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的时候,喜欢去街角的小酒馆。他一直都在那里,在酒馆的中间开着他的赌局。要上两瓶烧酒,坐在角落里看他嚣张地赌钱,觉得心就平静下来。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自己生下来就是为了要坐在这里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够。好像自己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这样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喜欢他么?也许吧。
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他和我,是一样的。究竟是哪里相同?又为什么自己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就下这样的结论?我懒得去想。
他有一头漂亮的红发,一双玩世不恭却犀利的酒红的眼眸,常常郁动嘴角划着嘲笑似的弧线,他抽烟,他喝酒,他骂人,他打架,他叫沙悟净。
我的头发是深褐色的,墨绿的眼睛,有人说我喜欢笑和蔼可亲有人说我不喜欢笑还冷酷得要命,我不抽烟,我喝酒,我不骂人,我打架,我叫猪八戒。
"八戒,看看这份文件。"三藏前辈砸了一打厚厚的纸张在我的面前,"整理出来,明天交给我。"
玄奘三藏,公司里的前辈,独当一面却对后进们毫不留情。或许他对谁都不会留情,除了那个叫孙悟空的猴子。当然他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猴子,而是我的后辈,起先是三藏常常越级去指导他,理由自然是我的处理不善,到了后来,大概也就剩下那只猴子不知道三藏是喜欢他的,而三藏也大概还认为公司全体员工都不知道他的这份心情。
下面是正式的介绍,毕竟这两个人对于我来说,也有他们必须存在的理由。
三藏的头发比我的长比悟净的短,金黄色,紫色的八字眼,抽烟,喝酒,极喜欢骂人,打架没见过但听说曾经以一敌十。顺便说一句,他就是那个说我冷酷无比的人。
悟空是个矮个子,褐色的头发,金黄色的眼睛,不抽烟,不喝酒,不骂人,只打架,是我们四个人中最乖巧的孩子。
"明白了。"三藏前辈的话是不可以讲条件的,熬夜加班在向我招手。
"三藏--这也有点太难为八戒了吧。"整个公司里敢直呼他名讳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现在正站在我的身边为我打抱不平。
"不会的。"我努力的笑着,不知道自己的笑容会不会显得有些僵硬。
在公司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又想起了悟净。
周围的灯都黑着,只有电脑荧屏的亮光和它旁边为了保护视力而打开的一盏台灯。手指不敢停歇的在键盘上敲击着,一个个字符出现在荧屏上。悟净快乐么?我呢,快乐么?
悟净总是会玩到很晚,他也害怕睡觉么?会不会和我一样,梦到许多奇怪的事情,然后哭着醒来。在那个每次最后都是死亡的梦境里,我一直想喊一个人的名字,总觉得只要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就不会感到死亡的恐惧。
一个人名就可以化解我对死亡的恐惧,若是三藏知道了,一定会嘲笑我的。
回过神来,看到屏幕上多了许多无聊的字符,赶忙都删掉,重新面对漫漫的长夜和繁杂的资料文件。
窗外划过一道银白的线,刚才许下的愿望能够实现么?
"很好。"翻看着我忙了一夜的作品,三藏的脸色在正常范围变换着,"熬夜了吧,今天没有什么事,回家好好睡一觉。"
这算是前辈难得的体谅吧。我欣然接受。
白天睡觉的话,就很少做梦了。
进了家门就直接往床上一趴,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刻,正是悟净开始他的赌局的时间。匆匆的起床,洗漱一番,然后空着一天没有进食的肚子走进小酒馆,正好赶上他往桌子上拍钱。
除了烧酒,多要了两个大包子。一边嚼着包子一边看他赌钱,右眼眼皮不停地跳,有不好的预感。
"小哥,你又来了。"拖着长长的尾音,晃动着自以为傲的身体走过来,她是总粘在他身边的女人之一,"你好像格外注意悟净呢。"可怕的女人的敏感。
最后一口把包子吃完,我看着她在对面坐下来。
"你喜欢悟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她就把我的沉默当作默认,"喂,悟净,这个小哥他喜欢你。"
好大的声音,小酒馆里的人都在看我,他也是。
相视的一瞬,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我们曾经对视过成千上万遍。我,难道不只是追随着他飘忽的身影么?
只要他的头发再短一些,就是我梦中的人了。
他嗤笑着拉回大家的视线,继续他的赌局。
可是,不停地输钱。好像心情不能平静下来,很不安,是因为看到我了么?我希望是的。即使他输钱,即使他会因为输钱而讨厌我,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令他不安,因为刚才的他令我不安,惶恐的心情也应该平均分配这才公平。
"你真的喜欢我?"不得已提前结束了赌局,悟净甩着他的长发走到我面前。
在没有弄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前,我希望可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沉默着。
"喝酒么?"他继续地问。
"喝。"
"走吧,陪我换个地方喝酒。"他勾勾手,我就自愿的跟在他的身后。
换了一个小酒馆,要了几瓶烧酒。他自斟自酌,喝了很多。我坐在一旁,慢慢地喝着自己的小酒,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只是这样坐着陪他,一句话不说也充实得知足。
他终于抬起惺忪的眼眸,看着我,然后笑了。"我喝醉了。"
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会是喝醉了么?
"送我回家吧。"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知道我是不会拒绝的,就像我知道他并没有喝醉一样。
搀扶起他的身体,他就势靠在我身上。温暖的气息从脖子吹过,我想哭,想笑,像个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
他的身体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他是谁?我又是谁?我们是谁?
刚刚把房门自里面关好,他就摸索着在黑暗里找到我的唇。他无情的掠夺,摩挲,张开嘴,他带着酒精的舌头伸进来。
"你不反抗么?"
我沉默。
好真实地感觉,衣服脱掉了,他爱抚着我的身体,他的呼吸急促,身体滚烫,他是沙悟净,他就在我的身边。
我活着,活在他的怀抱里。够了。
三藏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笑我了。那么贪心的我只因为他的一夜,就满足得死也甘愿了。
他的手抚过我的胸前,那里很痛。过了今夜,他还会要我么?
他的唇再次的凑上来,我惊慌地别开脸,不想让他发现我在哭。只是轻轻的蹭过,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你哭了。"
他收起自己的欲望,想要离开。"对不起。"
"别丢下我。"拉住他的手,不要离开,永永远远都不要离开。"我喜欢你。"沙悟净也好,梦里的卷帘也好,不要离开我。
我是猪八戒也好,是天篷也好,我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他又回来,却只是抱住我颤抖的身躯,我们像两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紧紧地抱在一起。我不要他离开。
"会做梦么?"我问他。
"不会,我这样的人都是没有梦的。"
会梦到那样情景的人,原来只有我一个。三藏和悟空,还有悟净都不会梦到状似前世的过去。为什么?是自己的记性太好,还是忘了喝孟婆汤?
抑或是这是我前世欠下的,要今生来偿。
送了资料到客户手里,折返回公司拿东西下班。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才刚准备要走,听到从资料室里传出声音。
是三藏和悟空,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发出很大的声音。是三藏告白了,还是悟空终于了解了?做爱的声音,好动听。
匆匆忙忙的找到悟净,"抱我,悟净,抱我。"
他愣愣地看着我,"你的情绪还真不稳定呐。"
他温热的指尖划过我的胸膛,"好白皙的皮肤,好漂亮的身体。"
"爱我。"不爱我的人也可以,只要爱我的身体就好了。
深红的吻痕散布全身,我用灼热的身体回应他的激情。看着我,爱我。
流了好多血,艳艳的一片。
"你没事吧?"
没事,我不疼。收起他的床单,"我帮你洗。"
他的脸色变了,他想说什么给我听。不过最后也没有说出口,我不在乎。
拖着身体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又一打厚厚的文件。"必须明天完成么?"我问拿它过来的三藏。
"是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冰冷声音,"做完之后可以休假三天。"
为了我们的假期,为了三藏和悟空的假期。我又一次秉烛。
"悟空,走啦。"三藏不耐烦地站在门口。
"八戒,要好好休息。"悟空跑过去,拉住三藏垂在身侧的手,消失在出口。
听说恋爱中的人比较体贴。
"拉手?又不是小孩子在谈恋爱。"他被吓到了。
说的也是,我不是悟空,他也不是三藏。而且,我们也不是在谈恋爱。
放下手里的酒杯,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三天怎么过才好。
他别过头看向窗外,从桌子下面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我痴痴的笑,好喜欢这样的悟净。他像看傻瓜一样看了我一眼,想撤回他的手。
我紧紧地握住。"我喜欢悟净。"
"傻瓜。"
"这不是悟净么?"女人的声音打破了难得的温存。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他的手,一瞬间以为变得柔和的眼神也恢复了以往的光彩。"是你啊。"
"今天晚上有空么?"她在邀请他。
他看看我,"有。"
喀啦一声,有东西碎了。我安慰自己,那并不是我的心。可是疼得厉害。
"那我先告辞了。"我张慌地起身,想赶快离开这里,与别的女人调笑的悟净是我无法面对的悟净。
手却被他拽住,"不过已经有人预订了。"我身体僵硬。
"难道比我还好?"女人不可置信地问着,挺了挺她傲人的身体。她很美,很性感。
"怎么会比你好?"悟净打量着我,"身材还可以,不过身体太虚,做到一半的时候会晕过去。一点技巧也没有。算是个美人,可是情绪不稳定。反正就是那样啦。"
"那今晚换我吧。"女人还是不肯放弃。
"那可不行,万一他闹情绪,以后都不理我了怎么办。"他假装低头看手表,"啊,已经这么晚了,我要走了。"然后拉着我从女人的身边走开。
我的脸滚烫滚烫的。
"脸红了呢。"就在大街上,他从身后抱住我,"和在床上的大胆差好远。"
"我......"
他把脸凑过来,吻上我的唇。
"悟净......"我浑身无力的瘫在他的怀里,那一夜之后的没有休息,昨天晚上的熬夜加班,再加上刚才的刺激。我想安静的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八戒!"他惊慌地叫着我的名字,抱起我回到他的住处。"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想睡觉。"含糊的回答着,眼皮就自动的闭上。在他有力的怀抱中,我安心的睡去。
又做梦了。
我在樱花树下找到他,他笑着拉我坐在身边,然后偷偷地取出酒杯,透明的液体上面落了一瓣樱花,他搂着我的肩,一下一下地喂着我喝。
然后金蝉就出现在我们眼前,说我们伤风败俗。我笑着说,这样的伤风败俗我喜欢。
当悟空也冒出来,扯着金蝉的衣服说他也要的时候,金蝉的脸铁青着,难看极了。
然后他就笑着让我靠在他的怀里,一起看金蝉和悟空两个人怎么也不腻地玩着你追我跑的游戏。
"你不会觉得无聊么?"金蝉叹着气问我。
"不会,有卷帘在我就不会无聊。你不也是一样,有悟空的话就不会再觉得无聊得要死了吧。"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直到死亡的到来。
看着明晃晃的大刀,我想笑。他握着我的手,"放心,有我陪你。"
"卷帘。"
好长的梦境。
"悟净。"我睁开双眼,看见他担心的脸。
"呼--终于醒过来了。"
"我睡了很长时间么?"
"整整两天。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起身拿了杯水过来,"我请医生来看过了,只是疲劳过度。"他是解释给我听,还是在解释给他自己听?
喝了几口水,"没有好好睡?"我指着他的黑眼圈。
他翻身躺在床上,就在我的身边。过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大概是睡着了。
我关了床头的灯,在他身边背靠着背地躺下。
他一翻身,把我搂进怀里。后背贴在他的胸前,暖融融的。
"明天陪我去看樱花,好么?"我覆上他的手。
他迟疑了片刻,"好吧。"
还是会梦到自己的死亡,但是不再哭着醒来。他的手臂总是适时地出现,告诉我还有他在。曾经因为失去他而痛彻心肺,曾经因为得不到他只能远远的观望而夜不成寐,如今他就在身边。
自己难过的,不是死亡,而是因为失去他。
看不清来处,找不到去处。没关系。有他在身边,什么样的现实我也可以从容的面对,一如当初拉着他的手微笑的死去。
"在想什么?"他靠在树干上,把我抱在怀里。
"樱花还是那么漂亮。"为他斟上一杯酒,送到他手里。
他喝了一口,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要喝么?"也不等我的回答就含了酒凑过来。
"对了,这个是给我的么?"他伸手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那个,是前些日子公司里举行的小型年庆的联欢会上的奖品。当时知道是我得到奖品的时候,三藏的脸色还明显的阴沉了许多。
"里面是什么?"我还没有打开看过。
他解开系着的绳结,掀开盒盖。里面亮闪闪的,是一对戒指。
他玩味地拿出来那枚小的放在手心,"这个你戴不进去吧。"说完了还试着在我的手指上套了套,果然是小了一些。
下一刻,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我的指根,我惊讶地看着指间多出来的环状物。
他托起我的手,让我看见他手指上另一枚样式相同的戒指。"还挺合适的。"
"悟净?"
"嗯?"
"喜欢我吧?"
他愣了一下,"不然干吗给你戒指啊!"
"那个怎么办?"我指着锦盒里的一对戒指。
"送给别人吧。"
我努力的想了想,最后决定送给三藏,悟空的话,就不会嫌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