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看我干啥？”
“难道你不应该先说看我干嘛吗？”
林耀远站起身，瞄了眼他写也没写多少的总结，“还是算了吧，反正你也写不下去，不如走？”
“哦哦哦，走。”
生景顿时觉得林医生简直是个天使，别人难堪的时候居然还会给人家找台阶下。他将纸笔收起来，跟林耀远说了一声，“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衣服。”林耀远说行啊。
讲座是两点整，讲两个半小时，下午四点结束。
他们属于外来户，不如本校学生有天时地利，所以经常去的时候，教室都坐满了。
生景和林耀远随便捡了个最最前排的两个位置，正对着讲台，老教授正在多媒体前和助手说着话，这老头在心理学方面很有名，参与编辑了很多相关方面的文献，出的书也被各大院校拿来做指定教材。
姓韩，人已经七十多岁了，慈眉善目的，精神气儿十足。思维严谨，谈话风趣，条理又很清晰。节奏带得很好，整场讲座下来总是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意犹未尽。
那老教授似乎还记得生景——他上回向他请教过陆昜那个病例，看他进来还冲他招招手：“小伙子儿，你上回说的那个朋友，现在相处得怎么样了？”
“哦，按照您的建议我试探性地向他提出了质疑和假设，他果然没有对我表现出明显的排斥。”
韩教授提到陆昜时，并没有说那个病人，也没有加任何特定，就只用了朋友这个词，这让生景还很感激。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生景也没把陆昜当成一个病人，只将他看做一个需要协助他克服困境的老友。
“哦，那就好哇。”老教授点了点头，让助手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他。“上回会面时实在太过匆忙，好多问题点都没有提到，像这类在年幼时遭受过严重虐害造成的深度交往性障碍，往往都伴随着深度自闭，观察与治疗时都需要格外严谨，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反弹反应。”
生景说：“是呀。两年前就是因为我的疏忽，治疗差一点又退回到起步阶段，今年年初才稍微有些缓和。”
韩教授点点头：“不要求急。”
“这个U盘是我回去后找的一些国外这类案例中的典型，国内目前引进、翻译的还不够全面，你可以先拿回去做个参考。”
生景大喜：“谢谢韩教授。”
“好啦，回去吧，准备开课了。”
韩教授又再次跟助手确认了一下多媒体的使用情况，冲生景摆了摆手，生景便同他再次道了谢，转身回座位上去了。
结果一回头，看到他位置上已经又坐了一人。
林耀远满脸无奈地看着他：“我已经跟他说这里有人了，他偏要坐在这。”
褚凉笑弯了一双眼睛冲他笑着招了招手：“嗨，又见面啦。”
生景：“……”
“你在这干吗？”
“听讲座啊。”
褚凉把学生证甩给他——C大应用心理学13级A班。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只是在想，这个世界还真小。”
☆、第十七天
事情发展到现在，虽然生景极力想要忽略，但那股不可言喻的诡异感，依旧如影随形。
就比如今天，他虽然跟林耀远来听了讲座，也跟韩教授在开讲前?7 擦艘恍』岫牵Ｏ蚝淌诓⒚挥懈魏味鳎镜奈恢蒙希膊⒚挥凶篷伊鼓歉鋈恕?br /> 他跟褚凉，甚至只应该在七号公馆见一面而已，从此以后，再无交集。
而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续碰面，让生景觉得非常无奈。
为什么重生之后，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刷存在感？
他是。
郭秦是。
每个人都是。
就连那个从未见面，传说中跟他很像的男人，也出现过两次了。
为什么？
生景有些想不明白，他明明在按部就班地活，每天都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将每一个步骤都完完整整地重来过了，为什么，在小部范围内，这些应该发生过的事情，却悄然变了样？
他转过头看看不停转着笔的褚凉，他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头微微转过来，向他抛了一个飞眼，根本没听讲座。
生景：“……”
将视线又转了回来。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你为什么一直这种眼神看着我，难不成爱上我了？”
褚凉见他如此，朝他撇了个纸条。
生景正坐在两排中间的过道上，没有位置了，他只能席地而坐。
生景捡起来，快速地看了一眼，攥进手里。
“你连回答都不敢回答我，难不成被我说对了？”
他见他没理他，又撇过来一条。
“请不要打扰我听讲座。”
生景很无奈，在纸条上这样写着，撇回去了。
没想到褚凉又再次撇回来：“可你明明就在看我啊。”
林耀远：“……”
“你们两个，不然我给你们让个位置？”
“好啊好啊。”
“不用。”
生景再次转向他：“有事一会儿说。”
“凭什么你觉得，我要听你的？”
褚凉依旧我行我素，不停地给他撇纸条。虽然他一个都没有再看，但他们都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这种行为，无异于对韩教授非常的不尊敬。
韩教授自己倒是没说什么，依旧在幽默风趣地进行着讲谈，但周围人已经不高兴了。有人甚至小声出言制止了他们，生景觉得非常害臊，人家明明刚才还提点了下自己，现在这样，印象分肯定又大打折扣了吧。
你就不能歇一会儿吗？
生景无奈地看向他，眼睛里甚至都带上了拜托。褚凉却全然不顾，纸条一个劲儿地撇——你不是不鸟我吗？纸条雨砸死你。
生景：“……”
人若不要脸，天下第一。
他无奈地站起身，同韩教授说了一声抱歉，狠狠地瞪了褚凉一眼，将人给揪了出来。
“你到底想干嘛？”
他已经没好脾气了，整个人都很暴躁，随时都可能爆发。
褚凉却嬉皮笑脸地围着他：“呐，不干嘛啊，咱俩聊聊？”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你跟我没有聊的吗？”
他弯起眼睛看他，头微微歪着，又是那副乖巧的摸样。生景却只觉得烦：“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对面人：“咦，是吗？”
他用一只手指点着下巴，看起来有一些苦恼：“可我认识你啊。”
“你叫生景，C大附属医院神经内科的住院医师，今年26周岁，同性取向，目前单身。”
“我叫褚凉，21岁，C大应用心理学13级A班学生，刚才给你看过学生证的。”
生景：……
“这样就算认识？”
他觉得简直有些不可思议，“那照你这么说，我不是全天下皆是熟人？”
“这样还不算认识么？”
褚凉又露出那种很困惑的表情：“不然，裸诚相见一次？”
……
“我其实挺忙的，没功夫跟你在这浪费时间。”
生景说完了就撇下他准备回去，褚凉却再次拽住了他：“喂，别这样啊，好不容易见一次，说说话呗。”
他拽着他出了科教二，虽然生景一再地拒绝，“我同事还在等我”，但褚凉一意孤行。
外面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冷，阳光虽然充足，照在人身上却一点暖意都没有。北风呼啸而来，打着旋地刮在人的脸上，生景被凉风刺激地连打了两个喷嚏，后悔没带条围巾出来。
褚凉却没什么反应，镇定自若地在前面走着。他似乎不怕冷，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呢子大衣，还敞着怀，围巾也不带，露出了大片的裸\露的脖领，里面一件薄薄的小衫，生景看着都冷，干脆垂了眼不看他。
褚凉突然停下来问他，“喂，我兜里没有钱，你请我喝杯东西？”
生景没留神，差点跟他撞到一起。
“……”
“你走路不长眼睛？”
“你管我？”
两个人站在那大眼瞪小眼一阵，一阵冷风，生景又打了两个喷嚏。
“……”
褚凉哼了一声：“我渴了，你请我喝个奶茶。”
“对不起，我也没有钱。”
他有轻微的鼻炎，此刻乍冷的空气让他非常的不舒服，“喂，有纸巾吗？”
“没有！”
“我又不想拉屎，带那个干嘛！”褚凉吊起眼梢看他：“一杯奶茶八块钱，没有？”
“没有！”
“擦！”褚凉不乐意了，“你一个大医院的医生，工作了这么多年，八块钱没有？”
“没有。”
生景垂下眼，眉目安宁，老子自己都要活不起了，还请你？
“呸，你不仅蠢，还抠门！”
“嗯。”
生景打定了主意不想跟他纠缠，他不说话，他便一句话也不说。
“你！”
最后还是褚凉先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还想透点内\幕给你呢。”
生景抬起眼瞧瞧他：“郭秦能放过你？”
“啊？你都知道啦。”
他们最后还是去了门口的小奶茶店，不大点的地方，就三个双人对座。褚凉去给自己买了一杯十五的，香芋蛋奶，生景就是七块的，最普通的那种原味奶茶。
“我明天一天的饭钱呢！”
他将奶茶给他，自己坐在桌子对面开始哀哀嚎。生景本来吸了一口，看他这个德行，又小心翼翼地将这一口吐回去了，“不然，退了？”
“……”
你觉得能吗？
他们本来也没什么话说，要不是褚凉一直缠着他，生景压根就不想在这耽误事。
他其实还想再跟韩教授问一问陆昜的事呢，那小子性格谨慎，稍有一点过激就会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保护态里，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如果不尽快想些办法，不知道下一个医生，要多久才能再打开他的心扉。
那他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哎。”
生景也叹了一口，踢了踢面前的桌子，“你有话快说？”
“啊？”
褚凉抬起头看看他：“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他一直坐在那，小心地捧着奶茶，一口接一口地喝。珍珠吸出来一个，嚼啊嚼，然后咽掉。再吸出来一个，再嚼啊嚼……
要不是因为之前对他的印象不算太好，生景不可否认，他现在这个模样确实挺可爱的，就像贪吃的小兔子一样呆萌。
生景瞧着他：“我知道什么了？”
“你自己说的啊。”
他将嘴里的那一个咽掉，又抬手吸了一口：“你自己说不要听我的内\幕的。”
“我那是怕郭秦追究你。”
生景虽然只见了这两人三面，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那男孩怕郭秦。
他虽然极力想表现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甚至还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老练，但生景还是注意到了，他在他身边，很害怕。
连他都看出来了，更何况别人呢？
“你既然害怕他，为什么不离开他？”
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一句问得简直就是废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褚凉果然也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当我不想？”
“不过算了，这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的。”
褚凉又沉吟了一会儿，将那种不屑的表情摆得更明显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生景：“嗯？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难道一点都没感觉到？”
褚凉简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难道真蠢？”
“请注意一下你的用词，我们并没有熟到可以彼此开玩笑。”
生景沉下了脸，语气多少不悦。褚凉又“啧”了一声：“脾气还不小嘛。”
“你记得我们曾经在路上遇见过一次吗？你抱着只猫，就在你家附近那次？”
生景说，记得的。
“哦，那还行，不然咱俩这话也没法说了。”
褚凉又抬起眼睛看看他，仍是笑眯眯的，“也不是那么蠢嘛。”
“没用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嘻嘻，又生气了。”
“你这个人真不好玩。”他重新敛起神色，头一次正经八百地望着他：“那一次，其实是有预谋的。”
“方明远不知跟郭秦说了什么，让他务必去看你。他之前有一个爱人，叫什么我不知道，被人弄折了腿。方明远查了好久都没查到那个人，后来他的爱人也不知所踪。”
“我们去那天只是第一天，不巧被你撞见。还好你并没表现得太明显。我跟他一直在你家楼下待到挺晚，一直到你跟你那个小室友出去撸烧烤才离开。这之后五天郭秦其实每天都去的，不知你发现了没？”
他说到这挑起一双眼睛看生景，又是一脸戏弄的意思，“不过我没跟着啦，郭秦并不是时刻都带着我哒。”
“我跟郭秦是什么关系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了，在威斯达碰见纯属是个意外，那时候我其实就想跟你说，不巧被郭秦抓到了。”
“他们最近好像在合计着什么，跟你有没有关不知道。自从上次被他发现我偷偷去找你后，很多事他现在都背着我说了，我知道的也只是皮毛。你自己还是注意点好。”
他说完又低下头喝奶茶去了，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地品着，好像特别宝贝。
生景十分不理解地看着他：“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咱俩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互通情报的关系，再说，我能有什么情报给你？
或者，我能有什么帮你？
生景迷惑地看着他，褚凉又笑了笑：“嘛，你就当我闲着无聊？”
“人活得太无聊啦，总是得找些有意思的事做。你也完全不用感到负担，我这样做完全有我的目的哒。”
“哦，对了，”他像突然又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似的，又弯起眼睛看着他：“你可能还不知道哦，七号公馆那天，是他们几个合伙骗你哒~”
☆、第十七天
对于褚凉的话，到底真假，生景仍持怀疑态度。
他跟他从奶茶店出来，那小孩儿见他并没把那杯奶茶喝完，好像特别的惋惜。
“你这个人可真浪费。”
他仍捧着自己的那杯，只剩一点点了，但没舍得扔。生景看着挺过意不去的，“要不，我再给你买杯？”
“你……要、要你管，显、显不着你！”
没想到这句话却像踩着了他的尾巴，那小子立马就炸了，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可是一点都不可怕。
生景甚至还暗戳戳想摸摸他的脑袋，可是一想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个冲动还是适时止住了。
褚凉跟在他身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生景看看表，已经4点多了，再过一会儿讲座就要结束了，“你不回去吗？”
褚凉：“啊？回去？”
他看看他，估计也看懂了眼前的形势，表情还挺失望的，“那、那就回去呗。”
“嗯，我走了。”
生景点了下头，转过身往科教二走，一会儿还要去那边找林耀远。褚凉一直停在他身后，并没有出声，生景还以为他也回去了呢。没想到他走了挺远突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褚凉气喘吁吁地又跟回他身边：“算、算了，你那么蠢，我还是送送你好啦。万、万一走丢了我还落下个第一嫌疑人。”
生景：“……”
褚凉一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嗳生景，你为什么要当医生啊，从小就想学医吗？医生好考吗？分数高不高？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想当医生，可惜家里条件不好，高中都没读完……”
“你多高啊，有一米八吗？我那个朋友也跟你差不多个子，不过我俩好多年没见了，也不知他长没长……”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是挺能说的吗？跟我没话说啊？那也行，我可以自己说。”
生景：“……”
林耀远给他打来电话：“你在哪呢？”
生景说就在附近，“你在那别动，我马上就到了。”
褚凉问他，“你那个同事？”
“嗯。”
生景看看他：“你还不回去吗？”
“你为什么总是撵我走？”
褚凉又露出了那种很失落的表情，生景感觉更奇怪了：总？
“算啦，走就走呗，你自己小心。”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放心地嘱咐生景：“你啊，也长点心呗，离方明远那帮人远点，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心黑着呢，你落不到好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