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只是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注意了而已。
因为心里的心结和脑子里系统的倾向，许梓然已经很久没有注意田佳琪的想法了，她自顾自地学习奋斗，晨起跑步，和田佳琪平时的作息几乎完全错开，除了上课时分，再也难有交集。
她们真的不同了。
许梓然意识到了这件事之后，突然大脑清晰起来，连后来的事情也想的从未有过的清晰。
那个时候，她们也不同了。
田佳琪忙着谈恋爱，许梓然忙着工作，田佳琪向许梓然来抱怨生活中或甜蜜或苦涩的小事，许梓然一片茫然，又心累无比。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些小情绪，因为她自己就完全不知道，于是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联系越来越少，对话越来越贫乏，她们像是两颗彗星的轨道，终于越行越远。
而现在，其实也是一样的。
未来回来的许梓然，当然和现在的田佳琪更加不同。
或许从一开始，仍想着维持关系的愿望，就不过只是在强求而已。
人从来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改变，更何况，她们已经渐行渐远过一次。
这个夜晚许梓然在这条马路上陪伴着田佳琪直到哭泣结束，这期间田佳琪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而许梓然也不知道自己能问些什么。
她原本只把这些十几岁的小女生当做孩子，以为能轻易地了解她们的想法，现在才发现，不过只是过去了十几年而已，她们的想法已经天差地别，而她甚至比以前更不知道要怎么样处理眼下的情况。
她只好陪着田佳琪默默哭完，然而两个人各自回家。
系统里的任务仍然亮个不停，图书馆里的书页解锁了更多，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哪怕拥有了最大的金手指，居然也仍然搞不清楚。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出门，许梓然惊讶地发现田佳琪等在外面。
实际上，原本的许梓然以为田佳琪可能会就此和自己绝交，甚至有可能会通知自己不再会加入社团。
可是田佳琪若无其事地和许梓然打招呼，兴奋地说着今天的春游要做些什么。
今天是个好天气。
虽然才六点出头，太阳已经破开弥漫的雾气，暖洋洋地洒在人的身上。
田佳琪的笑容是温暖的，是没有阴霾的，但是眼下的黑眼圈和眼中的疲惫，还是显示着，她确实无法释怀。
但是已经和那个时候不同，和曾经的发展也不同。
人应该相信的，是自己现在看见的东西。
未来是未来，过去是过去，只有现在，是一定真实的。
现在的田佳琪对待许梓然的时候，确实是一片赤诚。
这一刻，许梓然决定撒一个谎。
撒一个她可能会后悔，但是她希望能破除眼下在迷障的谎言。
这个世界上，谁有资格一定改变另外一个人呢——话是这样讲，但是既然大家都会努力去改变瘾君子，去改变赌徒，那么是不是也能说明，被改变这件事，也并不一定是坏事呢？
这举例有些牵强，但是许梓然决定忽略这些。
她既然都决定这么做了，无论什么样的下场，也都只能接着了。
她已经说服自己了。
于是她开口道：“佳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田佳琪的笑容渐渐收拢，她并没有像往常听到有八卦可听那样表现出兴奋开心，似乎是感受到许梓然的情绪，她有些茫然无措。
她说：“什么……秘密？”
许梓然低着头慢慢地靠近，最后她下定决定一般地抬起头来，看着田佳琪的眼睛说——
“我喜欢裘郁柔。”
第三十四章
现在的田佳琪不知道所谓的出柜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也知道，这和许梓然突然说她喜欢上了某个男生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因此她下意识就问：“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许梓然便说：“你说还有哪种喜欢？”
田佳琪明白了。
于是她更混乱了。
在她的世界中，还不知道女生居然还是能喜欢女生的。
她抬起双手比划着磕磕绊绊道：“裘裘裘郁柔是女生，你也是女生，难道你是男生么？”
许梓然差点被田佳琪给逗笑了。
幸好她勉强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谈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因此还是皱着眉头沉重道：“也有人会喜欢同性的。”
田佳琪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许梓然举了个例子：“之前看的那本漫画里，不就有两个男的在一起了么。”
田佳琪想了想，算是想起来了。
她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心中却已经被“天呐卧槽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刷屏了，于是无法理智思考之下，只好开始被许梓然牵着鼻子走，灌输了点有什么不对劲的恋爱信息。
到学校的时候，她总算稍微消化了点，但还没等思考出什么问题，又因为看见裘郁柔开始脑袋当机。
这么说来的话，裘郁柔在看见许梓然的时候，笑容实在有些太灿烂了点，眼神也和平时不一样，话也比平常多了。
这么观察下来，许梓然喜不喜欢裘郁柔还没有确定，倒觉得裘郁柔对许梓然很不一般。
——喜欢么？
年轻的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蛮多东西的田佳琪，今天起觉得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而一边开始排队上大巴车的裘郁柔对许梓然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今天田佳琪一直都在看我。”
许梓然但笑不语。
她会编造出这样一个谎言，理由非常简单——
田佳琪现在的不安来自于许梓然这段子里发生的巨大的改变，和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并不再是许梓然最好的朋友这个猜测，只要让她能够确定，自己并没有突然失去好朋友这样的身份，就可以了。
可是，自己接近裘郁柔也是既定事实，并且可以想见接下来也会继续下去的事，想要对此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需要有一个足以承载这个变化的感情驱动力。
没有比“出于爱”更好的理由了。
田佳琪或许相信，或许不相信，但是因为同性之爱这件事本身就难以挑明的原因，她很难从别人那得到明确的结果，只能依托于许梓然的反应，而多年以后，许梓然表示自己当初只是青春期的性向迷惘，后来就不喜欢了，也非常正常。
除了这是个“谎言”之外，许梓然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虽然可能会对田佳琪的世界观造成一定的冲击吧……毕竟后来的田佳琪好像是上大学以后才偷偷摸摸地告诉她她知道了同性恋是怎么回事。
……
因为队伍是按照座位排的，裘郁柔和许梓然就坐在了一起，是前面第三排，田佳琪则是在最后面几排。
许梓然在车上把原本藏在自己这儿的吃的东西分了裘郁柔一点，裘郁柔则拿出耳机问许梓然要不要听，许梓然点了点头。
这一回传入耳朵的不是英文也不是其他的学习教材，而是流畅清新的钢琴曲，许梓然拿了些话梅出来，分给前后左右的人吃了，作为回报她拿到了一些薯片和饼干。
最开始大巴车上还有些吵闹，当路程到达中途的时候，大家渐渐安静下来，或者欣赏沿途的风景，或者补觉，或者和身边的人聊天。
许梓然和裘郁柔聊了会儿音乐，便渐渐有些困了，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眯了会儿，随后因为一个颠簸，醒了过来，偏头想看窗外的风景的时候，看见了同样睡着的裘郁柔。
她坐在里面的座位，靠窗，于是此时脑袋偏向窗户，正随着车辆的起伏一点一抬。
阳光下她的皮肤好像能透出光来，细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上，像一柄小巧的羽扇。
许梓然看着她，想起今天早上对田佳琪说的话，便忍不住笑了。
如果未来的裘郁柔知道自己用了这样子的谎言来粉饰太平，不知道会不会冲过来打她——至少应该会骂她？
又一个颠簸，裘郁柔脑袋一晃，撞在了窗户玻璃上。
她立刻抬起来，下意识拿手揉了揉头，却仍旧没有睁开眼睛，而是把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可许梓然身材纤细，肩膀也很窄小，裘郁柔的身子侧的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仍旧没有个支撑点，眼看着就要倒了。
许梓然偏头看了一会儿，想了想便伸出手去，想拿手掌托住裘郁柔的脸，结果她的手一接触裘郁柔的脸，裘郁柔毫无征兆地突然睁开眼睛——醒了。
两人四目相对。
温暖的清爽的阳光之下，她们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随后的下一秒，裘郁柔看见许梓然笑起来，张开手臂说：“要不要睡在我的怀里？”
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裘郁柔点了点头，说：“好。”
于是下车的时候，田佳琪从车后面兴冲冲地跑过来，刚想说自己已经整理好心情不会再吃惊了，便看见裘郁柔躺在许梓然的腿上，而许梓然正在摸着裘郁柔的头发。
田佳琪后退了两步。
这个画面以前看起来明明觉得没什么，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就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
等车里的人都下的差不多了，裘郁柔直起身子准备和许梓然一起下车。
其实在车上这样躺在旁边的人的腿上说不上舒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裘郁柔就是想要这么做。
而这么做了之后，她觉得开心极了。
脚步好像变得轻快起来，甚至觉得今年的四月份的天气，真是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好。
春游的地方是山区的一个生态园，他们先是排好队一起进入园内，并且听导游对园内植物和人文景观进行讲解，到了十点的时候，班主任终于宣布解散自由活动，规定了大致范围并且自行组队之后，众人就如鸟雀般散开。
老师规定至少要四人以上一个组，而许梓然这一组有六个人，分别是许梓然、裘郁柔、田佳琪、孟诗桃、程浩言和程浩言的同桌张轩。
本来没想什么多，到玩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六个人的人数还是算比较累赘的，有一些只有两三个人可以玩的设施，也要等六个人一个一个玩好，到后来，游玩设施便全被前面走的快的人抢先了，等他们走的饿了想吃东西的时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幸好遭遇到这种事的学生不少，大家也有了解决方案，就是在一边的草坪上席地而坐。
阳光晴好，冒出新草来得草坪暖烘烘的，许梓然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的时候，整个人都懒了下来，一动都不愿意动了。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隔壁的人来找他们问他们要不要玩牌，许梓然便决绝了，决定坐在原地休息一下。
其他的人都被说动去玩牌，只有裘郁柔也表示不想去，而田佳琪原本犹豫了一下，看见裘郁柔要留下来的时候，便突然说自己想去了。
她虽然还是觉得许梓然跟她说的事有些怪怪的，心中好像已经不知不觉接受了这个设定，有了最好不要做电灯泡的谜之自觉。
裘郁柔看见一边用双手枕着后脑勺的许梓然，想起之前车上的事，突然很希望许梓然也能把头枕在她的腿上睡觉。
她在一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在终于提起勇气要开口说的时候，突然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嘿许梓然！”给打断了。
她又是后悔又是恼怒地往声音的来源地望去，看见上次像许梓然表白的那个高二学长，居然又过来了。
许梓然听见祁文栋的声音，整个人也不是很好。
她干脆翻了个身，当做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
祁文栋走过来兴冲冲地说：“我在那边占了个吊床，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许梓然不说话。
祁文栋蹲在许梓然地边上，说：“喂，你睡着了么？”
裘郁柔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有些不高兴地说：“你是怎么回事啊，孜然既然睡着了，你就不要吵她啊。”
祁文栋这个情商，对别人当然不会客气，当即道：“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许梓然翻身而起。
她觉得自己起来的原因，当然绝不仅仅是因为系统又提醒她目标人物心情不好了要扣分而已。
裘郁柔心情不好，她当然得解决一下。
于是她仰头用眼角瞥着祁文栋，说：“她是我好朋友，你是从哪里过来的东西？”
祁文栋便说：“你是因为先前学校的事生我气了么孜然，我以后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了。”
许梓然没忍住翻了个标准的白眼，甚至有点想对他竖一个中指了。
她无奈道：“我听说你上次被你妈拖到马路上打啊？你怎么还没接受教训。”
祁文栋一脸着急：“唉这么丢脸的事你别说得那么大声啊。”
但是随后他又一脸幸福道：“孜然你很关心我啊。”
许梓然无话可说了。
她干脆拉了裘郁柔起来，收拾了东西转移阵地，在人群中七拐八拐，终于摆脱了祁文栋，找到了一张无人的木椅，坐下了。
这个地方大概是因为比较偏僻，居然没有其他人占领，许梓然松了口气，暗想着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她把包放在一边的草坪上，觉得自己也不怎么困了，便说：“要不我们来背文言文吧。”
这种话说给别人听，别人一定会觉得许梓然得了神经病。
在这样一个美好轻松的日子里，在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居然要背文言文？
但是裘郁柔就不觉得奇怪，她点了点头，和许梓然你一句我一句地背了起来。
背书其实只持续了一会儿，两人不知不觉开始聊天。
说到期中考试的时候，因为系统又开始提醒那个任务，许梓然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裘郁柔，你为什么要假装让自己考得不好呢？”
裘郁柔一愣，下意识便说“没有”，但是很快因为内心深处并不想连许梓然一起欺骗，于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第三十五章
看见裘郁柔犹豫，许梓然立刻转移了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准备走，现在是不是挺晚了？”
裘郁柔没搭腔，伸手似乎想要按住许梓然放在凳子上的手，又收了回去，想要塞进口袋里。
许梓然便伸出手去，把裘郁柔的手握住了，她看着裘郁柔说：“要是你不愿意回答，就不说好了，我只是发现了这件事，觉得有点奇怪而已，并没有非要知道原因。”
裘郁柔的手微微一颤，在许梓然手心里稍稍蜷紧。
不知道是不是被问到了这个问题的原因，裘郁柔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飞快。
她抬头看着许梓然的面孔，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对方略带担忧的神情，还有在阳光下毫无瑕疵的皮肤。
她渐渐开始走神，开始想，许梓然的睫毛那么长，摸上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越来越露骨，许梓然歪了下脑袋，问：“怎么了，嗯？”
裘郁柔连忙低下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这样的想法，不是和那个人一样了么。
她怀着愧疚纠结，说：“我，我是有一些原因，我以后告诉你好么。”
许梓然当然不会说“不好”。
只是她心里反而开始惴惴不安，因为原本她以为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现在却想，能令裘郁柔这样迟疑的，难道真的是很重要的理由么？
有了这样的插曲之后，两人在原地又坐了片刻，便去和大部队集合，许梓然找到大部队的时候，看见田佳琪正在和祁文栋吵架。
远远地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却能看见在互相吼了几句之后，祁文栋抬起拳头，做出要打人的姿势。
许梓然脸色一变，正要冲上前去，程浩言已经上前一步，一拳头向祁文栋挥了过去。
许梓然更加紧张了，加快速度跑了过去，然而在她到的时候，两人早已经你一拳我一拳滚倒在地，甚至连程浩言的同桌张轩都已经加入。
许梓然连忙冲过去，对旁边围观的人说：“你们干什么啊，都是同学，还不快点把他们拉开。”
这似乎提醒了旁边的人，他们连忙前来拉人，许梓然后来学过一阵子泰拳，知道在打架当中怎么借力打力，因此在他人帮助下终于把两人拉开。
祁文栋看见许梓然，便说：“那边那个婊子还说你失踪了，什么玩意儿啊，我就说你不过只是去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