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左笙笑了笑,一把搂过万宜宁的肩膀,靠在自己旁边,说:“这样就会自然一点啦。”
喀嚓。
照片照出来了,付左笙递给万宜宁看,万宜宁瞅着看了好一会儿说,“这脸……怎么好像有点怪……”
当然怪,换过脸的。
付左笙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说:“很久以前,我以为我没有粉丝,就是死之后都不能占据头条哪怕一分钟的那种。”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的演艺路不是一直很顺利的吗?”万宜宁诧异道。
“万总你不会懂出不了头的小艺人的心理,我们什么都没有,就算想卖身都找不着地儿呢。因为我见过一个粉丝,前脚才说喜欢我,后脚就在论坛上黑我。喜欢我是真的,”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她的眼泪,“可是黑我也是真的。”仅仅凭借那么几条花边新闻。
石砚玺到底情商感人,听到这里大概就知道这小两口要开起谈心模式了。她虽然致力于撮合这两人,但也没有八卦到要在人家感情中掺一脚,于是立刻站起来表态道:“我想了想,那条裙子还是想拿下来,不行了,我去买衣服了,你们帮我把东西看一下!”
“这也是我为什么最开始非得要离开娱乐圈的原因,抱歉啊万总,我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你。”
万宜宁手足无措,道:“没,没什么……”
毕竟我最开始也不是为了做慈善,顶多算各取所需。
“后来我才发现,演戏是有好处的,我能得到大导演的认可,也能得到些许的粉丝表白。不多,不过比我死前……放弃前的粉丝要多得多了。然后我演了《春》,听说后来片子大爆,票房超出预期三倍?恭喜万总,又赚到钱了。”
“不过我是不清楚这些的,那时候我带着全家买的首映票,因为题材和女主角逼格不够,所以院线并没有排几场,首映都是八点了。为难我父母,那么大年纪了还要早起,陪着我去电影院里。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里头一个人都没有。我父母本来是想看观众朋友们被我的演技感动到痛哭流涕的,但现实尴尬得很,那一天上座率低得惊人。听说后来我妈妈去刷了不下十次。然后我就一点也不后悔离开娱乐圈了,反正我红不了,注定没有粉丝喜欢我,不是吗。”
“然后我知道《春》火了,我那废弃了的微博突然多了很多小迷妹跟我表白……我跟你讲,我都要笑死了,你知道她们叫我什么吗?叫我老公呢……我真的要被笑死了,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样的吗?”付左笙哈哈大笑,她很久没有追过星了,真的不太懂最近追星的潮流,还以为这“独具一格”的称呼是她家特有的,一方面有点羞耻,另一方面又有的自得。
万宜宁也笑了笑,说:“你喜欢听人叫你老公吗?你喜欢的话……那我也可以啊。”说道这里,万宜宁顿了顿,眼神专注地注视着付左笙,似乎是要说出那个禁忌的词语了。
这种假设太具有诱惑力了,付左笙甚至停下了她絮絮叨叨的自述,而是盯着万宜宁,就看这一贯霸道冷面的总裁能不能吐出那样羞耻的语词。
“老……”可万宜宁咽了咽喉咙,还是失败了,“我不行。”
付左笙也不计较,继续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有点后悔了。我觉得我骨子里还是喜欢演戏的……不,我跟砚姐不一样,我喜欢的不是演戏,我只是喜欢被粉丝追捧着,被除我父母之外的人爱而已……这算虚荣吗?算吧,可刚刚那个粉丝找我搭讪,让我给她签字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我没想过过了这么久,还会有人记得我,喜欢我。她夸我演技好,夸我有气质。”
“你看,‘人生有那么多种可能’,我总是这样想,我想深造,想旅游,想搞艺术,想做慈善,想普通平凡的生活,其实说到最后,最想要的,说不定还是‘被喜欢’吧。一旦把其他人想象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个体,就会觉得这喜欢真的是太难得了,因为我自己就不会崇拜别人,哪怕是对着砚姐这样的影后,我觉得她厉害,很敬佩她,但也绝对不会在她身上投诸偶像式的喜爱与狂热。”
“万总你觉得呢?”付左笙看向万宜宁。
万宜宁沉思,她对于耀眼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兴趣,相反她喜欢把竞争对手摁在地板上磨蹭的感觉,喜欢征服与占有。她本来以为在感情上也是如此,因此一直采取着包养模式来解决生理需要。可遇见付左笙了之后,她才发现她想要的爱人并不是股掌之间的宠物,而是像付左笙这样飘忽不定、捉摸不透的活生生的人。
她会调戏自己,会生闷气,会离家出走,会雪中送碳;也会爱,会受伤。
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才是爱情的绝对法则:只有当两个人都视对方为跟自己一样的平等的人的时候,爱情之花才会越开越盛。
“对于万总,也是如此。当年我把钱统统摔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想着要打脸,要去寻找新的生活,要疗伤。后来我也的确去了美国去疤,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的时候我也会想你,只有一点点地想你。”
“我来西藏,是因为西藏是我的命运转折点。我见了上辈子曾经见过的佛,不知道它带着你我同时来到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茫茫之中的天意。”
“有的。”万宜宁突然开口,打断了付左笙。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西藏看得这么特殊,也不知道在这之前你哪里来时间来西藏,但,如果你是因为西藏而选择去我身边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对于我的意义反而更大。这不是给你的指示,而是对我的恩赐。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谁,我以为爱情和稳定的关系都是可以买来的,但你不是。我来西藏之前犹豫踌躇,最后是石砚玺一把将我拉上飞机,我才不至于临阵脱逃。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站在你面前跟你对话。”万宜宁看着付左笙的胸口,那里有着连绵的起伏,可她并不是为了这个,她喉头哽咽道:“你伤口还疼吗?”
付左笙摇了摇头。
“我想着你这伤也算是我给予的,不管是忽视纵容那个人真的捅了你一刀,还是我没良心地给了你的心一刀,我都是加害者,都没有立场站在这里问你疼不疼。可我疼,我心疼,疼了好久,从你离开的时候就开始疼了。”万宜宁说。
她长年累月扮演着上位者的角色,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如此剖白。可见了付左笙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些话都是自然而然就可以说出口的,并不需要腹稿。
从未知晓过爱情的人,不一定不能言善辩。真情流露这种事情,情到深处谁都会。
“要是我能站在你面前与你对话,那我能再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可以,回到我身边吗?”
付左笙一愣,这一路她见识了万宜宁太多的躲闪和漂移,却没想到这时候会来一个直球。她不知道万宜宁这段时间以来心理经历了什么样的大起大落,以至于跟她认识的那个“万总”几乎完全不一样了,鲜活而敏感,像多情而忧愁的少女。她眨了眨眼,还在琢磨着万宜宁的人设是否崩盘,便听得万宜宁接着道——
“不愿意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说厌恶我,我就一遍一遍地求。你受到佛的指引选择了我也好,你圣地重游与我巧遇也好,既然你相信命运,那么我一定是你命中注定要遇见的人。朝圣尚且要三叩九拜,我为了追求什么?1 鳎灼槐匾淖宰鹦模彩抢硭Φ钡摹N业男挠殖粲钟玻窨槭芬谎迅谢煤埽锿吩泄耍蔷褪强躺先チ恕N艺娴陌悖M隳苤鼗匚疑肀摺U庖笠残砉至艘恍一崤Ρ硐郑盟荒敲炊裥娜说摹N抑慌乱患拢蔷褪悄闼的愫尬已岫裎摇!?br />
万宜宁看着付左笙的眼睛,表情诚恳又卑微,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讨厌我吗?要实在不再爱我,那你知道该如何伤害我。”
万宜宁恳求着,把自己的心意倾盘吐出,也将伤害自己的方式告诉了付左笙。她自己是个罪人,渴求着以“幸福”为名的赎罪,但也把选择权交给了付左笙。
只要一句厌恶,那她便再也不挣扎,说不定会抱着一个念想孤独终老。说道这一程度,已经透支了余生所有的勇气。
她长久地看着付左笙,动作并没有变化。在西藏僻静的小巷子里,在离不知道哪路野佛最近的土地上,她看着她,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阳光稀稀拉拉地被乌云遮掉一半,付左笙的周身也不再出现那种奇怪的充满神性的光芒,而是显得孱弱了许多,是皆苦众生之一了。
“厌恶……”
万宜宁的心沉到了海底。
“倒也谈不上,可还说‘爱’也不至于……”付左笙的嘴角微微上扬,道:“不管怎么样,接下来的西藏之旅,还请万总不要缺席。”
顺利的话,余生也请多多指教。
万宜宁愣在原地,半晌,终于吐了一口气,哈哈大笑起来。
——完——
☆、68、番外:石砚玺(1) ...
番外一:
石砚玺说:我已经嫁给了工作。
这句话是她在访谈时自己亲口说出来的,后来被无数粉丝奉为圭臬,在每一栋粉丝专楼里都会被提出来,用怜惜又仰慕的语气下划线标红,是给新入圈迷妹安利的首选。
人嘛,总是喜欢纯粹又干净的东西,当一个人十几年如一日地持续做同一件事情,并且她的每一步都有迹可循,沿着旧迹一路挖坟过去,你就会发现她从来没有变化过。
将十几年前初出茅庐的她与现在相比,她仍旧美丽,仍旧热情,仍旧敏感,仍然幽默。
但她也变得成熟,变得宽容,变得风韵。
石砚玺一往无前地奔向某处,演艺事业并非一帆风顺,可这种奋不顾身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激励,一种精神食粮。无数粉丝冲着颜值或者演技入坑,最终却发现人格魅力这种东西,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坑,终其一生也无法果决地脱坑而出。
W游戏公司最初选择石砚玺为代言人时,是十分犹豫的。
一来因为石砚玺逼格摆在那里,代言费估计便宜不了;二来石砚玺一直走内涵优质偶像路线,在游戏尚未完全撕去“玩物丧志”标签的时候,她真的会选择这个吗?
市场部最初仅仅是将石砚玺作为一个聊胜于无的人选当作备案而去询价的,询完之后大吃一惊。比起国内二线小花旦来说,石砚玺的代言费可以算得上白菜了。而石砚玺身上可是担着一个影后的头衔的!
市场部连忙调整策略,重点沟通了石砚玺的拍摄底线和配合程度等方方面面,派的是公司里一位资历很深的元老级人物,当时这位元老级人物正在带一个实习生,于是干脆带着她全程参与,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实习生苏妙接到这项任务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一块大饼砸中了。
那可是影后石砚玺啊!那可是一个没有任何□□的勤勤恳恳工作的艺人啊!这才是真正的艺人!那些整天拿着花边消息炒作个不停、却又不磨练演技的明星配不上“艺人”这个称呼!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苏妙的偶像啊!
她欣喜若狂,做了许许多多的准备——跟石砚玺同一量级的女明星们都代言了些什么游戏、运营时间、最高月流水、平均月流水。
这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尤其是在很多一波流游戏已经连官网都找不到了的情况下。
但凭借对石砚玺的崇拜,她愣是熬了一整夜,把这些数据都整理出来了,她想向公司证明,请石砚玺做代言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第二天给师父看的时候,师父就翻了两页就放下了,说:“你找这些数据来,是打算干什么呢?”
苏妙愣了一下,反问:“这些没用吗?”
师父摇了摇头,说:“热情可嘉,但方向错了。我们关注的不是石砚玺的逼格有多么多么高——话说你找同量级的女明星对比,是这个意思吧?——我们关注的是性价比,是她跟列表中的其他女明星相比,有什么优势。”
“这不就是优势吗?”苏妙指着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陈芳荣给《宇宙海盗》带来了至少两千万的月流水,石砚玺肯定比她做得更好,石砚玺有那么多粉丝——”
师父打断了她,说:“石砚玺的粉丝以女性居多,她们能不能成功导入游戏不说,留存率如何也是二话,光凭粉丝数定胜负的话,那我们也不用做市场了,砸钱请最大牌的明星就好了。况且,陈芳荣肯脱,肯拍大尺度宣传照,石砚玺形象这么好,她愿意吗?”
师父一番话把苏妙的热情全部浇熄,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只想着石砚玺多么多么闪闪发亮,却没想过偶像跟自己从事的公司的尿性的契合程度。
苏妙把资料都捡了起来,弱弱道:“那我……再去整理一份……”
师父喝了一口水,说:“这倒不用了,昨天我跟石砚玺经纪人接触过了,该问的东西都问得差不多了。妙妙你准备一下,我们去石砚玺的经纪公司,跟她本人接触一下。”
苏妙一愣,“欸?!”
苏妙不喜欢自己的工作。
不,确切地说,是苏妙不喜欢现在的公司。
她今年大学毕业,毕业前夕没头苍蝇似地乱投简历,好不容易拿到了一份offer,在先就业再择业的大环境下,苏妙自然屁颠屁颠地就来了。
来了之后才发现不对劲,这根本不是她所以为的为了做出有趣的游戏而拼尽全力的公司,这里的每个人都只是在混日子。研发随便抄几个国外游戏,描皮不画骨;运营只想着怎么在用户还没完全流失的时候大捞一笔;市场只会找几个性感女星代言,再自说自话地掏钱买几篇通稿的位置。
W公司专注于做一波流游戏,根本不去考虑口碑和可持续发展性,捞一笔就走人,就连公司本身都像是一波流的。
这群人没有理想,只会制造粗制滥造的东西,为了骗钱。
这样一想,苏妙也不是很希望石砚玺代言自己公司的游戏了——她不想毁了石砚玺的名誉。
纵然这样,跟着师父打车到NIX楼下的时候,苏妙还是狠狠倒吸了几口气——她喜欢了石砚玺那么多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有机会见到偶像。
找了游戏公司的工作,原来也是可以“朝圣”的。这算曲线救国吗?
师父见状道:“你是石砚玺粉丝吗?”
“嗯。”犹豫了一瞬,苏妙还是承认了,“十几年的老粉了。”
师父笑了笑,说:“那感情好,谈得成就谈,谈不成你要一张签名照也好。”
虽说师父偶尔有些直男癌,但在这种时候对苏妙还是挺好的。
苏妙忐忑地跟在师父身后,去了指定的会议室,却发现石砚玺和经纪人已经等着了。苏妙他们一进去,石砚玺便招手笑了笑,说:“您好。”
苏妙跟在师父后面,选了一个离石砚玺最远的座位。
在这里能看清石砚玺,却不会因为离得太近而显得唐突冒犯,已经是苏妙能够奢求到的离女神最最最最最近的地方了。
这么多年的追随,苏妙已经将石砚玺神化了,当作了一个无比美妙的完美意象,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
对于外人来说,或许很难理解粉丝的这种心理,因为“喜欢不就是要靠近要得到吗”。可苏妙对石砚玺怀抱的,并不是那样低俗的感情,而是更加崇高更加纯粹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