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回他一个淡然如常的眼神。
 “那就打扰贵寺了。”黑眼镜知道对方的意思，便如此回喇嘛道。
 “哪里，贵客能来鄙寺已是难得之客。”喇嘛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喇嘛在前面领着两人走进寺庙更高的一层庙楼建筑，沿着一道木梯一路往上，经过了几个格局相同的房间，最后在一个房间外停了下来，喇嘛推开房门。
打量了一遍屋子，黑眼镜跟在张起灵后面走了进去。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闻起来格外怡神。窗户是关着的，屋里看上去不是很明亮。四周的几个架子上，堆满了经卷。
喇嘛走到桌边，请张起灵和黑眼镜坐下，接过行囊放在了一旁。
柔软的毛毡铺在地上，走在上面很舒适。墙上也挂了很多毡子，阻隔了湿气。
 “贵客可是要进山么？”喇嘛边倒茶边问道。
 “上师怎知道？”黑眼镜喝了口茶，随意道。
 “两位在这个时节来，应该不是为了游玩，”喇嘛笑道，“也曾有人在这个时候来过，通常都是进山去。”
一直沉默的张起灵终于开口问道：“近段时间可有另外的人来过？”
喇嘛不可察觉地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道：“大雪封山前有，大部分都是来旅游进香的，这之后，倒是无人来过。”
张起灵和黑眼镜静静听他讲完，也没再说什么。
窗户忽然间打开了，被冷冽的风吹得砰砰作响，屋子里的点点温暖也被吹散了，几点雪白跟着进来。
喇嘛快步走到窗边，看见外面无声地下起了雪。关上窗户，回头说道：“又下雪了，这几日总是小雪不断，进山的路积了很厚的雪层，要去的话路很难走。”
黑眼镜端起杯子喝完茶，道：“的确有些麻烦。”
喇嘛道：“积雪在晴日化得快，贵客不如等积雪化了些再走，这几日白天化雪多，下雪次数多但量却少，到时路好了再走也快些。”
 “上师，你们庙里的喇嘛好像不多啊。”黑眼镜问了句完全无关的话。
 “呃，”喇嘛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疑惑问道：“为何如此问？”
 “我进来后都没见到其他的人。”黑眼镜随意道，理了理前额的头发。
 “大多都在法事阁颂经。寺内这段时间不怎么繁忙，这里都是招待贵客的房间，离喇嘛们活动的地方有些距离。”喇嘛道。
 “哦。”黑眼镜点了点头，看着张起灵若有所指道：“要不明天再走吧，看这样子还有些麻烦。”
张起灵看他一眼，然后应了一声“嗯”。
喇嘛见他们要暂时住下，便道：“两位贵客是要留下么？”
黑眼镜点头：“会不会打扰到上师？”
喇嘛笑道：“贵客尽留便是，我们自是欢迎。那请两位中的一位随我去另一间房吧。”
黑眼镜怔了一下，看了看张起灵。对方没什么反应，照常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也不知是不是在想事情。
黑眼镜勾起嘴角，笑道：“不用，我们住一间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了上师。”
喇嘛行了一礼，道：“那贵客请休息吧。”说着走过去打开门，走出去后把门又关上，离开了。
等喇嘛走后黑眼镜站起身，在房间里到处走动，然后拿起书阁上的一卷经卷翻了两页，又觉得无趣放回去了，另外拿起一卷，边看边问：“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张起灵收回看天花板的视线，半垂着眼睑，道：“没有，只是很熟悉。”
黑眼镜放下东西，走过去坐下，拿起茶壶，却发现里面没茶了，撇眼看到张起灵的茶只喝了一点，于是就直接伸手把他的茶拿了过来。对着张起灵喝过的地方把嘴印上，把茶喝完了。
整个动作做得利落自然，没有一点别扭。
在喝茶的时候，黑眼镜的余光一直盯着张起灵，不过人家一直是那副没表情没情绪的万年面瘫脸，完全没在意。
黑眼镜却抑制不住地勾了一下嘴角。
 放下茶杯，黑眼镜看着张起灵的侧脸，让人看不出他墨镜下的情绪。
就那样盯了张起灵半天后，黑眼镜起身走到窗户边，打开一半，让光线照射进来。
整座寺庙很宁静，远处偶尔走过一个喇嘛。
寒冷的风带起零星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地，融化成点。
张起灵望向窗户外面，半晌，起身走了出去。黑眼镜疑惑，只好跟在了后面。
 “你掉东西了？”黑眼镜问。
 “不是。”张起灵站在外面，仔细看了看各个房间。
察觉他是在做什么，黑眼镜道：“你还真不担心。”
张起灵走过一间间房屋，想要从中找到某些熟悉的感觉。他记得自己来过这里，却忘了为什么来这里，又或者留了什么东西。
不过看了很多地方，仍然没什么发现。
直到走到最后一间房屋时。这间屋子在这条木柱走廊的尽头，格局和其他的都差不多，只是窗户用毛毡挡着，不时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黑暗的房间。
心里泛起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张起灵抬起手，握住门把，也不在意上面的灰尘，正要推开时，却从不远处传来一道推门的声音。
走廊斜对面的一间房门突然打开，喇嘛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放茶具的沉香木盘，他有些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后快速离开了。
张起灵所在的这个位置恰好是个死角，从那边看不到这里的情况。
 “我去看看。”一旁的黑眼镜看了看张起灵，然后朝那里走了过去。
张起灵回过头，推开门走进了屋子。昏暗的屋里摆设很平常，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靠窗的桌子上铺着一卷展开的经卷，上面已经落了一层尘埃。
走上前，轻轻拭去灰尘，张起灵看着上面的内容。
说是经卷，里面的内容却不是经文，而是用笔记录的一些笔记和事件。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眼眸里光暗变换。
黑眼镜打探完情况后就回来了，在外面等得有些按捺不住，过了很久人还没出来。抬脚正要进去，张起灵就出来了。
 “有什么发现？”黑眼镜问道。
张起灵关上门，道，“这里有个老喇嘛我应该认识，只是不知道还在不在。”
 “要不去问问？”黑眼镜道。
张起灵想了一下，“不用，明天尽快进山。”
黑眼镜点了点头，看了看整座院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先把这里的事处理好吧，那些人一直跟到这里，潜伏了这么久，真是煞费苦心。”






                        第6章 第五章 潜伏【下】
 天色渐渐暗淡，夜空开始露出闪烁的明亮星辰，空气里的温度似乎更冷了。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喇嘛端着一些饭菜走了进来。
 “贵客请用晚饭吧，”喇嘛把饭菜放到桌子上，“招待不周，请见谅。”
躺着假寐的黑眼镜坐起身，道：“谢谢上师了。”
喇嘛行礼：“那请用，然后休息吧。”说完出去了。
 房间再次安静，过了半晌，黑眼镜看向窗边站着望天的张起灵，道：“喂，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接着又小声嘟囔了句：“又不是你媳妇用得着看得那么认真么……”
 “不饿。”回答还是惜字如金。
黑眼镜撇撇嘴，看了他背影良久，然后慢腾腾地走到他身旁，学他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看外面。两人身高和身形都差不多，不过一个邪气不羁，一个冷漠淡然，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看上去竟无比般配。
头顶是西藏那幻美的漫天星辰夜宇，美得犹如梦境。此刻院落安静得仿佛只有两人。
黑眼镜突然邪邪地笑了一下，慢慢搂住张起灵柔韧有力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倒是不担心那些人啊。”
从外面看这边的话，两人就像在悄声低语着什么秘密。
侧面的房顶突然不可察觉地响动了一声，然后再无动静，好似刚才是幻听而已。
 “真是，偷听技术这么差劲。”黑眼镜笑了一下，而视线一直看着张起灵近在咫尺的侧脸。
淡如水的月光落在他脸颊，泛着淡淡的柔白，冷漠的俊颜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星辰倒映在他向来无澜的眼眸深处，仿佛曜石般迷人，微抿的薄唇若有似无的有一个弧度。
黑眼镜有些怔神了，像是受了蛊惑般，渐渐脱离理智，慢慢靠近……
 而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这暧昧的气氛。
黑眼镜顿了一下，然后收回手，笑眯眯地看向门口处，嘴里清晰地说了句：“请进。”
拿着一壶新茶的喇嘛一推门进来，就看到黑眼镜正满脸“友好”笑容地盯着他。
喇嘛觉得一阵寒意从背后升起，打了个冷颤，心道：错觉吧。他怎么觉得那笑容下有种咬牙切齿想灭人的感觉？
 “……两位贵客，这是新茶。”喇嘛放下茶壶，再小心地看了眼黑眼镜，对方还是笑着，不过很正常。喇嘛松了口气，刚才果然是错觉。
 “多谢上师。”张起灵道。
喇嘛看张起灵站在开着的窗户前，出声道：“夜间风大，贵客保重身体。”
 “谢谢上师提醒，”黑眼镜出声道，“不过上师晚上前来，想必是有话要说？”
喇嘛愣了一下，随后上前倒了两杯油茶，笑道：“贵客喝茶暖和暖和。两位远道而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
黑眼镜点头道：“没错。”
喇嘛看向张起灵，说道：“这位贵客之前说，似乎以前来过鄙寺？”
 “嗯。”张起灵道。
喇嘛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以前贵客来，是为何事？”
 “找东西。”张起灵直接说。
 “是贵客遗落的物品？”
 “算是吧。”
 “可否找到？若没有，鄙寺的喇嘛可以帮助贵客找回失物。”
 “上师有话直说便是，不用掩藏你的目的了。”黑眼镜突然接口道。他从来不是个喜欢磨蹭拖事的人，现在见喇嘛开始打太极，也实在没那心思奉陪了。
屋里静默了片刻。
 “贵客何意？”喇嘛看向黑眼镜。
 “演技不错，不过，细节太糟。”黑眼镜笑道，表情嘲讽，“你在这里……不，你们在这里潜伏得挺久了吧。”
 “不知贵客说的什么。”
 “别装了，你来这里无非就是想知道我们的事，刚才不是在试探么？”
 “想是贵客认错人了。”喇嘛冷声道。
 “还不承认？”黑眼镜抚了扶墨镜，继续道，“你根本不是这寺庙里的喇嘛，你和你的同伴们早就守在这里，就是为了拦截我们。不用再装了，我们没心思和你再继续演下去。”
喇嘛没说话。
看了看张起灵，见他淡然地听着，黑眼镜继续对喇嘛说道：“你那么费力地留下我们，自然是有目的的，你们是准备今天晚上动手没错吧。刚才你从诵经阁出来，却恰好被我们看到了，我过去看了看，自然发现了你们的手段。寺庙里的喇嘛都被你用药迷晕了。不然，怎么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见到其他喇嘛？这实在很不对劲不是么。还有，外面埋伏的那些人，也就是你的同伴，应该早就待在那里了，等你的信号然后就动手。让我猜猜，这茶里是不是也放了迷药？”
喇嘛沉默很久，猛地抬头，阴沉地笑出了声，“你们是怎么开始怀疑的？”
 “之前你在庙门口叫住我们的时候，我感觉你很想让我们留下的样子，这很不对劲，一般喇嘛是不会如此想要留客进寺的，毕竟寺庙是用来修行的地方。
 “接着我发现，你当时穿的鞋……呵呵，一个常年呆在山里寺庙的喇嘛，会穿雪地靴么？上面还有刚沾不久的雪泥，这座寺庙里经常有喇嘛打扫，小路上的积雪都会被打扫干净，几乎不可能会让鞋沾上雪泥。而据我所知，唯一一个没有人打扫的地方，就是后面那个荒废的小院。你应该是从我们来时就发现了，一直暗中跟着，怕被发现就跟到了外面，所以雪地靴上会沾上雪泥。然后看见我们要离开时，你忙着穿上找来的僧服去留住我们，却大意地没有换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