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小白脸呢!”龚致远被此言激怒,勉力推了那纨绔一把——
却,没推动。
“哎哟,小公子力气挺大啊!哈哈哈哈!”那三人简直笑开了,羞得龚致远两颊赤红,周围也是哄然笑闹,尽也不看百戏了,全都瞧了过来。此时温彦之瞥了眼楼上,只见那绛紫的人影还坐在那里,背对着这方,竟似全然不知动静。
面前那三人还在说着什么,竟也入不了温彦之的耳朵了,此时只板起脸来,沉声对揪着他衣领的那个说了句:“放手。”
那纨绔见着温彦之是个清瘦的,长得又俊气,只当好欺负,便揪得更死了:“爷爷偏不放,嘿嘿,你若是恭敬求爷爷一句‘大爷开恩’,在爷爷跟前磕个头,爷爷就放你走。”
龚致远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身后温彦之竟然轻轻笑了一声,认真地问:“磕头?凭你都当得起?”
“你说什么?”那纨绔怒容将温彦之又拉近了一步,掀开龚致远,“爷爷我当不起?笑话!你知不知道爷爷是谁?”
温彦之由他拉着衣襟,还是那个一板一眼的模样:“凭你是谁,都当不起。”
此言一落,四周都吸了口冷气。那纨绔气得大喝一声,抓起旁边一个瓷盘就要摔过来,龚致远只来得及挡在中间,此时忽闻侧旁传来一声:“张公子且慢!”
那纨绔顿了手,没耐烦地循声看过去,见了说话的人,登时面色变成恭敬,连忙放了温彦之的衣领:“哟,沈老板啊!您也在这儿听戏呢?巧巧巧!”
龚致远回过头去,只见果真是沈游方快步走来了,正问温彦之:“温——公子无恙罢?”
温彦之立在旁边掸衫,冷着脸道:“无恙。”
沈游方向那张公子素淡地笑:“张公子,这温公子是在下的友人,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那张公子站在沈游方面前,就像是变了张脸,讪讪道:“好说好说,是在下冲动了,得罪得罪!还望沈老板,和这位……温公子,不要怪罪才好!”
温彦之抱拳谢过沈游方:“劳烦沈公子解围,想来沈公子还有要事,温某不便打扰,改日再行谢过。”
沈游方摆手:“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龚致远便也妥善辞别,跟在温彦之后头速速冲出了戏楼。
沈游方与那张公子两方言罢,拾级上了二楼雅座,向在座两个中年人抱拳:“对不住,方才是沈某的朋友。”
他说了这句,目光淡淡从齐昱面上掠过,心奇道:明明那日温彦之失踪,这刘侍郎是比谁都着紧,今日温彦之在下面出事,早该下去揍人了,他竟又如此坐得住?
——吵架了?
他用目光问旁边的李庚年。
李庚年向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沈游方便就坐下,正要接着方才的河道改建一事说下去,却见坐在对面的齐昱,忽然把手里的茶盏咯哒一声放下了。
“沈公子,”齐昱淡淡开口。
沈游方:“哎,何事。”
齐昱笑得很和煦,扬了扬下巴示意堂下:“方才那个叫张公子的,是何许人啊?”
沈游方心里一凉,暗自给那张公子掬了尊佛。
——果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发动技能 “帝王一怒”
纨绔三人遭到一万点暴击,向下路逃跑。
“黄桑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killing spread!”
“黄桑 全场最佳!”
“敌方已尽数歼灭!”
黄桑:竟敢碰朕的男人,找死!
黄桑 指示了 李庚年 :再杀一轮。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脑补成游戏画面我竟觉得这章一点也不虐了。
本身好像就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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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沈游方说,胥州城里,能自称“爷爷”的张公子,只有官道督造张林芳的儿子。
齐昱听之了然,只道果真是此“张”。
虽不知这张公子是何人,可齐昱对他爹张林芳,倒是有那么些印象。五六年前,尚是周林两家得势之时,张林芳也就是林家手下的一个七品参司,曾依着关系替吏部出了笔筹款,齐昱登基前,便由吏部念着好,轮到地方上来做了督造这么个肥差。
官不大,只从六品,可过手钱财何止千千万?胥州乃南北交驿,周遭过往官道六条,每季朝廷下拨的修葺银钱,没有十车也有九车,全是雪花白银。
此番周、林落马,林家反水免遭死劫,可家主林太傅被罢免、提讯,与案数人秋后处斩,到此也是元气大伤。这张林芳始终同林家打得火热,不仅没就此扯上干系搭进去,他儿子还如此跋扈放肆,也确然有些耐人寻味。
想来想去,不外乎是张林芳早已四下打点好了。
然这打点的银子,从何而来?
齐昱笑了笑,不再作想,只又听回席间各人所说的河道改建一事。此事一直谈到戏楼快关门,各方告辞时,齐昱留了沈游方一步。
沈游方愣了愣:“刘侍郎,还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齐昱同他边向外走,边道,“本官只想问沈公子,可有兴趣管管督造之事。”
沈游方挑起眉头,默了半晌,笑道:“刘侍郎想让草民,如何管?”
回到宅子已是二更时候,齐昱命人去知州府上取来两册账目,只喝了盏浓茶,便命人去把龚致远找来,自己也是一头扎进书房。
龚致远同温彦之早早回来,已经洗漱干净睡下,正是迷蒙入梦之际,忽被叫醒了提到书房来,还怕是方才戏楼里的事情险些暴露南巡身份,要被钦差大人詈骂一顿,此时站在刘侍郎跟前,难免有些瑟缩。
可他转念一想,明明是同僚为官,刘侍郎又与温彦之是那个那个,方才事出之时竟也没有前来解围,这也着实让人愤然。
两相一冲,又不甚怕了,只梗了脖子道:“刘侍郎漏液叫下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齐昱烦闷数日,当然没忘记这猴子在温彦之房中多嘴之事,可此时正事顶在头上,见龚致远不甚恭敬的作态虽是不满,却也懒得发作了,只笑了声:“龚主事为朝廷做事,倒似极不情愿的模样。”然后手里将案上的两本账册向前一推,“本官不过是得了两本册子,欲劳龚主事过目罢了。”
龚致远一听是正事,连忙打叠精神,将那两本册子接了?3 矗骸啊俚蓝皆斓恼吮荆俊?br /> 齐昱靠在椅背上:“你瞧瞧这账本,同朝廷拨银对不对得上。”
龚致远便立在案边,就地翻了半晌:“刘侍郎,都对得上。”
齐昱皱起眉,正要问别的,却听龚致远又补了一句:“可是,又太对了。”
“如何叫‘太对了’?”齐昱问道,“难道账本不该对?”
龚致远随手给齐昱翻开两页,“大人容禀,就算是算师精良如九府者,统录国库进出,尚有未能言明出处之说,毕竟出账无整,加之各处度量称重有些微差别,白银斤两总不至完全相等,多少丝毫出入。可这账上,每一处的白银斤两,细至毫厘,都是一模一样,几乎像是……像是……”
齐昱垂眼看着那两本账面上一模一样的数目,替龚致远讲完了整句话:“像是抄上去的?”
龚致远缩回手,讷讷地点了点头,心想此言出口,无疑就是将这官道督造打上“贪墨公款”的钢印了。他不由问了句:“刘侍郎,这官道督造,是何人啊?”
齐昱并没有回答他,手臂支在扶手上,状似沉思,只静静说了句:“龚主事不必多虑,先回去歇下罢。”
龚致远一愣,“……哎,下官告辞。”走了一半,又想起什么,折回半步来:“刘侍郎,今日温——”
“出去。”齐昱抬手合上案上的账册。
龚致远只好收了声,“那,下官告辞。”说罢,便打书房出去了。
齐昱看着房门关上,终究是怔忡了一会儿,唤道:“李庚年。”
“臣在。”房梁上飘下来一声应答。
齐昱拂开桌上的账册,又拿起手边一本折子,“你去后院瞧瞧,温彦之睡了没。”
李庚年挂在房梁上愣了愣,“……?然后呢?”请过来吗?要和好了吗?
齐昱抬头,赏了李庚年一个白眼:“然后回来。”
李庚年失望:“哦,臣遵旨。”
——皇上想看,为何,要让臣去?臣,不是很懂。
就在李庚年窜到后院窥了一阵,回去向齐昱报说温彦之屋里灯熄了想必睡了之后,温彦之小院的灯忽然又亮了一盏。
一小会儿后,温彦之披着衣服捂着肚子,秉烛走出屋子。
这便是白天不吃东西的报应,叫人晚上饿得睡不着,此时可不管人有没有胃口,身体是受不住了,腹中直叫唤。
温彦之混混沌沌,绕了回廊要往厨房走,却在转过跨院时差点撞到一个人怀里。
温彦之惊魂未定倒退两步:“谁!”拿起手里的烛灯一照,却是当场站定了愣住。
面前之人竟是齐昱。
想来是刚从书房处理完事情,要回屋睡了。可齐昱寝室在北院,千不该万不该走着处跨院回廊,毕竟此处回廊只能通向……温彦之的那个小院。
——皇上,要去看我?
温彦之心里这么想着,竟尚有一丝雀跃,可即刻又想见方才在戏楼里的事情,这丝雀跃当即就被冷水浇熄了。实则他心知齐昱这两日是刻意回避他,又有了今早那公事公办的口气,和晚上戏楼里的不闻不问,同过去他姑母把姑父关在门外干站着时一模一样,便是冷战上了。可姑父当初尚且是因为纳妾之事才惹了姑母生气,温彦之想了整整一天,连饭都吃不下去,却完全想不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那夜里……打挤时,没打上?
温彦之抬头注视着齐昱的脸,在齐昱此时不苟言笑的脸上,竟捕捉到一丝几不可见的慌乱。
——仿佛,好似,只能是,这个原因。
——毕竟,那就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讲话。
齐昱此时被温彦之看得有些毛毛的,便沉了脸退开一步,转身要往回走。
温彦之愈发肯定心中所想,可身体早已先于意识反应,抬手就抓住了齐昱的袖子:“皇上。”
齐昱几乎立马就扫开了他的手,冷了一张脸,转身又走。
温彦之一愣:打挤没打上,至于那么生气?况且当时,还亲了我,为何翻脸不认账?
——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虽则皇上,实乃龙马精神,可打挤……之事,亦是来日方长,何必如此执拗?
想到这里,着实叫他有些气闷了,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竟然扔了手里烛灯,两步跑上去死死拽住齐昱的右手往后拖。
齐昱被拖得一愣,旋即怒挣了一把:“你这呆子做甚么!”
谁知温彦之揪他衣裳揪得极紧,只肃了脸,边拖边道:“微臣现下,身体康健。”
齐昱:“……甚么?”这和身体康健不康健有何关系?你不康健能有如此蛮力?此时齐昱已经被温彦之拖过了回廊的转角,愈发要朝温彦之小院去了,他想起温彦之那句“不成便不成”,更觉得温彦之这又是再耍鬼把戏,可又着实不忍心下实劲将人甩开,便又怒斥一声:“温彦之你要做甚么!你放开朕!”
温彦之憋着一张涨红的脸,握着他的袖子调转头来,一字一顿,字正腔圆道:
“微臣,要同皇上打挤。”
齐昱完全愣住:“……啊?”
——甚?么?
——这呆子是不是脑子被摔出了甚么问题?
他这一愣,又叫温彦之把他往前拖了好几步,终于恼怒极了,没忍住脱口而出:“你不愿做的事情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走在前面的温彦之一顿,双手失了力气,扭头问他:“……不愿?微臣不愿甚么?”
齐昱抽回袖子:“自然是不愿同朕在一起。”
温彦之两颊通红:“微臣何时不愿了!”
“那你前日同龚致远说了甚么?”齐昱一言出口,陡然有些后悔——这岂非承认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竟窃人墙角之声了?
温彦之也是一怔:“同龚兄?说了甚么?”他们俩一日要说那么多话,他哪里知道是哪一句。
既事情已经如此,齐昱也拉下脸道:“你说,同朕之事,不成便不成好了,还说,这天底下,也没有哪般事情,是非成不可。”
温彦之听了后,愣了好半晌,这才想起自己确然说过此话,“……可,皇上……”
齐昱见他想起来了,却还想做辩驳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温彦之愣愣看着齐昱,微微偏了偏头:“皇上,您……真没,听见微臣,说下一句?”
齐昱一顿:“……下一句?”
温彦之眨了眨眼,看着他。
——看来,是真的,没听见……
——然后,居然是因为这句话,生了三天的气?
温彦之抬头望了眼月亮,觉得月亮真圆。
齐昱还在紧张问:“下一句是甚么?是甚么?”
温彦之如鲠在喉,艰难道:“……没什么。”他弯腰捡起了方才丢掉的那个烛灯,里面的灯芯早熄了。
齐昱劈手夺过他手中烛灯,抓住他手臂厉声问:“到底是甚么?你快说!”
温彦之眼睛像是盛着月下幽泉,可脸还是肃容,只一板一眼道:“那句么……皇上,还是没听见的好。”然后又执起齐昱的手,舔了舔嘴皮,讷讷道:“微臣斗胆,请皇上,先随微臣回房。”
第四十五章
待齐昱反应过来,人已被温彦之拖到小院门口。此时再要甩开,就有些晚了。
“你究竟说了甚么?”脚都迈进了屋子,齐昱还是放不过此问。
温彦之一张脸像是被刷了宫漆,红得好不像话,终于把屋门关上,道:“皇上,别问了。”
——出家入道云云,也确然,不是甚么好话,皇上听了,岂非更生气。
齐昱就见不得他这吞吐模样,现下真着恼了,迎面就将温彦之双手剪到背后,人困在怀里:“你说不说?”
温彦之被此举迫得只得仰起脸面对他,却还是不松口,雪容含绯,一字一顿道:“不说。”
齐昱换做一手将他捆住,另一只手直接就去扯他腰带,温彦之连忙挣扎,但手被齐昱死死固在背后,根本也跑不脱,更慌道:“皇上,微臣——”
“你不是不说么。”齐昱笑了一声,两下就把温彦之的腰带抛在地上,“是你把朕拉回来的,朕现在要看看你究竟说是不说。”
温彦之动作一顿,目光落到齐昱背后敞开的窗扉上,眼神盈盈如水,严肃道:“皇上……微臣是说,得先把窗户关上。”
齐昱:“……?”
——身子都要不保了,竟还有空管窗户?
——这呆子还挺冷静啊。
温彦之趁他愣住,迅速抽出双手来,直挺挺走到墙边去把两扇窗户关了,插好,转过身来,却见齐昱又跟了过来,不由倒退一步,吞口水:“皇……上,安歇吧。”
齐昱哪里还会放过他,一把就将人抓过来:“安歇?你不是说要打挤么?”
温彦之腰带早落了,此时一番拉扯,外袍滑下了左肩,里裳领口微开,更可见是羞到脖子根都红了:“那是方才,微臣误会了……以为皇上,是因那夜打挤未成之事……”
“那你不还是把朕拖回来了么?”他这模样太可爱,叫齐昱此时气也不是,几乎是忍着笑:“你赶紧告诉朕,你那日后一句话,究竟说的什么?”
温彦之叹气,“微臣说了,皇上也是生气。”
齐昱搂着他哄道:“朕许你说,朕不生气。”
温彦之谨慎:“……真的?”
齐昱认真点头:“真的。”
温彦之垂头默了默,想起那日的话来,是真不大好意思开口,但又心想,此时君无戏言,况那事……也确然,可以当做个玩笑,说出来解了当下误会也好,便就松了口:“微臣……那日,后头说,若真到了不成的时候……微臣好赖,寻个古刹青观……了一世便足……”
“什么?”齐昱揽在他腰间的手一颤,英眉骤聚,杏眸含怒看着温彦之,冷冷问:“你竟要出家?要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