地注视着跪在屋外不肯起身的青年:“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什么东西能送你。”
“芥公子前几日在剑意广场上力挽狂澜,沧笙自知力如蝼蚁无法与公子无法并驾齐驱,也入不了公子的眼,可仍旧要前来向公子道谢,救我剑势宗于水火!”暮沧笙说话仍旧有些喘息,可一双明亮的眸子却精光不灭,炯炯有神地仰视着站没站相的芥茗。
“……”把严谨的素色道袍穿成一副松垮样,芥茗是第一个,他倚着门框复杂地看着这青年。
怪不得老宗主见玄兮要带着他来混面熟,不过二十便结了内丹,天资惊人,后天助力也足够,在当今凡间修真界算得数一数二,不出一段时间必定又是一颗耀目的星辰,恐怕比起玄兮都不会逊色。
更重要的是,他曾经对呛过玄兮,这点让芥茗印象非常深刻。
见芥茗一直不说话,暮沧笙又微微垂首道:“今日前来,除了道谢,还要向芥公子道歉,家父当日的鲁莽行为,实则是为了保障冲霄峰的安全,并非有意与芥公子为敌……”
“你会成为剑势宗的宗主吗?”芥茗突然岔开话题。
暮沧笙双瞳骤缩,惊愕地仰头看向芥茗。
芥茗凤目微挑,精光潜埋,一头黑发未曾打理,随意松散在身后如星河落幕,眉宇间的红印如一团业火熊熊燃烧,总是散发着正邪莫辨的气息。
他重复了一遍:“你会成为剑势宗的宗主吗?”
暮沧笙张了张嘴,心脏狂跳不已。
这问题看似很简单,可谁敢一口承诺下?不说会被人视为野心昭然,但说修仙之路向来艰辛,若是出了什么难以预料的岔子,就会前功尽弃。
芥茗轻轻蹲下身盯着暮沧笙,认真道:“好好干,超过玄兮的话我就收你作我手下。”
暮沧笙的大脑已经有些不够用了,他盯着近在咫尺的芥茗紧张不已:“芥公子,你不是仙君的徒弟吗?”
芥茗笑了笑,刹那邪气凛然,纵是未说话,那双凤目中的骄纵已显露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吼!
芥茗小哥哥脑补能力打听能力都是10级的~
☆、听说阴阳有禽
也不知是因为芥茗的态度坚决,还是青鸟真的附耳建议,总之次日一早芥茗如愿以偿地和玄兮离开了冲霄峰。
芥茗心中对玄兮不满,早因其阻碍自己杀擎羊而达到顶峰,此番和气相对,纯属作出来撑场面,实则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剑势宗距离泰山不远却也道不上近,若是以芥茗的速度恐怕还须半日才能到,高空之上俯视地面,隐约可窥见群山中氤氲的层层雾霭之色。
若是普通人定会觉得这只是寻常山林瘴气,而芥茗却微微皱眉,这是魔气的实体,他凭借洞冥草之力可以窥个一清二楚。
这一带还算有道门中人镇守,魔气尚且升腾至此,远离道场的俗世还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
桑柴城的那只墨妖,若非被魔气侵染是绝不可能沾惹人命的,他蓦然想到两次在这些人身上看到那个诡谲的咒印……恐怕这次真是要出乱子,想到这里,芥茗不禁暗自提高了些警惕。
“屏气。”玄兮突然提点一句,芥茗本能敛气浑身气息作出防卫姿态,却被玄兮又一把拉到了身后。
芥茗看着面前的一对奇异飞禽绕着他们二人盘旋,两只鸟不过拳头大小,一红一绿极是艳丽好看,却是天残之躯般,都只有一眼一翼,互相扶持才得以飞起。
玄兮昂首凌空,微微对这对飞鸟垂首片刻,那对奇异的鸟儿最后在浑身僵硬的芥茗脑袋上轻啄了几下,扑扑翅膀缓缓离去。
“比翼鸟?”芥茗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两个小身影消失的方向,“这种环境,居然还有活着的比翼鸟……”
“从泰山而来。”玄兮眼中精光微闪,沉吟片刻道。
比翼鸟胆子极小,若是感觉受到了威胁会双双自杀,而这对比翼鸟的羽翼上沾染着毕方的火性法力,能活着从泰山那边飞到这里,代表前路并无多少危险。
芥茗则心中一喜:“那我们加快速度!”
玄兮看他一眼,还有话未说明:前途虽无凶险,可比翼鸟极少会离家,泰山之上肯定是出事了。
所以芥茗满心踌躇地打算一跃而至时,猛感到天旋地转一阵,眨眼间竟被收拢成手掌大小!
“玄兮,你对我做什么!!!”
芥茗目眦欲裂地跳起来,妄图戳死玄兮,奈何玄兮却连一个眼神都未给他,直接把他塞进了腰间的储物袋中——和存放擎羊的不是一个袋子,否则芥茗真要毁天灭地了。
“太慢。”玄兮轻描淡写道,芥茗气的两眼泛白,又在一阵强劲风流下缓缓冷静下来。
你就先得瑟吧,待我修成大道,第一个宰的就是你,某草精心中恨恨谋划着。
玄兮的雪白织锦道袍与紫色编带在风云中如紫电划过,他面若青瓷清冷淡漠,唯有一双厉眸彰显出不可违逆之态。
越靠近泰山便越感到热力袭来,即便是凌冽寒冬都能感到灼热,难怪比翼鸟会逃离此处。
俯瞰山岗,遍地枯枝凋零,草木衰朽,一片死气。
地面的灼热太过霸道,芥茗待在玄兮的储物袋中清晰可见外面的场景,被这热度熏得有些难以招架。
毕方是神兽,它所造出的火不同寻常,和晏纹的狐火不相上下,正当他感到仿佛要被灼裂时,一道清凉气息包围了周身,这动作除了玄兮再无他想。
芥茗眼皮狠狠翻了一下,舒舒服服四仰八叉躺在了袋子里。
整座泰山都是这般了无生机,魔气却未见得有多少,相反,毕方作为火性神兽的火属性法力四溢,将整座山化为死地。
玄兮走了很长一段路,跨过一座高桥,路过了无数动物骸骨,最终在一个怪石嶙峋的洞口停下来。
洞前是长满了枯草的石板大地,一条破裂的裂缝将石板分为两半,两边明暗不一,阴阳相异,正是有名的“阴阳界”。
洞口的石头似是被火熏的发黑,一副破落模样,若非玄兮停在这里,一般人绝想不到神兽毕方会蜷缩在这一隅。
玄兮从袖中拈出一张泛黄的符纸,启口轻喃了几声,那张符纸便自动悠悠然自动脱离他手掌,飘向石洞里。
臭道士的把戏,芥茗看不上的心里埋汰一声。
符纸被黑暗吞没后再难辨踪迹,玄兮却不急不慢地等在洞外,直到一点火光猝然亮起,细细辨来竟是那张符纸在洞内燃了起来。
芥茗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下一刻热风如汹涌的狂狼从洞内席卷而来,藏在玄兮法力保护下的他未感到不适,却明明白白看见洞口的枯木,在这阵诡异热风中熊熊燃烧起来。
他急忙下意识仰头朝玄兮看去,只见玄兮傲然直立,神情冷冽,这股气流竟对他未起丝毫伤害,除却吹起他几缕墨发和霜紫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