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表情,凌一权只对白千严流露过。
心脏一紧,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崩现出一丝裂缝。
他站起身缓缓地在旁边破旧的木质长椅上坐下,平静地看着那个已经坏掉的秋千。
要离开他了——
突然的觉悟,让男人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的光,唇瓣似乎在笑,手指却控制不住地按住胸口……
好疼……
跟那个时候,一样的疼……
明明才重逢没多久……
男人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却有种绝望的苦涩悄悄蔓延开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陷得那么的深。仅仅是被要求离开对方的身边,心脏就已经疼得仿佛正被慢慢地撕裂……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制止自己的奢望,现实就已经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清楚而透彻地告诉他,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自己的。
因为对方的一点亲近而暗自窃喜的自己,真的是又傻又贪婪。
闭着眼,男人深深呼吸着,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疼痛般。
一滴冰冷的液体突然打在他的鼻尖上……
他缓缓地睁开眼,望向漆黑的夜空。
从他这个角度往上看去,透过昏黄的路灯光,无数金色的雨滴仿佛慢镜头一般,缓慢地从中心朝四周散落下来,充满了整个天空。
一时间,世界上仿佛只剩他一个人的感觉……
很静很静……
只剩体温被一点点夺去的凉。
男人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感觉着那轻微地带着刺疼的冷。
雨声在耳边,忽远忽近,犹如他摇摆不定的心。
他需要一些清醒,来更透彻地认识到自己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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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渐渐透出朦胧的光亮。
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城市显得湿漉漉的,带着丝丝秋天的凉意。
在长椅上坐着,被雨水淋了一夜的男人从透骨的寒意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自己,竟然在这里待了一夜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有些潮湿的衣服,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男人感到头晕目眩的同时,第一个反应是想到有人要生气了,第二个反应是要立刻赶回去给这个生气的人做早餐。但男人急着要离开的脚步很快又慢了下来,最后,男人站在原地,不动了。
根本没有人会生气吧!
更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外面过了一夜。
因为那个人昨天跟女友出去了,晚上根本不会回家,他的担忧显然很多余。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他低头看了下手表,最后决定直接去公司,因为他在那里有准备替换的衣服。
一个小时后,白千严乘坐地铁到达了公司。大厅的年轻保安却被他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关切道:“先生,你还好么?”
“我没事。”白千严虚弱的笑,视线却已经无法集中,眼前的景象一黑一晃的。
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应该和方才乘坐地铁有很大关系。他淋了一夜的雨,身上的衣服本来就还湿着,在车厢里被强劲的冷气吹了个透,换谁都会顶不住。
谢绝了年轻保安提出送他去医院的建议后,白千严独自一人去员工储物间换衣服,却觉得头越来越沉,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看来年纪真的大了,淋这点雨居然弄成这样……
男人叹息一声,虚弱地靠在柜子上低头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公司几乎没有什么人,他也没有什么力气去买药了……
按了按太阳穴,男人决定在上班时间前暂时休息一下恢复一些体力,于是,他来到二十五楼的员工的休息室。这里鲜有人来,但很干净——米白色的沙发搭配着淡蓝色的格子抱枕,给人相当舒适的感觉。但男人却无心欣赏,刚倒在沙发上,铺天盖地的晕眩就席卷了他的全身,就连闭上眼也觉得天花板在打转,晕且恶心。
男人很快就陷入了昏睡,连毯子都没拿出来盖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被压抑的噩梦困扰,浑身阵阵发冷的男人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拍打,紧接着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有些担忧地唤着自己。
“……”男人抿着唇将眼睛勉强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所及之处模糊一片,隐约见到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年轻的男子蹲在自己身旁——暗金色的头发很短,似乎还戴了个耳钉……
很眼熟……而且,身上似乎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白千严皱着眉再度闭上了眼,头疼、晕眩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去理会对方。
而后,男人感觉到自己汗湿的头发似乎正被缓缓拨开,随着一道浅浅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额头被一个温热的什么贴上。
“你烧得很厉害,千严叔。”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对方竖挺的鼻梁因彼此的距离相近而贴到了白千严的鼻梁上,冰冰凉凉的,“昨晚不会跑去淋雨了吧?”
白千严苍白的唇瓣吃力地动了动,又合上了。
他现在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痛苦得只想睡觉。
迷糊中,身边的年轻人似乎离开了,片刻后,一张柔软而干净的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严严实实的压好,低沉的嗓音又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有带自己家族里特制的秘药,退烧效果很好,很厉害的,等我一会。”说完,白千严感觉到对方关门离开了,房间里再度恢复一片寂静。若不是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传来真实的重量感,他几乎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
迷迷糊糊地,白千严几乎再度昏睡过去时,对方又回来了。他的上身被对方有力的臂弯扶起,对方快速地在他的背后垫了个靠枕。
“千严叔,你没吃早餐吧?空腹吃药是不行的,先喝点浓牛奶。”那个人说着,白千严感到一个温热的杯子递到了自己的唇边,牛奶的香味传来,可因为半坐起来而加剧的晕眩使得他更加难受,根本喝不下去。
“我帮你吧。”俊美的年轻人看到男人似乎吞咽很困难的样子,扶着白千严的后脑。
白千严在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牛奶的味道被缓缓地喂进了嘴里,但异样的感觉使他恢复了些清醒,并抗拒地扭开了头。
他不喜欢别人这样亲近他,而且这种举动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但年轻人眯起了蔚蓝的眼,干脆扣住白千严的后脑,继续不容抗拒地将牛奶灌了进去。
“呜……”白千严难受地拧紧了眉头,一时间,口腔里充满牛奶。
排斥,极其的排斥!
“滚……”极其不悦地想要推开对方,可因高烧而发虚的双手却只能勉强地抵在对方的胸口上。
“我自己喝……”好不容易被放开,额头已冒出细汗的白千严虚弱地扭开头,那嘶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有种糯软的质感,“赛斯特……”
直到现在,他迷糊的脑子才勉强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赛斯特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笑笑,用实际行动拒绝了白千严不切实际的请求。以白千严目前的体力,根本就不可能握紧一杯牛奶!
最后,被喂了整整一杯牛奶的白千严气得头更晕了,但他苍白的双唇终于有了血色,显得有些嫣红。
模糊中感觉到赛斯特的气息又凑了上来,这次是药水。
是苦的要死的特制药水。
“呜……”低低地呻吟一声,白千严被这个极苦的味道逼得条件反射地抓住赛斯特的头发,修长的腿更是无意识地想要踢开对方。为了顺利把药喂给白千严,赛斯特顺势一扯,让他的脚乖乖搭在自己结实的腰上,防止他乱踢害自己不慎把药撒他一身。
咔!
这时黑色的木门突然被推开,找了白千严一个晚上的凌一权走了进来,随即整个人因为眼前的画面僵在了原地。
凌一权向来没有情绪的面部剧烈地抽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
血色仿佛在一瞬间从他的脸上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