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条人鱼真麻烦(包子)上——顾翼人
顾翼人  发于:2014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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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面瘫忠犬攻VS暴力二缺受 介绝逼这个人兽(?)崩坏的故事 ****** 游息:我是面瘫我骄傲!专注面瘫三十年! 寒光:顶楼上╮(╯▽╰)╭ 然后他们就没羞没臊的在一起了,喜剧悲剧神马的,你们猜哟。 ****** 偏科幻(确定不是瞎掰?),人鱼攻 ****** 百度:人鱼通常都是长相好,会撒娇,又萌又软又好戳的生物。 寒光:(摔键盘)那是别人家的人鱼! 游息:楼上找虐? 寒光:看看我捡回来了个什么破玩意!吃货!暴力狂!上完老子连好脸色都不给! 游息:老子给你生包子。 众:!!!!!!!!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寒光,游息 ┃ 配角:众炮灰 ┃ 其它: 第一幕 “我回来了。”拖着俨然已经累垮了的身体,我转动钥匙将家门打开。 屋内并没有橙暖的光线照在我的身体上,家里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其实我也不知道每天的这句“我回来了”是说给谁听的——明明就是个独居的高中生,却每天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掩盖心里的脆弱——我是说,自从初中时亲眼目睹妈妈死在自己面前后我就一直觉得她其实还在,只是我看不见。 今天和以前的初中同学聚会,在沙滩烧烤,玩得不亦乐乎——事实上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被那种热情高昂的气氛渲染,我对大海有某种程度上的惧怕,或者说我看到大量的水心里就没由来感到恐惧。 所以今天玩得并不尽兴,我只是在远处看着他们玩水、打排球,然后在被需要的时候去帮忙捡球或者搬饮料。可以说自从妈妈去世后我一直都在扮演这种劳动力的角色。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然后打算好好睡一觉。 我将花洒开到最大,整个人呆呆地站在莲蓬头下,摸着空空如也的脖子,脑子一片空白。 指环不见了! 我几乎是以光速穿上了衣服,满身是水地冲了出去。我想我的脸现在一定很难看,因为我把我最宝贵的东西弄丢了——妈妈的结婚钻戒,自从她死后我就把它串成项链戴在了脖子上,四年来从未摘下过。 但是现在它不见了!我觉得我弄丢的不是钻戒,而是妈妈。 一定是丢在沙滩上了! 我想都没想就跨上机车一路飙到了沙滩。 晚上根本一个人都没有,天气不好,连月光都没有。 大海在黑夜里发出寂寥的声音,倒映在我的眼底犹如一片光滑的天然宝石。但愿我的指环没有被卷进去。 我开始疯了一样到处跑,回忆我今天所有去过的地方。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我趴在沙子上焦急地翻找。清冷的空气灌进我的嘴里,像水银那样来势汹汹地扼紧了我的心脏。 没有……没有! 我紧皱着眉,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就在我找了半天无果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抬头,看见了海浪温柔地卷上来了一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看不真切,然后那个东西动了起来,接着我便听到了一阵类似呛水般剧烈的咳嗽声。 是个人!溺水者吗? 我被吓了一跳,想想还是救人要紧便连忙跑过去。 是个男生,看起来跟我一般大,肤色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他趴在沙滩上,艰难而急促地喘息着,看起来很难受,睫毛像两片黑色羽毛那样纤长,现在正不断抖动着。 “喂!你没事吧!”我拍拍他的脸,知道他还存有意识,“醒醒,你能站起来吗?你——啊啊啊啊!!!!”我忽然不可抑制地尖叫起来,跌坐在水里,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眼前所见。 异形?畸形?或者说外星人?就在我脑子火树银花的时候我终于抓住点常识在大脑中搜索到了那个词——人鱼。 没错,在手机照过去的那一瞬间我看清楚了,这个少年还浸在海水里的下半身,是一条漂亮纤长的鱼尾。细密的暗蓝色鳞片有着宝石般瑰丽的质感,从他的腹部往下密集生长,形成一条目测大约1.6米长的鱼尾。 人鱼!人鱼啊! 这种只在电影和小说中存在的生物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带来的震撼力差点把我掀翻在地——好吧我已经被掀翻了。 我原本就在颤抖的手这下抖得更厉害了,我心里慌得要命,下意识地要报警。 就在这个时候少年忽然睁开狭长漆黑的眼睛,猛地抓住了我的手,痛苦地断断续续道:“初代种人鱼袭击了研究站……博士死了……所有亚特人都死了……快、逃……”说完他就一头栽在了海水里晕厥了过去。 他的指甲很长也很锋利,几乎就在抓住我手臂的一瞬间就划破了我的皮肤。 疼痛让我倏然清醒——我不能报警,说我在海边遇到了一条人鱼?不用想也知道警察只会把这通电话当成恶作剧,说不定还会在电话里教训我一顿。如果他们信了,带走这条人鱼,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我完全不能想象。 他会说话,有智力,和人没有区别。 而且我很在意他刚才说的话,【亚特人】,我在我爸爸——我是说在妈妈还没死跟爸爸仍相信相爱的岁月里——我看到过这个词,它在爸爸很久之前的研究项目里出现过。 我一时理不清头绪来,但我决定把他带回去。 我将他拖上岸,发现他背部和颈部都有很严重的淤青,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安全起见,我只能放弃继续找我的指环,先将他弄回家——万一他因为我的迟疑而死了,这会让我很难过,我会觉得我杀了人。 我在心里庆幸还好是晚上,没有任何人发现我机车的后座正扛着一条人鱼——其实是我在扛着他,他的尾巴实在是太长了,直接扔在机车后座会拖到地上。 回到家后我将机车锁进库房,扛着他上楼。 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后将他扔在了里面。 说实话我还是怕得要死,尤其是我看到我手臂上被他抓出来的伤口后甚至从沙发上跳下来将浴室的门上了锁,这样我会安心点,如果他生性暴虐会吃人的话,至少在他开始砸门的时候我就可以开始逃跑了。 身为一个男人(虽然是个还在念高中的男人),我唾弃我的胆小。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开始处理我的伤口,然后各种坐立不安,度秒如年。 我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脑子一团乱麻。 该死!我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奋力跃起——我家的浴缸里正躺着一条虽说是半死不活但确实绝对珍稀的人鱼,为什么我还能这么淡定从容的躺在沙发上了发呆?! 郑寒光!你可真有出息! 我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地打开浴室的门,在看到浴缸里安静的人鱼少年后,心绪莫名其妙地变得沉静下来。 他长得很好看,但却是那种死气沉沉犹如平面模特般的冷酷,加之他的肤色很白,将睫毛和头发衬托得犹如浓墨一般,整个人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显得特别不真实。哦,对不起,我忽略了他的暗蓝色鱼尾。我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词来形容这种我18年来从来都没见过的东西——我尽量不让自己去关注他的鱼尾,它让我觉得又神奇又惶恐。 但是人类的好奇心一直很强烈,SO,在这种无法阻挡的好奇心驱使下,我的注意力理所当然的转移到了他的尾巴上。 他像具尸体一样躺在水中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平缓而有规律地起伏着,我这才生出点安全感,蹲在浴缸旁慢慢伸出爪子在他的鳞片上摸了一把,然后马上回过头看他有没有醒。还好,他什么反映都没有。 于是我放心大胆地像个银贼一样又摸了上去。 嗯,凉凉的,滑滑的,有种玻璃质感,我很想扯下来一片研究研究。 当我被我的想法吓到的时候,我发现我这个蠢货已经这样做了——全是出于潜意识,我才会抓住他腰侧的一片大鳞片使劲往外一拽,没拽动,我再拽!然后我清醒了…… “让你手贱!让你手贱!”我咬牙切齿并且恨铁不成钢地用右手狠狠拍打我拽过他鳞片的左手。 我都干了什么!万一把他弄醒,难保他不会用他锋利的指甲把我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吞进肚子里去! 人类对未知生物总是怀着莫大的恐惧,就像怕黑一样,因为看不见和不能控制而产生害怕的情绪。所以我害怕这条人鱼,也没什么不对。 我在心里默念无数声“阿弥陀佛”后退出了浴室,将门锁好,然后回房间打开电脑搜索人鱼的资料。百科里介绍人鱼学名儒艮,我皱了皱眉,图片里这种臃肿丑陋看起来又呆的生物跟浴缸里那种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然后我发现我真蠢,在此之前人鱼压根就是不存在的生物,怎么可能会有资料。 白痴!我真心不想吐槽我自己的智商了。 最后搜索亚特人也没有结果,那个项目爸爸也一直研究到现在,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或许我可以问问他,这个想法刚生出就被我扼死在了脑子里——开什么玩笑,问那种衣冠禽兽,不如叫我去死! ****** 我不知道我昨晚怎么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到浴室去看看人鱼,我觉得他压根就是我做的一个梦。 而现在,我的梦就活生生地摆在眼前……的浴缸里。 他还没有醒,夜里可能醒来过也说不定,我看到他的姿势换了,身体侧躺在浴缸里往下沉了些,现在半张脸都沉浸在水里。幸好他是人鱼,不然人这样睡一夜早淹死了。 经过一夜的沉淀我没再表现出昨晚那种新奇感。 我打了个呵欠,开始淡定地刷牙,但是心里却担心着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洗脸的时候我清醒不少,清凉的水让我想起昨晚上在他身上看到的伤口。该死,我忘了,他根本不是睡着,而是昏迷。 我把他从水里捞出来,让他伏在我的肩上。我撩开他的头发,查看他后颈的伤口,应该是被什么钝物撞的,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后背的淤青面积更大,我想起他昨晚说的,什么研究室被袭击,不知道会不会是建筑物坍塌下的石头砸的。 放任他昏迷下去不知道会怎样,但是又不能送他去医院,这可麻烦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联想到电视剧里情急之下的救人手段,然后毫不犹豫地扬起巴掌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声音清脆得让我胆寒,打在这种精致的脸上我都担心他的脸会被我打碎。像玻璃制品那样碎掉,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尊精致毫无瑕疵的瓷器。 “喂!醒醒!你死了啊!”打人原来真的很爽,我抽了他一下他没醒,我都有点高兴了,这样我就能再抽他一下了(……)。 阻止我这种变态行为的是他锋利冷漠的眼神,他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我都怀疑会有墨汁从他的瞳孔里溢出来,两只眼睛就像在上好的墨水里滚过一圈一样,黑得吓人。 他冷冷地盯着我,眼神里犹如夹杂着刀片般危险,“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清越没有一丝虚弱之态,清澈得犹如最动听的音节,但是混在声音里语气就像买冰淇淋附赠的干冰一样,冷得直冒白气。 我尴尬了,冷汗唰地就冲脑门冲了下来,而我的手还扬在半空,本来打算再给他来一耳刮子的…… 第二幕 我被他的眼神吓退了,意识到对方是个不明物种后我立刻捂着胸口(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捂着胸口)退到了门边,警惕地看着他。 人鱼君皱着精心修剪过般的长眉撑起身体,背后传来的疼痛让他暗暗咬紧了牙齿。他仰着头狐疑地打量了一圈我家的浴室,然后用手心捞了一点水放在嘴里,眼里似乎有点惊慌,“淡水……”他又看了看我,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是不是渴了?”我扒着门小心翼翼地问他,但愿他是个好相处的生物。 “这气息……”他的呼吸有些不均匀,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然后他似乎是为了验证什么,不顾背后的伤痛撑起身体从浴缸跌了下来,巨大又华丽的尾鳍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重重拍在了洗手台上,于是我放在那里的洗手液牙刷等物品立刻七零八落被他一扫而空。 “这是陆地!为什么我会在陆地!”他震惊得瞳孔都在剧烈颤抖,扭着头到处乱看。 我弱弱地举起了手,“是、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他将视线重新放在我的身上,目光有那么一点变得柔软了些,但仍然像刀剑那样带着森然的冷漠,“亚特人,这里是哪?你是隶属哪座研究站的?” “这里是我家!”我被他的问题有点弄糊涂了,难道他看不出来我跟他压根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吗?拜托不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好么! 人鱼君陷入了沉思,他不再理睬我,而是扯过架子上我的毛巾低着头认真擦着自己的鱼尾。 我刚想嘲讽他‘反正等下还要把你塞回水里,擦干有什么用’,然后我的下巴就脱了臼,我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原本还是条暗蓝色的华丽鱼尾,在出水后他仔细地擦拭下慢慢蜕变成了一双纤长光洁的人腿!而我的眼前,自然就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美男子。 我简直想自戳双目!这不科学!谁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 “你、啊、你你的尾巴!”我惊讶得合不拢嘴,指着他目瞪口呆,我发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 他淡漠地投过来一束冰棱般的视线,“拿衣服来?” 为什么他可以摆出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指示我去拿衣服!他不是条人鱼吗!为什么可以表现得似乎在陆地上生活了许多年的嘴脸来! 我气愤填膺着没出息的没敢说一句话到卧室拿了一身我的衣服丢给他。 看着他从容而淡定地在我面前穿衣服,我第二次想要自戳双目。 之前说了,他真的很白,把他头发拔光然后往墙上一摁保证别人看不出来的那种惨白。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细嫩的皮肤下分布得恰到好处,是那种年轻男孩的健美,全身的线条完美而精致,像泡沫那样极致美好。 我还是没从他鱼尾变成人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仍然像个痴呆那个样张着嘴做惊讶状看着他的腿。很健康的一双腿,被我的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笔直得犹如竹竿。 他比我还要略高一点,还是在没有穿鞋而我穿着三厘米的松糕底人字拖的情况下。 “亚特人,我来自第三研究站,编号SAT002361,不过研究站已经被初代种摧毁了,所有亚特人除了我以外全部死亡。”他站到我面前,刀削般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我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你为什么会在陆地生活?” 我为什么不能在陆地生活!你他妈一条人鱼还长出了一双腿来了呢! 当然这句话我没敢说,他一靠近我就立刻后退了一步,“说实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人,不是什么亚特人。人就是生活在陆地上的啊,到海里的话会被淹死的。” 他不解地皱了皱眉,“亚特人在水中是可以呼吸的,血统超过一定比例的亚特人入水便会生出鱼尾,出水则会呈现人类的形态。你身上没有海洋的气息,但你的确是亚特人。” “哦哦。”我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的尾巴不见了。呃但是!我真的不是什么亚特人,我泡澡的时候也没有鱼尾巴啊!……喂,你拉我干什么松手!” 在我否认我是亚特人后他不等我把话说完就一脸愠色地冲过来,拽着我的手就把我往浴室拖,然后以压倒性的力量将我摁在了浴缸的水里。 我挣扎着,哇啦哇啦乱叫,呛了好几口水。摁着我后脑勺的手犹如钢铁浇铸那般半分都没有因为我的挣扎而撼动。 “呼吸!亚特人在水中是可以呼吸的!”他淡然却带着严肃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心里恐慌到了极点。 我会死!我会死! 这三个字以黑体加粗的样式在我眼前来回滚动。我肺里的空气在挣扎中慢慢消失殆尽,他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心底的恐惧像破土而出的钢针那样穿刺出来暴露在空气里。妈的!老子救你一命,你却要害老子!我无声怒骂着,崩溃地想要不要呼吸看看,结果就是气管呛进了一大口水,接下来的咳嗽则直接将我身体里仅存的空气消耗干净。 脑袋开始眩晕,我放弃了挣扎,等死。 在我意识即将泯没前,他终于将我捞了上来。 我感受到光线重新笼罩在我的眼皮上,形成暖红色的光斑。我喘着气,懒懒的不想动。 人鱼君似乎以为我昏了过去,拍了拍我的脸,我当然没做任何反映——尼玛!你差点淹死老子!老子就装死吓死你——然后我听到他的喃喃声:“怎么会这样,他的确是亚特人啊!” 你亚特人!你全家都亚特人!话说回来亚特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就在我无尽腹诽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唇片贴上了一个凉凉的又很柔软的东西,同时脸上的皮肤也感觉到一层薄薄的呼吸。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唰地睁开了眼睛,映进瞳孔的就是人鱼君那张放大了的美得能夺人呼吸的脸。 “你、你干什么啊!”我慌忙推开他,手脚并用地往后退,靠着墙坐起来。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面无表情道:“人工呼吸。” 我气急败坏地擦着嘴,彻底没脾气了,“人工呼吸不是这样贴着就行了!是要往里吹气的!哎,算了,我不跟啰嗦了!” “哦,我看到博士救人时就是这样贴着的,不知道要往里吹气,下次注意。” “你还打算淹我第二次?!!”我瞪圆了眼睛盯着他。 他摇了摇头,还是那副面瘫相,“你看起来在水中的确不会呼吸。” “废话!老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亚特人!”我几乎抓狂地尖叫,然后我发觉这样的语气好像一个女人在被QJ一样,于是我尽量平缓地说:“我爹妈都是人,我也是人!还有亚特人究竟是什么?” “人和人鱼的混血种。”他冷睿的目光里像是塞满了冰渣,我脑子里忽然叮地响起一声‘科普时间到’,果然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现代人和纯血人鱼产生的后代被称为亚特人,像我这样,还有你。纯血人鱼和亚特人产生的后代被称为次代种。次代种没有活着的必要,几乎还在母体孕育时就被扼杀。” 我只觉的呵呵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爹妈可都是长着一双腿会到处乱跑的人类,不是人鱼。” 他依然坚持道:“也有可能是你父母都是亚特人。” 我无奈地朝他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打算不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耗着。我跟他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整个浴室也被搞得一塌糊涂……真是够了! “人鱼君,你要回到海里吗?”我一边将浴缸里的水放干净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他。短暂相处后我发现他对我也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也并非没有威胁性——这货真不愧是条鱼,他完全没有人类的常识,刚刚他看到电视里的人影后立刻表现出野兽一样的攻击姿势——真是吓得我小心肝儿都在乱颤——说真的他刚刚比猎豹还要凶猛的低吼真的让我毛骨悚然。 接下来的时间我近乎抓狂地跟他解释电视这种东西的作用,他仍然听得似懂非懂、面色严峻地鼓捣着遥控器。然后我为了不吓着他就尽早跟他讲解旁边座机的用途,生怕它突然响起来又刺激到这位……这条鱼,结果对方眯起狭长漆黑的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这种早在30年前就被研究站淘汰的通讯设备用不着你介绍。” 我当时差点没忍住喷他一脸血! “不,研究站被袭击海底没有我容身之所,我需要在陆地上寻找其他研究站的亚特人。”他在客厅里大声地回答我。 意思就是说要暂时住在我家了呗?想到这里我立刻眉头紧锁起来——我妈死了,我爸不管我,就连我自己的学费都是平时勤工俭学赚来的,我没有信心能再养活一个人,或者一条鱼。 我走到客厅,他正在盘着腿坐在沙发全神贯注地看一条治疗不孕不育的广告(……),他的侧脸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显出神迹一样的美感来。他穿着我的衬衫,上身充满男性魅力的年轻肌体就包裹在一层薄薄的人造纤维下。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头发其实很长,完全遮住了白皙的脖颈,像日漫里那些温柔的少年一样,黑色的头发将他眼里的那种认真衬托得有些像孩子般的明朗。 “哎,人鱼君。”我到他身边坐下,发现他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挑了起来——他似乎不太喜欢我叫他人鱼君,然后我转移了话题,笑着抢走了遥控器,“你神经病啊,看这种广告,你看得懂么?” 他冷漠地转过脸,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欺压过来,“神经病是什么意思?” “呃,”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也许他一直生活在很高端极有水准的环境里,没听过什么骂人的词,“就是……就是说不正常,或者说用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神经病。 他轻轻哦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电视,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释。 我没想到他记住了这句话,他可能在适应陆地的生活方式并且在拼命学习—— 当我扫地路过客厅直接挡住了电视后他马上抛来一句:“你神经病啊!走开点!” 当我在一旁看书时忽略了他的问题他立刻扬起冷漠的声音:“你神经病啊!问你话呢!” 当吃午饭时他面对晶莹的米粒时严肃地放下了碗筷:“你神经病啊!让我吃这种东西!” 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迅速还击:“这就是人类吃的东西!你要在陆地生活就得照陆地的规矩来!” 然后他用他那双漆黑冰冷犹如浸在冬日风雪中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很神经病!特别神经病!” “噗……我、我知道你是个神经病,噗哈哈哈!”我终于没忍住在他匪夷所思的视线里捧着肚子笑起来。 第三幕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他冷冷抛来的‘你神经病啊’攻势中迅速崩溃,然后我抱着他的大腿用一种几乎要哭了的声音尖叫道:“我神经病!我全家都神经病!拜托大爷你能正常说话么!你要不爽你就说不爽,别拿神经病出气成么!” 人鱼君高傲地瞥来一束视线,“人类的对话模式真奇怪,生气的话就说生气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用神经病来表达?” 我道歉!我该死!我不该信口胡诌!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连忙点头哈腰,能敷衍就敷衍。 良久他终于沉默下来,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 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不见了,我看着时间呈扎着翅膀的人民币方式哗啦啦没了,顿觉一阵心绞痛——今天白白浪费了一天!我昨天就打算好聚会完了后第二天找兼职的,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半,好不容易花大量时间把作业和各种琐事解决,结果半路杀出一条美男鱼。 怎么办,把他赶走的话似乎有点不太可能,但是放在我家也有点略玄乎。按照以前的打工计划来执行,那家里不过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可这货是个刚接触陆地的人鱼啊!把他留在家里真的好吗? 而且他的智商也让我颇为担忧。 就在我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人鱼君挑着一根纤长的眉毛,冷漠的对我慢吞吞道:“喂,我饿了,陆地上有旗鱼吃吗?” 旗鱼?那种听说是海洋中游动最快的鱼类? 他敢不敢说想吃鲸鱼! 这家伙真是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老子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你什么事都不帮忙还吐槽了我一下午,现在居然还用那种理所当然要吃白饭的口气说话!别以为是条鱼我就让着你了! 我霎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气冲冲进了厨房撕了三包泡面。 晚餐就是煮泡面这种方便又没有营养的食物——中途我看了看他那苍白的皮肤,还是略发善心在面汤里放了一个鸡蛋。 我将两碗热腾腾的面掼在餐桌上,“喂,你不是饿了吗!吃饭啦!” 他慢腾腾地走过来,身上裹挟着狂野大海的气息。他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汤碗里的泡面,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你要我吃这种恶心的东西?你确定这一坨看起来像是双髻鲨粪便似的玩意能吃?” 我的瞳孔剧烈地一抖,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跟我一起抖。 “你爱吃不吃,饿死你!”我被他的言辞激怒了,大手一挥决定懒得鸟他,兀自抄起筷子吃起来,我从来都没觉得泡面有多难吃,明明很好吃! 我不经意抬头,忽然注意到他正用一副快死了的样子看着我,然后他轻轻捏着鼻尖,长眉忽然皱起来,嫌弃道:“原来不是一坨的,这玩意现在看起来就像巨型水母的卵。” 我发誓我真的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他在嫌弃完我的晚餐后当真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就迈着优雅的步子重新窝回沙发上,看他的不孕不育广告! 真难伺候!我到底捡回来了一个什么破玩意啊! 我黑着脸独自吃完默默收拾碗筷,在厨房洗完碗后走到客厅发现他终于放弃了‘不孕不育’调到了一个正在播放狗血偶像剧的台。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问我要不要一起看,我呵呵一声翻着白眼走过去到卧室拿了衣服去洗澡。 “我先洗澡,你等下洗。”我顿了一下脚步,又问他,“你要泡澡吗?你是不是沾了水鱼尾就甩出来了?” “我不需要洗澡,淡水和海水不同,经常用淡水清洗身体对我没好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那对正在吵架的狗男女,冷漠地回答我。 “哦。”我应了一声后跨进浴室。说起来他要是需要经常洗澡我应该头疼才对,每天都要放那么一大池的水,一个月下来那得多少水费啊。 我一边暗自庆幸地在花洒下哼哼,一边觉得自己就像个可恶的守财奴。 不过不管怎样,细水长流才是真理。开学后交完学杂费卡里的钱就剩不了多少钱了,如果我下定决心要将这条傲娇的人鱼收留在家,那就势必从现在开始每一秒都该精打细算,不然就等着一人一鱼在家饿死吧。 不,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还是将他赶回海里算了。 不不,似乎也不好…… ****** 清洗完身上的泡沫,我用毛巾擦去镜子上的雾气,愣愣地看着镜子里自己不算健壮的身材,心情又难免低落了下去。 是的,因为那枚指环。 它承载了妈妈所有美好的记忆,也记录了我这四年来无人问津的凄惨生活。 就这么没了,真是让我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还在吵吵嚷嚷的聒噪着,人鱼君低眉认真的样子不像之前那么凌厉了,有点温柔的剪影落在他的瞳仁里。 “那个女的并没有溺水,那男的为什么要给她做人工呼吸?”他看着电视,忽然疑惑地拔高声音问我。 我望向屏幕,发现只不过是破镜重圆的男女主角在忘情地接吻而已。 “那不是人工呼吸。”我擦着头发在他身边坐下来,“接吻,情不自禁的一种行为而已,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示好的方式。你看吧,刚才他们不是在吵架嘛,这男的一吻她,女的就不生气了。” “哦,你心情不好?”他漫不经心问道。 “有点。”电视里的男主角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的一枚闪亮钻戒将剧情推向了高朝,女主角惊喜又惊讶地叫出声,眼泪唰唰落下。钻戒的光芒像是在我眼里撒下了一把针,刺得我眼疼。 妈,你不在了,叫我怎么办! 我看着电视,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女主角幸福地抱着男主角哭泣,而我,就只能呼吸着一腔冰冷的空气,拼命抑制那些炸雷般反复出现的画面。 人鱼君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看了看我以及我的眼泪后,便淡然地别过视线,专注地看电视。 我不甘心! 我颤抖着深呼吸一次,抓起机车的钥匙便往外冲。 “你干什么去?”他叫住我。 “去沙滩。”我用力地擦着眼泪,冷静地在玄关换鞋。 “去干什么?” 我瞪着一双几乎像兔子般的通红双眼看着他,冷冷道:“跟你无关!”然后我恶狠狠地摔上了门,迅速下楼将机车推出库房冲着沙滩疾驰而去。 我想将钻戒找回来,将我那些黑暗的岁月找回来,还有妈妈的恨。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有可能它已经被别人捡走了,有可能被卷进大海中了,但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即使要淹死在海里我也要将它找回来! 我几乎是带着恨意去的。 这里的沙滩禁止晚间的篝火派对,所以一到晚上海边几乎就没什么人,静谧得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海浪与沙滩的摩挲呢喃。 夜间的海风吹在身上让人顿生凉意,我控制不住自己,18年来第一次如此狼狈的泪流满面。我踏上柔软潮湿的沙滩,茫然地望着黑色的海面,翻滚在喉咙里的嘶哑让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明白,妈——明明最恐高的你,明明最惧怕死亡的你,明明最不希望我承受一点痛苦的你,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从20楼跳下去!妈,你告诉我啊—— “妈——你知道我是恨你的吧——”我扯着发痛的嗓子冲无界的海面嘶喊,声音霎时扰乱了汪洋上的一轮圆月。 我扑进冰冷的海水里,慢慢地从边缘开始摸索,不断探进。 冰冷的凉意贯穿全身,我哽咽得喉咙痉挛。海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胸部,我每次都要深呼吸一次弯下腰沉下去搅浑那些静静的沉沙。 又恨又痛苦的情绪支配着我。 当我又一次沉下身体时,双手还没触碰到那些沙子,一股近乎偏执的力量将我的身体猛地提了上去。 “你找什么?”是他冷漠高傲地声音。 我抹去脸上的海水,没空想他怎么会在这里,兀自瑟瑟发抖着,“钻戒,我妈妈的结婚戒指。” “你在这等着。”他波澜不惊地一手拦着我的身体游向岸边,然后自己折回去,纵身跃进海中,瑰丽的暗蓝色鱼尾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于海面稍纵即逝。 他不见了,海面趋于平静,我站在岸边的浅水处,海水只淹没过我的腰部,眼眶被海水浸得发疼。 我有点懊恼一时的脑子发热。 没多久银月下的海面快速掠过一道暗蓝色的影子,他破水而出,手中捏着一枚光泽湿润的钻戒递给我,漠然道:“找到了。” 就算不借着月光,只放在掌心掂量我也能清楚这枚不是我的戒指,“不是它,我的那个要略……喂!”我话还没说完他就重新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无影无踪。 我捻那枚不属于我的戒指,放在月光下,看着它阴冷的微光,忽然联想到他的鱼尾上那一片犹如星空的潋滟光芒。 第二次,他找回的戒指仍旧不是我的。 第三次,依旧不是。 第四次,不是,“好了,是这个,你别找了。”我看着他苍白的脸以及背过身去时裸露在银色光辉下的瘀伤,实在不忍心让他为了我的私事操劳。明明,我还一直以为他会是那种不近人情的冷血怪兽——这不能怪我,实在是他的表现太差劲了。 “你撒谎。”他漠然和我对视一眼,甩着尾巴仰头跃进海中。 暗蓝色的鱼尾在我眼前掀起一道珍珠般的水线,我动了动嘴,眼里始终被泪水模糊着:“我不想欠你的!”我大喊,感觉到嘴角咸咸的。 我这个人没什么好胜心,也没什么主心骨,不坏,也不算太善良。我守着自己的一处地方安静成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我来说最受不了的就是欠人家人情,这简直就像在要我的命,好像是自己的什么把柄被人抓在手里,随时都有被打断脊梁骨的可能。 尤其是,在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将他赶回海里的时候。 我退回岸边,打算他这次回来就将他拖上岸。 第五次,他冒出头来慢慢游到我身边,纤长优美的鱼尾搁浅在浅水处,我伸出魔爪正要大吼一声奋力将他拖上来,动作就这么硬生生地僵住了。 他指尖的戒指是一朵精致的百合花造型,指环外圈有着一个大写字母J,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爸爸特意在法国订做用来向妈妈求婚的钻戒。 他找到了。 “是这个了,上面有你的味道。”他轻轻一弹,像弹指甲里的脏东西一样将钻戒甩给我。 我刹那哑了声,觉得眼泪的温度急剧上升,犹如岩浆那样滚了下来,烫得我想跳脚。 他冷漠地看了我一会,抬手时带出了细微的水声,他忽然箍住我的后颈,将我拉近他,接着他冰冷的薄唇就这么吻了上来。 圆月汪洋,大海就在这一瞬间变得绵柔起来。 我愣了多久,他就吻了多久,与之前那次‘人工呼吸’不一样,他细细在我的唇片上辗转,用战神般毋庸置疑的力道将我禁锢在他的怀中。 “唔!”我反应过来后霍地张大了眼睛,他感觉到我的挣扎,立刻松开了我,“你干什么!”我气急败坏地吼过去。 他看着我的眼睛,漠然道:“向你示好。” “……”又是因为我的误导吗!? 第四幕 我们浸泡在海水中对视,他永远一种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从容,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但是我可不是他那种厚脸皮、仗着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就为所欲为的生物。 于是我脸红了(……)。 好在是晚上,也许他看不出来。 我觉得他是过分理解我那个‘示好’的意思了。 “你干嘛跟我示好,我又没生气。”我无可奈何地叹气。 他扬起手,擦去我脸上的眼泪,淡淡道:“原本我所隶属的研究站负责博士是一名在大陆生活过的亚特人,血统不纯,只有20%,人类基因占80%。他曾经跟我说过,人类和血统低的亚特人在悲伤、气愤时眼里会流出液体,叫做眼泪。这是我办不到的,所以我并不理解,甚至不相信。直到博士的妻儿死于海难,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第一次看到了眼泪这种东西。”他停下话语,指尖轻轻揩过我的眼角,拭下一滴泪来,“这是第二次,我知道你不是愤怒的,因为我能感觉到你血液里的哀伤。”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重重拍了他一巴掌,“喂,你手上的沙子全糊到我脸上了,你故意的吧!” 他冷着脸将手洗干净,然后捧起一捧海水照着我的脸就泼了过来。 “……” 我面目狰狞地将他拖上岸,他纤长的鱼尾在离开时狠狠拍了一下海面,巨响犹如炸雷。我被吓了一跳,问他:“你尾巴不疼?” 他淡然地摇头,开始在沙滩上打滚,干净的细沙立刻裹上了他的尾巴,让他看起来整个人就像一个泥塑。我乐不可支的在旁边看着,很费解他的动作。然后他停下来,面无表情地揩去鳞片上的细沙,水分被细沙吸附走,他的双腿在干燥中现形。 这也算是个办法,我嘴角抽抽着,不过这也太破坏形象了吧。 他灰头土脸地朝我走过来,头发脸上胸膛都沾满了细沙,一双眼睛却是美得惊人。 我捧腹大笑,笑得胃疼。 ****** 回家后我报复性地将他按在浴缸里好一顿洗涮。 他的腿因为没在水中的关系堂而皇之地变换成了鱼尾,那个过程我有点难以形容,总之就是各种瞠目结舌,感觉好像穿越到了科幻电影中。暗蓝色的鳞片有着阴鸷的光芒,一圈拳头大小的鳞片围绕着他的腰腹往下细密生长,尾鳍那里的鳞片几乎和我小指的指甲差不多大小。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神奇的生物。 “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诶。”他泡在浴缸里,我拿着花洒站在一边朝他的身体浇下去。 “编号SAT002361。”他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淡漠答道。 “我是说名字!那么大一串编号谁记得住啊!”我愤怒地把花洒举到他的头顶,水流哗啦啦全照着他的脸冲了下去。 他倏地躺到浴缸底部,脸沉在水里,原本就放不下的鱼尾唰地甩过来,拍了我一个踉跄。 “游息,博士是这样叫我的,这算名字吗?”他在水中吐出一串气泡,重新冒出来。 “游息?唔,像个美少年的名字。”说罢我偷偷打量他,发现他也在直勾勾地看着我,视线坦坦荡荡,不像我那样躲躲藏藏。 切,奇怪,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挤了一手洗发水蹲在旁边帮他洗头发,恶狠狠地用指甲挠他的头皮。话说我一直都觉得他其实是戴了一顶假发,黑得太不正常了。我头发从来都没染过色,跟他一比颜色都显得发浅。 “你后背的瘀伤咋没了?”我看着他光洁的后背吓了一跳,昨天还存在的一大片瘀伤今天就忽然不见了,难道是人鱼所谓的自愈能力?忒神奇了吧。 “瘀伤?”他顶着一头泡沫疑惑地问我,似乎还不知道受过伤。顿了一会他眉头松开,道:“想起来了,我在离开研究站后遭到初代种的群攻,后背的整条脊椎都被抽出来了,大概是那个时候造成的。”他淡然得好像在说我今早忘记吃早饭了一样。 我差点被吓尿了,“开完喜呐你!抽脊椎你以为是拔头发啊!”然后我低下头去摸他的背,马上就摸到了脊椎。日,这丫在水我么! 游息悠闲地甩着尾巴,朝自己身上撩了一大捧水,漫不经心道:“你别找了,在海水中人鱼有超凡的自愈能力,我在海里不知道漂了多久,脊椎早重新长好了。被冲上岸时只剩下一点淤青了,刚才海里游了那么几圈这种程度的伤立刻就能痊愈。” 你能想象一个人,呃,一条人鱼脊椎被抽了,然后血肉模糊地飘荡在水中的画面么?反正我不能。我迅速地将他的头发冲洗干净,干巴巴的问:“你咋还没死捏?” 我愣了,觉得这样问似乎不太好,于是我又重新问一遍,“我是说人鱼是不死身吗?”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问了什么禁忌——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杀死人鱼的方法有三种。破坏人鱼肌体,像拦腰一切为二那种(听到这里我立刻打了个冷颤),或者破坏脑组织,比如将头颅整颗粉碎,剩下一种就是截出心脏。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有杀死我的意图,我会在此之前捏碎你的头盖骨!” 他最后一句话加上了恶狠狠的语调,之前他都是用一种‘我认识你老几’的口气跟我说话,既淡然又高傲的那种。 我一哆嗦,差点没忍住插爆他的眼! 尼玛!真是个不友好的家伙!老子不就是随便问了一下嘛!你随便说不就好了!还威胁老子!你再敢威胁试试,老子以后成天煮泡面你吃! 于是我脸绷得跟一张牛皮鼓似的走了,将他自己丢在浴室清理身上的沙子。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感激他的,我摸着脖子上失而复得的戒指,觉得游息就是一碉堡。没想到他找东西还有点本领,下次我也许可以试试学着公园里那些扔飞碟叫狗狗叼回来的人那样,把什么东西扔海里,然后叫游息汪汪地去找回来——哈哈哈,人家逗狗玩,我逗人鱼玩,一听就特别高端。 我异想天开地走到房间,用小皮绳扎紧戒指,将它绑在我的手腕上,以便我随时都能看到。然后我对着桌子上四枚亮晶晶的戒指傻眼了。不知道是不是钻石的,如果是真钻的话值不少钱啊,发财了不是! 我对宝石之类的东西不甚了解,于是我把四枚戒指攥手心里蹦跶到浴室去问游息。 他捏起一枚,眼睛眨也不眨地丢到了嘴里,然后我听见喀嚓一声,清脆到让我牙酸。他伸出手,吐出了一些亮晶晶的碎渣子,面无表情地说:“这枚是未分析晶体,玻璃。” “……”我觉得我的牙龈生疼生疼的。 接着又捻起另外一枚,喀嚓咬碎了,吐出来后板着死鱼眼淡然道:“单质晶体,钻石。” “钻石你丫也能咬碎啊!你这什么牙齿啊!”我震惊地吐槽完后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立刻龇牙咧嘴地扑上去掐他的脖子,“尼玛啊!尼玛啊!你咬碎的可是钻石啊!你知不知道那么大一颗能值多少钱啊!” 我的心在滴血。 剩下的两枚我警告游息不准用牙齿咬,他看了一会后告诉我俩都是玻璃。 我的心哗啦一下全碎成饺子馅了。 我在一种受了屈辱的愤慨情绪中爬到床上,旁边书桌上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里放着那枚碎钻,差点被游息咬成渣了,有个碎块差不多有半个米粒大小,丢掉有点可惜了,不知道能卖掉不。哎,之前跟黄豆似的,大得离谱,我还以为不是呐,结果还真就中奖了。 游息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睡觉,他长手长脚,只能勉强窝在沙发上,我还听见好几次他因为翻身而从沙发上滚下来的声音。 我趴在床上心疼那颗钻石难以入眠,过了好久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人。我麻溜地爬起来打开电脑,登上QQ,看到那个人的头像还亮着果断点开窗口,在电脑前斟酌半天用词后我输入信息。 我说:【姐,你在吗?】 对方很快发来信息:【小屁孩什么事XD】 她叫林姗,是个二十八岁的女人,我去年暑假在她的咖啡店里当过服务生。她看上了我的戒指,曾经问我要不要卖给她,并且出了一个很好的价格。我自然没答应,说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她一笑置之,说哪天想卖了就告诉她。我辞职后还跟她一直有联系,她是个性格很好的女人,成天弟弟妹妹(是的,她有时候抽风了也叫我妹妹)的叫我。 我说:【我这里有一颗碎钻你要吗?差不多米粒那么大。原本跟颗黄豆似的,哎。】 林姗:【我操,怎么碎掉的啊!】 我劈里啪啦地打字:【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被我一朋友弄碎的,现在碎成好几块了。你要的话我把另外那些细碎的也给你。】 林姗:【你朋友天生神力呀,真牛逼。成,我正好想换个耳钉,出个价。】 她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从来都这么豪爽,我以前打工时她多给我五百块薪水,原因是她看着我顺眼,搞得其他服务员都对我有意见。 我连忙回话:【不用钱,送给你的,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林姗:【没爹没娘的小屁孩说什么胡话呢,揍你哟。我出五千吧,明儿有空没得?来我店里拿钱,顺便跟你叙叙旧,姐姐我可想死你了=3=】 目的达成!我一看大喜过望,【不用啦姐,你已经够照顾我了。】我假惺惺推辞。 林姗:【不跟你嘚啵了,我明儿在店里等你,下了啊,洗澡去了。】 说着就下线了,我好一激动,喜滋滋的找了一个标本袋把那些碎钻还有扭曲了的指环放进去,打算明天过去找她。 五千块啊!平白无故捡了五千块啊!看来我闲着没事就得拉着游息去海里溜达一圈,让他再捡几个钻戒出来。金的银的都来几样。 那爽大了。 第五幕 我一晚上都在床上乐得直哆嗦,时不时就能听见游息从沙发上滚下来的咕咚声,贼爽。 翌日早上我一出房门就看到游息趴在地板上睡得昏天黑地,一条腿还搭在沙发上,活像只螃蟹。他脸上有数道红印子,估计是昨晚上摔的。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踹醒,他就像头野兽那样倏地翻身跃起低吼着瞪我。我被他吓了一跳,在看清我的脸后他才平缓下满脸的戾气。我就郁闷了,这货到底是条鱼还是头豹子,反映咋这么大捏。 “你搞什么啊,一惊一乍的!”我忍不住喷他。 他冷冰冰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倦怠之意,“你这里的设备太简陋,万一有敌袭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敌袭你个卵!这孩子究竟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啊,内心有够蹉跎的啊! 我冲他翻了个乒乓球大的白眼,翻得太使劲,我眼睛都生疼的。我将他摁在沙发上,对他谆谆教诲,告诉他咱们大天朝的安全等级绝不像他想象中那样,随时都有可能来个恐怖分子光天化日下入室抢劫。我刚说完游息就打开电视,好死不死早间新闻就在播报某某地区一户人家遭入室抢劫一家三口都被杀害。 游息转头看着我,眼神特复杂,愣是叫我从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看出些得意神色。 “人渣!”我立马对电视呸了一口。 “你放心,如果有人意图杀害你的话,我就帮你咬死他。”游息爬到沙发上盘腿坐下,整张脸就跟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还带着霜花。 我一个哆嗦,撒丫子跑进浴室洗刷刷。 我帮你咬死他我帮你咬死他我帮你咬死他…… 我满脑子都在无限循环这句话。游息危险等级+20! 这货满脑子都是什么啊!成天发表这种惊悚宣言是在挑战的我胆量么!事实上我完全不怀疑他的话,他对我的确没什么恶意,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对这个世界不信任感让我有点恐惧。他如果要长期在陆地居住的话,以这种状态早晚会出事。 而且我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学了,在我开学后他还不回到海里的话势必得一个人在家。我得在这二十多天里教会他作为一个人类的必须常识。 听起来好像是个很艰巨的任务…… 我把游息赶到卫生间洗脸,等下还得去超市给他买洗漱用具,正好借此机会带他到外面溜达一圈。 “我警告你哦,外面很多像我这样的人类,你别动不动就作势攻击别人,会惹麻烦的。”临出门前我第四遍提醒游息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他每次都是冷淡的哦一声,倔强得不肯说个嗯,却提醒我他有在听。 我很少这样跟人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基本上我不是在学校就是在打工要么就在家。旁边站着游息这个发光体,走哪哪就有尖叫声,搞得我觉得我就是他的随从。 游息有个很像人类的习惯,他喜欢把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强烈光线下来来往往的人,表情有点怪。我笑了,小样儿,没见过这么多长着两条腿的生物搁大街上瞎晃吧。 过了会儿游息忽然道:“人类怎么都长这样啊,真丑。”那表情哪里是怪,分明就是一副二世祖一样的高傲。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厥过去。嘿!这小畜生,胆儿挺肥啊!我刚要张嘴喷他,他看看我又说,“你不一样,你很好看。” “啊?”我一时没能理解,游息没鸟我,径自往前走。 原来这货也会夸人啊。我勾了勾唇角,颇有点自嘲。我跟我们学校那成天画眼线涂睫毛的校草比起来差远了——当然他跟游息比起来也差远了——不过我长得不算太差吧。以前我们班女生还拿我跟校草比过,说校草那种男人适合偷情,郑寒光就适合嫁,如果跟郑寒光交往的话他一定会最好的男朋友。 然后我就笑得跟一大尾巴狼似的。最后我当然没有任何女朋友,我觉得谈恋爱是件超级麻烦的事,都不明白那些男的女的还有校草那种不男不女的怎么都这么喜欢谈恋爱。 今天店里的客人不怎么多,我远远就隔着玻璃看到林姗在一座位叼着吸管朝果汁里吹气,这是她一个诡异的习惯,每次做出这种举动都证明她有心事。 我推门进去,店里的服务生又换了一轮,没一个我认识的。 林姗马上就看到我了,乐呵呵地冲我招手,然后她看到我身后冷冰冰的游息后,那双眼睛噌的跟涨了十万伏特电压似的直蹦火星子,冷不丁丢了句让我很想去死的话,“哟,这小哥真俊呐,你男朋友?” 这条杀千刀的鱼居然还好不死的嗯了一声。 然后林姗立马正襟危坐,冲我摆出一副蒙娜丽莎的微笑来,“你魅力不小哟,这小哥能拿出去当艺术品展览了。” 我心中犹如十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我尴尬地坐到她对面,“又没人捏着你嗓子,好好说话!”游息在我身边坐下来,表情依旧酷酷的,我连忙解释道:“他是我一远方亲戚,家里出了点事到我家来住一段时间,你别开玩笑,人家脸皮薄呢。”呵呵,我估计游息那脸皮厚得拿个冲击钻照着划拉都没用。 林姗也不跟我贫了,叫一女生去柜台将她包拿来,然后财大气粗地抽出一叠毛爷爷推给我,“货呢?货呢?快给我瞅瞅。” 我不舒服地清了清嗓子,“姐,你别整的咱俩跟交易毒品似的成嘛。” 我将那标本袋掏出来给她,指环上还有游息整齐的牙印,我明显看到林姗表情一僵,“额滴神啊,你别告诉我这是被你咬碎的啊!” 她用眉镊子夹出那颗碎渣里比较大的那一颗,举起来透过光去看,表情忽然就沉下来了。 我立马紧张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游息又水我,这该不会是颗玻璃吧!在我不断心内嚎叫的时候林姗忽然拎着包站起来,皱着眉对我说:“在这等着。” 然后她几乎是用跑的推开门走了。 我傻了,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喂喂!你没骗我吧?这该不会不是钻石吧!”我紧张地戳了戳游息。 游息淡淡扫了我一眼,“D级单质晶体,的确是钻石。” D级?一听就不是什么拉风的等级,是钻石中的下等品?在我印象里好货都应该是什么S级或者A级之类的。 没多久林姗回来了,啪地在桌子上甩下一叠整齐崭新的毛爷爷,好像刚从银行取出来的,约有一万。然后她兴奋道:“你可没说你手里是这种高级货啊!五千就愿意卖给我,我可不敢占这么大的便宜。” “啥?”我懵了。 林姗道:“成色好,火彩明显,是上等货,虽说是裸钻但是有重塑性,我可以托人切割成我想要形状。加上剩下这些碎钻,一万五千块都有点委屈你了。” 一万五千块!我一听这话血压噌的就上去了。 我觉得我听觉有点问题了,“姐,你没开玩笑吧,钻石有这么值钱吗?” “啧,把你卖了都比上不这颗钻石,门外汉哪凉快哪呆着去。”林姗看都不看我一眼,唤了服务生拿菜单过来,叫我随便点,她请客。 我乐了,各种刨冰圣代点了一溜,什么贵我点什么,林姗直斜眼鄙视我,我心说小样吧,你菜单上得亏没有鱼翅燕窝大闸蟹,不然我照点不误。 服务员在旁边都傻眼了,我点完把菜单递给游息,叫他随便点,然后对服务员说:“没记住?没关系,你就把菜单上有的都上一遍就成。” 游息接过菜单看都没看就扔给服务员,冷冷道:“冰拿铁。” 呵,这货还知道拿铁?!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博士喜欢喝咖啡,经常请我过去。” 我期待着我的刨冰,懒得理他。 林姗忽然说:“吃不完的都要付钱哦。” “……” ****** 我们在店里跟林姗边吃边说笑的时候店里不知不觉因为游息而吸引了很多客人,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年轻女孩子。 临走时林姗还拉着我的手,叫我一定要拉着游息经常到她店里坐坐。 我觉得要不是当着游息的面儿,她可能都会问我能不能把游息敲晕了摆在店门口招揽生意。我当时心里只有呵呵俩字,心想把游息惹急了小心他咬死你。 然后我就吃饱喝足拿着钱屁颠屁颠地走了。 其实拿着这么多钱我心虚得很,那戒指又不是我的,都被游息咬成那样了都能卖个一万五,没碎的时候那得值多少钱呐。 我到银行存了一万三,留了两千块家用,还得去给游息买一些生活用品,衣服也不能老穿我的。 游息在外面等我,站在一抹光中犹如年轻的死神,英俊的脸上是一种咄咄逼人的寒冷。他穿着我的白色衬衫,领口垂直未扣,露出几寸白皙的胸膛,下身穿着深色窄腿牛仔裤,造型随意简洁,简直就是活生生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我想起刚才林姗说的话,莫名觉得脸上发烫。 “喂,我饿了。”游息看到我出来,冷声道。 我这才想起来他从昨晚就没吃饭。 “走,哥带你下馆子去。”我财大气粗地朝他甩了甩一叠钞票,这个时候一个人迅速冲过来撞了我一下,然后我手里的钞票就没了。抢、抢劫!“我操啊!” 我骂完刚要撒丫子去追游息已经冲出去了,这货到底是腿长嘿,人家就跑那么两步就拽着那人的头发朝我甩了过来。要不怎么说他力气大呢,那劫匪目测也有一百五十斤了,结果被游息抓着头发就拎起来了。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觉得天灵感都要碎了——劫匪整个人被游息扔到了我身上,差点把我砸晕了。 银行里的保安立刻过来制服劫匪,然后报警。 游息在边上扬了扬手里的钞票,冷傲地一挑眉,“你好像很想要这些纸。” “纸你妹!这是钱!以后咱俩的柴米油盐都得靠它!”我捂着脑袋抓狂地大吼。 游息哦了一声,道:“你要是再给我吃昨晚上那种玩意,我就扔了这些钱。” 啥!这小混蛋在说啥!我瞪直了眼,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甩到他身上滚一圈,“你扔个试试,你敢扔我连那种玩意都不给你吃!” 游息把钱还给我,双手插在口袋里漠然道:“我要吃旗鱼。” 合着这货刚才压根就没听见我说什么!尼玛呀! “太过分了!他居然不给帅哥吃饭!” “怎么有这种人呀!竟然让帅哥饿肚子!” “天杀的!嗨,帅哥,我们请你吃饭吧,请你吃旗鱼哦。” 刚刚目睹游息英勇一幕的女生们原本只是在远处发花痴,听完我们的对话居然齐刷刷围了上来,一个个都在指责我的不是,一群外貌协会!切! 那种属于野兽的低吼又从游息喉咙里滚出来了,他很稀罕地皱着眉,漆黑的眼睛氤氲上一层薄怒,像头被激怒的豹子作势就要对那群惊呆了的女生挥出一爪子。 我一看就吓傻了,这货一出手就得见血啊,于是我连忙抱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走了。 第六幕 说起来这钱应该是属于游息的,毕竟戒指是他捡的,我只是捡了个便宜,而且他还帮我找回了妈妈的戒指,怎么说我都不该对他苛刻。 于是我准备带游息去吃自助日本料理,挑了家比较高档的,人均230。 付完钱我肉疼了一下午。 里面的服务员特别热情,围着游息帮他点菜介绍各种刺身拼盘,我在一旁直冷笑,一群没出息的花痴,人家来这就是奔着旗鱼来的,最该需要介绍的是我才对好么!呼,跟游息出来一趟我觉得我都有点心理不平衡了。 我找了个有隔间的位置坐下,游息端着一大盘白色的旗鱼走过来开吃。我没自己点,单点让服务员给我配菜,上了一盘刺身拼盘,各色生鱼片并不是都好吃。我就不喜欢吃金枪鱼,深红色看着很恐怖,我夹给游息,结果他又扔回给我。 他只吃旗鱼,连三文鱼都不吃,更别提蒸蛋和其他烤鱼了。 后来上了盘活杀黑雕鱼刺身,端上来的时候鱼尾还在乱动,吓得我愣是不敢吃。我叫游息吃,游息跟那吃旗鱼跟表演似的,优雅又好看,不像我,吃相太不雅观了。 “那种低级鱼类我不喜欢吃。”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你低级鱼类!你全家都低级鱼类!我超看不惯他那副傲慢的样子,整得跟自己是哪国太子似的,“你看它都被杀了,不吃多可惜,你吃嘛吃嘛。”我尽量放软语气,不跟他呛。 结果他无声无息地瞅了我一眼,面无表情道:“撒娇也是没用的。” 谁、谁撒娇了!!! 这一什么熊孩子啊!我被堵了个瓷实,决定不鸟他。尼玛这货性格实在是太恶劣了,早知道就不该带他来吃了! 游息的旗鱼是吃完一盘又一盘,不光是我,人家小服务员都呆了。 我心想不能把他喂叼了,于是去端了一小盘三文鱼寿司过来,语重心长地跟他说:“游息,你要不要尝尝咱陆地的特产啊?” “不。” “我告诉你啊,我不可能每天都带你来吃旗鱼的。你要是在我家住的话,以后就必须吃米饭,当然我会给你准备荤菜的,但是像这种高级料理顶多一个月吃一次,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说实话一个月一次对我来说都觉得有点奢侈了。 游息听完也没什么反映,继续埋头吃他的旗鱼,也不知道我的话他听进去没有。 等吃完出了餐厅,游息才慢悠悠说,“不好吃。” 我立马就火了,“不好吃您还吃那么多!” 他没跟我呛(事实上他从来都没跟我呛,一直都是我被他一句话就堵瓷实了),往前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说,“下次不来了。” 我愣了一下,心里的火气忽然就消了,看着他秀逸的背影心想我以后得对他好点。 吃完饭我就拉着游息一头扎进商场,瞅着顺眼的衣服就往他身上比划。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嘿,那种俗毙毙的花衬衫游息穿着就跟驾着游艇出海兜风的豪门少爷一样。在他这种气质的衬托下,我自己都觉得我就一随从。 出来后算算,今天可花了不少钱,家里的食材和游息的生活用品还没买就消费了一千多,你说说你说说,党和人民怎么就养出了这么条败家的人鱼来。 我拎着大包小包又拉着游息去超市买了一堆洗漱用具和食材,回到家累得直喘粗气,觉得自己休息了半个暑假体力就下降了,想当年最初跟家里决裂的时候为了争口气直到现在我都没跟任何人伸手要过钱——除了这套房子,是我爸买来送给我的,房产证上是我妈的名字——为了报复我爸有段时间我一天打两份工,每天睡一两个小时都没觉得累,心里全是满当当的复仇快感。 “晚上要吃巨型水母的卵吗?”我在厨房洗排骨准备晚上用的时候游息不声不响地飘了过来,怨气冲天地看着我。 我一哆嗦,给他凑过来的脸吓着了,“不吃!晚上吃红烧排骨,你至少得给我吃下一碗米饭!” “哦。”他不爱吃米饭,但是没表现出对泡面那样的抗拒,至少他没给米粒起什么‘鲨鱼粪便’、‘水母卵’之类的恶心外号。 我将排骨放在冰箱里后顺便掏出了根雪糕来吃,游息对这种很甜的冰块有强烈的好奇心,甚至放弃了他的不孕不育广告专门蹲在冰箱旁去研究。我看了只觉得好笑,心说这孩子真可怜,在海底生活了十多年连块雪糕都没见过。 后来他又很好奇我拿来的星球杯,抢过去研究,我就随口堵了他一句,结果他连珠炮似的发来一串问题,“你见过战戟鲸吗?”、“你见过锥齿鲨吗?”、“你见过深海荧光乌贼吗?” 我愣头青似的摇摇头。 然后他就以一副欠扁的姿态翻着白眼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小样儿的,这白眼翻得略得我精髓呀。我刚要笑忽然就明白过来了,我嘲笑他没见过星球杯,结果他列出了一大堆什么破玩意啊!尼玛啊!老子又没生活在海洋里,怎么可能见过那些稀奇古怪的生物!腹诽完我就开始心虚了,游息也没在陆地上生活过呀。 下午将游息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然后跟他一起看电视。游息看电视时特别认真,不管是广告还是综艺节目或者电视剧,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但是依旧面瘫,我都怀疑他看没看懂。 进广告了也不知道换台,我要抢遥控器他还不给,只能跟他一起看广告。这大热天的,看着看着我就困了,把腿搬上沙发,枕着游息的腿打算眯一会。他的腿很凉——应该说他全身都很凉——摸起来很舒服,可能因为人鱼的体温不高,刚才在外面溜达那么一圈都没见他出过汗,而我就跟洗了衣服直接拿来穿一样。 中午易乏,我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觉得有人摸我的头发,整个人就像泡在水里一样清凉。 醒来时看见游息那张贴得极近的脸我险些抽过去,他睡着和醒着的时候其实没多大区别,一样冷冰冰的显得很凌厉。睫毛像假的一样,特别长,整张脸都不太真实。我一时手贱就拽了拽他的睫毛,他眉心一皱,醒了,口气森冷道:“别乱动。”然后又闭上眼收了收手臂继续睡。 我一时被他那个眼神吓退了,没注意到其实我是被他搂在怀里的——他的腿甚至搭在我的身上,怪不得我睡梦时觉得凉爽得不得了——等我清醒过来,顿时心里一阵恶寒,俩男的这么搂在一起睡觉够恶心的。 于是我飞起一脚打算将他踹下沙发,没想到他反映特快,腿上一用力我双腿就被压抑住动也动不了。 “你干嘛非要跟我挤一块!”我嗷一声就吼了过去。说实话我都被我那一嗓子给吓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情绪特别激动,而且声音里还掺杂着莫名的窘迫。 “你神经病了?”他睁开漆黑如夜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在骂我,晃了个神后明白过来他嘴里的神经病意思不同,他在问我是不是生气了。 结果我刚要回答,他就一个翻身骑在我身上,俯下身就吻了上来。 我瞬间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僵硬了。 游息的嘴唇很软,口腔里很干净也没什么热度,特清新,是那种来自他海洋般体魄的荷尔蒙的味道。哦,你问我怎么知道?因为把他舌头都伸进来了!! 在他至尊般的力量面前我的反抗压根不起任何作用,他轻轻松松就将我的双手桎梏住,用一种霸道不容反抗的力度侵犯我的唇舌。我口中的空气几乎被他挖空,他的舌尖温柔地一一扫过我的牙齿,卷过我的舌尖吮吸。 我连女生都没吻过,所以我几乎要在他这样的对待下昏厥了。 他不是条人鱼吗!这种娴熟的吻技他从哪练出来了!我的头脑短暂的风暴了一下,忽然想起这货没事就在看那些狗血的偶像剧,指定就是跟电视学的! 我操啊!当年日本鬼子什么样啊!瞅着女人估计也就游息现在一个德行吧!跟头狼似的!但尼玛老子是男人啊!你逮着一个男人有什么好亲的啊!我在心里抓狂地嚎叫,嚎完我就想到游息根本就不知道接吻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只是以为我生气了,在向我示好。 我感觉我这次算是栽自己个儿手里了。 与此同时我心里也略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爽,就跟以前看过的一笑话似的,话说一女的深夜被歹徒抢劫,大呼钱都给你不要劫色!结果歹徒上下看了看那女的,说你想得美! 敢情我这又惊又诈的全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游息的亲吻既温柔又霸道,温柔在于他一点都没弄疼我,霸道在于他几乎不给我喘口气的机会。我艰难地侧过头,磕磕巴巴道:“行了、行了,我不生气了还不成嘛……你别亲了、老子要憋死了……” 他重新堵住我的嘴,像是意犹未尽那样又吻了我一会儿才松开,从我身上下来,盘踞在沙发一角又开始翻电视,脸不红气不喘,倒是我脸红得跟一交通灯似的。 “你以后可以经常生气。”他忽然说。 “啊?”我捂着嘴尴尬地缩起双腿。 他转过脸来,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样子,眼里多出了一些温和的笑意,他说:“我觉得亲吻你是件很舒服的事,你以后要多多生气。” 我没听错吧,他用的是‘亲吻’而不是‘示好’!这货晓得刚才那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觉得舌头被猫叼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很久,我脸上的潮红慢慢褪去,接着鬼使神差地来了句:“其实……接吻这种事,不用生气时也可以做的。” 我、我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 不等我痛快地给自己一耳刮子,游息就破天荒地嗯了一声,然后他轻轻笑了,唇角的弧度清澈得让我看傻了。 那天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当着游息的面儿轻易发脾气了,我怕他又非礼我。 但是天性使然,脾气上来是控制不住的—— 有时候跟邻居吵架,回家后继续接着骂,游息就会把我摁墙上吻我。 他嗑瓜子结果瓜子壳乱扔,卡地板缝里我扫起来麻烦就骂他,接着他就把我拖沙发上吻我。 渐渐的,亲吻这种事在我好端端的时候他也会做。 有一次我记得特清楚,他正在对着电视挖冰淇淋,我在旁边餐桌上算账,他忽然问我:“你最近怎么都没生气啊?” 我在劈里啪啦地摁计算机,刚抬起头就看到他跑过来弯腰在我唇上亲了一口后就一脸满足的重新窝回去看电视。当时我觉得我满嘴都是冰淇淋的柠檬味。 而且我最近要疯了,原因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游息的亲吻了,有时候他被另外一件东西吸引住没空鸟我,要是在我身旁我就踹他一脚,要是离我有点远我就拿东西扔他,然后凶巴巴骂道:“死狗,过来吻我!” 然后他就会像条大型犬一样跑过来跟我接吻。 一定有哪里不对! 我觉得自从他强吻我之后,我就跟一少女模式全开的高中女生一样,成天就知道垂涎游息的美色。 第七幕 事实上自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游息笑了,他大部分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对什么表现得都很淡然,偶尔出现点表情要么就是对我准备的饭不满意而蹙眉,要么就是出门遇到试图接近他的人而生气地发怒。 并且他吻我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有时候睡觉我都会被他吻醒,于是我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跟他说:“我警告你啊,在家没关系,出门在外你绝对不能吻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吻别人,不然人家一个电话就把你送局子里去了。” 他当然不知道局子是什么地方,对我的话也不屑一顾,听我说完就板着脸漠然道:“其他人还不配让我碰。” 我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点了点头就走了。后来才回想起来,游息到陆地大半个月来的确就只接受我一人的碰触,别人但凡想走近他身边就会被他一个凶恶的眼神吓退了。 经常一个人久了,是会寂寞的吧,我觉得我就是寂寞了,所以才对游息不那么抗拒,我一直都没喜欢过女生,可能我是个同性恋——这没什么好自卑的,我很大方的在心底承认自己的性向。 我记得小时候我妈特幼稚地拉我出去算命,识好歹的看见我妈一身珠光宝气就可劲儿地夸我,直到有次在座庙里人家说我长大后可能会和男人牵扯在一起,我妈那张脸立刻就黑了,跟一女金刚似的,踹烂人家的摊子拉着我就走了。 我当时还小,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妈也不给我解释,过了很久她才幽幽地说:“回家得跟你爸加把劲儿,给你生一哥哥保护你,哪个男的要欺负你就让你哥揍他。” 半年后我妈就怀孕了,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两个月后她就跳楼自杀了。我爸说是产前抑郁,我不信,我觉得是他害死我妈的。 想到我妈那张永远欢乐的脸,我心里就跟刀割一样疼起来。 “游息!游息!”我心情不好就喜欢虐待游息,于是扯直了嗓子冲客厅喊。 几秒后游息就光着脚来了,吭也不吭一声地瞅着我,浑身都在散发阴森森的寒气,跟一移动大冰块似的。 跟他相处这大半个月我早习惯他这副德行了,甩手给了他一张票子,说:“家里没盐了,快去买盐,就上次跟你买冰淇淋的那超市。” 我之前次次出门买东西都跟游息一起,想来就出去买袋盐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超市又不远。 “哦。”游息看起来很不情愿地去穿鞋又不拒绝我,拧着眉毛就出门了。 我探头一看,电视里正在播台湾的某部偶像剧,心说这货还真是有少女情怀。 等游息走了我发现我根本不能专注干别的事了,我将切了一半的西红柿扔一边,拿着菜刀趴厨房的窗台边往外看看游息回来没,外面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清楚。 都十分钟了他还没回来,我隐约有点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于是我像个操心的爹一样决定去找他。 刚出厨房就听见游息敲门的声音,他没带钥匙,我一开门他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因为我手里拿着菜刀,他还以为我要操刀砍他。 “我操啊!你脸怎么回事!”走到灯光下我才看到游息鼻梁上破了道小口子,在他苍白的肤色衬托下特别显眼。我一看就知道是被什么砸的,当即就火了。 游息摸着伤口慢条斯理道:“在路上遇到一群不认识的人,踩着些奇怪的东西滚来滚去,他们说我挡路了,叫我滚远点,我没听。” “然后你就被砸了?”我眉毛不受控制地挑了起来,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那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旁有个长斜坡,晚上有很多不良少年在那里练习轮滑之类的,估摸着游息就是惹了那些人。 他点点头,将盐递给我,一副没事人似的还打算窝回沙发看电视。 我怒了,咣当将菜刀撂回厨房拉着游息就下楼。 他妈的,欺负到我郑寒光的头上那还得了!我真不知道游息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居然还能气定神闲的回来看电视! 到了‘案发现场’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游息把这群小脑残们打得很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虚弱地哼哼,一看到我拉着游息又折回来一个个跟见了鬼一样爬起来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鬼叫:“郑寒光来啦!快跑啊!” 我这才发现我的担心有够多余,游息连我都能欺负,对付这几个烂番薯臭鸟蛋还不是捏死只蚂蚁的事儿么。况且,郑寒光可是从小生活在一群退伍特种兵间长大的食肉小白兔。 “你又拉我来干什么,那个电视剧今晚上大结局。”游息压根没察觉到我心底的怒气,还在心心念念着他的偶像剧。 得得得,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挥挥手,跟他一起回家,路上闲聊道:“你打架咋那么费时间,以后打架照着对方胯下一脚,一招秒杀。” “为什么?”他很天真地问我。 “因为疼呀,像这样!”我这个人形容起什么事来就喜欢比划比划,所以我飞起一脚照着游息的胯下就踢了过去。 然后我就懵了。 “……”游息面不改色地看着我。 我讪讪地缩回脚,还想说他是不是不疼,结果刚要开口游息就慢慢走到一边,扶着墙,一手捂着被我踢到的地方蹲了下去。 这个时候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觉得游息一定会掐死我,我的脑内小剧场甚至已经开始放走马灯画面了。 果不其然,静了一会游息估计是缓过劲儿来了,他在黑暗里慢慢抬起头,眸子像野兽那样泛着森然寒光,冲我咬牙切齿道:“我要掐死你!” 我顿时五雷轰顶,撒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回到家游息将我摁在沙发上一通臭揍,我拿着抱枕使劲砸他,一开始还是两人在闹腾,后边估计他被我砸急了,大吼道:“再打!我就发神经病了!” “擦!你哪天没发神经病!”我最后扔了一个枕头过去,砸在他被我蹂躏得犹如被绿巨人强暴过似的头发上。 他现在的样子特滑稽,一脸正经,头发却跟鸡窝似的,衣衫凌乱,鼻梁上还被我贴了个创可贴。我刚要哈哈大笑他就扑了过来,估计是真被我惹急了,脸黑得跟一什么似的,抓住我的双手就桎梏在上方欺身压住我,然后自然而然的他挑起我的下巴与我接吻。 切,小样儿,你以为老子怕你啊!我莫名的觉得兴奋,第一次回吻他。 之前都是我任他予取予求,他也没想到我今天有反映,便放开了我的手。我搂住他的脖颈,沉溺在他这一刻化不开的温柔里。 良久,游息放我喘口气,趴在我脑袋上方幽幽说:“快到交配季了。” 我被他压在身下听完就直哆嗦,连忙推开他站到一边,嚷道:“您跟我说什么呀,我又不是母的,你滚海里找母人鱼去。” 游息趴沙发上拿眼直横我,我心说你尽管横,有本事你丫把眼珠子给我横出来。 开玩笑,平时接个吻就算了,还真把老子当女的使了不成! 不对不对,我太把游息当个人看了,似乎忘记他是条人鱼,他就算再怎么没智商,凭着动物本能也不能跟我交配的嘛,啊哈哈,老子又不会生小鱼。 到时候就把他赶回海里找别的人鱼自行交尾算了。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跟游息目前的关系了,我不爱他,他肯定也不爱我,但是很奇怪,我们俩每天就是会抱在一起睡觉、接吻,但是却没有爱情的维系。就连睡一张床上都是因为我觉得抱着他睡觉就跟旁边躺一冰块似的,大热天的特爽。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吧。我顿时忧愁了。 ****** 清早还没醒来就听见敲门声,我果断将游息踹下床去开门,自己则继续睡。 一分钟后游息就回来了,毫不客气地将我拽下来,“小光,有人找你。” 我不爽地摸着磕得生疼的后脑勺,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客厅里站着一个很清秀的男生,他拘束地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见我的脚步声后就像受到惊吓的小鹿那样忽地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有点胆怯。 我就郁闷了,我长得是有多恐怖。 “你是郑寒光吗?”没等我说话他就先开口了,像个女生一样绞着手指,声音细得犹如猫叫。 “对,你是谁啊?”我抓抓自己的头发。 “我叫孟北音。”他小声的自我介绍,不知道在怕什么,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来租房子的……那个、我在网站上看到你的帖子……” 他的目光很安静,也很空洞。 我总算明白过来——前两天我在本市人才网上发了个房屋出租的帖子,打算把楼下都租出去,这货是来租房子的。我住的这栋房子有点略奢侈,上下三层,我住二楼,三楼是三间客房,楼下是两室一厅,一卫一厨。 开学后我就要奔进高三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了,基本算是什么时间打工了,而且家里又有游息这个好吃懒做的生物,想着不能坐吃山空,我决定利用资源把楼下租出去,这样每个月也算有点生活来源。 “你自己吗?”我请他坐下,去拿了听可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孟北音拘束地将两手放在膝盖上,看着自己的脚尖点了点头。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可能要小那么一两岁,脸上稚气未退。我心里琢磨要是叫游息出来,往他身边一放,那敢情好,拍张照片下来就能去参加小一小零的比赛了。 “你自己住的话会吃亏的哦,毕竟空间那么大我不可能把价格压得很低,而且水电要平摊……你要不要找人合租?”我这个人还是良心未泯,瞅着对方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也下不去手摧残他。 结果人家倒好,直接把背上的双肩包甩在茶几上,然后认真地说:“这些,可以够我住多久?” 他背包里是成捆的粉色钞票,整整一包,我被吓了惨,一时说不出话来,孟北音的眼眶在我的沉默中迅速红起来,他站起身颤抖着声音说:“求你让我住在这里。” 我当时心里就一想法:我操,碰上个离家出走的小少爷了。 第八幕 生活朝着一个越来越简单的节奏蔓延着,一个暑假过去了,我家多了两个人。哦,应该说的一个人加一条鱼。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觉得孟北音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是个娇惯的少爷。他特别有礼貌,有很乖巧的作息时间,开学后我发现他居然和我一个学校,不过比我低一个年级。 慢慢熟络后他偶尔会到二楼跟我们一起吃饭,有时候早上他起得早会出去买早餐,每次都会多买两份送到二楼。 于是游息又多了一种可以吐槽的食物。 记得第一次孟北音买了早餐到二楼跟我们一起吃的时候,游息就夹着一个小笼包震惊地说:“这完全就是[哔——]一样的玩意居然也能吃!为什么人类的食物不是跟[哔——]一样,就是跟[哔——]差不多?”(哔——那里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太恶心了。) 然后孟北音的表情就跟生吞了一腐烂好几天的咸鱼一样,惨不忍睹。 “你别理他,他这里——有点问题。”我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孟北音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小口咬着包子,没说话,后来他就再也没有买过包子了。 ****** 这天晚自习结束,我刚出教室就看到了像只忧伤的绵羊似的孟北音,“你不是早下课了吗?”我问他,不知道大晚上的他不回去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等你一起回去。”他眨眨眼睛,借着灯光,我好像看到他的睫毛湿漉漉的。 他看起来很不正常,走在我身边也不说话,低垂着头,偶尔会左右看看,注意到我跟他拉开一点距离后又马上追上来。 今晚闷热得很,在教室泡了一天我脑子都要炸了。出了校门到路边的快餐店买了肉丸子汤打包,然后对身边的孟北音说:“等下上来吃宵夜吧?” 肉丸子汤是游息要吃的,我上次回去晚了饿得胃疼,就在路边买了份回家吃,当然,这份可爱的肉丸子也没躲过游息的摧残,他给它起了个很匪夷所思的外号后试着尝了一口,然后就要求我每天都带一份回家。这贱人。 孟北音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注意到他频频往后看,脚步虚浮,好像后面有恶鬼追他一样。于是我回过头,空荡荡的大街上,我们身后只有一个染着黄头发走路玩手机的青年,还有就是两排光线昏黄的路灯。 我疑惑地看了看比我矮15公分的孟北音,皱起了眉毛,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之间变得神经兮兮,脸色苍白得快赶上游息了。 “寒光,那个、你先回去吧……”快到家的时候孟北音忽然顿住脚步,声音急促道。 我听得出他嗓音里的颤抖,转过头来,我看不见他的脸——这条路上有盏路灯上次被游息一脚给踹断了,我当时立马撒丫子拉着他就窜——他陷进一团黑暗里,可能在哭,我就郁闷了,刚要问他原因我就忽然发现在不远处的灯光下,那个染黄色头发的人还在。 这让我马上警惕起来——这附近的住户我差不多都混了个脸熟,但从来没见过他,我怀疑他从我们刚出校门就在跟踪。 我冷冷地注视着那个人,他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抬头跟我对视了一会儿后便移开了视线。 “那个人你认识吗?”我指指他,“他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四下静悄悄的,我又故意大声说话,让两个人都听见我的声音。 “北音,你在这儿啊。”那人一听立马笑着小跑过来。我心说去你大爷的,丫真会装孙子,跟了这么久现在才认出来?鬼才信! “寒光,寒光你快走吧,你快走!”这个时候孟北音几乎是哭着推搡着我,那眼泪哗哗的,把我吓了一跳。 这一什么情况啊!我困惑的时候忽然想起孟北音当时来租房子的情景,心说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他的哥哥之类的家属,来逮他回去了。 人家家事我哪有资格管,当即我就不再多说了,打算回去,但是那个人似乎不太愿意让我走,因为我看到他手里明晃晃的匕首了。像一束尖锐的光芒似的,猛地戳进我的眼里。 “喂!你他妈有病啊!”我立刻大吼一声把孟北音拽了过来,转身一腿扫过去,踢掉对方的匕首,然后抓住他的领口一脚将他踹出两米外。我怒不可遏道:“他不就是离家出走么!至于捅刀子么!你们家人脑子有问题吧!” 那人擦着下巴爬起来,目光阴冷地盯着我,不过对我来说一点震慑效果都没有,跟游息那藏着冰片似的目光比,我都觉得这货其实在温柔的凝望我(……)。 “我不认识他。寒光,你小心……他是想杀我。”孟北音在旁边急得直掉眼泪。 我立刻充满警戒地倒退一米,没空去想其中缘由,架好战斗姿势全神贯注盯着他,脚下丁字步稳稳当当,以便重心可以随时切换。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孟北音慢慢由嚅嗫变成大声地痛哭。 那人的眼里也有泪水,他吼道:“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现在就在这里杀了你然后也说对不起行不行!” 孟北音被他吼得没了声音,我被眼前的变化搞糊涂了,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来回转。 “你们认识啊?”我刚说完那人就飞快举起匕首扑向孟北音,我一看那样子是来真的了,马上反应过来冲上去一记手刀敲在他侧颈,然后弹中他的麻筋,匕首再次掉落,他捂着手臂整张脸都痛得扭曲在一起。 我心说这下手也不重啊,咋就疼成这样了。 “有话好好说,怎么还打打杀杀的。”我心虚地在一边劝,这话音还没落地我身边就刮过一阵冷风,游息白冽的影子倏然闪过,他下手更重,直接将那人踹得滚了好几米后就晕了过去。 孟北音在旁边哭得要断了气似的,“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游息看也没看他,皱着眉目光来回扫我上下三路,冷冷道:“你受伤没?我帮他咬死他。” 说着他就转身冲那人走,我立刻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拉着他,“您说您跑出来添什么乱啊!万一真错手打死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孟北音,也没说什么,叫游息把那人先扛回家再说,搁大街上也不是个事儿啊。一开始游息还不乐意,特傲娇地说了句:“黄头发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一听就乐了,结结实实拍了他一巴掌:“瞅你那德行,好像自己是什么好人似的。” 然后他转过脸,表情特牛掰:“是好鱼。” 我:“……” 孟北音:“?” ****** 回家后我总算实在孟北音的哭哭啼啼中听了个大概。 他并不是离家出走,父亲原本跟人家合伙做生意,但是前段时间卷款潜逃了,合作人立刻报了警,但是这种案子一般破不了,合作人一时想不开割腕自杀,后来虽被救起但是一直陷入昏迷中。不久后孟北音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短信:最好把你爸爸藏身的地方告诉我,不然我就杀了你,我知道你家住哪。 孟北音知道这不是玩笑,于是匆匆托人卖了房子,偷跑到我家来了。 我顿时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身上有那么多现金,而今晚又特意等我一起回家,他可能早就察觉有人跟踪他了。 我听完就陷入了沉默,游息也沉默着,不过他的原因是刚才在打斗时我不小心弄洒了他的肉丸子汤。 “你是说,他是你爸那个合作人的儿子?”我指指躺在我家地板上挺尸的人。 “我可以捏碎他的脑壳吗?他居然打翻了我的肉丸子汤!”游息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气愤填膺,孟北音就经常被他这种表里不一的样子搞得精神崩溃,幸好我就早习惯无视了。 我跟孟北音都默契地无视了游息,他难过地说:“对。” “你干嘛不报警?又不是你的错!你干嘛搞得就跟你卷款潜逃了一样?”我挥舞着鸡爪子数落他。 “我可以捏碎他的脑壳吗?我看他长得这么奇形怪状很神经病!” “你闭嘴!”我拿着一个抱枕,正在纠结要不要用它来捂死游息。 孟北音不说话,低着头,眼泪一颗颗砸在他的手背上,我继续说:“要非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谁都反驳不了,你是无辜的,该死的人是你爸才对!”我顿了一下,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对,于是改口道:“我是说,错是你爸犯的,不应该由你承担惩罚,况且他老爸不是还没死嘛。” “你是说,如果我爸死了,我就该杀了他,对吗?”那人慢腾腾爬了起来,声音特悲怆。 我看着他刚才被游息踹倒,在地上滚得头破血流的,生怕出个什么事,于是连忙过去扶他。 “谢谢。”他看着我的目光很和善,我完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会对我说谢谢的人能对孟北音下杀手。 他真的会杀孟北音吗? “不,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错误,一个命题是真命题时,它的假命题未必成立。”游息趴在沙发上淡漠道,然后他又对我说:“我可以捏碎他的脑壳吗?” 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喷他,“你今儿晚上就打定主意要跟人家的脑壳死磕上了是吧!” 那人沉默着,他跪坐在地板上,我站在他旁边,觉得他就像我养的一只金毛。 “你觉得孟北音不难受吗?”我说,“因为你的威胁从住了十几年的家里搬出来租住,还要因为你的跟踪而提心吊胆,你看看他,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你真的能下得了手吗?”我很少对别人这么有耐心,不是因为我想帮孟北音,而是觉得最应该帮助的是眼前这个人。 “那我爸爸呢?我爸爸就活该吗?!”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游息立刻被他提高的声音激怒,像只领地被侵犯的猛兽那样死死盯着他,喉咙里翻滚着隐约的低吼,他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反应了,看来他仍对今晚喝不到肉丸子汤耿耿于怀。 我不太会控制场面,耐心也快要被这人给磨光了。而且我担心游息随时会暴走,万一他真发起怒来一爪子就能把我拍飞,到那时候血肉横飞,就真控制不了了。 就在我烦躁地想报警的时候,孟北音擦着眼泪走了过来,他轻轻蹲在那人的面前,将匕首放在他的手心里,颤抖着声音说:“我也没想到我爸爸会做出这种事,很抱歉,你想杀我就动手吧。”我看得出他在逞强。 游息冷漠地板着死鱼眼,他现在一定会眼前的画面感到匪夷所思。 不止是他,连我都有点莫名其妙。 我很早就对【我爸爸】这个词觉得陌生了,并且对他那个人也不想发表任何看法,但是我一直坚定的认为他是种衣冠禽兽。所以我不太能理解孟北音的行为,如果换作是我,别说是替父亲道歉,我很有可能会举着匕首杀光一切想要伤害我的人,并且还能肆无忌惮地顶着未成年的光环嚷嚷正当防卫。 第九幕 我摁着太阳穴一边哼哼一边架着腿痞子似的抖啊抖,距离刚才那狗血的一幕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我说你洗完了没啊!赶紧的!”我嗷的一声冲浴室嚷嚷。游息在里面洗澡,都洗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洗完。我明儿还得上课,早知道就先洗澡了。 里面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我烦躁地摁着电视频道,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超过十二点了,我简直想把我的太阳穴扯出来! 过了十分钟他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我啪地丢掉遥控器,拿了换洗衣物怒气冲冲地进了浴室。心说里面就是一条鱼而已,我就站他身边洗澡,速战速决。 里面水雾缭绕,我就好奇了,他以前都是用冷水洗澡的,今儿怎么用热水了?我往前走了两步,刚想开口喷他,眼前的雾气中就倏地甩过一道暗蓝色的影子——我迎面被游息的纤长尾鳍甩了踉跄,接着就感到鼻梁一阵剧痛。 “我擦!你干什么!”疼痛让我立刻弯下了腰,我两手叠在一起捂着鼻子,疼得我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由于门被我打开了,室内的雾气很快被驱散,游息靠在浴缸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翻着白眼道:“是你啊。我刚才在烟雾里看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敌袭呢。” 他在说‘什么玩意的东西’的时候还特意指了指我。 我愤怒地揉着鼻子,心说滚你丫的,恐怕就是真有什么玩意儿钻进来了也吓不到你,然后我就发现我揉了一手的血,于是我更愤怒了,甩手把鼻血糊了他一脸大吼道:“我操啊!咱好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你下手要不要那么重啊!” 游息冷静地洗脸,“你进来的时候应该说一声。” “谁知道你今儿放了一池的热水!”我面目狰狞地扑过去把他掐得花里胡哨的后才稍微解了气。 “我在清洗鳞片。”他淡漠道。 我一听是个新鲜词儿,就扭过头去看,想知道他是怎么清洗的。目光接触到那一池子淡蓝色的水后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你的鳞片……会掉色?” 游息冷冷瞪了我一眼,没有鸟我。 我家浴缸窝个人倒是没问题,但是游息的尾巴实在太长了,又不能像蟒蛇那样蜷缩起来,所以还有一大截搭在外面泡不到水,“要不要我帮忙啊?”我说。 他眉间有些忧郁地摇摇头,“我发现没什么效果,得用海水。明天再说吧,你明天不用回来做饭了,我顺便去海里找一下其他研究站的脉冲讯号。” 我哦了一声,伸出手放在浴缸里乱搅,借此洗掉手上的血。我抬头问他,“话说你们那研究站什么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研究什么的?人鱼?你是试验品?”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差点吐血的话,“以你的智商是不会理解的。” 天知道他当时的表情有多贱。 于是我愤怒了,吧唧丢过去一句:“你今后再也别想喝肉丸子汤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什么能令游息那张犹如白纸般永远波澜不惊的脸起什么变化的话,那就只有肉丸子汤了,我估计现在就算我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摆出这种受到惊吓的表情来。 于是我更加愤怒了。 “你想看看吗?初代种的纯血人鱼。”估摸着游息被我那一脸风雨欲来的脸色给吓着了(他一定是怕我真的不给他买肉丸子汤了)。 十分钟后我连澡也没洗,就将游息拖了出来,扔在了我的书桌前。 他打开我的电脑,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跳跃,速度比我打字都快,看来在海底是经常做类似的事。我看到他打开了一个网页,漆黑的背景色,几根墨绿的线条构成简单的版面,扑面而来的感觉具有很浓的神秘和宗教气息。 “我忘记了,没有U盘密保验证,可能没有很高的权限。”他劈里啪啦输入自己的编号,网页缓慢的刷新出一张让我觉得有点惊悚的照片来。 “这什么啊!”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照片上的生物看起来是个人,跟游息一样有一条鱼尾,但是鳞片要细密很多。因为是长头发我一开始以为是女性,但胸部是平的。 他平躺在某个地方,闭着眼睛。我本来以为是游息的同伴什么的,但是我觉得有哪里不对——游息虽然容貌出众可往大街上一扔没人会怀疑他不是人,而照片上的这条人鱼长得就并非那么正常,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外星人,有种奇异的扭曲感。并且他的鱼尾是银色的,两侧有一排细长的半透明的鳍,指甲很尖,五指间还有鸭蹼似的粘连。 “纯血人鱼的尸体。”游息淡淡道,他又敲了几下键盘,照片切换为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除了有几根锁链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是水族缸嘛,够大的。” “仔细看。”游息将指甲滑到屏幕上,指着锁链那里对我说。 他放大了照片,我慢慢注意到,那些锁链并非空置着,而是锁着一个什么透明的东西,不是百分百透明,所以我能认出来,是一条人鱼的影子,“你们人鱼种类这么多吗?咋还有透明的?” 游息摇摇头道:“不,这是纯血人鱼,跟我无关,我只有65%的人鱼血统。纯血人鱼是一种凶残的深海生物,透明是它们的保护色,他们只有死了保护色才会消失,变成之前那张照片一样。” “你就是被这种东西把脊椎抽出来的?”想起那个画面我就有点胆寒。 他点头道:“对,当时研究站被摧毁,我保护博士逃生,刚出去就碰上了一群的纯血人鱼。” “呵呵呵呵,你的血统只有65%,跟人家比差远了嘛,怪不得连脊椎都被抽了。” 游息回过头,皱着眉冷冷地看了我一会,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继续翻照片给我看讲深海的一些事。我这才知道,游息并非是纯正的深海生物,他是被制造出来的产物,也可以说是个成功的实验品。深海研究站里的亚特人鱼并非所有都像游息一样,拥有在两栖生存的能力。大部分是人鱼化,上了岸就嗝屁,小部分是以人类形态生存,而游息这种整个海洋是少之又少。 我了解了个大概,觉得有点难以接受,“这算是机密了吧,你跟我讲没关系吗?” 他头也不回地说:“你也是亚特人,所以没事。” ……我彻底无言了,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他翻照片懒得跟他争论。 眼里倏地闪过一张凝红的照片,只是一瞬间就被游息翻了过去。 “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猎杀初代种……” “上一张!倒回去!上一张照片!”我几乎是吼着打断游息,瞳孔愕然尽收,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游息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倒回了上一张照片。 我的呼吸猛然间一窒,觉得心跳都停止了。 照片里的背景是深蓝的海洋深处,巨大的沙丁鱼风暴犹如无数银色锐叶在海水中卷席。一个穿着一身红色礼服的美艳女人,在没有任何潜水装备的情况下,出现在深海。她微笑着,犹如妖冶的女神,漫步在银色的鱼群中。 “乔薇尼。”我失魂落魄地喃喃着,“妈妈。” 这怎么可能!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且不说我妈妈早就逝世近乎五年,就算是活着,也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在深海中闲庭信步!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乔薇尼,编号AAT000792。不过已经死亡一年有余。”游息说,显然他认识我妈妈。 但是…… “开什么玩笑,我妈妈已经死了快五年了!”我控制不住地狂吼。 游息仍然波澜不惊,口气淡然道:“这张照片是我在两年前亲自拍摄,是为了训练乔薇尼的感应能力,你看,她周身是沙丁鱼群,但事实上沙丁鱼是不可能出现在深海两千米中的。” 我没有细想游息的话,只是觉得五雷轰顶,我坚持了这么久的事,是真的。 妈妈的死果然有蹊跷!尤塔铭骗了我,他说过是他亲眼看见妈妈的遗体焚毁的! 游息,人鱼,妈妈,亚特人,海洋,研究站,初代种……这些,一定和他有关!他骗了所有人! 尤塔铭! 我只觉一股灼热直冲脑门,伴随着心脏被挤压般的崩溃,我快速的将照片截了下来存到手机,然后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家门。 “小光?!”游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记得上次我去沙滩找戒指也是这样的情景——我毫不犹豫地将他关在了里面,在我无助的时候他又神奇的出现。 “我现在没办法冷静,游息,我妈妈……在我哭天抢地的时候,在我跟尤塔铭决裂的时候,在我过去无数个想念她的时候,她还活着……可是这一切都是我爸爸在骗我!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我疯狂地在门边哭喊,眼里几乎模糊了视线里所有的一切。 我只看到游息慢慢走过来,轻轻在我耳边说,“你现在很混乱。小光,不要相信眼前所见,耳中所听,用你的理性,仔细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最后我都没有明白他所说的意思,我没有沉静的性格,我所贯彻的信念即是惟我独尊。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以及我的生活! 楼下的灯还亮着,孟北音和那个黄头发在吵架,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思管他们了。 我要去找尤塔铭问个清楚,他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个时候我终于理解了游息经常挂在嘴边的惊悚发言,我不怀疑他真的会做是因为他野性难训,而且不明白杀人的后果和意义。但是我错了,当一个人被愤怒冲昏了头,实际上他是特别清醒的,就像此时在深夜驾着机车一路飞驰的我。 我心里装着的只有对尤塔铭的恨! 积攒了四年多的仇恨! 第十幕 到了大宅前我试着推了推铁门。没用,已经锁上了。 于是我顺着铁门攀爬了进去,过程触动了警报系统,前院立刻亮起刺眼的灯光,以及响彻夜空的警报声。 我从门上跳下来,迎面冲来一排警卫。 “寒光少爷?”看见我后所有人明显愣住了。 呵,真为难这个大叔,我离开这么多年还能记得我的样子。 我冷着脸径自往里走,没有理任何人。 “寒光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他们开始拦我,却并不敢靠得太近,事实上如果真动起手来指不定是谁揍谁。郑寒光好歹在这里生活过十几年,食肉小白兔的属性几乎让所有人都吃过亏。 “尤塔铭!”我冲进去愤怒地乱吼,灯光四处亮起。 一对人面面相觑地看着我,默不做声。 这个时间他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卧室,我很恶心自己居然还记得他的习性。 我跑上二楼,他书房的灯还亮着,我几乎想也没想地就踹开了门。戴着金边眼睛一副斯文样子的尤塔铭在一堆书中抬起头,看着我的视线充满了惊讶,“寒光?” 我一点都不想拐弯抹角,直接把照片调出来摔到他面前,“你他妈倒是给我解释一下啊!” 尤塔铭的目光从最初的疑惑到惊慌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哪来的相片?!” “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尤塔铭,你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信不信我杀了你!”我抓过他桌上的一只钢笔,跳到桌子上用尖锐的笔尖抵着他的咽喉。 我极端的行为或多或少有些激怒了尤塔铭,他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听到身后响起齐刷刷的诡异声音,回过头,面对的是十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尤塔铭的手势让那几个人顺从地放下枪,退出了房间,他薄怒地盯着我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如此莽撞的行为差点害死自己?” 我轻蔑地笑起来,“又是新一批的特种兵?尤塔铭,你该不会是在干什么卖国求荣的事吧?”我在刚刚的一群杀手里,看到了以前训练我的导师,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涟漪,如果不是尤塔铭恐怕他眼都不眨就会开枪射穿我的头颅。 “寒光,你需要冷静。”没错,直到现在我的手都没有放下来,笔尖已经没入了尤塔铭的皮肤。 “冷静个屁!我没在跟你开玩笑!”我咬牙切齿地又用上一些力气,血液开始顺着钢笔流向我的指尖,“你别想再糊弄我!我不管你和深海研究站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妈妈的死因!” 尤塔铭的眼里堆上了一层惊愕,“你究竟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回答我的问题!”我怒吼。 “这些事你不应该知道!寒光,听爸爸的话,把你知道的都忘记。”他现在居然还摆出这么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来,我胃里一阵恶心。 “你少自以为是!尤塔铭,你觉得我不敢杀你是吗?你是不是忘记了,从小是谁将我丢在一群铁血怪物里长大的!”如果现在尤塔铭敢表现出一点拒绝的意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钢笔插进他的喉咙,而他也是深知我的脾性,暂时没敢轻举妄动。 “你想知道的,事关国家机密,这不是你一个孩子能承受的!”他愤然地看着我,眼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失望。 我在心底冷笑,且不说我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事实上在妈妈死的那一天我就已经被迫长大了。“切,国家机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人渣来守口如瓶?你少跟我打太极!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 “寒光!”他终于被我彻底激怒,“你到底想干什么!乔薇尼已经死了四年了!你已经长大了,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生活重心吗?一直纠缠在乔薇尼的死亡中没有一点意义!你就算知道她的死因又能怎么样!她已经死了!” 他究竟为什么可以那么冷漠地念出妈妈的名字! “你懂什么!你这种人渣懂什么!你心里只有你的科研你的事业,你有关心过她吗?就在她自杀的前一天,你甚至还和怀着身孕的她大打出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吗?什么产前抑郁!妈妈就是被你逼死的!”我怒不可遏地将胸腔里的愤怒喷薄出来,心里升腾起一股尘埃落定的无奈感,“尤塔铭!最不该活着的就是你!为什么你不去死?”我紧紧攥着钢笔,在他惊愕的视线里狠狠照着他的眼睛捅下去,“去死吧尤塔铭!”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纯良的好人,也不清楚我血液里的冷漠从何而来。事实上我从小就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我看起来活泼又爱热闹,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在跟别人笑闹的时候,心底全是冰冷的嘲讽。我恶毒,我凶残,却没有任何人发现。 尤塔铭根本躲不过我的攻击,我是说,如果不是有人在后面抓住我的手的话,尤塔铭现在就是一具横陈的尸体了。 “你疯了吗寒光!”尤塔铭这才从惊讶里回过神来,他唰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惊魂未定地急促呼吸着。 我缓缓转过头,看见了一张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脸——游息。 他怎么阴魂不散! “放开!”我挣不开他,只能瞪过去。 游息将我拉下书桌,等我跟尤塔铭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后他才松开我的手,冷冷道:“我不能让你伤害尤塔铭教授。” 我被愤怒冲昏了头,一时没注意到他话中对尤塔铭的敬称,我本以为他阻拦我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 “游息?!”尤塔铭惊讶的看着游息,“你……居然没死?难怪,难怪海中搜寻不到你的超声波脉冲……” 我们都没注意到,他用的是‘居然’这个词。 “是的,我被冲上了岸,出事后的这段时间一直居住在陆地,在小光的家里。”游息冷漠的看着尤塔铭。其实我一直都分不出他的冷漠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在任何时间,几乎都是一副面瘫状。 尤塔铭看着我,眼里有巨大的惊恐,“寒光,你都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我冷冷挑眉,“比如说游息是条人鱼?比如说妈妈其实在去年才真正辞世?比如你欺骗我和妈妈的亲属以及警方?” “你不该对寒光透露这些!”尤塔铭愤怒地对游息说。 游息仍面无表情,“小光是乔薇尼的儿子,他身上继承了乔薇尼的优秀血统,我认为他有权利知道这些。” “你是在害他!” “都闭嘴!”我大吼,用沾着血的笔尖指着尤塔铭,“我不管你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尤塔铭,妈妈为什么会出现在深海?你是不是把妈妈当成什么试验品?” 尤塔铭气得发抖,“不许胡说,乔薇尼的死亡原因我不能透露给你!寒光,我知道你恨我,你尽管恨吧!” 十分钟后我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尤塔铭的宅院,腿疼得让我怀疑是骨裂。 我记得我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就像游息所说的:不要相信眼前所见,耳中所听,不要相信看似最信赖的人,不要相信看似稳定如常的一切,因为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可以作假。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理性分析,洞察所有动机背后,事实与事实间的联系,永远不要妄下结论,只判断自己该怎么做。 我茫然地沉默在一片黑暗中,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牙齿就恨得直痒痒。可能我智商真的太低了,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十分钟前,当我被尤塔铭的态度又一次激怒时,我愤然咬牙想要挥拳揍他,结果是再次被游息拦下。他抓住我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我感觉我手腕的筋腱都错位了。疼痛让我愤怒,于是我全然不顾地朝游息踹过去。 我一直都觉得如果我和游息对打,那就是纯属找死,没错,就像现在,我在找死。 他的本能反映应该是在我踹向他的时候就弄死我,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冷漠地注视着我,用一种让人绝望的力道踢中了我的膝盖。 我顿时跪在地上,感到由膝盖传来的一股撕心的疼痛。我倔强地咬着牙,发现自己竟有点站不起来。 太狼狈了!太丢脸了! 自尊心让我不敢去看尤塔铭。羞愤让我想逃离这里——我以为游息是站在我这边的! 可他永远都在用冷漠的口气跟我说:我不能让你伤害尤塔铭教授。 该死的!能不能别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道自己有多自作多情! 我咬着牙勉强站起来,看着游息慢慢往后退,我知道我眼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陌生。游息松开了我的手,欲言又止,他冷漠的面具被我的目光打碎,有些细微的惊慌在他的眼瞳里稍纵即逝。 膝盖疼得让我觉得那里的骨头一定碎掉了。我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拖着疼到极点的腿慢慢朝门外去挪动。 尤塔铭担忧的叫声被我甩在了身后,我望着眼前一层台阶,不知道该怎么下去——我的右腿完全不能弯曲,哪怕是在平地走一步都会传来能让我昏厥的疼痛感。 但是很好,游息帮了我一把。 他从后面追过来扶我,我迫不及地吼回去:“你要真关心我,就替我杀了尤塔铭!” 我当然不是认真的——我清楚的知道游息不可能执行我的话,就是凭着一口气,我想在他面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暗骂自己没出息,刚被人踢得连路都走不了,现在就忙不迭示弱了——但是游息显然很大方,他给了我十五级的台阶下。 “我不会伤害教授的,谁都不能!”说完他甩开了我的手,他明显忘了我身前的一排台阶,于是我一脚踩空,像个欢快地陀螺那样滚了下去。 “小光!”游息愣了一下,连忙像被火烧了尾巴那样跳下来。 “别过来!”我尖着嗓子冲他大吼,然后艰难地爬起来。 原本就疼痛的腿又在台阶上磕了好几下,脑袋也被撞了,浑身疼得我差点抽过去。 游息站在台阶上看着我,我心里仅存的一点柔软都被这么一摔给摔没了,临走的时候我转头看着游息,冷冷地骂了一句:“游息,你他妈的白眼儿狼!” 我也不管他理不理解什么意思,带着满心的恶毒,拖着浑身俨然要散架的骨头走了。 没出息!没出息!! 我跟自己较劲儿地咬着牙,游息没再追上来,我很感谢他没追上来。这么说有点矫情,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对他和尤塔铭的仇恨! 第十一幕 我在夜色里默默地走,心想我多牛逼啊,捡了条人鱼结果又被对方一脚踢碎了膝盖不说,还被人家从楼梯上推了下来,这种光荣事迹恐怕天下就我一人做到了。 当年英勇的抗日战士什么样儿啊,把我丢进去那也是一坚挺的碉堡。 事实证明我压根没那么坚强,那碉堡就是用来形容游息那种技能强大的生物,我就一普通小老百姓。我就心里堵着一口气,骄傲地远离了尤家大宅后终于支撑不住,往路边一挺,疼得晕了过去。 昏死过去之前我还特意留心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我怕路上有哪个饥渴女色狼侵犯我。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太阳火辣辣的挂着,我就跟一咸鱼似的躺着被暴晒。我挣扎起来,看着路边用一种惊奇目光看着我的人,我那心里是相当的忧愁。 怎么能不忧愁啊,您说一孩子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在路边,您不来帮一下忙给整到医院去就算了,那您也给报一下警,您就跟旁边看着算几个意思啊! 我一边在心里感叹大天朝真是世风日下,一边龇牙咧嘴找了根棍子当拐杖用,然后一瘸一拐地朝家走。 经过了一夜的沉淀,身上的疼痛更加激化,尤其是膝盖和脚,那疼得叫一个轰轰烈烈,我都有点后悔醒过来了,就那么躺着多好,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用在这伤春悲秋了。 路上遇到一小孩子,他好奇地跟了我一段路,然后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服,奶声奶气地问我:“哥哥你是不是脚疼啊?” 我说:“不疼,就搁楼梯摔了一下。”其实疼得要命,先前自己忍着就算了,一有人关心就来劲儿了。 那小孩说:“哥哥你骗人,你眼睛都红了。” 他刚说完我就烦躁地吼了过去:“你谁家小孩啊!这烦人的!” 小男孩被我吓哭了,一边喊妈妈一边跑远了,我看着他忧伤的小背影心想自己真该被吊起来毒打! 其实自从妈妈死后我一直都觉得心里被扣上了一玻璃杯,透明的,别人看不见,但是能摸得到,它就不冷不热的横亘在我心里,替我隔绝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冷暖,让我活在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原则里。但是这个玻璃杯被摔碎了,我心疼得想哭。 谁他妈受欺负了不想哭啊!我也想哭啊!我也想找妈妈啊! 我想起了游息那张冷漠的脸,抬起眼迷茫地看了看热闹的四周,心说不能哭,要向碉堡学习,党和人民把我养这么大不是叫我跟大街上丢人现眼的!于是我跟谁怄气似的,继续忍着眼泪往家里挪。 走了没多久我就那个后悔,我当时怎么就不打个车呢!结果遭了一群小王八蛋的暗算! 就是那天叫游息去买盐遇上的那几个不良少年,被我教训过无数次了,后来次次看见我就跟见了鬼一样撒腿就跑。不过他们这次很幸运,因为我两条腿都受了伤,裸露的手臂上和脸还有一些青紫的瘀痕。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完了,这次可真栽了。 我郑寒光从来就没受过这种比吃了屎还要忍受不了的侮辱! 等我想要不要向路人求救的时候,那几个混蛋已经把我拖进了暗巷,后面自然是对我一顿狂扁。 “郑寒光,你也有今天啊!” “操,有种你们就他妈弄死老子!不然等老子好了非把你们的腿一个个都敲断!”我话刚说完不知是谁的手掌就猛地拍在了我的脑门上,我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地上,瞬间觉得满眼流星,头昏脑胀。 我真的有点小看他们了,在我捂着被踢得几乎断掉的肋骨时,我看见了一个人拎着一根铁棍邪笑着冲我走来。“郑寒光,你觉得我们会留给你痊愈的机会吗?”他恶狠狠的一脚踩在了我受伤的腿上。 我霎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遍体鳞伤的身躯没有一点能力去阻止。 他就在我慌张的视线里举起棍子,狠狠地挥下来,砸中了我被游息踢过的膝盖。 “啊——!!”巷子里立刻响起了我的惨叫。 过大的疼痛蔓延了四肢百骸,口腔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全身都在弥漫着支离破碎的痛觉,我最终一口气没提上来,翻着白眼再度昏死过去。 ****** 月亮映在的我瞳孔里显得特别刺眼,我的眼前很模糊,只能看到上方一个明亮的东西在晃,我知道这又是一个晚上,因为我看到了月亮。 几天前游息还趴在阳台上感叹:月亮像个肉丸子。 我在他旁边捏着嗓子,用尖细怪异的声音代替月亮说话:你肉丸子,你全家都肉丸子。 现在我觉得月亮的确像肉丸子,我一定是饿了,我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肚子。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呼吸微弱,有种随时会死去的感觉。动一下全身都在疼,是那种犹如看不见的幽灵拿着刀在我身上乱砍的那种疼,这比我小时候被导师揍的疼还要难以忍受,那群该死的混蛋一定是在我晕了之后还在群体痛殴我。 我忍着胸腔里鼓动的疼痛支起身体去看我的腿,但愿没有断掉。 地上都是血,我只是觉得全身都在疼,头疼,脊背疼,胸腔疼,腿疼,脚疼,却分辨不出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试着动了动右腿,不太能控制,而且骨子里传来的疼痛让我不敢尝试第二次。我摸了摸口袋——妈的,那几个杂种把我的手机也抢走了。 口袋里只剩下几枚硬币,是昨天给游息买肉丸子汤剩下的。 不管怎样,我现在的情况有点太糟了,得想办法自救。 我记得附近有个电话亭,正好身上有硬币,但是我得爬出去——是的,爬出去,我这次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如果不是撕心裂肺的疼,我都要怀疑我的腿不在了。 艰难地爬了很久终于爬出去了,远处路灯下远远走来一花枝招展的女人,我忙不迭苦着脸挥挥手,虚弱地说:“嘿……” 那女的睁大眼看了我很久,忽然惊叫一声撒丫子跑了。 真没有爱心,党和人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女的。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大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自认命苦继续爬,在路上拖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我费力地挪到电话亭旁边才想起来这压根就不是投币的,想了半天只能选择让对方付费,我拼命回想那个电话,颤颤巍巍地拨了过去。 “喂?”孟北音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过来,真感谢他没有被那个黄头发杀掉。 “我是寒光……”我一说话就觉得胸腔和腹部一阵撕裂似的疼痛,心想八成是肋骨断了。 “唔,寒光你们去哪了啊?”他说。你们?这么说游息也没回去咯? 奇怪!我还在想那个白眼狼干什么!他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听我说,我、现在情况有点不妙……北音,你去我房间把书桌、抽屉里……电话薄拿来……我在新陆北街的电话亭里……”我说完简直快要咽气了。 孟北音许是听出我声音里的虚弱,焦急道:“你怎么了啊寒光?出什么事了?” 我听见他踏在楼梯上的声音,稍稍安心了,“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挂了电话后我虚脱的维持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孟北音很快就来了,拿着我上面只写了一个号码的电话簿。他看着我的惨状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然后一手捂着嘴,眼泪刷地就冲了下来。 拜托,我又不是死了。 “寒光、寒光你怎么了啊?”他小心地蹲在我身边,跟女生似的漂亮脸蛋上全是泪水。 我直接拿过电话簿翻开,对他说:“手机带了吗?借我、用一下……” 他连忙点头抽泣着将手机递给我。 我手指颤抖着拨了那个四年都不曾联系过的电话,但愿他没有换号码。 “你好,我是郑幼伦先生的助理。”电话通了,响起一个客服般疏离的女性声音。 “我要和郑幼伦说话。”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那么狼狈。 “郑幼伦先生正在和他的朋友下飞行棋,请问你是谁,找郑幼伦先生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巴拉巴拉……” 这女的在说什么玩意儿?老子在这边快死了,说一句话就跟下油锅似的折磨结果她在唧唧歪歪什么? 我顿时火了,用尽全身力气吼过去:“少他妈废话!老子是郑寒光!”尽管代价是我话音刚落喉咙就涌上了一股腥甜,一口血就那么华丽丽地喷了出来,吓得孟北音大呼小叫。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古装剧,里面大侠一口血吐来吐去别提多好玩了,轮到自己吐血咋就这么难受,我觉得整颗脑袋都要炸了。 如果现在那女的再上来说一句‘郑寒光是谁?’,我保证直接死过去。 还好她没有,严肃地说了一句请稍等,没多久电话里就响起了我亲爱的哥哥郑幼伦的声音:“寒光?” 我发现我说不出话了,并且出气多进气少,我连忙将手机递给孟北音后直接躺地上了。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就听见孟北音结结巴巴报了地址后蹲在我身边哭。我多想说我没死呐,但是意识慢慢被抽离,我特想睡一觉。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我被人抱起来,还有耳中听到一段郑幼伦和孟北音的模糊对话。 这下我终于彻底安心了。 郑幼伦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哥哥,尤塔铭跟他老爸是兄弟,这两个变态兄弟打从自己儿子出生就将我们丢在一群迅猛龙里消耗着童年。所以我跟郑幼伦的童年其实就是一场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并且随着我们长大慢慢升级为‘超级赛亚人大战’,最后由妈妈的死而结束。 我敢打赌这天杀的郑幼伦一定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我,就算我现在意识不清醒,我也能感觉到膝盖因为弯曲而产生的疼痛。 就在我想腾空而起骂他一两句的时候,就听见他在我耳边说:“寒光,没事了,谁打的你,哥给你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第十二幕 我醒来的时候呆呆傻傻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愣了很久,郑幼伦在旁边嚼着口香糖,跷着二郎腿看报纸,一副暴发户的死德行。 我眨了眨眼,看着旁边的点滴瓶里的透明药水一点一滴流进我的血液里,觉得特悲哀。我两腿都被上了石膏,左臂缠了厚厚一层绷带,胸膛也是左一层右一层的纱布,头上也缠了一些,被扔在郑幼伦宽大的床上动都不能动一下,怎么能不悲哀啊! 感觉视线有点别扭,左眼完全看不见东西,我又眨了眨眼,发现左眼也被缠了纱布。 “我操啊!我不会是瞎了吧!”我嗷一嗓子吼了出来,郑幼伦被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你醒了怎么不早说!”他连忙爬起来,毫不客气地照着我脑袋就是一巴掌。 他手上没轻没重,我顿时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点花,而且很恶心,“郑幼伦……我……我有点想吐……” 郑幼伦被我直翻白眼儿的样子吓着了,忙去拽了医生过来。 “哎呀,他头上有伤,您怎么能推他的头呢!”我听见一把子娘娘腔的声音响起在耳边,然后是郑幼伦慌忙的声音。 我那个气啊,接着我就重新回到了黑暗中,带着对郑幼伦的诅咒。 重新醒过来后我看到郑幼伦睁大了眼睛瞅着我,英俊的脸孔上满是亮晶晶地细汗,我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你多久没洗脸了,脸上都冒油了。” 他长吁了口气,跌坐回椅子里,“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歇菜了。” “我睡多久了?”我发现现在说话胸腔没那么疼了,而且还精神奕奕的。 郑幼伦扒着手指说:“一开始睡了四天,然后被我推……呃然后因为体力不支又昏了三天,你睡了差不多一周。” “滚吧你!”我拿眼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我打晕的!你奶奶的!” “我奶奶也是你奶奶!”他提醒我。 接下来的谈话异常简单。 我:“呵呵呵呵呵呵。” 郑幼伦:“哈哈哈哈哈哈。” 医生过来给我换药,我“嘻嘻嘻嘻嘻嘻”。 孟北音拿着各科卷子替我捎过来,郑幼伦“嘿嘿嘿嘿嘿嘿”。 在我负伤躺在床上的十多天里,孟北音经常过来看我,我问他那黄头发的事怎么解决的,他只字不提,说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勉强他,其实我就是无聊找个话题而已,成天躺在床上我觉得我都要发霉了。 事实上我伤得特别严重,腿倒是没断,双腿骨裂,肋骨断了三根,左臂骨裂,轻微脑震荡,并且左眼视网膜脱落,全身软组织挫伤无数。 孟北音说当时看到我那样就跟在血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很怕我会死。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说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嘛。 然后他又问我:“游息去哪了啊?他这段时间也没回来呢。” 我当即一愣,心里莫名其妙抽痛了一下,“他回家了。”我随口瞎掰,孟北音点点头不再问什么,跟我讲了一些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后就回去了。 我没想到当时随口乱讲的话成为了现实,游息真的回家了。 在我负伤二十天后,尤塔铭来了。我自然很不待见他,但这毕竟是郑幼伦的家,他将尤塔铭带了过来,无视我仇恨的视线,他咳嗽了一声后窝在旁边的椅子上玩掌机。于是我躺在床上装睡,希望尤塔铭有点自知之明赶紧滚。 可他没有,他坐在床边,像个慈爱的父亲那样摸了摸我的脸,轻声说:“寒光,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爸爸这是在保护你……不,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明白……” 我立马火了,“滚你丫的,少跟老子在这嘚啵!” 他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恨他,并不因为我的粗口而生气,“仇恨能作为你活下去的动力也是好的,寒光,我的儿子……”他趁着我不能动拥抱了我一下,我不知道他声音里的悲怆是哪来的,“你在幼伦这里养伤,爸爸先回去了。” 我略有点不甘心,急急叫住他,“等下!”他回过身慈爱地看着我,我将视线挪到别处,问道:“游息呢?” 我没注意到尤塔铭眼里翻涌的惊涛骇浪,他平静道:“游息回深海了。” 刹那间喧嚣长安。 我不敢相信,游息就这么回去了……仔细想想也对,他住在我家的理由就是寻找其他的亚特人联系研究站,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于是……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他甚至,不需要我和道别吗? 那个混蛋! 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眼中积满了泪水,直到它们嚣张地流淌下来,我才如梦初醒。奇怪,明明被揍得奄奄一息时,我都没流过泪,这是怎么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吗?”我颤抖着声音问。 “寒光。”尤塔铭重新坐回来,认真地看着我,“就算游息以后会回来,你也必须远离他!” “为什么?” 尤塔铭沉默良久,“他总有一天会害死你!” 我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解释,尤塔铭叹了口气,道:“游息是整个海洋唯一的S级亚特人鱼,血统纯度高达65%,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你得知道,一般来说血统超过50%的亚特人鱼就会被研究站高层销毁,这是为了防止人鱼血统催化而暴走。所以,游息的血统实在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跟他相处。况且他是人鱼,他有自己的使命,他本就不该生活在陆地。” 尤塔铭的话我多多少少没听进去,我满脑子都是游息再也不会出现了,老子养了他一个多月,换来的就是他踢了我一脚,并且把我推下楼梯后,屁都没放一个就走了!真他妈不愧是白眼狼啊! “爸爸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深海里这些事的,却没想到你居然救了游息。”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将眼泪全擦在郑幼伦的被子上,并且痛骂自己没出息,我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悲伤得忘乎所以。等我想起要追问尤塔铭妈妈的死因时,他已经走了。我叹了口气,垂下眼睛,瞥见了边上悠闲的郑幼伦。 我很奇怪,他现在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正常的不得了——所以我很奇怪!正常人听到我跟尤塔铭的对话后都应该是目瞪口呆或者看见神经病的样子,他怎么…… “没错,我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有人鱼这种生物了——我爸和你爸都是研究站的高层负责人,并且现在我也参与在其中。”他头也不抬地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就跟吃了俩水煮蛋没捞着水喝一样,堵了一下午。 晚上吃完饭,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想到又要过回以前那种平淡的生活心里就一阵沮丧,于是我越沮丧越仇恨游息,巴不得捏个稻草人拿针扎。 这种情绪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就慢慢淡却了,我偶尔会想到游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他的吻。在喝水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 我觉得自己特没出息,成天整得自己跟一怨妇似的。 ****** 从我差点被打残到痊愈拆石膏那天,跨越了一个季节。我这才发现,我拥有游息的时间和失去他的时间一样多了。 “嗨,今儿送你个伤后大礼包。”我刚开始活动活动筋骨郑幼伦就晃过来了。 “什么?”我心不在焉地回复他,跳下床到处蹦跶,觉得那条先是被游息踢完又摔下楼梯最后还被敲了一棍子的腿有点不灵活,还是有点隐约的疼。医生叫我不用担心,说只是伤得比较重,过段时间就好了,但是想恢复到以前那样是不可能的了。 人家伤筋动骨还得养一百天呢,我就跟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就能飞檐走壁了。 郑幼伦过来把我拖走,柔软的黑色头发散在耳际,活像个贵族流氓。 之前我就在寻思他怎么不问是谁把我打成这样的,当他将我拖到一个房间我才恍然大悟——那几个王八羔子正被五花大绑丢在房间里,旁边还有俩标枪似的看守着他们的人。 他们见了我立马跟耗子似的吱吱乱叫,嘴巴全被堵上了又哭喊不出来。 “嗬,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我一看就兴奋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对这个踹一脚那个掐一把。 “追踪你手机讯号,当天就抓到了。”郑幼伦打了个响指。 “不是吧,你把他们关这里一个多月了?!” 郑幼伦没说话,用一种‘有什么不可以吗’的表情看着我。 我心说这也够狠的,把人这样绑着一个多月会死人的! “算了,把他们放了吧,你这都是非法绑架了。”郑幼伦就特看不惯我这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样子,当即对我这句话嗤之以鼻,最后又拗不过我,只能放了他们。 几个人立马对我感恩戴德夸我就一活菩萨,郑幼伦在旁边听得都快吐白沫了,我也有点听不下去了,这高帽子都快顶天花板上了。我不由心里呐喊,这年头做人真虚伪。 我看着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其中一个还回头看了我一眼,就是那个打算敲断我一条腿的人,他看着我的眼神特惊恐,就像当初活活把我打死了,现在我又出现了一样。 “郑寒光的腿不是断了吗?这怎么好好的!” “不知道啊,我当还特意去看了的,是真断了!” “不管了,总之以后别惹郑寒光了” 我没听清他们滚出郑幼伦家之前嘀咕的一段话。 “寒光,我觉得你变了。”我刚转过身郑幼伦就给了我一特真诚的拥抱,“如果是以前,你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还记得导师说,要是被打了,就得用十倍的愤怒和力量打回去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人都是会变的,哥,你得看开点。我就一普通老百姓,不能跟你比。” 郑幼伦满足地叹了口气,拼命把脸往我的颈窝埋,“听你叫声哥哥真舒坦啊,再叫一声。” 他现在的样子就跟一小猫似的,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道:“哥哥。” “再叫一声。” “哥哥。” “再一次。” “……滚你丫的,操!” 第十三幕 郑幼伦本来还打算留我在他家住几天,我连忙推辞,心说再住几天就要养一身王子病出来了。我就一穷苦命,享受那种贵族生活早晚折寿。 回去后我面对倒下来都能砸死的我一摞考试卷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高三这种杀人不见血的阶段一个多月没去上课,我几乎都能预见一片红灯即将照亮我惨淡的学业前程。 还好家里有个孟北音,把我落下的课程全问了同学后标了下来,并且带回了所有我未完成的作业。星期天他在厨房帮忙做饭,我就在房间里奋笔疾书,忙得四脚朝天,我觉得抓着头发我都能烦躁地把自己从地上拽起来了。 晚上洗澡的时候我去房间拿衣服,看着衣柜里一排游息的衣服瞬间哑声了。 不用仔细去记忆深处寻找,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那张苍白又令人心折的面庞。他生气炸毛时的样子,他看电视面瘫时的样子,他恶心泡面时的样子,他叫我小光时的样子…… 当然,还有他跟我打架时的样子!踢我膝盖时的样子!把我推下楼梯时的样子! 我的心情迅速从低落的谷底燃起烈烈冲天火焰,想到他忘恩负义差点害我被人家打死我就忍不住牙痒痒,当然我最介意的就是他可以冷漠到连个手都不跟我挥一下就走了! 我越想越气,大手一挥把游息的衣服全拽了下来,找了个塑料袋一股脑都塞进去,然后扔到角落里,又踩了两脚才解气。然后我冲进浴室,将所有属于游息的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里——我觉得我现在特矫情。 诗人总说时光飞逝,日夜就在眨眼间,那可不,人家某小品演员不也说了么,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可我躺在床上,死活就是闭不上眼。 我还记得上次像这样失眠时游息还睡在我身边,他这种没心没肺的睡得特快,我见他睡着了就拿脚踹他,装成梦游那样——要是被游息发现我是故意的他肯定抽我,他比较激烈,是个动手的主儿。 一开始他嫌我乱动会躲远点,后来可能因为床上大部分空间都被我占据了,他心里不平衡,我再乱动他就直接抱了床被子来砸我身上,然后隔着被子抱着我再睡觉。多数我都是热了一身汗,然后继续踹他,结果一般都是他不耐烦地去睡沙发一边嘀咕:白天好好的一人,到了晚上怎么跟一剥了皮的海蛞蝓似的。 那时候我就被游息这种出神入化的比喻能力给雷住了,他不管看到什么永远都会拿一你没听过的海底生物来比喻,我一听他开始贫我就想吐血。 没想多久我就寻思什么时候变得跟一多愁善感的小女生一样了。 没出息!我最近越来越没出息了! 我握紧了拳头恨恨砸向摆在床边的书桌,黑暗里我听见圆珠笔因为这一拳的震动而掉下来的声音,然后一束光倏然亮起,伴随着一声震动——是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提示有短信进来。 我懒得起来,伸手去乱摸。 是条彩信,发件人是陌生的号码,我以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广告之类的,点开之后刹那间我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停止流动了。 “尤塔铭!”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狂涌而出,我几乎是低吼着,喉咙里翻滚着剧烈的愤怒,“你他妈的又骗我!” 郑寒光!你怎么这么蠢!为什么尤塔铭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攥着手机,大颗的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心里强烈的屈辱感几乎要将我推向愤怒的最巅峰。 不,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丧失意志。我开始急促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如果我现在冲到尤塔铭家里质问他,若他矢口否认,我也没有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 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无助。 那条彩信只有一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事实上如果再加上几句话来解释那个画面的话,我可能会在理解的那一瞬间发疯。 ——照片里的背景看起来像个密室,视线所及是一片刺眼的鲜血,而游息就在那片血泊中,胸膛被一根婴儿手腕粗的金属棍贯穿,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墙壁上,并且有粗壮的锁链延伸下来禁锢住他的手脚。 他垂着头颅,我看不见他的脸,更无从判断他是死是活,他全身都是大小不一的伤口!我不知道这段时间里他经历了什么——在我不断埋怨他的时候,他都受到了什么样的虐待! 他不会死的!看嘛,他四肢健全,脑袋也还好好的,看起来最致命的就是那根金属管,但是……应该没有伤及心脏的吧……他是人鱼,不会那么轻易死的……我竭力安慰自己,但是牙齿在控制不住地打颤,心中涌起千万种情绪不知如何表述。 我颤抖着回拨发件人的号码,提示为关机。我没空去想到底是谁给我发的短信,满脑子都是想办法见到游息,我得救他! 对了!郑幼伦!他也知道深海的内幕,甚至比我更清楚——我不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去找尤塔铭——现在只有郑幼伦能帮我了! 我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总是保持着很高的戒备,即使是孟北音,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游息不一样,他压根不是人——而在我的意识里,郑幼伦也是个例外,他是独特的,是划到‘可以信赖’的分类中的。 于是我胡乱打好主意,连眼泪都没心思去擦一下就冲进了夜色里。 我几乎是一路跑过去的,还未痊愈的右脚立刻在这种剧烈的运动下隐隐抽疼,但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游息的惨状。 “郑幼伦!郑幼伦你出来!”我大口喘气着砸门。 没多久郑幼伦就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的出现在门内,他看着我,估计还没睡醒,懵懂道:“你欠了黑社会多少钱?” 妈的!老子现在没心思跟你开玩笑!我一巴掌照着他脑门就拍了过去,他整个人立刻往后仰,然后摔在地板上——这下该清醒了吧!我往前跨了一步,红着眼睛大吼:“尤塔铭就他妈一孙子!郑幼伦,我要你帮我!你必须得帮我!” 估摸着郑幼伦被我发神经似的样子吓着了,呃了好半天才晓得爬起来,“什么情况?” 我将他拖进卧室,哆嗦着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郑幼伦显然比我冷静多了,听完后他看着窗外的夜色一言不发,目光深邃犹如古镜。过了会他忽然起身——去盥洗室洗了把脸,然后又折回来仰着湿漉漉的脸跟我说:“你刚才说了什么?能再说一遍么?我刚没睡醒。” 然后我把他揍了一顿。 ****** 两天后。 我对着巨大的落地镜,别扭地整理束在领口的黑色领结。 我的姐姐郑幼影正背对着我在她高贵的晚礼服下穿一条牛仔热裤,姿势既不雅观又充满男人味。 “我说你们两个,好了没有?我们得赶紧走了。”我在不耐烦胡乱绑领结的时候郑幼伦推门进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活像个黑社会杀手。 “那个,我这个领结有点问题,我怎么绑都不对。”该死的,凭什么我就一定要绑领结! 我刚说完郑幼影也虚弱地吐出一口气,“哥哥,你快来帮我一下,我的礼服塞到热裤里卡住上面的水钻了。” 郑幼伦不耐烦地走过来在我们的脑袋上分别敲了一个爆栗,然后一脸风雨欲来的神色帮我绑好了领结,又像个忠诚的管家那样过去给郑幼影整理好礼服。 ——今晚7点30分,尤塔铭和叔叔那个不知道什么的公司将在行政楼宴会厅举办不知道成立多少周年的庆典“饕餮之宴”,我的姐姐也就是郑幼伦的孪生妹妹郑幼影将是我的女伴,掩护我进入内部,而郑幼伦则是可以顶着未来接班人的光环横冲直撞。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救回我的人鱼! 经郑幼伦辨认已经确定囚禁游息的地方就是行政楼顶楼密室,我们要做的,就是冲破层层警卫突入密室。 届时可能还需要郑幼影牺牲一下女色,或者我们三个“超级赛亚人”合伙将整个宴会捣毁——这一点郑幼伦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怎么说他也算是公司高层,他主张将风险降到最低,我们三个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将游息偷出来——切,这怎么可能!他只是怕被自己老爸杀了而已。 晚7点15分,“超级赛亚人组合”乘坐豪华跑车驶入一片璀璨的城市之光里。 我不知道现在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内心很忐忑——我很怕游息会死,虽然郑家兄妹俩在行动之前已经无数次告诉我,游息是高血统的人鱼,那点伤是不致命的,可我就是没由来的心慌,我觉得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游息就已经没有气息了。 “喂!又不需要杀人!不是你说不能随便伤人的吗!”我无意中瞥见郑幼伦正拿着把手枪貌似在装消音器,立刻吓了一跳,这搞得我们好像是外国间谍来窃取国家机密一样。 郑幼伦白了我一眼,“拜托,你眼睛是还没有恢复吗?这是麻醉枪好吗?你没去过顶楼,那里的警卫都是彪悍的大叔,如果到时候跟我们打起来一定会惊动更多人,那就麻烦了。” 好吧,的确是这样。我也曾提出‘既然确定了游息在哪直接去找尤塔铭要人不就行了’这种建议,但马上就被驳回,原因自然是尤塔铭一旦否认,我们连夜潜的机会都没了。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别让你的焦躁坏了事。”前座的郑幼影转过头冲我做了个握拳状,然后三人对时间,她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眼底闪过兴奋的神色,“马上要到了,现在,整理好各自的表情。特别是你,寒光,等会到了会场千万别冲动,‘S级’能不能救出来就看今晚了!” 我咬牙点了点头,看向窗外繁华,努力平定下心里不断涌动的不安和躁动。 大楼前豪车如云,金纽扣白手套的侍者立刻过来替我们开门。 晚7点25分,“超级赛亚人组合”下车,郑幼影马上亲昵地挽上我的手臂,脸上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没那么远、几百里吧——那种疏远而高贵的笑容。 我们踏上从内部一路延伸下来的红毯,走在月辉般清冷幽静的灯光中,踏进会场。 很好,尤塔铭,所有的敌人们,战争开始! 第十四幕 流动的华衣锦服中走来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她一言不发地走到郑幼伦身边,然后郑幼伦熟练地弯臂让她挽着,全程没有人说一句话,我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女生是谁,让她跟着会牵制我们的行动的! 在迎宾小姐殷勤地带领下我们进入电梯,到九楼的宴会厅。 这个时候郑幼影才拉了一下我的袖子,说道:“你不用在意那个女的,里面全都是成双成对的宾客,她是哥哥用来打掩护的路人甲。你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马上到了。” 我心说人家女生就在旁边,你要不要把路人甲三个字说得这么大声啊。 所有人都沉默着,电梯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郑幼伦的嘴角抿得紧紧地正视前方,我调整呼吸——电梯打开,在我的瞳孔内展现出一派上流社会腐败的奢华隆重画面。 耀眼的灯光倾泄下来,我面无表情地陪在郑幼影的身边,看着那些所谓的‘名流’心里只有墨汁一样冰冷的嘲讽。 郑家兄妹作为公司未来的接班人总是有很多人想趁机拉近关系,一路走过去我总能听到这两兄妹不耐烦的敷衍调调—— ——不好意思这是我女朋友。 ——介绍一下这我是男朋友。 “万一等会儿我被人认出来不够你死的,拿自己弟弟当男朋友使,亏你想得出来。”我立刻在郑幼影的腰上不动声色地拧了一把,她眉毛剧烈地抖了抖,呵呵笑着掩饰过去。 尤塔铭穿得人模狗样在杯盏交错中对每个人都笑得彬彬有礼,我的叔叔郑泓易也在他的身边,正端着香槟在同某位大人物谈笑。 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些大人要给自己取个代号——我是说泓易并不是我叔叔的真名,当然尤塔铭和妈妈的乔薇尼也不是,这代号也许从年轻时就跟着他们了,我和郑家兄妹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名。 郑幼伦和那陌生的女孩过去打招呼,随手往郑幼影这里指了一下,示意兄妹都来了。尤塔铭和叔叔的视线随意扫过来,我立刻躲到郑幼影的身后,防止被尤塔铭看到。 其实就算他看到也不一定能认出我——在此之前郑幼影拿着她那堆名贵的化妆品在我脸上鼓捣了一个小时,眼线浓得连我自己都差点认不出了。 “OK,准备就绪!”郑幼伦走过来压低声音道,他的女伴已经不见了——她被派去切断总电源,给我们制造五分钟的黑暗,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里窜到十楼去。 我们开始悄悄往消防甬道那里移动,就等着整栋大楼融进黑夜中的那一刻。 没有任何预兆,当耳边响起慌乱的尖叫以及此起彼伏的碰撞声后,我们的主场终于到了。 黑暗降临的刹那会场里甚至还响起几声清脆穿透的“噼啪”声,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郑幼影塞在角落里的小鞭炮。这类似开枪的声音立刻让这些‘名流’吓破了胆,‘饕餮之宴’在这一刻便成了群狗乱吠现场。 “抓紧时间,我们只有五分钟!”我拽着郑幼影的左手,郑幼伦拽着她的右手,于黑暗中我们飞快朝楼上跑。 郑幼影脱掉她的晚礼服,为了方便行动她早就在晚礼服中穿上了运动背心和热裤。 不久后宴会厅恢复电力,没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尤塔铭和郑泓易一定在安抚那些在温室里还套着防风塑料袋生长的大人物们的情绪。 郑幼伦掏出门卡刷开大门,郑幼影在后面一边跑一边担忧道:“这样会留下出入记录,等老爸查起来你就死定了!” “所以,”郑幼伦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上的门匙卡,“我刷的是你的卡。” “去你妈的!”郑幼影飞起一脚踹过去,兄妹俩在我身后很没素质地扭打在一起。 我怒了,这种关键时刻他们是想把警卫都引过来吗! “都住手!”我冲过去两记手刀将他们敲老实了。 两人彼此仇视着衣衫不整重新归队,为了避开警卫免去不必要的打斗,我们纷纷钻进电梯里,直飚20楼,闪进走廊。 密室在22楼,但是20楼以上是需要自己爬上去的,电梯在内部,如果我们在20楼破解办公室密码就为了搭电梯的话未免太浪费时间了,简直就是白痴行为——但是爬楼梯是有风险的,那里是郑幼伦都没有权限进入的地方,警卫彪悍。 “嗨嗨,兄弟们,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就像间谍小偷,而且偷的还是自己父亲的科研项目。”鬼气森森的走廊里郑幼影忽然兴奋起来。 “闭嘴!你是想我们现在就被发现吗!”我和郑幼伦一人给了她一脚。 自动感应门后就是泛着金属光泽的扶手和冰冷的楼梯,我心里紧张得要命。 我们一起往上跑,一层,两层,感应门打开后耸立眼前的就是四扇金属质地的银色大门,和六位穿着制服仍能看到嶙峋肌肉的警卫猛男们。 郑幼伦先是一枪放倒了一个,我想到游息就在某扇门背后独自痛苦着就控制不住地发抖、愤怒,压抑这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可以爆发出来。我咬牙切齿地冲上去翻身跃起,一脚踢中了一个警卫的后颈,像郑幼伦说的那样,他们的确很彪悍,那个人在我全力一击下并没有昏厥,而是大吼一声反身想抓住我。 “寒光,你怎么弱了这么多!速战速决好吗?破译密码也需要时间的!”另一边的郑幼影已经迅速麻利地锁住了一个人,绕到他身后在对方的后脑勺上重重一击。 “我的脚伤还没好成吗!”等我发觉我的右脚又开始痛的时候才后悔,刚才为什么要用使不上什么劲的右脚呢! 携带麻醉枪的郑幼伦显然比我们轻松多了,又是一枪,将被我袭击还清醒着的警卫秒杀后,局势瞬间变成了3对3。 “听着,我们只是想知道那条‘S级’人鱼关在哪间密室!你们都是优秀的下属,没必要跟我们起冲突!”郑幼伦开始拿出高层架子对那几个金刚循循善诱。 “经理,你没有权限进入这里!”看起来面目稍微温驯点的金刚一号说。 “等过个几年我不就有权限了,你们要把目光往远了放。” “你们不应该对我们出手,这违反了尤塔铭教授的规定。”金刚二号说。 我就奇怪了,这年头怎么谁都能欺负我一把,“有完没完!要打就赶紧!” 他们虽然不认识我,但郑家的兄妹在这里,管他们是什么忠诚的彪悍金刚也不敢随便动手。在郑幼伦目光胁迫下,我们僵持了近十分钟后,金刚队输给了超级赛亚人组合。他们没胆子动手,一人扛着一个同伴匆匆下楼了。 “他们应该是通知老爸来修理我们,哥哥你快点!”郑幼影在一边催促道。 “该死!到底在哪间密室啊!”郑幼伦在四扇门面前团团转,我也不太敢拿主意,最后他按照回顾尤塔铭的习惯推断是三号密室。 郑幼影过去娴熟地拆开电子锁表盘,他站在我身边,从西装里掏出一个掌上电脑般的轻巧设备,“又是枪又是电脑的,你衣服里还藏了什么啊?”我好奇地过去胡乱翻了翻,他不耐烦地推开我,结果在我们推搡的时候他的衣服里又掉出了一根香蕉。 一时间我们三个看着地上的香蕉都沉默了。 我立刻后退了一步,哆嗦着问:“这、你本来塞在哪里的?” 郑幼影马上转过身继续拆表盘。 “这香蕉是用来吃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郑幼伦知道我们此刻一定是满脑子豆腐渣的画面,不由地气急败坏乱喊一气。 “我们什么都没想啊,厚,寒光。”不怕死的郑幼影又吱了一声,结果被郑幼伦一巴掌拍飞。他红着脸破坏了表盘,接驳电脑联线,准备破译密码。 郑幼影哎哟哎哟地从地上爬起来。 时间慢慢流失,心脏变得越发不可控制地狂跳着,我感觉到我血脉里无法镇定的沸腾,默守时间,直到大门缓缓开启的那一刻,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的时候,我发了狂般冲进去。 ——游息,他就在我的面前,浸在鲜血中垂着头颅,上方延伸下来的锁链吊着他的双手,粗壮的金属管贯穿了他的胸膛嵌进墙壁中,将照片中的血腥放大了无数倍的画面冲击而来,几乎令我精神崩溃。 “天哪,怎么会这样……”郑幼影轻轻捂住了嘴。 “游息……”我再也顾不得其他人,精神恍惚地走上去。 从我们分开到现在,一个多月……我不敢去想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一个月,在我埋怨他忘恩负义,在我仇恨他冷漠无情的时候……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他在倍受折磨——明明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游息——游息你醒醒啊——我是小光,我来救你了啊——拜托你醒过来啊——”我声音在发抖,他全身都是伤,我不敢乱动,只能捧着他的脸徒劳地擦去他脸上的血迹。我声嘶力竭地呼唤着他,可是他一点反映都没有。 我越来越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冰冷,连接的答案让我没胆量去触碰。 郑幼伦慢慢走过来,指尖滑过游息苍白的皮肤,声音像我一样颤抖起来:“推测死亡时间……就在前两天……” 死亡?游息死了?不会啊……不会这样的…… 我魂不守舍地看着郑幼伦,“怎么会呢,他不是人鱼吗……他怎么会死呢……” “寒光……”郑幼影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声色沙哑道:“血液流干净了……不管多强大的生物都会死的,你接受现实好吗?” 我倏然愤怒,瞪着血红的眼睛狠狠向郑幼伦俊美的脸挥出一拳,我怒吼着,几乎要跌进仇恨的深渊里,“你们不是告诉我游息不会死吗!说话啊!为什么两天前要阻拦我!那个时候游息还活着……他还活着!你们却一定要等到今天,为什么!郑幼伦,郑幼影,是你们杀死游息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冷静点好吗!这也不是我和哥哥想看到的啊!……唔,妈的!郑寒光你敢打我!” 我们三个在这种令人崩溃的时刻反目成仇,倒在血泊里,扭打着,不知是谁的拳头落在我身上,一点都不痛,我知道他们压根舍不得打我,这让我更加绝望。 第十五幕 我呆呆望着安静的游息,忽然就崩溃了,无助地跪在地上,疯狂而凄厉地大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做,为什么就已经来不及了…… “你有点出息好吗!”郑幼伦一边擦鼻血一边走过来,“我刚才只是……” 我抡圆了胳膊,照着他的脸又砸了一拳过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滚啊!” 郑幼伦咬着牙看着我,也不说话,借着郑幼影的手站起来。 我呆望着游息好一会儿,感觉全身坠入深渊一般冰冷。我擦干眼泪,想把游息放下来,可是走到他身边才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白眼儿狼!你怎么能连句道歉都不跟我说就死了……那边又没有旗鱼吃!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都不等我过来……”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悲怆痛哭,冰冷的血腥味水银般往我嘴里灌。 等我哭得嗓子都哑了,耳边忽然就响起那么一句冰凉又虚弱的话,“你干嘛一直老骂我白眼儿狼啊……白眼儿狼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惊讶地松开游息,他正平淡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睛一如既往塞了冰渣一样冷漠。 “你、你没死!?”我心里的惊愕转瞬变成了惊喜。 “他当然没死!我刚才就跟你开个玩笑!结果你二话不说就过来打人!”郑幼伦捂着不断喷血的鼻子冲我嚷嚷。 “你活该!”郑幼影也被骗了,立刻朝她老哥踹了一脚,“开玩笑也不会挑时候!怎么没打死你!” “你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两个人又在我身后没品没技术地打了起来,我已经懒得去管他们了,只是安静地看着游息,眼泪刷刷地冲下来。 “过来,再抱着我。”游息的声音轻不可闻在耳边萦绕,“我不会死的……” 我又收紧手臂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忍不住哽咽着。 “小光,等会你就走吧……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他也趴在我的肩头上,声音虚弱得好像随时会死。 我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今儿要是我郑寒光被人钉在这里,你也能头也不回地就走吗?” 游息不说话了,我担心他是说不出话了。 我觉得我废话真多,有什么话回家不能说么,非要在这里嘚啵! “过来帮忙啊!”我回头去叫那两兄妹,三人头碰头凑在一起商量怎么把游息放下来。 郑幼影去旁边的金属柜里找了锁链钥匙,正要去解游息手腕上的锁链,就被郑幼伦拦下了:“这镣铐一解开游息全身重量都移到这根钢管上了,太危险,得先把这根钢管从他胸膛里拔出来!” 我一手抓着锁链一手揽着游息的腰腹,在他耳边轻声说,“游息,你撑住啊,马上就好了!”我抱着他,一脚蹬在墙上,冲力马上让他的身体前倾脱离了那根钢管,我手上拽着锁链同时用力,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提起来,为了不伤到游息的手腕——事实上他的两手手腕早就已经脱臼了。 游息在我耳边闷哼了一声,我的肩膀和胸前立刻感到了大片温热的液体漫下来。 “钥匙!钥匙!”我大喊起来,将游息抱得更紧。 我们迅速将游息放下来,我将他上半身揽在怀里,满眼血腥地查看他的伤势,他的嘴角在不断溢血,胸膛上的伤口更令我不敢轻易触碰。 “他需要海水!”郑幼伦说,“抓紧时间,我们得赶紧离开!” 但是已经晚了,尤塔铭和郑泓易已经和楼中大部分的警卫堵上来了。 我将昏厥的游息打横抱起,转过身,目光凶狠地看着尤塔铭,“你不是说他回海里了吗?” “寒光,你要相信爸爸,游息会害死你的!你不能带走他!”尤塔铭愤然长叹一口气,眸子带着绝不屈服的坚毅看着我。 “你他妈的不是告诉我他回海里了吗!”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卑鄙下流无耻的混蛋!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游息!” “寒光!”郑泓易突然出声,以长辈的口气朝我喷吐着威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你不懂,过于危险的血统本就不应该存在。高比例血统会让他产生很强的攻击性,甚至会完全失控暴走,你以为第三研究站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爆炸?”他慢慢踱过来,然后一耳光抽在了郑幼伦的脸上,厉声呵斥道:“寒光不懂这些,你也不懂吗?简直就是胡闹!” “爸爸!我不明白,当初培育游息时你们明知道他的血统过于危险,为什么一开始不销毁他?搞成现在这样你们也有责任!”郑幼影在旁边尖叫。 “你给我闭嘴!”于是郑幼影又挨了一巴掌。 游息的血液在大量流失,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我跟他们耗不起时间,“游息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带他走。尤塔铭,你口口声声说游息会害死我是吗……” 他看着我,目光深沉地点了点头。 “你这个变态!”我轻蔑一笑,“既然如此,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从窗户上跳下去,省得你老害怕某天游息会害死我。” 尤塔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眉毛一挑,又补了一刀:“不对,也许我该下去,从20楼往下跳,让你永远记住那里。你先是逼死了自己的老婆,后来又逼死了自己的儿子!” 然后我也挨了郑泓易的一巴掌。 “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郑泓易怒喝道。 我没理他,吞下嘴里的血冷冷盯着尤塔铭,“现在,你是想让我跳下去,还是放我们走?给你三秒钟的时间!” ****** 血洒了一路,我抱着游息在一群人惊慌失措的尖叫里迅速穿过大厅,郑幼影冲在前面替我打开车门,郑幼伦开车,在公路上狂飚。 “快点!再快点!”我紧紧将游息冰冷的身体揽在怀里催促道。 “去海边来不及了,去我家吧,我家有个很大的水族缸,里面都是海水。”郑幼伦急速转弯切进车流中,“郑幼影,你马上打电话叫我助手把浴缸里的鱼全捞出来,十分钟内将水族缸清理干净换上全新的海水!提醒她务必是海水!” 这两兄妹就像男女特务似的一个吩咐一个行动。 我能做的只有抱着游息,在他耳边焦急地念叨:别死啊别死啊。 别死啊游息! 第十六幕 到了郑幼伦家,我们飞快下车,他家里的佣人和那位曾经和我通话过的女助理看见我们三个鼻青脸肿的样子明显被吓到了,更别提我怀里还有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你们都出去。”为了防止等会游息的尾巴再次吓着他们,郑幼伦到了房间马上将他们赶走。 这个房间我没有来过——养伤的那段时间我一直穿梭在卧室和餐厅——房间里满是大大小小的水族箱,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鱼类,其中有一面贴着墙而建的玻璃,仔细看才发现那只是过于巨大的水族缸,里面充盈着湛蓝的海水,却空无一物,上头照着瑰丽的蓝色灯光——我怀疑之前郑幼伦在这里养了条鲨鱼。 我踩着透明的阶梯走上去,将游息轻轻放在海水里,然后马上跳下来趴在玻璃前看着他。当初他整条脊椎都被抽了也没死,现在也不可能轻易死的,不是都说人鱼在海水里有超凡的自愈能力嘛。 但是眼前的发生的这一幕让我惊呆了。 血液迅速在海水中弥漫开,游息闭着眼睛,像具尸体那样慢慢沉到水底,他的鱼尾并没有出现。平常洗个澡用淡水鱼尾都会甩出来的,为什么现在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的尾巴呢!”我惊讶地喊起来。 “该死!”郑幼伦低咒一声,从旁边取了个喂鱼食小勺,跃上阶梯,舀了一勺血水后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哥哥应该是去检测他的血液了。”郑幼影抱着右臂解释,并没有多说些安慰之类的无用的话。 我点点头,疲惫地蹲在玻璃边上,隔着玻璃看着游息苍白又俊美异常的脸,心脏就一阵阵地抽痛。 郑幼影出去又抱了医药箱进来,简单清理了一下我们脸上的伤口,又指着眼角的淤青说:“你看这里,就是被你打的!嘴巴这里是被哥哥打的,我肚子也疼,你们谁踹的我?脸也好疼,真是的,我到底是女孩,爸爸下手也这么狠!” “女孩?请你不要擅自离开女金刚的行列。”我趴在玻璃上看着游息,随口应她一句。 她毫不留情地在我腰上拧了一把。 郑幼伦很久后回来了,脸色有点不好看。他跟我一起蹲在玻璃边上,看着游息,在我耳边轻声说:“游息被换血了,他现在的血统比例只有3%多一点。他的血液至少被洗了五次,高纯度血统才会变得这么低劣!” 我怔怔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在,游息的血统比例很低,短时间内他的骨骼造不出足够纯度的新血,这说明他失去超高自愈能力了。”郑幼伦沉默良久,“寒光,你要有心理准备,游息很可能会死。” 很久以后我都再也没法回味当时的心情,也许那时候应该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荒唐感,谁都好,赶快把我拖回现实世界中吧。 我能听见心里的呐喊。 这段时间的生活简直就是在扯淡! 静谧中我格外淡定,我将额头抵在玻璃上,视线穿过海水落在游息平静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郑幼伦以为我受打击过度,精神断裂了,吓得脸都白了,忙过来把我拽起来逮着我肩膀就死命摇:“弟啊!你想开点!我只是说有可能!没对他判死刑呢!你别瞎想啊!” 我苦笑着推开他,理了理被他晃乱的刘海,说:“你说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想啊。游息要是真死了,我也没办法不是?反正我都尽力了,死就死了吧。” 说着说着,郑幼影的眼眶就红了,也跑过来摇我,“寒光,你难受的话就哭吧,你别憋着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无奈道:“我没难受啊,我也不想哭,你们干嘛干嘛,搞得跟什么一样。”我以一种无奈而平静的声音说。 “我饿了,有东西吃吗?”我挠挠头,走出了房间。 晚饭后我在水族缸边铺了毯子,打算晚上睡在这里,可我其实一直都在盘着腿长久地凝望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睡不着,怎么可能睡得着!可是我心里很平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发生让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的事时,我都是这个反映。 妈妈死时,也是这样。 一层瑰丽的蓝光笼罩着巨大的水族缸,透明的涟漪晕光反射在我的脸上,照出游息伤痕遍布的身体,几乎都是枪伤。 郑幼伦洗过澡后擦着头发推门进来,并没有说话,沉默着在我身边坐下。 我看着游息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人不只有一种性格,有内在的,有外在的。”郑幼伦拍了拍我的肩,“比如你,外在看起来随和又有些优柔寡断,但其实你的内在是冷漠的,你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当你身边的人所做出的事伤及你的利益,不管对方是谁你都会马上开始反击,就像你曾经说的,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以及你的生活。” 我赞同地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 “包括我在内。”郑幼伦指了指脸上被我打出来的淤青,嘲讽地笑了笑,“当你知道游息死亡的那一刻,你的手上有把枪的话可能都会对着我来一发子弹。” “对不起,郑幼伦,你知道的我很容易冲动。”这个时候我只好惭愧地低下头。 郑幼伦仰头深呼吸,“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应该是冷静的,你之所以会打我,是因为你把游息看成了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而我恰好‘伤害’了你的生活。” “游息的血统很特殊,我以前接触过他,他给我一种感觉就像具尸体,一点人味儿都没有。”见我不说话,郑幼伦终于讲到正题上,“他外表冷漠,但是内心可能异常凶残,他的外在人格本就棘手,让人从心底觉得无法控制他。” “这也不能作为杀他的理由啊!”我暴躁地打断他。 郑幼伦皱着眉让我稍安勿躁,“所谓的第二人格一直沉睡在精神世界内部,当他的外在人格压抑不住,或者在特殊情况下第一人格保护不了自己的时候,第二人格便会苏醒,这会让他陷入一定时间的丧失自己。就在这段时间里,他会打碎平时的形象拥有很强的摧毁力,而这股力量的强弱取决与游息的血统——” 水族缸里的水早就已经不清澈了,混着淡淡的红色,或多或少是因为海水的关系,游息已经不再出血了。 “‘S’是个特殊的阶级,整个海洋只有游息是‘S’级亚特人鱼,他的特殊就在于高比例的血统,他应该完美的继承了初代种的残虐属性。当他的第二人格蠢蠢欲动的时候,内心同步率也会同时飙升,这种情况,就叫做暴走!”郑幼伦认真的看着我,样子颇有点要说服我的味道:“第三研究站的失事或多或少都和游息失去控制有关,他的血统的确危险,站在客观角度上来说,游息的确应该死。” 第十七幕 你他妈才该死! 在那一瞬间,我几乎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我惊讶于内心强烈的反驳,看着郑幼伦犹如战神般纯阳英俊的脸孔,羞愧之意慢慢在心底滋生。我怎么能这么想呢!他是郑幼伦,是我的哥哥啊! 郑寒光你清醒点! 自那之后我就不再怎么跟郑家兄妹说话了,我开始花大量时间学习,余下的时间几乎就是看着游息然后吃饭睡觉。我并不想了解深海的事,但是也绝不可能允许尤塔铭再伤害游息!谁也不能! 当然,如果游息死了,我所要改变的就是将生活的地方从郑幼伦家的水族缸旁搬回自己家。这些天我从没设想过游息会死,我不信他会死。 他不会死的。我几乎是自我催眠的每天都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寒光?”我躺在一边摸着玻璃想象是摸着游息在碎碎念的时候,郑幼伦推门探进半个身子。 “什么事啊?”我问他。 他走过来,将一台笔记本交给我,脸色有些沉重道:“郑幼影入侵了叔叔家的监控系统,剪了那天发生的事,你想看的话就打开。” 我一愣,有些悚然,又是那种莫名的。我打开笔记本,亮起的屏幕上已经暂停的画面正是那天我离开后情景。我点开播放,画面里出现我和游息的争执。 那天我走之后,游息在原地站了好久,他应该是想追出来的,但是尤塔铭出来叫住了他。游息最终没去管我,他去了尤塔铭的书房。没有声音,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依照画面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们在吵架。尤塔铭面红耳赤冲游息吼着什么,游息岿然不动站在他的桌子前挑衅般地阴着表情。 “你看着吧,我先出去了。”郑幼伦起身离开。 我没应声,继续看着电脑——画面上已经不再是游息和尤塔铭的对恃——我不知道尤塔铭说了什么,但他激怒了游息,那种愤怒的表情是我从未在游息脸上见过。他甩开尤塔铭,想要离开的时候,胸前忽然爆出了一朵血花。 我的手指剧烈一抖。 游息中枪了,是尤塔铭在身后开的枪。游息似乎没想到他会开枪想要射杀自己,一时有些愣住。 枪声引来的宅子里的警卫,他们蜂拥而上,游息奋力挣扎,打伤了很多人,他在大喊,可是口型只有两个字:小光! 我原本还跟他抗议过,叫他别叫我小光,矫情又恶心的。但是他就是死倔着不肯喊我一声寒光,说别人都叫我寒光,所以他才要叫我小光,以后谁喊我小光他就咬死谁。 我努力睁大双眼不让眼泪过度涌出而花了屏幕。 在他反抗的那一刻的同时,密集而暴戾的子弹如同狂风骤雨般在游息的身体上射穿出无数血洞,他倒在一片血泊中,被我的导师抓着手腕提起来,扔到了楼下。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愤恨地关掉笔记本,捶打着水族缸的玻璃,“你有病啊你!你逃跑的速度不是很快吗!看到有人来了你不会逃吗!你跟人家打什么呀!这不是在深海你以为你还有优势吗!你这个白痴!”我嘶吼着,直到到双拳八个骨节打出腥红血痕才无力地趴在一边痛哭。 我以为心里再也不会引起波澜了,可是看到那几乎能闻到血腥味的画面才如梦初醒。 咚咚——咚咚咚—— 耳边忽然响起闷闷的敲打声,我喉咙一抽,猛地抬起头。 游息正支着身体一手贴着玻璃,一手握拳状轻轻敲着玻璃以引起我的注意。 “你终于舍得醒了啊你!”眼泪又哗啦涌了出来,我终于知道喜极而泣是个啥感觉了。 游息的嘴巴动了动,那是一句无声的‘小光’,因为他在水中,所以眼前只冒出一大串气泡。于是他朝上指了指,我连忙跑到水晶般的台阶上,他游上来,没等我说一句话,出了水面就像个淹死鬼那样搂着我的脖子就将我拖进了水里。 我奇异的不再怕水,紧紧抱着他。 游息近乎贪婪地吻着我,双手在我的腰后用力交握,让我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我搂着他的脖颈,以同样的热情回应着他,我们抱在一起慢慢往下沉。 就像劫后余生那样迫切的喜悦,我没办法形容我现在心情,就像我们理不清的关系。但是在水中的这次接吻,会永远烙进我的记忆里,回忆起来每次都能想起那种山泉般清澈又有些甜腻的触觉。 唇舌紧贴在一起的缠绵,让我想溺毙在此刻。 很快我就意识到,我不能呼吸了!我不想溺毙了! 游息将在压在身下温柔而略有侵占意味地吻着我,我睁大了眼睛,死命去掐他的脖子。他张开漆黑清澈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踹不开他,只能捂着自己口鼻使劲指了指上面,希望他能意识到我在水中不能呼吸这个事实。 他眉心一皱,臂弯立刻揽着我的腰往上快速游去。 “噗啊——”一出水面我就像出来透气的鲸鱼一样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肺活量。 “啧啧,为什么你不能在水下呼吸呢?”游息站着说话不腰疼地看着我。 我立刻喷他一脸毒液,“谁跟你这牲口似的!老子是个人好伐!” “你是乔薇尼的儿子。”他淡淡道,又过来吻了我一下后缓缓沉到了水底吐泡泡玩。 妈妈?对了,据说妈妈也是高比例血统的亚特人,郑幼伦和游息都曾说过我应该继承了妈妈的血统。妈妈在水下能呼吸,没有鱼尾,可我没有鱼尾也不能呼吸。 ****** 妈妈的死因我终究没弄明白,被游息受伤的事打了岔子,改天也许该问问游息,他和妈妈相处过,一定知道。 是的,游息又昏睡了。自从他醒来后总是睡睡醒醒,郑幼伦说是血液纯度的关系,他的骨骼在制造高纯度的新血,加上身躯上的大小伤口没有愈合,这种状况是正常的。 可我在那天之后就感冒了,成天咳嗽流鼻涕,该死的游息还没有一点愧疚,总是睁大眼睛在水底吐泡泡。 郑幼伦去帮我请了假,我依旧窝在水族缸边陪着游息,晚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睡得咕咕咕。感冒并不严重,只是一整天一整天的没有精神,很想睡觉,晚上就是可以避免游息的骚扰理直气壮地睡觉时间。 午夜时分,游息在清澈的水底沉沉睡着,而我则被一阵细微地开门声吵醒,如果来人是大刺刺地开门我可能还不会醒来——但这个开门声显得特别谨慎,透着窃贼般小心翼翼。 于是我醒来,就在我转身的刹那,一个鬼魅般地人影倏地飞窜进来,一只冰凉的大手就不紧不松以压制的目的扼住了我的喉咙,那人的力气很大,迫使我往后仰,头撞在了水族缸的玻璃上,发出并不明显的一声“咚——”,游息就在我身后睡着。 那个人蒙着脸,我只能看到一双琉璃般透彻的碧蓝色眸子,带着杀气。 我不知道他是谁以及他的目的,也完全不敢反抗,因为他以绝对的力量捏开了我的下颌,将手枪塞进了我的嘴里。 第十八幕 “你就是郑寒光?”对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那双慑人的蓝色眸子冷冽地盯着我。 我点点头,没有办法说话,面对手枪这种冷兵器我的牙齿都在打颤。 那人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凶恶起来,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扳机上慢慢用上了力气!怎么办!怎么办!他是谁?他真的会开枪杀我吗?我郑寒光虽然结仇无数但至少还没能耐让人雇佣杀手来取我性命吧! 就在我脑中一团风暴不知所措时,游息的手臂犹如电光般迅疾地贯穿了玻璃,伴随着哗啦一声他湿淋淋的手猛地扼住了对方,然后他整个人破水而出。 巨大的水族缸在我的身后轰然倒塌,海水立刻汹涌漫溢,将玻璃碎片冲得满房间都是。 游息把我拎起来,免得被玻璃伤到。 他眼神不带任何温度地看着对方。 那人也收了攻势,退到窗边,两人无声地对恃。 我就像只小鸡一样被游息抓在怀里,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人,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一地的玻璃碎片在反射着莹莹蓝光,他们两人动也不动,仿佛在演绎高手过招,先出手必败。 其实我心里很紧张,对方的手里有枪,游息手里有……有我(……)。 “出什么事了!”外面忽然传来郑幼伦乱糟糟的声音。 那人立刻警觉,一个肘击打碎了玻璃跳窗而逃,于此同时郑幼伦也啊哒哒一脚踹开了门,看着狼藉的房间惊呆了。 游息将我放下来,吭都没吭一声也跳下窗追了过去。 我也跟郑幼伦一块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跑到窗边往外张望——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妈的!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游息很久都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大街上乱转。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子弹全部取出,所有枪伤都恢复成点点类似吻痕一样的淤青,但是在水中他的鱼尾一直没有显形,让我总觉得他现在依旧弱不禁风。 我焦躁地奔跑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游息的声音,严肃得像是一声命令:“有棠,站住。” 那道没有起伏的声音随之飘渺响起:“你还真是惨啊,游息。” 我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慌张。好像游息在和对方交易毒品,恰好被我撞见一样—— 这个要杀我的人,游息认识,应该是这点让我慌张…… “我没接到过逮捕你的命令,所以你没有理由杀小光。”游息说。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他了?是你反应太激烈。伤好了回‘深蓝’一趟吧,弥赛亚想见你,再见。” 你他妈手枪都塞到老子嘴里了还狡辩! “等等!”游息叫住对方,“我需要有关乔薇尼的资料,小光是她的儿子,他一直很在意乔薇尼的死因。” 游息会这么说,证明他压根不知道妈妈的死因,我眉毛一挑,觉得事情越来越像个巨大的谜团了。 那人冷笑一声,“直系血亲又怎么样?乔薇尼对我们来说是神圣的,他想知道,就让他亲自到‘深蓝’来。” “小光在水中不能呼吸。” “看来他倒是完美的复制了人类的基因嘛。游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陆地。你以为尤塔铭会就这样算了吗?我本来也打算在‘饕餮之宴’中救你回‘深蓝’的,可惜被郑寒光先行一步。” 靠!那我要是晚一步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游息了! “你和弥赛亚的叛乱不要拉上我,以后也别找小光的麻烦,否则,我就咬死你们所有亚特人!” 咬死你们咬死你们……我莫名地觉得游息说这种话好萌……噗…… 游息没有动,我心里默念敌不动我不动,于是我也跟那儿躲着。不过,这一次,游息是站在我这边的吧——我忽然想到当初他踢我那一脚,脑中霎时涌起千万种难以述说的情绪。 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点都不了解游息,哦对了,我连他多少岁都不知道。 “你别忘了你也是亚特人!”那人口气森森说完就一猛子扎进黑暗里消失了。 我们就一前一后站着,各怀鬼胎,我想事情想得出神,在游息回过身的时候都没发现。 “小光?”他忽然看到我。 他往前走一步,我立刻往后退一步,他一怔我也有点愣住。 我追出来是因为担心游息的身体状况,我怕他又给人一枪秒了。现在他安然无恙,我出口的第一句话既不是担忧的‘你没事吧?’也不是惊讶的‘你们认识?’。 “追啊!他知道我妈妈的死因!你干嘛不追啊!”一张嘴就是压抑不住的怒吼,我被我的气急败坏震住了。 游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目测了一下距离才转过脸对我说:“追不上了。” ****** 翌日,我揉着发痛的眼睛在自己家的床上醒来,环首四顾,当场懵了。 奇怪!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跟游息回去后我明明是去郑幼伦的房间跟他睡了,游息在外面睡沙发……对了,游息呢! “游息!”我掀开被子大喊。 刚穿上拖鞋房门就被打开了,游息端着一杯水站在门外,漠然看着我:“喊我做什么?” “这怎么回事?!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他淡淡说道,一边喝水一边转身到客厅沙发上窝着。 “什么?!”我拖鞋都顾不上穿了,光着脚就追了出去,“我怎么记得昨晚是回郑幼伦家里了?难道我失忆了?” 他淡定地瞅了我一眼,“昨晚我拎你回来的,反正我痊愈得差不多了,为什么还要待在那里。” 我立刻咬牙切齿:“什么叫‘拎’我回来的!” “就是拎你回来的。”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走过来一把又将我提了起来,“像这样。” “……” 我狠狠踢了他一脚,让他放我下来,然后胸中一腔热火地去洗漱,转身后就听见游息在后面嘀咕:“在那里又没有肉丸子吃……” 这货究竟是对肉丸子有多执着啊! 回来后我就得扑进学校了,话说我都想不起来我多久没去上课了,今天周几来着?我看看手机,恩,周末,明天该去学校了。 “北音,孟北音!”我趴在阳台往下喊。 没有多孟北音就穿着一身鹅黄色运动套装跑出来了,惊喜地仰头看着我:“寒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游息也在呢,等下上来吃早饭吧?”我说。 “好啊!我上去帮忙。”说着他就蹬蹬蹬踩着楼梯上来了。 第十九幕 吃饭的时候我跟游息坐一起,他在旁边认真吃饭,一点都没觉得氛围有什么不对。只有我时不时挑高眉毛略有点贼眉鼠眼的味道看着对面。 我面前的座位上是孟北音,而他旁边就是那个黄头发——没记错的话这货曾经还想杀孟北音来着——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会跟我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我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孟北音,结果游息在旁边忽然道:“你踢我干嘛?” 一桌子人都在看我。 “你脚伸那么长干什么!缩回去!”我一筷子摔在他碗沿上掩饰我的尴尬。 “我叫林森。”黄头发——哦,林森说,估摸着他也知道我那点小九九,就率先说话了,“你说的话我都认真想过了,是我太过冲动,我不会伤害北音的。” “恩恩,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孟北音似乎是为了使我相信又特意说。 这是什么神发展?前一天还要嚷嚷着杀你的人今儿就跟你把手言欢了,好一个见鬼的恶俗情节!我不由自主吐槽道:“哇,你们不是吧,我估计孟北音要是女的,你们就该上演一场琼瑶式言情剧了。”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孟北音脸就红了,迅速低下头扒饭,我心下了然,又一对基佬——奇怪,什么叫‘又’? “什么是言情剧?”游息忽然转过头认真的问我。 我马上飚了一头黑线,“你不是偶像剧党么,言情剧跟你没关系!” “对了,今天阳光充足,水应该不会太凉的,我们去沙滩玩吧?”孟北音忽然精神奕奕。 如果在家里的话我就该面对一大摞的习题,想到这个就胃疼,还不如去沙滩逛逛海风小店呢,于是就随口答应了。 饭后孟北音和林森下去收拾东西,我到厨房洗碗,游息则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个好吃懒做的废物! ****** 等我们四人站在柔软的沙滩上,我望着水天一线的尽头,恍然觉得日子这是要显而易见的平淡起来了。 但愿吧,我也不想找尤塔铭的麻烦了,毕竟游息怎么说也算是他所制造的产物,深海的事我只是略知一二,况且妈妈的秘密埋藏在我触碰不到的地方,任我怎么死缠烂打也无济于事吧。不如一切顺其自然算了——我简直没意识到我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 不过,那个什么‘深蓝’究竟是什么地方呢,海底宫殿?听着好高端的感觉,妈妈葬在那里吗?那个蓝眼睛的人究竟是谁呢?话说当时我为什么没冲出去质问他啊! 可恶,好后悔! “寒光……寒光!”我一个晃神,发现孟北音抱着一个饱满的游泳圈跑过来喊我。 “怎么了?”不会是要拖我去游泳吧,别啊!老子怕水啊!看着大海就小腿抽抽好么! “那个,你快去看看游息吧。”他弯腰在我身边大口喘气。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穿着一条蓝色沙滩裤赤裸的上身均是点点“吻痕”的游息正虚脱般地倒在沙滩上。 出什么事了!这刚来没半个小时这货又搞出什么乱子了!不会是有什么内伤吧!我忙不迭跑过去,拍了拍他冰凉苍白的脸,“游息?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嗷了一声,张开眼睛看了看我,虚弱道:“我……有点头晕,我睡一下就好了……” 头晕?怎么会这样? 在我急得想把他扛回家时孟北音跑过来了,抓着游泳圈轻轻咬着下唇小声道:“其实我不太会游泳,所以带了游泳圈但是忘记带充气筒了,想去小店去借的时候游息说可以帮我吹满……” “所以吹完他就这德行了……”我恍然大悟,顿时有种想操刀砍死游息的冲动。 孟北音点点头。我一头黑线地站起来,决定不管这条弱智的人鱼了!靠!谁三叉神经抽了才会用嘴巴去吹游泳圈啊!我估计游息压根就没有三叉神经,所以丫成天一副面瘫相! “别管了,让他躺着吧,林森呢?”我大手一挥。 “他换衣服还没出来——哦,来了!”孟北音冲远处走过来的林森招手。 话说今儿海边人还挺多的——但是其实好多都是我们学校的人! 我走两步就能听到扎堆在一起的女生在讨论校草的八卦,要么就是接下来即将举办的运动会相关事项。 说起运动会我就脑子疼,我原本运动神经就发达倒是占尽了优势,去年的赛中广播几乎都是“郑寒光打破了他的百米纪录!”、“郑寒光创下了释私男子八千米最高纪录!”等等等……但是我的一世英名就硬生生毁在了校草夏孔锡的手里——不对!是毁在了我们学校无孔不入的腐女大军的口水里! 当时是一项4×100的男子接力赛,我是第三棒,校草大人是第二棒——高二时我们是同班同学——当另一队的第三棒已经开跑的时候校草才握着接力棒姗姗来迟,我急了,大吼道:“棒子给我!给我!快给我!” 我们班女生也特配合,一起红着脸尖叫:“夏孔锡给他!快给他!” 交接后她们更是得寸进尺忘我呐喊:“快看!郑寒光跑得多快!这就是爱的力量啊!呀——!” 我当时也没多想,接了棒就冲,途中还不知道这群女生在“呀”个什么,直到第四棒跑完,我们班略胜一筹拿了第一,我和执第四棒的同学兴奋地抱在一起,转身就看到了一脸怨气的校草大人眼含热泪地看着我,吧唧丢过来一句:“臭男人!”然后迈着小内八哒哒哒地跑开了。 后来我和夏孔锡被伟大的花季腐女们集体意银了一年。 在这一年里我受尽了夏孔锡的白眼,也被他无数次警告不要打他的主意,他对臭男人没兴趣,我当时那囧啊,那是真心想扒了他衣服验证一下丫到底男的女的。 “寒光,一起来游泳吧!”孟北音抱着游泳圈在海水里扑腾。 我正呆在浅水滩上,被他叫了回神。身边游息不见了,他也跑过去游泳了,想想也好,他本来就应该泡在海水里的,但是我对这大面积的水实在消化不了,于是摆摆手,“嘛,在这里也挺好的啊!”我做了个假意游泳的姿势,“水温正好,深水会有点凉吧!” 这个时候一个拎着小水桶的孩子在我身边站起来,没好气地对我说:“你能别在这么吗?”我被嫌弃了!我意识到后还没来得及悲伤,就又被这死小孩重重射了一箭:“大叔,这里的水都被你搅混啦,我怎么玩啊!” 大、大叔?应该不是叫我的吧,话说我才18岁诶!我长得有那么沧桑么! 第二十幕 “啊——!别拽啦!再拽我裤子就掉了——!”我趴在沙滩上一手提着裤腰一手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腿,死命尖叫。 那男人瞅着我这样似乎也被吓了个够呛,使劲抖着腿想甩开我,叫得比我还凄惨就跟我侵犯了他似的。拜托,您这茂盛的腿毛刮下来就能拧一根麻绳了,要不要叫得比女生还娇弱啊! “你下来游嘛!”孟北音还在不依不饶,跟林森一人拉着我一条腿就想把我往水里拖,“游泳很简单的,你来试试啊。” 简单你他妈还抱着游泳圈!我不要!我绝对不要! 就在我无比怨念的时候,那个男人终于踹开了我,捂着脸跑开了,于此同时我右脚踝一凉,一股大力就猛地把我拖进了水里。我刚发出一点叫声就立刻淹进了海里,令人恐惧的海水四面八方涌来往我嘴里灌,我在水中下意识地抱紧了身边的人。 慢慢冒出水面后我喷了一口气,急得眼都红了,“你干什么!老子不会游泳!” 当然是游息这货,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么大力气! 我八爪鱼一样缠在游息身上,死命掐他的脖子,“游回去!快点!” 他脑袋湿漉漉的,额发贴下来有点遮住了眉眼。他一手揽着我的腰,似乎还有往更深处游的意思,“你什么时候这么怕水?上次不是还直往海里冲吗。” “那是因为我要找妈妈的戒指!”我扬起手在游息眼前使劲晃了晃,然后我愣了。 原本用皮绳绑在我手腕的戒指又不见了!刚刚还在的! “戒戒戒戒戒戒戒……”我语无伦次,慌张得都磕巴了。 “又弄丢了?”游息鄙视地看着我。 我一巴掌抽过去,咆哮道:“刚才还在的!肯定就是你刚来拖我的时候弄丢的!” “你等着。”游息松开我,然后一猛子扎水里不见了。 然后我就开始往下沉!尼玛啊!你要下去找至少也把我送回按上吧!“游息……你@#¥%大爷的咕噜咕噜……”我在水里乱扑腾,喝了好几口水,愣是没人注意到这里有个人要溺水了,我说全沙滩的人都是弱视吗! 我记得特清楚,当我被救起时那种柔软的感觉。一女的将我从水里拽出来,伏在我身上,胸前两团软软的的东西抵在我身上,立刻让我精神百倍,我心说这福利也太好了吧,然后耳边响起关切温柔的声音,“寒光?” 我大口喘气着,拂去脸上的海水,“哦!你是隔壁班的!那个谁来着……”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女孩的笑靥在阳光下有着水淋淋的温柔,我记得她,上次在校运会上合作过,当时她还是夏孔锡的女朋友来着。 “你这么快就忘啦,我是宇杏啊。”哦对,似乎就是这个名字,我恍然大悟,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游这么远啊?我记得你不会游泳啊。” “哎,说来话长,你能把我送上岸么?”我欲哭无泪道。 宇杏笑了笑,露出尖尖又可爱的小虎牙,她还没说话就脸色一变,然后惊叫一声忽然沉到了水里,那不是正常沉水的速度,似乎水里有什么将她拽下去了一样。 我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游息! 我刚挣扎了几下,还没呛到水,立刻有双冰凉的手从后面抱住我,迅速往海中游去,并且耳边还荡开一声宛若日漫里的元气少女一样的声音,“哈哈,终于被我抓住咯!” 水中若隐若现的,一条金色的鱼尾。 是条人鱼!我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你是谁!”游到深水边界,那条陌生的人鱼终于停下来放开了我,我战战兢兢地抓着拦鲨网的缆绳,看着沉在水中的一团金色大声问。 “Surprise——!”那团金色忽然破水而出,在阳光下扬起一串串折射着光芒的水线。 我一时呆住了。水里是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金色的短发,金色睫毛,眼瞳的颜色也有着淡淡的金色,像极了通透的琉璃,白皙的皮肤牛奶般细嫩,活脱脱就是从漫画里蹦出来的少女!好养眼! “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嘛,”她可爱地撅着嘴,围着我游来游去,“不过是长得好看点,为什么小游息和小棠棠对你都有兴趣捏。”她游了一会在拦鲨网外停下来,吐了吐舌头,眯着眼笑道:“嘛嘛,不想了,反正也想不明白那两个变态脑子都装了什么。” 即使她在贬低我也无所谓了,我真的超想喊一句:妈呀!这女孩子也太可爱了吧! 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眼睛大得离谱,笑起来的样子让我觉得全世界都充满了爱啊!可恶,这张脸,好想捏捏看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她是怎么长得啊! “弥赛亚!你离小光远点!”游息冰片般的声音刷刷切爆了我脑子里的粉红色泡泡,我扭过头,看见他正冷着脸往这里游过来。 “哎呀,被小游息发现了哟。”金色的小人鱼笑眯眯道。 她叫弥赛亚?弥赛亚!我想起昨晚那个蓝色眼睛的男人,他曾对游息说‘弥赛亚想见你’,就是她吗?她和那个想杀我的男人是一伙的?! “哈哈抓不到我抓不到我,”弥赛亚愉快地游来游去,金色的鱼尾偶尔跃出水面,还好这附近没有人,“呀,小游息怎么变弱啦,啊啊!好害羞!小游息的身上怎么这么多让人难为情的痕迹!”她忽然一手指着游息一手捂住眼睛大呼小叫起来。 喂!那是枪伤好吗!可恶,这个样子也好可爱(……)! “你怎么会在这里?”游息游到我身边看着她说。 弥赛亚没有回答他,而是像没有抢到糖果的小朋友那样扑打着海水,指着游息用一种要哭了一样的声音喊道:“是小光光弄出来的吧!啊啊,好讨厌啊,怪不得小游息不愿意来海底陪我了,原来是移情别恋啦,怎么可以这样!”她忽然气鼓鼓地扑上来,抱着游息就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弥赛亚!”游息怒不可遏地推开她。 什么啊,移情别恋?她是……游息在深海的情人吗?游息的情人?我愣愣地看着游息英俊冷冽的侧面,海水淹没过我的胸膛,让我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哭得很假吗?哎,如果我能流出眼泪来的话就好了。”弥赛亚兀自在水中转圈圈。 “你为什么在这里?有棠应该已经回去了!”游息越过拦鲨网去追弥赛亚。 弥赛亚游泳的速度很快,游息因为失去鱼尾的关系根本追不上她,“当然是来把你从小光光身边抢回来啦,哈哈,小游息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弥赛亚大笑着往深海游去,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游息潜到水中去追她,两人纷纷在海面上消失,独留我一人冲着远方大喊:“喂!你们要打情骂俏至少先把我送回岸上去好吗!老子不会游泳啊!” 第二十一幕 “寒光你是怎么游到那里的啊?说起来游息怎么不见了?”孟北音抱着游泳圈站在沙滩上一手放在额前遮着阳光,往海中眺望。 林森将我带了回来,我躺在沙滩上闭着眼睛大口喘气,几乎要虚脱了。 “他死海里了!”我不知道游息是真没常识还是故意的,他明知道我不会游泳还三番两次把我丢水里不管,总之加上突然出现的弥赛亚,导致我现在心情很恶劣! “你们吵架了?”林森在边上说。 “我不会游泳,不想下水了,先去寄物室换衣服,你们玩吧。”我没有回答林森,懒洋洋地爬起来去换衣服。回来后就蹲在沙滩上看着广阔的海面出神。 说起来,我和游息之间到底算什么呢?我是无耻的小三吗?因为和游息太过亲密所以人家的正牌女友找上门来了?话说弥赛亚真的很可爱啊,游息很喜欢她吧,那样的女孩换成我那也必须是放嘴里怕闷着捧手里怕被吹出雀斑的心疼着啊,况且……我和游息原本就没什么吧,不过是闲来无事接个吻而已,他没说喜欢我,我也没说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什么的,太麻烦了。 我拼命将脸埋在埋在膝盖里,后颈被太阳晒得发热。 “嗨。”一个女孩子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递过来一瓶冰镇饮料。 “谢谢。”是宇杏,我接过来随手拧开,喝了一口就放在旁边不动了。 “你心情不太好哦?”宇杏问,声音轻轻的,特温柔。 我觉得我要融化在她声音里了,“没有啊,就是刚才被吓到了,话说你之前怎么了?”我明知故问,不然太尴尬了。 宇杏笑了笑,并没表现出有多惊恐,“不知道诶,就是感觉脚被什么缠住了,然后把我往海里拖,我还以为是海怪什么呢。” “呵、呵呵呵呵,说、说不定是人鱼哦,人鱼喜欢恶作剧嘛。”我干笑了几声。 “说什么傻话呢,怎么可能有人鱼啊。”宇杏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有种细腻的温柔。 怎么没有,刚才就有两条!“那也没有海怪吧,说不定是别的同学故意吓你的。”别的同学在哪里!我要去找你道歉! “也许吧,我出水的时候都找不到你了,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沉下去了,又找了你好一会儿才回去,然后就看到你坐在这里了。” 那是因为弥赛亚游得够快…… “谢啦。”不过听她这么说还是挺感动的,如果没有弥赛亚的话宇杏可以说是救了我一命吧。 我跟宇杏坐在沙滩上聊了很久,其实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看着海面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直到宇杏说:“别这么客气啦,其实,我从以前就很喜欢你了。” “……诶!?”我惊讶地看着她,宇杏只是笑了笑,没有脸红,眼中也没有小女生般地羞涩,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磕巴道:“你、你不是在和夏孔锡谈恋爱吗?” 宇杏说:“都是大家瞎说的啦,夏孔锡和我都没有承认过吧。” 好像确是这样,我呵呵干笑着,觉得尴尬得快要原地裂开了。在这种时候被人表白了,该哭还是该笑…… “怎么办,寒光,我到处都找不到游息。”孟北音恰好跑过来。 “啊,不用管他啦。”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反正在海里他又不会淹死,深海可是人家的主场呢,估计现在正跟弥赛亚你侬我侬了,才不会想要我们去找他。 我看着宇杏,几乎要说出‘那我们交往吧’这种话了。最后咽回肚子里是因为觉得很可笑,我就这么想拉着宇杏到游息面前不甘示弱地宣布你有女朋友我也有吗?我在报复谁啊!明明和游息之间……什么都没有嘛…… “那明天学校见,寒光。”不等我回答她,宇杏就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细沙,柔顺的马尾垂在肩上,笑着对我们挥挥手后走远了。也许她根本就不是想要我的答复才表白的吧,只是说一声而已,告诉我,有个人在喜欢我。 那为什么要说呢,根本就不期待答案的话何必说出来呢。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 “寒光你认识学生会长啊?”孟北音看着宇杏的背影说。 “啊?这家伙是会长?”我刚知道呢……宇杏这么厉害吗? ****** 我们没有等到游息就回去了,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和孟北音他们直接回去了,游息又不是找不到家,他想回来的话自然就回来了吧。 在餐厅吃过饭后,林森就带着孟北音出去玩了,我这个硕大的电灯泡特别识趣的留了下来,回家写习题——因为游息我已经落下很多课程了,在未来的测试中我的前程一定红光闪烁。 ****** 游息直到晚上也没回来,我也懒得去找他了,我又不是他妈,凭什么他一出事我就要那么担心——啊,因为我是他的朋友嘛,所以站在朋友的立场,他和女朋友在外面过夜的话,我应该瞎起哄才对,找他干嘛,小心被弥赛亚咬死哦。 宇杏倒是来了一趟,本来约我出来吃饭的,结果我趴在书桌上特不解风情地对她抱怨了一通学习上的枯燥,然后十分钟后她就拿着各科笔记给我送来了。我对她的这种热情有点不习惯,我不太喜欢别人这样随便入侵我的生活,但是看着宇杏温柔的神情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我能拒绝什么啊,人家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来给我送笔记,给我讲解课程,我要是把人家轰走的话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嘛! 一直到九点半,大体赶上学校授课进度后宇杏才松了口气,“说起来你为什么会那么久都没去学校啊?高三是很重要的哦。” 我有气无力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啦。”我实在掰不出理由,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吃饭没有,要不要在我家吃?我也刚好还没吃晚饭。” 然后就想某岛偶像剧中经常出现的狗血桥段一样,宇杏留在了我家,男主角觉得女主角做饭时的认真样子很可爱,于是情窦初开巴拉巴拉的……不过宇杏不会做菜,于是狗血桥段变成我做菜宇杏做饭。 晚餐后我把宇杏送回家,自己个儿落寞地走在夜幕下,呼吸满腔微凉的空气,忽然迷茫了,不知该往哪儿走。 当晚我做了个梦,有关妈妈的梦,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梦里总是‘乔薇尼乔薇尼’地喊她,她浸在海水里,让我永远都不要到海里去。无论我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面庞还是像记忆中那样美艳,发丝如烟雾般飘动在海水中,一遍一遍地告诉我:寒光,深海不是你该染指的地方,要在陆地过完你的一辈子。 ——乔薇尼,我很想你啊!你究竟在哪里啊! ——乔薇尼,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啊!你为什么和尤塔铭联合起来骗我! ——乔薇尼!乔薇尼!我对你来说就是个累赘吗! ——乔薇尼! 梦里的泪水截止在我张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我捂着眩晕欲裂的头撑起身体,走出房门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一晚上游息都没有回来。 我洗漱完简单收拾了一下挎包就出门了,连早饭都没心情吃。 “寒光!”孟北音从背后追上我,递给我一杯温热的奶茶。 “谢啦,刚好饿了。”我戳下吸管,面无表情地跟孟北音一起走。 “游息没有回来吗?不会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吧,哈哈,游息长得那么好看一定能卖不少钱的。”孟北音兀自笑哈哈说着。他大概也看出我心情不好,笑了几声后就闭嘴了。 我真不知道我在心情不好什么。 一上午课也没听进去多少,午饭也没吃,跑天台上躺到午休时间结束又继续回去上课,只是中间多了点小插曲——我在天台遇到了正在看书的夏孔锡。 “听说昨晚宇杏去你家了?”一张嘴就是能熏死人的醋味。 我盯着他足有两厘米长的假睫毛,说:“昨晚的事您今儿就听说了啊,您是在我们家附近布了探子啊还是在宇杏的身上装了窃听器啊?”我本来心情就不好,一见夏孔锡这没事找事的样儿就来气,心中的粗口简直都能谱出一首交响曲来。 夏孔锡显然没想到在学校一向与世无争能忍则忍的我会这么说,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合上书走到我面前翘着兰花指特傲娇地说:“告诉你郑寒光,我不是同性恋,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所以你对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用不着煞费苦心地接近宇杏。” 说完人家就昂首阔步地吧嗒吧嗒走了。 剩我一个人在天台跟剪了舌头一样,一字都骂不出来了。 以前咋没怎么发现啊,我们校草大人自恋程度都高达如此数值了,尼玛我差点想把肠子扯出来勒死自己算了! 真是倒胃口!谁他妈会喜欢你这种娘娘腔啊! 下午的课程就在对夏孔锡的无尽谩骂里度过了,饿得胃疼,但是仍然不想吃晚饭,总觉得吃了一定会吐出来的。直到晚自习结束,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了,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份肉丸子汤。孟北音跟我一起回去,一路都在抱怨今天有多累多累。 远远的就看到二楼的灯亮了,游息回来了,我莫名觉得有点小激动。 “上来吃宵夜吗?”孟北音在下面开门的时候我问他。 他哭丧着脸,“不了,我还有几张卷子没做完呢。” “好吧,那晚安啦。”我的心情总算好转了点,我这人就是比较容易满足,看见人家过得比我水深火热我就爽。 于是我欢快地上楼了,今天的致命一击也随之降临。 “Surprise——!”金色的影子在我开门的瞬间就冒了出来,正是弥赛亚这个可爱的女孩子。 天真无邪的笑脸在灯光下纤毫毕现。 我猛地将门关上,心里念着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于是我颤抖着手一边紧张地吞咽口水,一边重新开门,门内的弥赛亚正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我,“小光光你在干嘛?” 第二十二幕 游息……把他的女朋友带到我家来了——!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好么! 我看了弥赛亚似乎永远灿烂的笑脸一眼,没说话,气势汹汹地走到餐桌旁的游息旁边,“你昨晚去哪了?喏,给你带的肉丸子汤。”我将晚饭放到游息面前,一张嘴心里的火气就泄干净了。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有点低声下气了!看到弥赛亚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想喷火来着,但是总觉得底气不足,没有足够的理由。 游息的手肘下压着一本写满我看不懂的术语的笔记本,右手拿着一根铅笔在刷刷写着什么,眉毛拧得很紧。他随便抬头看了我一眼,冷冷道:“我吃过了。”接着又低头继续写。 搞得我跟个傻逼一样! “哦,那倒掉好了。”我转身就走,牙齿咬得几乎要碎了。弥赛亚一直黏在游息身边眨巴着淡金色的大眼睛看着我,时不时会笑眯眯地和游息耳语什么。我拿了衣服随便洗了澡就狠狠将门摔上了。 啊,好沮丧。我瘫倒在床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 游息压根就没鸟我,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东西。我饿得睡不着,又爬起来上网,林姗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性感女人头像马上就在右下角闪起来。 我有气无力地点开,弹出她的消息框:【外星人又回来了!】 外星人是我给她前夫起的外号,他们离婚前一直都不和睦,有时候甚至会打架,我对那男的没什么好印象,于是回她:【他要是再跟你要钱什么的就报警,你又不是他妈。】 【他想跟我复婚。】 我眉毛挑了挑:【你要是不想跟他复婚就不会来问我了。】 林姗过了很久都没回消息,我心情不好可能口气冲了点,但是也没心思解释了。随便浏览了一会论坛后觉得没意思,刚想下线林姗的消息就来了:【我爱他。】 我盯着那句话良久都没出声,心脏就像被人当成抹布那样狠狠拧了一把似的抽痛。 【可他那么对你。】我颤颤巍巍地打字。其实我心里清楚,不管他们之前是打得头破血流还是吵得昏天黑地,只要那个男人说一句‘我爱你’就够了,为了这句话林姗就能什么都不管,重新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呢,那种伤害过自己的人应该一脚踹得远远的才对!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低声下气,好像要求人家施舍一点爱似的!爱什么的,就这么重要吗! 林姗说:【你还小,或者,等你喜欢一个人以后就懂了XD】 那个颜文字真的代表了她现在的心情吗?我好想撕烂那个表情! “管你去死!”我气得浑身哆嗦,摔了鼠标就趴在书桌上嘴里恶狠狠地骂了许久,也不知道是在骂林姗还是我自己。 总之不管是林姗还是游息,都让我很火大!我觉得我就跟一个小丑似的多管闲事! “小光?你睡着了吗?”游息在外面敲门,我关了电脑懒懒站起来去开门。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游息,他也以同样的表情看着我。 “给。”他抬起我的手,低下头像个温柔的王子那样将钻戒慢慢套在我的无名指上,“还好是丢在海里了,下次注意点,要是丢在陆地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找了。” 我没仔细听他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将戒指套在我手指上的那个动作,直到结束,然后我哦了声猛地把门摔上了。 游息被我关在外面,他敲了很久叫我开门,他要睡觉,我背靠着门慢慢滑到地板上,将戒指摘了下来,大声道:“你跟弥赛亚睡沙发吧。” 他敲了一会儿就消停了,外面响起弥赛亚天真烂漫的嘻嘻哈哈声。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将戒指捏在指尖,透过灯光观察它折射的火彩,觉得眼眶发热。 郑寒光,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外面那头牲口了吧? 我喜欢游息吗?我不喜欢游息吗? ****** 早上一出来就看到游息趴在沙发上睡,弥赛亚趴在游息的背上睡,蜷缩着身体,像只金灿灿的小猫那样享受着清晨的睡眠。她真的很小只,站起来似乎就到我下巴那里。 你看啊,他有女朋友诶,你喜欢他干嘛啊。 我勾着冷笑进卫生间洗漱,可能是水声吵醒了游息,我听见弥赛亚哎哟了一声跌到地板上,然后游息就出现在卫生间的门外。 我弯下腰洗脸,没去看他。 “你干嘛?”他靠在门边冷冷地说。 “我在洗脸啊,你看不到么?”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有点不对劲。”他扬声说。 我一把将毛巾摔进水里:“就许你不对劲!我就不能不对劲了!?” “早上好哟,小光光。”弥赛亚一脸灿烂地挤进来,挥手冲我打招呼。她应该具有和游息一样的两栖生存能力,金色的鱼尾不见了,此刻正吧嗒着两条腿满屋子乱跑。 “早。”我对她笑了一下。 我对弥赛亚始终讨厌不起来,她身上的影子天真得让人觉得美好,不过后来我才发现真正天真的是我这个大傻逼才对!嘛,后话不提。 那天游息看了我很久,眼神锋利,最终他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切,我也没期许他能说什么吧。 ****** 自从弥赛亚到我家来后游息就有点微妙的小变化——他不许我接近弥赛亚,也不会让我和弥赛亚独处。吃饭的时候会特意隔开我和弥赛亚,我也自知自觉每天就活动在卧室,连电视都不看了——弥赛亚跟游息一样很喜欢看电视,几乎全天都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视。 而游息,几乎每天都寸步不离地呆在弥赛亚的身边。 他是怕我跟他抢弥赛亚吗?那两人干嘛不滚回海里去! 我意识到一种不该有的情绪慢慢在我心底滋生,我是真的巴不得游息现在带着弥赛亚回深海,再也不要回来了!每天成双成对我在眼前瞎晃真的让我很不爽!我也不知道这种伪装出来的绅士风度能维持多久,早晚我就要被他们逼疯了! 那晚我跟自己承认对游息的想法后,整个人都乱套了。上课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游息和弥赛亚!我觉得,如果他们不回去的话,总有一天我会受不了而下逐客令! 滚吧!滚回海里去!明明是人鱼为什么要赖在我家里! 这周过后校运会就要开始了,马上就能听到我们班女孩子因为拒参而鬼哭狼嚎的声音了,这点倒是能让我心情好点(……)。 我状似奄奄一息地趴在桌子上,拿着笔有气无力地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个小黑点。 身后忽然响起开门的声音,我转过身,看到了脸上挂着贼兮兮笑容的弥赛亚。 “我来找你玩了哟,小光光。”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她每叫别人的名字之前都要加个小字,一种卖萌的方式吗? “哦,弥赛亚,我要睡了,你有什么事吗?”我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无聊地转笔。听见浴室的水声,估计游息在洗澡,所以才没把弥赛亚揪出去。 “呐呐!小光光。你喜欢小游息,对吧?哎哟,脸红什么,承认好了嘛~” 碳素笔啪嗒从我指尖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我连忙弯下腰去捡,苍白解释道:“怎、怎么可能!”我想说像游息那种自大又冷感的生物谁会喜欢,后来觉得在弥赛亚面前这么说似乎不太好,又有点欲盖弥彰,就改口道:“大家都是朋友啦,你不要误会。” 弥赛亚笑眯眯地抓了抓金色蓬松的头发,“那他身上那些青青紫紫是哪来的?” “那原本是枪伤!游息上次差点死掉了!”我忽然失控吼起来。我一直都不太愿意提这件事,我那么担心游息,在他受伤的那段时间我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他度过危险期,却又冒出了一个弥赛亚—— 就好像,幼儿园老师发的糖被其他小朋友抢走了。 我知道我不该有怨言,因为游息这颗糖本来就不是我的。 弥赛亚笑了笑没说话,她拿起我放在旁边的手机翻起来,然后找出了那条彩信,“那说点正经的吧,小光光有没有想过这条信息是谁发给你的?” 第二十三幕 “这个重要吗?”我看着弥赛亚。 弥赛亚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们怎么都这么笨哦!尤塔铭的密室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还拍一张照片下来发给你,本身就很可疑好吗!” 我立刻愣住了,如中雷殛。这件事我原本想过,后来救出游息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游息应该是听见我之前喊地那一嗓子了,浑身湿淋淋地就冲了出来,看了我一眼,抓住弥赛亚就走。 “等一下!”我追出去,“你知道是谁发来的?” 弥赛亚坦荡地摇摇头,“不知道呀。” “你们在说什么?”游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将弥赛亚按在沙发另一端,他自己坐在中间,然后拍拍了左边叫我过去坐。 我将手机甩给他叫他自己看,继续问弥赛亚,“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尤塔铭自导自演吗?说起来你们跟尤塔铭到底什么关系?” “我只是提醒你呀,让你防着点身边的人。”弥赛亚像小偷猫那样笑着,“比如说,郑家的两位双生子……” “郑幼伦和郑幼影?呵,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姐姐,防什么?上次如果没有他们帮我,游息很可能就死在密室了。” “嗯,密室!”弥赛亚竖起一根手指,“天晓得郑幼伦那个家伙怎么会一击即中,马上就知道游息关在什么地方。哎,你啊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样的珍宝,你可是乔薇尼的直系血亲诶。” 她到底在说什么!郑幼伦当初也只是巧合而已吧!这一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我说过你不要跟小光说这些!”游息充满杀气地看着弥赛亚。 弥赛亚耸肩说,“有什么关系,总有一天小光光会知道的嘛。” “你们都在说什么玩意儿?”我扬声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提起妈妈,妈妈在海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乔薇尼的事,具体资料都掌握在有棠手里。”游息面不改色说。 有棠?哦,就是想杀我的那个蓝色眼睛男人。游息之前也替我问过,不过听人家那口气,要是我不去那什么‘深蓝’就不会告诉我的吧——“你们说的‘深蓝’,我真的没有办法过去吗?” 游息看着我,“你不具有人鱼的能力,贸然下潜会死的。” 好吧,这点可真够让人沮丧的。 “你总有一天会去的啦,我们会在‘深蓝’等你的。”弥赛亚伏在游息的膝盖上,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们?她……和游息吗?游息要回深海了? 哈、哈哈,回去好啊,我不是巴不得他们滚回去嘛。 我嘴角抽抽着,咬着牙站起来,完全忘记跑出来的初衷,“算了,你们聊吧,我去睡觉了。”从现在开始要杜绝和游息的一切接触!最好看也也不要看到! 不过很明显这家伙不打算让我如意,我刚回房间他就进来了,轻轻从身后抱着我,两手在我腹部交叠握在一起,下巴放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轻声道:“你最近怎么了?怪怪的。” 我无奈地翻着白眼儿想推开他,“你干嘛啊,弥赛亚就在外面。”他是想公然出轨吗?!拜托别找我啊!“我们学校下周要开运动会,我好累啊你别粘着我。” “下周开始,你现在累什么?” “……” 游息一脚将门踹上,把弥赛亚的笑声关在门外,然后把我抱起来甩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我对他这种会让人误会的动作警惕起来,立马滚到里面做了个防备的格斗姿势。 他漠然看了我一眼,“睡觉啊!每天都和弥赛亚抢沙发很难受!” 他把我拉到怀里抱着,关了灯,均匀的呼吸在我耳边轻柔地蔓延。 “小光。”游息忽然出声喊我,我背靠着他,因为贴得很近所以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鸣颤。 “干什么。”我闭着眼睛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没什么嘛,以前不是也经常这样抱着睡觉么,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小光、小光……”他不断念着我的名字,紧紧抱着我,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你要勒死我了。”我说。 “你是不是……嗯、你该不会……嗯……” 游息吞吞吐吐,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不耐烦地转过身看着他,“有什么话就说吧。”来吧,是要跟我道别吗,大大方方说嘛,小爷我一定笑脸相送。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最近有点变了,哪里变了我又说不上来……”他将清凉光洁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声音细沙般软绵绵的,“你好像、有点不太想理我的样子。” 亏得你这个自大狂能感觉出来。 我看着游息漆黑的眼瞳,明明想笑的,却轻轻抬起头吻住了他。 当游息开始回应我的时候,主导权完全落入他手里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想紧紧拥抱他,想把他从弥赛亚那里抢回来占为己有! ——我养了游息这么久,像个老妈子一样给他做饭洗衣服,除了被他欺负,还差点被他抓去满足兽欲!又“出生入死”地去救他!为什么弥赛亚来了我就要让步了!她弥赛亚究竟是凭什么从我郑寒光的手里抢东西! 我又忽然想到游息和弥赛亚之间的情人关系,游息这柔软的唇瓣在过去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弥赛亚亲吻过,他的胸膛也被弥赛亚靠过,这双手臂也一定抱过弥赛亚…… 我觉得一阵恶心,连忙推开了游息,不顾他的疑惑下床走到客厅,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弥赛亚说:“你回房间和游息睡,今晚我睡沙发!” 弥赛亚眨了眨大眼睛,委屈的看着我,“可是我电视还没看完……” 于是我找来遥控器啪嗒把电视关了,又重复了一边,“今晚我睡沙发!房间里有电脑,你用电脑看吧。” 弥赛亚嘟着嘴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什么,慢腾腾挪到房间去,大声说:“小光光叫我来跟你睡觉!” “……”我一头栽到一堆抱枕中。 “郑寒光!”我听见游息怒不可遏的吼声。 他最近越来越不淡定了,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多了。 我烦躁地挠着头发,把一个抱枕扣在脸上,瓮声瓮气地大喊:“你好烦啊!我明天要早起,拜托你让我睡觉吧!” 我一定是疯了! 人家天造地设的一对人鱼,我要抢!我拿什么抢啊!我要真把游息这颗糖抢来了能心安理得地吃下去么!还是从弥赛亚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手里抢!郑寒光你丫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一整晚我都在重复一件事——从沙发上滚到地板上,又爬起来又滚下去,到了早上简直都是浑身酸痛! 真要命,难怪游息死活不肯睡沙发了。 早上孟北音买了早餐过来跟我们一块吃,这可怜的孩子,自从住进来,咱二楼的早餐他几乎全都包了,现在又多了个弥赛亚。 难得孟北音今天买了包子,游息一出来,看到包子立刻就掐着自己的脖子干呕起来。我就好奇了,这包子的杀伤力就这么大么。 弥赛亚倒是跟游息不一样,她什么都吃,还跟我一样喜欢吃泡面,并且她也没游息那么“弱智”!她对一切都表现得很淡然,标准的一副陆地居民的样子。你说说你说说,同是人鱼,差距咋就这么大捏。 “话说我在长跑竞技名单里看到你名字了,你也要参加?小心被踩死哦。”我们校运会有个变态的项目就是最开始的长跑竞技,不分男女,不分跑道,一大堆人轰轰烈烈地你追我赶,一个不小心还会发生踩踏事件。 孟北音哭丧着脸,坐在弥赛亚的身边,俩人活像一组洋娃娃,“老师说了不准拒参嘛。” “可以代跑的,下周我帮你跑吧。”我说,只是八公里而已,到时候那么多人,混在人群里裁判应该看不到的,只是拿不了名次。 “太好了,那拜托你啦,要我跑八公里简直就是在要我的命。”孟北音欣喜若狂,这个运动低能儿。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弥赛亚兴奋地说。 “运动会,下周的运动会。”孟北音说,“对了,游息和弥赛亚,下周你们来吗?可以让寒光搞两张入校许可证哦。” 我瞪他:“我去哪搞!” “你不是认识学生会长嘛。” 对哦,我差点把宇杏忘了。 我看了看游息,他被包子吓了够呛,正脸色苍白地盘腿在沙发上睡觉。他应该不会去的吧,游息一向讨厌人多的地方,到时候推推搡搡别搞出什么血案来。 “我不去。”果不其然,他这样说道。 “我去!我去!我要去!”弥赛亚咬着吸管特兴奋地举手。 “那我也去!”游息马上支起身体看过来。 他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阻挠我和弥赛亚相处的机会啊……占有欲就这么强吗?切,我又不会去勾搭你的弥赛亚,看得这么紧,搞得我有多猥琐似的。 我不爽地吞完早饭,跟孟北音上课的路上拨了宇杏电话,说一声要两张入校许可证。她马上就答应了,说是午休时给我送去。挂了电话我心里一阵茫然若失,总觉得自己要死了。 “你说活着的人老是纠结一些早就过去的事,有意义吗?” 孟北音被我这个问题问住了,好半天没答上来。 我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不管他的回答是与否都不会动摇我心里的坚毅。我一定,一定要知道妈妈的死因!既然所有人都说我继承了妈妈的血统,就总有苏醒的一天,也许我只是需要感悟血统的时间而已。 第二十四幕 天气热,我借了我们班女生的发卡将刘海别在上面,穿着一身运动套装往登记台那里走,“二年级七班,孟北音。” 负责登记的女生恰好是我们班的,一边写一边语气怪异地说:“我们都打赌你是来帮夏孔锡代跑的呢,你害我输了五块钱。” “你们女生真无聊。”我以手做扇朝自己脸上扇风,等她登记完便到跑道就位,已经有十多个人在那边等着了,再过十多分钟就要开跑了,没来的负责运动会结束后打扫操场。 校运会的第一天,来了很多外校的人,看台上放眼望去花花绿绿间夹杂着我们学校的制服,气氛很好,热热闹闹的,让游息那张脸黑得跟家里的锅底似的。活该!我在心里暗爽,谁让你要过来!当然,在此之前我拉住弥赛亚让她一定要看好游息,别整出什么乱子,我除了帮孟北音代跑还有别的项目要参赛,没闲工夫看着他。 “小光光加油!”我扭头就看见看台上弥赛亚兴奋地蹦跶,将手圈在嘴边冲我大喊。 我冲她竖起大拇指,咧开一嘴小白牙。 游息人高马大地站在弥赛亚和孟北音的中间,神色冰冷地警惕着四周,他讨厌陌生人,所以用俩活洋娃娃隔开自己。切,这傲娇的。 “咳咳,麦克风测试,运动员各就位啊,长跑竞技马上开始了——”主席台上副会长令人昏昏欲睡的懒惰声调从广播出来。 其实这项比赛压根就没有什么人期待,大家的热情都堆在后面清晰而充满班级荣誉的比赛中,就校长那个顽固一定坚持,好像要树立咱学校的特色似的。我们学校的子弟又特多,个个都养尊处优,一到这种要靠体力取胜的时候就只会扎堆吐槽。 所以现在我身边是左一堆右一堆的少爷小姐们。 “寒光?你怎么在这儿?我没看到你的名字啊!”我转头,看到宇杏姗姗来迟,诧异地望着我。 “哦,我帮一朋友代跑,他体力不太好。”呵呵,这浩浩荡荡的一堆人估计就找不到几个体力好的。“在那。”我指了指孟北音的方向,弥赛亚立刻欢天喜地地跟我招手。 宇杏苦涩地笑笑,“真好啊,我本来也想找代跑来着,但是我们班的男生体能强点的后面都有比赛,我就只能自己来了。” 长跑竞技就是每个班随机抽几个学生参加,像开幕仪式那样,不准拒参,我一次都没抽到过所以也是第一次跑。以前也没关注过宇杏,不知道她体能怎么样,不过毕竟是女生前两天又帮了我的忙,于是道:“没事儿,咱俩慢慢跑吧。”如果不是不能让校外的人代跑,我就把游息拉下来帮宇杏了。 宇杏恬静地笑了笑,点点头。我心里一阵尴尬。 人越来越多,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各班学生几乎都到齐了,看台上一片人浪,吵吵嚷嚷,但是弥赛亚元气十足的声音仍旧能清晰地传过来,也不知道她累不累,我听得都累,简直都想冲出去给她买两盒西瓜霜了。 “各就位——”人齐了,充当裁判的主任举枪朝天。 砰的一声枪响后,各班学生跟打了鸡血似的呐喊加油,有几个人认真的一马当先蹿出去了,后面一大窝人说说笑笑跟漫步似的,我和宇杏就夹杂在这群人里浑水摸鱼。 “哎哟我好热啊。” “谁不是啊,等下跑完我一定爬墙回家。” 诸如此类没有上进心的声音在周围乱哄哄响起。 “没吃饭吗!给我认真点!倒数十名内照样得打扫操场!”我们班体育老师在内围嗷一嗓子喊出来,炸雷般丢到我们耳中,立刻有人精神抖擞或叫苦不迭的拼命追上去。 “真点背啊。”一个又一个从我们身后窜上来,宇杏不得不加快速度,抱怨道。 “早死早托生,加油啊。”我在她身旁催促她。 宇杏是去年女子组百米冲刺冠军,估计耐力不怎么好,没跑到两公里就在大喘气,脸色煞白煞白的。 “寒光……你、自己跑吧,我追、不上去了……”宇杏一手撑着腰,有气无力地跟我说。 我混在人群里,宇杏速度一慢马上就融进后面的拖拉大部队里。我热得要死,心里烦躁不堪,也觉得自己没必要陪她耗,早点跑完早点完事,可是我刚想朝前跑宇杏就一头栽下去了,后面的人没注意已经有几个人踩到她了。 “有人摔倒了,别踩!别踩!——叫你他妈的别踩耳聋了吗!”我一把推开一个晕头转向的男生,抱起宇杏就跑到内围。 “那边怎么回事?”附近的老师马上跑过来。 “她摔倒了。”我将宇杏放在草坪上,单膝跪在她身边,“脚踝被踩了,疼吗?能不能走?” 宇杏咬着下唇,眼里翻涌起泪花摇了摇头,“你扶我起来吧,还没跑完呢。” “还跑什么!”老师看了看宇杏的脚马上道:“你们哪个班的?别跑了,你送她去医务室。” “三年级九班,宇杏。” “二年级七班,孟北音。”我们报上班级后老师马上去取消了我们的比赛权。 我扶起宇杏:“能走吗?你也太不小心了!” “对不起。”宇杏小声地低下头。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怪你……哎算了。”我犹豫了一下,估计宇杏要是扶着我走到医务室说不定脚会肿起来,现在也顾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在宇杏的惊呼下打横将她抱起来,大步朝医务室走。 身后响起热烈怪诞的讨论声。 ——我靠!郑寒光公然调戏夏孔锡的女人! ——郑寒光不是跟夏孔锡在一起的嘛!宇杏凭什么第三者插足啊! ——夏孔锡这下悲哀了,他男人跟女人都跑了。 我真想拿瓶敌敌畏对着这群害虫喷过去! 我抓头朝热闹的人群看了一眼,看台上游息、弥赛亚和孟北音正在往楼梯走。心想反正孟北音能找到医务室,就懒得去管他们了,抱着宇杏赶忙朝医务室跑。 我刻意忽略了宇杏脸上因为在我怀里而露出的一片潮红,将她放在单板床上就去找校医,“她脚被踩了,您给看看严不严重?” 校医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样子看起来很年轻,略检查了一下说道:“不碍事,扭到筋了,注意这两天少走动。”说完在宇杏脚踝上贴了张药膏就去忙别的事了。 “听到了吧,我去帮你拿电话,打给家人叫他们来接你吧,别瞎跑,明天别来学校了。”我说。 宇杏点点头,一颗硕大的眼泪忽然就砸下来了。 我一愣,烦恼地皱起眉,“很疼吗?” 她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太丢脸了。” 一女的在我面前簌簌掉泪,我尴尬得很,也不知道该说啥,于是摸了下鼻子道:“有什么丢脸的,哎……肩膀要不要借你靠一下?” “寒光,真的很谢谢你。”宇杏的声音轻轻的,像棉花糖一样,她勉强擦干眼泪笑起来。 “谢什么,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还没谢……”我的声音嘎然而止,瞳孔急速收缩,因为宇杏忽然靠过来把她的吻献给了我。不算是吻,不是游息那么霸道,只是单纯地将唇瓣贴在我的肌肤上,我不知作何反映,总之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孟北音在我的身后傻愣愣地看着,弥赛亚正拿着他手机兴高采烈地嚷嚷要拍照。我反应过来后立刻推开了宇杏,于此同时一股大力也将我往外扯过去。 是游息,他跟一黑脸金刚似的,满眼都是杀气腾腾,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走。 “你干什么!”我在门外甩开他,有点不太敢看他的脸。我不知道我在心虚什么。 游息看着我,愣是不说话,眼神跟刀子似的,就跟我是杀他全家的凶手一样。 周围路过的学生好奇得将视线投过来,我听见几声细微的惊喜声,估计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害虫瞅着我跟游息又在意银什么。 我真不知道我是哪儿出了问题,难道我全身写满了‘我空虚我寂寞我冷’的字样么?为什么一个个都可以不顾我愿不愿意上来就要亲我一口,先是游息,后来是宇杏,现在又是游息! 当他忽然将我拉到怀里当众地俯身亲吻我的时候,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多久游息嫌旁边围着的人烦,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拖我回家,我愣愣地看着他的后背,能深切感受到他身上不可抗拒的狂浪般的怒气,下意识觉得,要出事儿。 第二十五幕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回到家我几乎是关上门就清醒了,心中塞满了句句国骂,指着游息的鼻子就吼起来,“我有没有说过在外面你不能随便碰我!我他妈现在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回学校!” “她能碰,我怎么就不行?”游息不为所动,双手环胸抱在一起冷傲地看着我。 “她不一样!至少她是女的!”我红了眼,怒喊道:“这下好了!不用到明天全校都知道了!你看没看见人家都拍照了!等下BBS上得传得到处都是!把我摁海里涮几遍都洗不清了!” 游息忽然一改淡定跟一狮子似的炸毛了,也冲我吼:“怎么了!我跟你之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了你要这么掖着藏着!” 我忽然哑口无言,瞪他好半天才说:“我们都是男的!” “又怎样?”游息忽然促狭一笑,是那种冷冰冰的笑容,“你真是没有一点身为亚特人的自觉,我今天就教教你,人类和亚特人之间的区别。” 说着他忽然上前一步迅捷无声地把我抓起来,身上传来狂野大海般的气味。与上次的动作一样,他把我扔到床上,可那时他只是单纯地抱着我睡觉而已,但现在我毫不怀疑他是想抱着我,跟我睡觉! “喂!你够了!这样一点都没意思!”游息欺身压过来,我慌乱地推搡他。 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他真的想做,我根本就逃不掉。 游息不鸟我,将我压在身下一通乱啃,他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把我的手双桎梏在上方,撬开我的唇齿霸道狂野地吻着我。 我力气比不过他,也不敢随便挣扎,因为只要动一动就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里正顶着我。他这是要来真的!游息开始剥我的衣服,在我的颈项和胸膛前留下一串暧昧的吻痕,我惶恐地睁大了眼,急得想掉眼泪,“游息,你别这样,你清醒点行不行!你再做下去我真的要生气了!”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很轻易就将我的衣服全解开了,然后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为什么生气?能和我交尾你应该倍感荣幸才对。”他用一种皇帝赏赐小太监般的高傲声音说。 我差点被气笑了,“你这个中二病放开我!我保证你敢做下去我就敢阉了你!” “我又淹不死。”他完全错误理解了我的话,再次俯下身摩挲我的身体,轻轻呼出几口气。他将手伸到我的内裤里,我立马战栗起来,喉咙咯咯地紧收。 别玩了!别玩了!别玩了! 我在内心咆哮,但其实欲望就是那么回事,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游息的抚摸下,身体的确有了那么点感觉,很惬意,很舒服。 游息开始脱衣服,他双腿分开跪在我身体两侧,从我的角度看上去,他倨傲而冷漠的脸犹如刀锋般锐利,俊美不可言说,有那么一瞬间让我想就此沦陷。我愣了愣神,想趁他脱衣服的空档爬起来逃走,可是刚弯膝盖他马上就察觉到了,冷冷说:“你大可以跑,我也不介意在外面做。” 这混蛋! 我咬着牙,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看不出来么?”他剥干净自己,又压下来吻住我,微凉的手指充满引诱味道地慢慢滑过我的喉颈、锁骨,轻轻揉捏了我胸前的凸起一会后继续往下,最后落在我微硬的分身上,上下抚摸起来。 那里的皮肤很敏感,我脑中一阵大风刮过,快感像浪潮般慢慢充满我的四肢百骸。我搂着游息的脖颈,小腹一阵阵诡异的痉挛,差点呻吟出声。 直到他的手指游走到后面,慢慢捅开我难以启齿的后茓时,疼痛霎时袭来。我猛地睁开了眼,始终接受不了,“别玩了……游息,适可而止吧……你、你想做的话我可以帮你,用、用手成不……” 我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哆嗦着伸出手企图往他身下摸去。 游息在这个时候抽出了手指,我默默松了一口气,却看到他将刚刚搅过我后面的手指放进了嘴里。 “!!!”我愕然看着他。 游息面无表情的湿润着手指,而后抬起我的腿,这次有些凶戾地捅了两根手指进来。 “啊!”我疼得忍不住惊叫一声,他扯过枕头垫在我的腰下,并不打算放过我。 “游息、我、我操你大爷的!”我疼得脸色苍白,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俯下身亲吻我,揉摸我的乳尖我腰腹一带敏感处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另一只手仍然轻轻在我身体里搅动,努力拓软那里,以便等下他的“作案工具”可以顺利插进来。 一股庞大的、备受屈辱的情绪纠缠在我的胸腔里。 我咬牙忍着疼痛,闭上眼睛,心想反正逃不掉,他要做就做吧,我就全当被狗咬了一口。 可是感觉到游息将我的双腿折在胸前,他灼热的性器慢慢推进我的身体后,我还是接受不了,“唔唔……啊——!”撕裂般的痛感几乎使我眼前发黑,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哭起来,一耳光清脆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游息没有停下侵犯我,他轻轻顶了顶,低头吻去我的眼泪的,轻声道:“放轻松……忍一会就好了。” 好你妹妹! 我充满恨意地瞪着他,又一耳光甩过去,看起来很重,其实应该一点都不痛,我崩溃地发现我居然舍不得打他。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觉得自己跟个笨蛋白痴一样!”我带着哭腔喊起来。 游息一愣,停下了动作看着我。 我在他身下痛哭流涕:“打从你住进来你就没安分过……不断招惹我,你成功啦……我喜欢你,游息,我真的很喜欢你……当初看到你在尤塔铭那里受伤时,我恨不得去撕了尤塔铭,要是你出什么事、我一定让尤塔铭偿命……可是后来,我本以为我们能平静生活下去时弥赛亚就来了……我好不甘心,我甚至动过、想把你从弥赛亚那样天真的女孩手里抢过来的无耻念头……” 我越哭越凶,连话都有点说不出来了。游息退出我的身体,抱着我,将我拥在他怀里。 他的温柔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一种狡猾。我压抑不住心底的感情,紧紧抱着他,放声大哭:“你爱她,保护她……你明明已经有弥赛亚了啊,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我求你了游息,你放过我吧,和弥赛亚回深海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真的受不了这样……” “你还真的是笨蛋啊。”游息吻着我的耳垂轻声道:“你是眼睛有问题吗?弥赛亚……明明是个雄性啊。” 我哭着哭着就傻了,“……你刚才说啥?” 他擦着我的眼泪皱眉道:“还有我什么时候说我爱弥赛亚了?他会来这里,是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不清楚有棠的目的,所以我警惕弥赛亚,不让他靠近你。弥赛亚是有棠的伴侣,他们目的是相同的,我必须保护你。” 慢着慢着……我咋听不懂他在说啥呢? “你脑子瓦特了?”我情绪一时收不住,眼泪还在流,不断抽着鼻子。 游息面无表情,他忽然紧紧箍住我的脑袋,啃吻我的唇舌,好一会后他才松开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我觉得他有些变了,没有以前那么冷硬像个机械了…… “我不懂爱是什么,可我清楚我想和你在一起,小光,这个世界上我只想要你。” 我鸡皮疙瘩飙了满身,不敢相信游息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第二十六幕 提问:“你他妈到底跟弥赛亚什么关系!给我说清楚了!”想到我误会一周弥赛亚的性别我就脸上发烫。 回答:“说不清,朋友不算,敌人不算。”游息板着死鱼眼说。 提问:“那你怎么带他到家里来?”刨开情侣这一层关系,我还以为他们是好朋友。 回答:“他自己跟我来的,他想跟你相处相处,目的不明。” 提问:“你跟他很熟络?” 回答:“特别熟络。” 操!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还是等弥赛亚来了我自己问好了。说起来我们把他丢在学校了!不过有孟北音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吧,弥赛亚又不像游息那么贱…… 我正想着,游息的手又开始在我身上乱摸,还摸到不该摸的地方,我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声音磕磕绊绊道:“你又想干什么……消停下行不行!我后面疼着呢!” “哦,这样不舒服?”他的指腹摩挲在我性器的铃口,舒服,真的很舒服,但是我胸口发闷。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推开游息,刚才的疼痛回味起来还是有些恐惧,可是我又真的想做点什么来证明刚才说的那番话,或者说我下意识觉得只要做了就能确定和保证我和游息间的关系,以后就算真的冒出个女的弥赛亚我也不用怕了。 我躺在床上心里七上八下,随便游息在我身上毛手毛脚,牙一咬,心一横,妈的!做就做!男子汉大丈夫,怕疼算个什么事儿! 于是我开始配合游息,搂着他迷恋般地吻着他。 他的呼吸渐渐燥热起来,看着我眸子炽烈,“脱衣服!” “不都给你脱得差不多了么!”我有点紧张,双手哆哆嗦嗦地把上衣脱了,跪在床上彻底甩掉裤子。游息抱着我的腰腹,唇舌在我的胸前亲吻,轻轻的啃噬我的乳尖,我闭着眼睛搂住他的脖颈默许他的双手可以摩挲任何地方。 空气变得黏腻起来,我觉得我的膝盖在发抖,头皮发麻,险些要跪不住了。 “小光……小光……”他不住着迷地叫我的名字,一手探到身后,慢慢一点一点地伸进我的后面。 我的指尖立刻在他的皮肤上收紧,紧张得连喘气都不顺畅。 “唔……”我觉得有股滑腻的热潮在体内流窜,我呼吸灼热,睁开眼睛低头与游息接吻,他侵略性的攻占我的口腔,那是一种野兽宣告占有权般的气势。 他的手指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而是更加灵动的戳到深处搅动,静谧间我涨红了脸,下身慢慢勃起,只觉得后面也渐渐舒服起来。 “躺着。”游息说,我点点头,刚要放平身体忽然就清醒了! 奇怪!凭什么我是被压的那个!游息明明就是在被我‘包养’,凭什么压我! 于是我挺直了腰杆,叫嚣道:“为什么是你操我?换!我要当上面的那个!” 游息面不改色的看了看我,说:“行吧。”然后他往床上一躺,挑衅般的对我勾勾手指。 他的分身赤裸裸挺立在我眼前,茎头饱满,他倒是大方,无遮无掩的随便让我看,我却是看的浑身发烫,满脸通红,身下也硬涨难耐。我心里庆幸他乐意让我上,不然就这根粗壮的玩意儿捅进来我不得直接死过去。 我受不住了,爬到他上头,一副猥琐叔叔的模样嘿嘿银笑起来,“我会很小心不弄疼你的。”我像个采花盗一样贱兮兮的在他大腿内侧摸了一把,游息的皮肤很好,比女生的皮肤都滑嫩,摸起来很舒服。 他眼里有阴恻恻的笑意,我没注意到,接着他趁我不注意忽然膝盖往上一顶,我整个人失衡扑到他身上,他就这么不要脸地按住我,慢慢推进了我的身体。 “啊——!你……不是说好我上的么!”我立刻气焰全灭,像只猫一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试图放松身体将不适感驱散。 游息扶起我,漠然道:“你现在不就在上面,慢慢往下坐。” 这这这这杀千刀的! 我跪在他身体两侧,尽量撑住自己的身体,“进、进不去了,疼疼疼!”我哀叫起来,咬着下唇伸手朝下摸,游息的硬挺进去了差不多三分之二,我几乎要崩溃了,做场爱咋就这么难受呢! “很疼?”游息说。 我大吼:“当然!不然你怎么不给我上!” “那下次比赛吧,谁输了谁被压。”他说着,伸手给我套弄前面。 “比什么?”我放下身体,双手撑在他脑袋旁,直勾勾看着他的脸,下身微微抬起一点又慢慢坐回去,这样我比较能接受。小心翼翼的,要是游息动起来我一定直接痛晕过去。 “比谁的力气大。”他面无表情说。 “滚!你怎么不说比赛吃包子!” 我和他对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那是一种爆发的情感,我爱游息,并且能感觉到,他也爱我。 游息收敛了唇边的笑色,抱着我的腰就在床上翻了个身将我压在下面,他开始律动,很缓慢,但是一次比一次深入。我紧紧咬着牙,额头冒出不少冷汗。 “我在你身体里。”他说,声音沙哑绵柔,“放轻松。” “我办不到啦……”我被他顶得有些失神,不适感慢慢散去,后面渐次传来酸麻的感觉。 游息加快了在我体内抽顶的速度,我崩溃的感觉到他整根都捅进来了。 “啊——啊——”我难堪地大叫起来,下身随着他律动的节奏慢慢变得硬涨灼热。我急促喘息着,控制不住地呻吟起来,“游息!啊啊……游息游息游息……”我满脸通红地抱住他,在他颈窝间呜咽,眼泪扑簌簌掉下,并非疼痛,而是难以言语的满足和激动。 我在他霸道的顶弄下觉得似乎是快射了,情不自禁地去吻他,游息一个猛然挺进抵到我体内深处,捧着我的脸低头与我唇舌纠缠。我闷哼一声,觉得眼前发黑,脑中短暂空白了一下突觉嘴里有丝淡淡的腥气。 我睁开眼,看着游息唇上的伤口,这才发现刚才释放的同时竟不自觉将他的唇瓣咬破了。 “慢点……我拜托你慢点……这样很难受……”我小声哀求他,窒息感一阵接一阵。不知道是不是刚射过的关系,游息在我身上的律动没有之前舒服,他依然坚硬着保持速度,我却被他捣得有种干呕的冲动,觉得肠壁都要被他捅穿了。 游息在我体内稍作停留,温柔地吻着我的脸,一手去抚摸我的下身,等我喘息着重新硬起来后他才慢慢抽动,渐渐加快速度。 妈的!他肯定不是处男!不然哪能坚持这么久! 我觉得我亏了!赌气般咬着牙,双腿圈住他的腰际,尽力配合他,妄想这次让他先射。 可哀求呻吟的总是我,游息就一声不吭地在我身上驰骋,我果然没有做攻的潜质…… 我迷恋地嗅着游息的颈项间,到处亲吻痕,显示我对游息的拥有权,以后谁敢觊觎游息,我就……咬死谁! 等我神智略有些不清醒,狂风骤雨般的抽顶被游息结束在一个猛抱中时,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了。我重重喘息着,觉得腰腹控制不住地痉挛,游息俯下身,一手托起我的腰,让我的身体贴住他的胸膛,彼此都静默着。 我屏住呼吸,觉得一股热流断断续续注入体内,知道游息终于射了。 “出来吧……下次再做。”我满足的抱着游息小声呢喃,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并没有疲软,可是我后面几乎要麻木了,再做一次我估计我就要死了。 “不动了,就这样睡一会。”他亲了亲我的唇边,声音对我来说充满了蛊惑的温柔。 我累极了,在他隐约的亲吻中睡了过去。 第二十七幕 我在一阵淡淡的腹痛中醒来,腰痛得要死,游息抱着我手臂压在我身上在旁边睡着了。我咬咬牙,肚子很不舒服。 “你起开!”我打算踹他一脚,结果腿上刚用了点力气就牵扯到了某个部位,然后就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我隐约觉得有股温热的东西要从里面溢出来了。 我瞳孔瞬间紧缩,脸上涨红。 “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游息撑起身体光溜溜坐起来,身体上处处是我留下的暧昧痕迹。 我火气忽然就消了,挣扎起来叹了口气,想着先清洗一下身体,他的东西留在里面很难受,而且动一动就能感觉要流出来。 这让我觉得很羞愤!我不敢去看游息的脸。 天国的妈妈,对不起,你的儿子步入歧途了…… “我去洗澡。”不知是不是先前叫得太忘情,我现在的嗓音都有些沙哑。 “我抱你去。”游息漠然道。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跳下床跟个软胶虾似的哆哆嗦嗦往门边挪,途中不忘拿衣服遮住身体。我在开门两秒后又把门摔上了,满脸通红地麻溜穿衣服,也不顾腰部有多疼了……因为我在外面看到了弥赛亚。 她——哦,他正在看电视,看到我开门还笑眯眯地冲我挥了挥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欲哭无泪地低着头快步窜进浴室,这才开始颤颤巍巍地脱衣服,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大腿内侧有温热的东西滑下来。 我脱衣服的时候游息也从房间里出来,我听到他跟弥赛亚交谈的声音,混着电视声听不真切,只听到最后弥赛亚大声的说:“你们下次爱爱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音,我电视声都听不到啦。” 那一瞬间我真的想把自己的脸像用过的餐巾纸那样丢到垃圾桶里!我胸前起伏着用力把莲蓬头打开,将自己的脸放到冷水下冲洗,借此消除那股抑制不了的潮热。 腹痛并不是很强烈,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游息留下的白浊随着我站立的动作慢慢流淌下来,我握紧了拳头,扶住墙勉力站着。我现在真的是腰酸背痛腿抽筋,一口气爬五楼那绝对费劲,似乎之前不是跟游息做爱,而是被绿巨人强暴过一样! 腰疼得我有点站不住,我转头看了一眼浴缸——游息的地盘,我几乎不怎么用,之前都是游息会泡在里面,偶尔他还会在水里睡着,瑰丽的蓝色鱼尾甩来甩去。 好吧,我就泡一次澡好了,持续站着真有点受不了。 我惬意地躺在浴缸里,温水逐渐漫过我的皮肤,我闭着眼睛,感觉水里随着我的动作而微漾到皮肤上的水波像按摩一样舒服。 我刚躺了没多久浴室的门就被游息打开了,我下意识地把身体往水里沉了沉,“干什么?我还没洗完呢,你等下再进来。” 游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起来。” “浴缸借我躺一下又不会死!”我抓狂地喊。 游息不再说话,双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从水里抱起来,他让我伏在他的肩上,一手绕到我后面,纤长的手指轻轻揉着戳了进去。 “唔……你、你做什么……”那里还很敏感,被游息这么一弄有些异样的感觉传来。 “弥赛亚说留在里面你会肚子疼,我下次会注意。”游息这样说着,手指温柔地刮过我的肠壁,将那些残存的经验挖出来。 “你都和他聊些什么啊……”我脸上发烫,无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身上,温暖的感觉像漫天的云团一样弥漫过来包裹着我。 好舒服,好想这样永远和他在一起。 打碎我少女模式全开的是游息接下来的一句话,他看着掌心的黏稠,在我耳边叹道:“如果你有鱼尾的话,这些量就能让你受孕了,真可惜。” 我立刻咆哮:“你去死啊傻逼!” 后来游息告诉我,深海中的人鱼都是雄性和雄性间繁殖,他们中因为血统的关系没有雌性,在鱼尾的形态下交尾受方会受孕,只有我妈妈不一样,妈妈是独特的存在。高比列的完美血统,在水下拥有和人鱼一样的速度和力量,只是没有鱼尾而已。 也许称呼我妈妈为鱼人比较合适,她能下潜到海底,这是低血统只会在水中呼吸的亚特人做不到的。水具有强大的压力,在万米海沟中,仅仅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面积就要承受一吨的重压。所以,如果没有深潜装备,单凭在水中呼吸是远远不够的——会在水中被挤压成碎片。 但是人鱼不一样,他们可以精准地控制身体协调性,直接将海水纳入身体分离氧气,将身体内部充满海水致使体内和体外的压强相等。人鱼进入海洋后身体会做出细密的调整,他们的骨骼会变得异常柔韧,肌肉变薄,当然最夸张的就是那条巨大而华丽的鱼尾。 妈妈也只有这一点和人鱼不一样。她没有鱼尾,却拥有甚至比人鱼还要精密的身体调控系统。 弥赛亚说:“乔薇尼就是我们的神!”他简直要溢出光芒来的脸上忽然暗淡了下去,眼帘低垂,“可是……我们的神死了。” 游息毫不留情地抽了他脑袋一巴掌,声音森然道:“跟你说过多少次,在小光面前别提乔薇尼!” 弥赛亚嗷嗷叫着,扑过去,两条人鱼没技术地扭打在一起,搞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我端着杯水懒得去管他们,靠在沙发上,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意。我一直很在意妈妈的死,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是靠着仇恨的动力存活下来的。 妈妈的确是当着我的面自己跳楼自杀,但是原因我一直不知道,所以我憎恨尤塔铭,因为在妈妈跳楼的前一天晚上我听见了他们的吵架声,特别激烈,那天我推门进去想去劝架,看到的画面就是尤塔铭将妈妈摁在墙上,让她动弹不得。 第二天妈妈就死了。不对,只是在我眼里死了。 之后她在海底生存了两年多,期间一次都没有找过我,明知道我很痛苦却从未跟我透露过她还活着。 “妈妈跳楼的时候怀了四个多月的身孕……那胚胎呢?”我脑中有个荒诞的猜想。 “培养在‘深蓝’,没死,但是一直处于沉眠状态,成长很缓慢。血统经过检测只有乔薇尼的一小半,你是次代种所以完全继承了她的血统,那孩子是中间种,血统被混淆了所以很低劣,到现在都没有醒来。”弥赛亚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 我紧紧握着杯子,知道自己猜对了。妈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都没死,胚胎很有可能也存活了下来,而弥赛亚这样回答,无疑是证明我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这足够让我兴奋一阵子了! “男生还是女生?”我问他。 “小棠棠不告诉我,”弥赛亚受委屈似的撅着嘴巴,“他说无论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亲自到‘深蓝’就行。” 又是这种话,我不耐烦地眯起眼,“我要是能去我还不去么?” “小光不会去的。”游息在我身边坐下,揽着我的肩膀,神色有些危险地看着弥赛亚,“你到底什么时候走?你在陆地上很危险还需我提醒吗?” “啊,真讨厌,这么快就下逐客令吗?我可是难得才到陆地上一次,还没玩够呢。”弥赛亚的脸上永远挂着灿烂天真的笑容。 我不禁怀疑他真的是男的吗?不会是游息骗我的吧?我的目光扫向他的胸部,虽然是平的,但是他个子娇小平得理所当然,要不要摸摸看?哎,不行,万一是女的,我摸人家胸部不是太流氓了嘛,还是摸下面算了……操!这不是更流氓么! “而且,我还没说服小光光跟我回‘深蓝’呢。” “他不会去的!”游息冷漠的重复了一遍。 我马上拆了他的台,“不是我不想去,我是去不了啊,我在水里不会呼吸你又不是不知道。”游息立刻转头看着我,我想了想继续说,“你们都说我血统怎么怎么牛逼,血统这玩意是不是还存在觉醒一说?我现在只是没觉醒?在危急时刻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爆发,变身超级赛亚人啥的。” 弥赛亚茫然地摇摇头,“不晓得,我们从出生就具备这样的能力了。” 游息漠然:“没听过。” “……”切,算我一时脑烧了才问出这样的话。 我看了看挂钟,已经五点半了,跟游息在床上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又睡了很长时间,估计现在校运会今天的比赛已经差不多了。我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才想起来换了衣服,而且手机之类的物件都放在了学校孟北音的储物柜里。 擅自离校,也不知道学校里咋样了,“游息,你能背下来孟北音的手机号么?” “你猜。” “滚!”我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声,扶着酸软的腰去用座机打电话。不知道孟北音的号码,只能打我手机了,这个时候他应该拿走了才对。 果然响了没多久听筒里就响起了孟北音崩溃的声音:“寒光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啊!” “哎,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在替你干活啊!你擅自离校下午的比赛视为弃权,全输了,你们老师鼻子都气歪了!罚你打扫露天篮球场和东区看台,找不到你人,我就来替你受罚了。” 我一听就一个头两个大,也跟着他一起哀嚎,“这造孽啊!那你等着,我马上过去,咱一块儿扫吧,我觉得我们班主任会撕了我的皮!” 说着我撂了电话,跟游息说一声就打算去学校。 “不准去!”游息忽然冷着脸吼了一声。 我怔了一下,“你抽什么疯呢?” 游息马上从沙发上跳下来怒道:“你想过去找那个女的吗?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不准你去!” “你看出来什么了!”我忍无可忍地扶着腰吼过去,一个气沉丹田结果牵扯到腰部疼得我忍不住抽冷气,“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拉我回来我至于再过去扫操场吗!”说起来我就气得慌,心里直发堵,又有点因为游息吃宇杏的醋略感到快意。 第二十八幕 解释完我到底去学校干什么后游息就收敛了火气,面无表情地靠沙发上看电视,情绪收放自如,就我还脸红脖子粗地杵在一边。 都是游息的错!我暗暗咬牙,决定把游息带学校去帮着打扫,反正他手上的入校许可证要到下周才失效。 “天呐!到底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我也要来干活!”空旷的篮球场上弥赛亚抱着扫把欲哭无泪地大喊。 “因为你是吃白食的。”游息完全忘了他自己也是吃白食的。 “你少罗嗦,你和弥赛亚去打扫看台。”我指着满是垃圾的看台把游息和弥赛亚指使过去,留下自己和孟北音打扫篮球场。其实这里已经被孟北音清理得差不多了,原本就比较干净,只是我懒得动,腰杆儿有点挺不起来。 游息面无表情地拎着不情不愿的弥赛亚拖着扫把过去,他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清楚现在万事得顺着我,不然没饭吃!没觉睡! “寒光,你和游息……你们、在交往吗?”孟北音在我旁边支支唔唔的。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有两片不自然的潮红,这才想到自己裸露的脖子和锁骨处应该留下很多吻痕,游息也是,他皮肤比我白很多,更加明显。 “啊哈哈……是、是啊……”我尴尬得挠挠头,并没有觉得窘迫,我永远都不会因为和游息之间是恋人关系而感到自卑或无地自容。 如果说之前他当众亲吻我,我的愤怒是因为中间误会了弥赛亚这一层的话,那现在我的心境是巴不得到处炫耀游息跟我的关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人。游息的美貌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命门,我不许任何人觊觎他。 孟北音似乎要说什么,一抬头脸上的潮红倏地就退下去了,紧张道:“你身后!你们班主任来了!” 我立刻瞪大了眼,低头装作很忙的样子,把扫把挥舞得格外起劲,妄想着他没注意到我,但终究是妄想,我马上就听见了他的怒吼,“郑寒光!你给我过来!” 我耷拉着脑袋,挪到班主任的面前,“老师。” “为什么擅自离校?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我们班级的整体水准!你知不知道你拖了我们班级比赛上的后腿!你知不知道巴拉巴拉……”班主任对着我吹胡子瞪眼,我想象他现在就是一只乱喷口水的公鸡,差点笑出来。 但是很快我就怕了——我看到游息正从看台那里一脸愠色地往这边走,心里咯噔一下,禁不住脑补班主任被游息一爪子拍上天空,鼻血长流的惨烈场面。幸好弥赛亚及时扑过去哇哇大叫着什么抱住了游息的大腿,拖住他。 我赶紧在心里祈祷“老师你快走吧,不然等下就要发生流血事件了”。 在班主任黑着脸说了无数个“你知不知道XXX”句型后,又警告我明天准时到校,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继续溜达了。 我松了一口气,游息走过来冰冷地问我那是谁,我解释了一下后禁不住对弥赛亚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弥赛亚也颇无奈地耸肩,“哎,小游息不懂人情世故,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们老师就要一命呜呼了。” 我心说这样太夸张了点,刚才游息要是过来顶多踹我们班主任一脚,但是不得不承认游息对不熟悉的人都抱有一定的敌意,又特中二,有些事跟他交流起来就是比较费劲,同是生活在大海里,弥赛亚就特别不一样,他什么都懂。 “我饿了。”游息忽然说。 我也饿了,我跟他中午都没吃饭,于是道:“我早饿啦,快点扫,扫完回家吃饭。” “这才几点啊,你们中午没吃饭么?”孟北音诧异道。 我说:“没有,哎,估计弥赛亚也没吃吧。” “我跟弥赛亚今天中午在学校食堂吃的。”孟北音说着自发往东走,“那我和游息打扫看台,你们一个肚子饿的一个力气小的清理这里吧,马上完事儿了。” 我嘴角直抽抽,他完全被弥赛亚的外表骗了,我估计叫弥赛亚把我们学校拆了都没问题。 “小光光,我想吃旗鱼。”弥赛亚睁大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如果是游息我可能就一巴掌抽过去了,因为他永远都在说“我要吃什么什么”跟下命令似的,可是弥赛亚的纯真外表和眼中的期待瞬间激发了我心中的大男子主义,让我觉得我是被依赖被需要的,“成!咱晚上去吃日本料理!” 趁着心情好我就答应了,前阵子新陆街有家新开的日本料理店,我路过时偶然看到的,人均消费138左右,加上孟北音,四个人顶多吃个五百块,上次跟游息两个人去就吃了四百多。新店的价格还能接受,偶尔还是消费得起的。 弥赛亚立刻笑逐颜开,小跑着过去跟游息来了个掌击。 “……”我瞬间无语了,合着这俩货早撺掇好了! 游息和孟北音去打扫看台,篮球场很快就清理干净了,我和弥赛亚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他们两个随口闲聊。 “小光光,你和游息在一起辛不辛苦啊?”弥赛亚仰头看天,忽然说。 “你指哪方面?”要是床上的话,那是相当辛苦滴。 “陆地上的规则他完全不懂呀!”弥赛亚煞有介事地指着游息的背影嚷道:“跟有棠一模一样,死板!中二!不近人情!时不时发神经病!没法交流!他们俩就是个傻逼!” 他不自觉将那个小字在人名前抹掉,但叫我的名字还是不变,我说:“那你觉得他们谁更傻逼呢?”在我的意识里有棠就是个危险的存在,因为一开始他想杀我,那双蓝色眼睛我永远也忘不掉。光芒阴鸷,具有很强的压迫性,跟游息很不一样,游息的眼神虽然冰冷但是在不发怒时是没有任何危险信息的。 弥赛亚想了一会后,说:“我觉得不相上下,我就没见过比他们还要傻逼的人鱼。” “你对傻逼成见咋这么大。”我说。我们就在太阳落幕的浅淡余晖中高声谈论自己的男人有多傻逼,幸好游息离得远听不到,不然准过来揍我们一顿。 弥赛亚嘿嘿笑着,抱着手臂不说话,眼神有点不一样。 “你……和有棠在一起很辛苦?”我试着问了问,他会这样抱怨大概是因为跟有棠之间不太和谐吧。我完全不觉得我和游息也有那么一天,因为我现在就像个满脑子火树银花的新婚小媳妇似的。 “那相当滴。”弥赛亚苦哈哈笑了一下,“我很爱他,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喜欢陆地,喜欢小光光和小北音,像游息和有棠这样的傻逼都应该永远生活在海里。”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其实有棠早就催我回去了,我的任务结束了,可是想赖在这里,我一点也不想回深海。小光光你不许赶我走啊。” “你的任务是什么?”我想起游息之前说过的话,似乎是跟我有关。 弥赛亚冲我灿烂一笑,淡金色眼瞳里的落寞马上就被掩饰掉了,他真是个很好的演员,“来跟你套近乎啊,有棠让我带你回‘深蓝’,我们很需要游息,但是他要陪在你身边死活不肯回海里,所以有棠让我来把你绑架到‘深蓝’去,以此威胁游息,所以这之前游息根本就不让我接近你,把我看得死死的。”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十九幕 其实在知道弥赛亚和有棠之间的关系时,我对弥赛亚就应该抱有敌意的,但是因为弥赛亚活泼开朗一开始我又误会他是女孩子——不能怪我!那时候游息根本不让我接近他——就不由自主淡却了警惕。 “不过我改变主意啦。”弥赛亚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的样子很可爱,“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游息喜欢你了。” “为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喜欢游息,我也说不出来。 “因为你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我咆哮,“你改变理由的原因是因为我压根不能在水中呼吸吧!” 弥赛亚不再鸟我,站起来兴高采烈地指挥游息打扫卫生:“那里!还有一张废纸呐!你扫漏了,还有左边左边,哎哟你眼睛是瞎掉了哦!那么大一个饮料瓶都看不到啊!你们两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诶!” 游息被骂得终于忍无可忍,遥遥站在看台上吼过来,“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我愣住了。 弥赛亚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小光光你都把游息带坏了,他居然会用这种话骂人了。” “我也第一次听到呢……”我刮刮鼻子,觉得有点惊喜还是什么呢,感觉这样的游息还挺亲切的,至少像个人了。 “这样真好啊……”弥赛亚忽然沉静下来望着夕阳,精致的脸庞融进一片暗金色的光线里,唇角的笑很安静,不像平常那样夸张,“我觉得游息变了很多啊,他以前脸上从来都没有表情的,不会笑也不会生气,那时候我们都叫他和有棠是‘面瘫终结者’哈哈哈,很好笑吧……其实游息面瘫比有棠要厉害很多,无悲无喜,像个冷血的初代种。没想到他会栽你手里,真该感谢你啊,小光光。” 我眯起眼,“什么叫栽我手里,你这什么烂比喻。” 弥赛亚和我的谈话一直漂浮在浅浅的层面上,我通常都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过原本我也不打算问他什么。他总是在说“有棠不告诉我”,其实我差不多都猜到了,应该是有棠不允许他说出来。 如果说有棠的目的是想利用我威胁游息什么的话,那他完全没有希望了,因为我压根就不会在水中呼吸,永远都不可能到‘深蓝’。这也等同于破灭了我的希望,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妈妈的死因了吗?我永远都见不到那个沉眠在深海的弟弟或妹妹了吗…… ****** 事后孟北音因为已经和林森约好一起吃晚饭就没有跟我们去,游息双手插在兜里目光冷漠地平视前方,弥赛亚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显得很兴奋,可是到还没到餐厅他忽然拉住我,说:“我忘记了,还有点事情没做,小光光我先走了啊。”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向后跑去。 “他能有什么事情要做?”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莫名其妙。 游息淡淡道:“不知道。” 我耸耸肩,打算等下跟游息吃完带份披萨回去给弥赛亚,我们没走两步,就在前方看见了郑家兄妹。 “嗨嗨嗨!寒光!”郑幼伦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夸张地冲我挥手,嘴里嗨个不停。 “哥哥,那我先过去了。”他身旁的郑幼影妆容精致,向我跑过来,笑嘻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跟我擦身而过,消失在后方的人流中。 “干什么?你们要去哪里?”我问郑幼伦。 郑幼伦挑着眉目光暧昧地扫了我跟游息两眼,摸着下巴道:“我打扰你们的约会了吗?” 游息一声不吭,看都不看郑幼伦一眼,倨傲犹如王者,压根不拿郑幼伦当自己的救命恩人。我扶额道:“不是,我们正要去吃饭。你呢?怎么会在这里,穿得人模狗样是要去哪?” 郑幼伦面有愁容地戳着自己的太阳穴,“去参加某位高官千金的生日晚宴啊,我最烦这个了,我跟你们一起吃饭吧!那里郑幼影去了就行。” 然后随行的人由弥赛亚换成了郑幼伦,说起来,自此那次被游息拎回来后我就没再跟郑幼伦联系了,倒不是说很想念他,只是我心底一直觉得没有好好谢过郑幼伦是个纰漏。 游息专注吃旗鱼三十年,有点狼吞虎咽,似乎要把弥赛亚的那份也要吃了。 我们在用餐的过程中,郑幼伦告诉了我一个让我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的事情——尤塔铭在昨天出了一场车祸,不过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在医院治疗。 “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去看望一下叔叔,寒光你别太无情了,他说到底是你父亲。”郑幼伦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在我的对面说。 游息坐在我身边,完全没有理会我们的谈话,静静地吃生鱼片。 “我没他这样的父亲。”我口气冷硬道。 “寒光!”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差点把游息杀了!就算不是因为游息,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他对妈妈所做的事!”我气急攻心差点把筷子摔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郑幼伦也有些气急败坏地吼我,“这都几年了你气还没消么!你究竟有没有把叔叔当成父亲?我问你,如果当初是死的是叔叔,你也能像现在这样恨乔薇尼吗?” 我愣住了,一时被他堵得掩口无言。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怎么可能会去想!这些年我满脑子都是对尤塔铭的憎恨,恨得几欲疯狂!但是在我心底一瞬间就有了答案——我不会,不管妈妈对尤塔铭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恨妈妈,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袒护,我明白这对尤塔铭来说不公平。 “我去下洗手间。”游息在这个时候起身,淡漠地说了一句后转身开门离去。 他走了郑幼伦训我就更加没有顾忌了,“站在客观角度来说叔叔并没有错,是你心里给乔薇尼加上的感情分太多!你从来都在偏袒乔薇尼!” 我的内心被郑幼伦一语道破,这让我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微妙。我隔着桌子看向他的眼睛,冷冷道:“你跟我难道不一样吗?你也在偏袒尤塔铭不是吗!一口一个乔薇尼的,你难道不该称呼我妈妈为婶婶吗!” “我……” 郑幼伦的话被我的手机铃声打断,他闭上嘴,示意我先接电话。我也意识到刚才不该用那种忤逆的语气和郑幼伦吵,一时也觉得有些尴尬,便低头掏手机。是家里座机的号码,应该是弥赛亚,我接通放在耳边里面果然是弥赛亚的声音,“小光光,能让游息接下电话么?” “他去洗手间了,你找他有事么?我帮你转达。”我说,郑幼伦开始闷头喝清酒。 弥赛亚唔了一阵,道:“你告诉他让他现在就回来,我有点事。” 说完他就挂了,我收起手机看了郑幼伦一眼,尴尬道:“我去找一下游息,等会回来。” 郑幼伦点点头没说话,闹别扭似的侧过头。 我出门问了服务员洗手间的方向后匆忙跑过去,推开门就看到游息在洗手台前,手指沾着水在镜子上用水痕画了个巨丑的人,旁边还写着小光字样。 “你真幼稚!”我立马冲过去往镜子上泼了一捧水,把那图案给弄花了。 “你跟他吵完了?”游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心说这货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你别管了,弥赛亚找你,叫你现在回家。”我催促他。 他脸色马上黑了,“我还没吃完!” “哎呀行啦!我回去的时候给你们带披萨!”我把他往外推。其实我也不希望游息留在这里,他在的话有些话跟郑幼伦就说不开,而且我跟郑幼伦的相处模式基本都是拳打脚踢,但其实都是闹着玩的,游息要是看到郑幼伦打我,指不定他就发飙把郑幼伦给咬死了。 “我要肉丸子汤。” “行行行,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要买那玩意儿我还得折回去,费事!但是为了弄走游息就胡乱答应了。 游息拗不过我,一脸愠色地走了,末了还补上一句:“你小心点他。” 小心什么,他是我哥!我懒得鸟他了,转身往二楼包间走。 之后我跟郑幼伦也是不欢而散,因为我们的谈话总是能牵扯到妈妈那里。我和他是敌对的,他偏袒尤塔铭,而我则永远维护妈妈,所以我们在楼上又是吵又是打,差点惊动店家报警了。 “你真是冥顽不灵!”郑幼伦扯了扯被我抓歪的领结,随手把西装脱了扔在一边。 “彼此!”我没好气地瞪着他。我右侧肋骨被他揍了一拳,正隐隐发痛。 “你知不知道叔叔是为了去找你才在路上出了车祸!” “这也能怪我?是我叫他来找我的么!” 郑幼伦一怔,立刻坐直了身体对我谆谆教诲,“你看,你既然这么说那也应该能明白,当初又不是叔叔叫她去跳楼的,她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不能牵连到叔叔头上……啊——!” 他话没说完我就忍无可忍地端起旁边的一盘烤鱼照着他的脸就砸了过去,“你够了郑幼伦!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发了疯似的不断把矮桌上的餐盘酱汁之类的东西砸过去,郑幼伦拼命闪躲,要死了般尖叫:“寒光!冷静!别冲动!我今天穿的礼服——非——常——贵!” “……”我真不知道我该说点什么来吐槽他。 出了这家料理店后天已经完全黑了,郑幼伦差人给我买了披萨过来,又揉乱了我的头发,嚣张地哈哈大笑,“今天没讨着便宜吧!你的腰很疼吧,啊哈哈哈,晚上回去记得让游息跟你道歉!” 我迅速飞起一脚在他白西装裤上踹上一个黑脚印,“哈,现在讨着便宜了。” 郑幼伦灰头土脸地爬起来,钻进车里,说送我回家,结果我一进车他就把我掐得花里胡哨的,他的女助手开车,完全无视我们。 我跟郑幼伦在后座打得气喘吁吁,就跟刚嘿咻完似的。 “晚安啊,我回去了。”到了楼下,郑幼伦把我踹下车,扬长而去。 我对着他的车尾灯比了个中指,拎着披萨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幸好脸上没受伤,我估计郑幼伦也是怕被游息发现遭打击报复,所以没敢在我脸上抽出淤青来。不过别的地方就难说了,下手忒狠了点,我胸口跟肋骨现在还在疼。 当然我也没让他好过,毁了他一身昂贵的西装不说,鼻子也差点被我揍歪了。 不过这都是闹着玩的(……),从小到大都这样,加上郑幼影,打架受伤是家常便饭,小时候郑幼影还被我和郑幼伦合伙揍得骨折,我也吃过不少亏,被他们兄妹围攻一板砖差点被拍成白痴,最惨的还是郑幼伦,他骨折次数最多,晕倒次数最多,进医院次数最多。 那时候妈妈还在,她一直都担心,我们三个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彼此手里。 孟北音这个乖孩子已经睡了,我没去吵他,爬楼梯上了二楼,刚打开门就听见弥赛亚的一声尖叫:“你能不能轻点!” 我一哆嗦,探头朝里看,发现游息正蹲在弥赛亚身前,而弥赛亚靠在椅子上背对着我,正不适地呻吟着。 “干嘛?公然出轨哦?”我轻轻关上门,随口开玩笑道。 “小光光你回来啦。”弥赛亚元气的声音传来,他并没有回头,游息也没鸟我。 我放下披萨,刚走过去就看到震惊的一幕。 弥赛亚浑身是血,赤裸着上身,脸色苍白,游息正单膝跪在他面前手指探进他腹部的伤口里挖取着什么,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还响着一阵阵令我头皮发麻的血肉搅动的声音。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我慌张大叫。 “他中枪了,我在帮他取子弹。”游息淡然回答我。 “什么?中枪?又是尤塔铭吗!”我看着弥赛亚苍白直冒冷汗的脸怒从心中起,“会伤及性命吗?应该送弥赛亚去医院!还有,哪有你这种取子弹的!他会疼死的!” “没关系。”弥赛亚微笑着出声打断我,“就两枪,我死不了哒。” “开什么玩笑!上次游息就是中枪差点死了!”我咬了咬嘴唇,一时又回忆起那种绝望的感觉,“游息你放开他!送他去医院!” “哈哈!”弥赛亚这个时候居然能乐呵呵地笑起来,“那时候游息都被打成筛子了!心脏还中了三颗子弹,当然会危及性命啦。我就中了两枪,只要没打中脑袋就不会死的。” 第三十幕 人鱼在海水中有超高的自愈能力,大概就因为这点,所以弥赛亚不太惜命。他肩部和腹部中枪,血液滴在地板上殷红一片。就算他们生命力很强,但是该有的痛觉还是有的,游息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取子弹,我看着就觉得肉疼。 “你能不能温柔点。”在弥赛亚的腹部子弹取出来后我忍不住插嘴。 “你能指望这傻逼温柔不如指望我早点昏过去。”弥赛亚的脸色虽然苍白倒也显得不甚虚弱,至少他还能嘻嘻哈哈的跟我斗嘴。 游息没理我们,直起身看了看弥赛亚肩部伤口后道:“小光,去拿刀来。” “哦哦。”我恍惚了一下,回房间翻出一把单功能瑞士军刀交给游息。 他掂量片刻,冷眼看着我,“转过去,别看。” 我吞了下口水,立刻听话地转身,然后便听见利刃刺入血肉中的模糊声,弥赛亚忍着巨大的疼痛闷哼起来,我听着他的急喘,心里不住发麻。 “子弹卡在大翼蝴蝶骨里了。”游息冷漠的声音响起。 弥赛亚尖叫道:“我不管!你快点取出来!疼死我啦!” 我咬着牙转过身,抢过游息手里的军刀壮胆大吼一声:“让我来!” 拜尤塔铭所赐,小时候受尽魔鬼训练,人体构造熟到不行,206根骨头、639块肌肉、4000毫升血液、五万公里的毛细血管……这些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梦游我也能随便画出一副大致人体解剖图来!没什么!取子弹嘛! 我在心里不住安慰自己,可在看到弥赛亚的惨状后还是禁不住呆了一下。 游息几乎把他整个肩膀都拆了,血肉模糊,鲜血崩了两人一身,弥赛亚肩上的筋腱外翻,白骨森森,看起来很恐怖。此刻他茫然的看着我,煞白的脸上有着刺眼的鲜红血珠,眼睛此时显得异常空洞。弥赛亚没有瞳孔,至少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就像是镶嵌进一颗淡金色的透明琉璃珠,很漂亮。大概人鱼都是这样,游息也没有瞳孔,眼睛漆黑一片。 “别怕,弥赛亚,只是有一点疼。”我颤颤巍巍地单膝跪在他身前,用幼细的刀尖挑开他的血肉,血不断涌出妨碍我的视线,我看弥赛亚痛苦的表情急得满头大汗。 按游息所说,弹头卡在大翼蝴蝶骨偏右的位置,那里纤薄的肌肉早就被游息给割开了,隐约露出银色闪光的子弹,死死卡在肽骨和蝴蝶骨支点处。我懊恼地看了游息一眼,“位置有点微妙,不太好取,还是送医院吧。” “我去拿锤子,把骨头敲碎!”游息作势就要去找工具箱。 弥赛亚大惊失色,“我会疼死的!!” “弥赛亚,你左手能动么?”我没去管游息,他要真敢敲碎弥赛亚的骨头我就把军刀戳进他的菊花里! “能。” “那你稍微往前抬一抬,不要这么高,低一点……很好。”我放低身体,让弥赛亚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心底暗暗赞叹弥赛亚的毅力,他左肩差不多被游息拆碎了还能行动自如,如果换成我估计早晕过去了。 手臂抬高肩胛骨会相应作出调整,锁骨锥也不会靠得很近,尽量放宽骨缝会让子弹容易取一些,但不代表会很顺利。 子弹是我没见过的型号,我用刀尖细细挑干蝴蝶骨处的钙质骨渣,狠下心猛地将刀尖插进裂缝里大喊一声:“走你!”同时手上使劲借着弥赛亚的锁骨,硬生生将子弹撬了出去。 银色的子弹在地板上蹦跶两下后滚到了角落,这对弥赛亚的伤害很大,至少他现在整片大翼蝴蝶骨都应该裂开了。 “你咋比游息还狠捏。”弥赛亚龇牙咧嘴地捂着肩膀,鲜血不断从他指缝溢出。 “来了!”游息拎着锤子窜出来,立刻被弥赛亚踹了一脚。 我从地上捡起那枚子弹细细端详,眉头不经意蹙起。看起来像格洛克的特配子弹,但是有点太过细长了,而且弹头还是诡异通透的深红色,并不是弥赛亚的血染的。它在我手中就像一件艺术品,顶端似是镶嵌着打磨过的深红晶石。 这不是子弹!不可能有子弹长这副样子的! 同一时间,游息和弥赛亚看着我手上的精巧东西,都沉默了。 “两个人?”游息捻起另一枚正常的铜色子弹漠然道。 “不,一个人,应该是中途换了枪。”弥赛亚要走我手上的怪异子弹,喃喃道:“奇怪,为什么没有爆炸呢?” “失去了深海的技术,他们的炼银子弹应该没有那么精确了,这颗是失败品,你应该感谢你的运气好,否则你早死了!”游息痞子似的将子弹弹到弥赛亚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眼中冷光急闪,“你该滚回去了,不然早晚死在陆地!”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全是我觉得陌生的词。 游息抓起弥赛亚将他扔进浴缸里,第一次见面时那金色的华丽鱼尾倏然显形。浴缸里应该是取子弹前就准备好的海水,用来给弥赛亚治疗伤口。血液马上扩散,弥赛亚就像躺在一池鲜血中似的。 “好了,他没事了。”游息不再让我看弥赛亚,将我拖出来后就把浴室的门关上了。 “谁伤的弥赛亚?”我皱眉问道,“那枚子弹又是怎么回事?” “炼银子弹,用来猎杀人鱼的,弹头的深红色晶石内有针对人鱼血统而研发的致命毒素,会在子弹爆炸后融进血液里。幸亏对方的技术很烂,这颗子弹没有爆炸,否则弥赛亚当场就死亡了。”游息回答我,声音冷漠无情。 我能感觉他内心有很明显的变化,是一股冲动,想杀人的冲动,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我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了!”我无奈地摊手,“到底是谁想杀弥赛亚?陆地上除了尤塔铭还有别人知道亚特人的存在吗?尤塔铭想杀你是因为忌惮你的血统,弥赛亚中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这件事跟尤塔铭无关,他手上没有掌握炼银子弹的技术。相信我小光,你不会想知道真相的。” 他总是这样!不想让我知道就用这样的理由搪塞我!到底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我不满地瞪着游息,心里默念我用眼神杀死你。 夜间弥赛亚在水中睡过去了,伤口已经在缓慢愈合,估计明天早上就没事了。我跟游息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体后也回房间了,他叼着一块披萨躺在床上抱着我的手机看小说,我则烦躁地左脚搭在右膝上在电脑前打网游,把鼠标按得噼啪响。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烦!真烦! 我的角色在被Boss狠抽,血槽马上就空了,角色死亡,游戏结束。 我更烦了! “小光。”游息忽然喊我,一手支着脑袋侧躺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拍拍了旁边的位置,“过来睡觉。” 他上身衬衫未扣,几寸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以一种撩人的姿态侧躺在床上,精美得就像一尊完美的冰雕。我虚了虚眼睛,危险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他好奇地看着我。 我开始抖腿,“你摆出这种姿势是邀请我上你吗?亲?” 游息把手机一扔,吼道:“来啊!” “来啊!”我攥紧了拳头 “来啊!” “来就来!”我扑过去压倒游息,啃吻他微凉的唇瓣。 我们拥抱在床上翻滚着,结果一个小时后就变成了我被游息压在身下不住喘息求饶。 “哈啊……嗯、嗯、啊……”游息每一次的深入都让我忍不住惬意地呻吟出声。 我跪趴在床上,游息一手捞着我的腰从后面进入我的身体,不住律动。我是很想竭力配合他来着,但是白天刚做过,还没缓过劲儿来,以至于我现在腰酸的完全抬不起来。 “你还想上我吗?”游息恶意地一个猛然挺进。 “唔……”我捂住嘴拼命摇头,眼里慢慢浸出潮湿的雾气,“我没力气了……游息、啊……慢一点、我求你……” 在这个夜晚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在浑身酸痛中猛然想起—— 我、他、妈、的、明、天、还、要、参、加、好、几、项、比、赛!! 第三十一幕 翌日清早,我起床后就看到弥赛亚在客厅已经活蹦乱跳了,在和孟北音围在餐桌旁吃早餐。仔细想想还是挺惊悚的,昨晚看着都快死了的人今儿一早就安然无恙的能吃能喝了。 “游息呢?”孟北音随手递了杯奶茶给我。 我坐到他身边道:“他还在睡觉。” 弥赛亚小口小口咬着鸡肉卷,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昨晚操劳过度。” 我的手一哆嗦,恶狠狠地瞪向他。 弥赛亚抓起桌上的一个鸡肉卷忙不迭逃了,“我去给游息送吃的!” “呃,他们今天也去学校吗?”孟北音满脸通红的转移话题。 这弄得我很尴尬!亲爱的!我都没脸红你脸红什么啊!拜托你能不能坚强一点! “应该不会吧。”弥赛亚昨天中枪,他们难道不该针对这件事复仇啊或者追杀凶手啊啥的?不过看昨晚游息的态度我估计没戏,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凶手是谁,就是不告诉我。大概是因为牵扯到深海的一些事,不方便跟我透露,我也懒得问了。 “那多可惜啊,今天有你的比赛诶。”孟北音面露惋惜。 说起这个我就头疼,我觉得我今天一定会死在运动场上。 “游息!你起来没啊!”吃过饭后孟北音帮忙收拾餐桌,我拖着这里酸那里疼的身体挪到房间去叫游息起床。 房间里游息早就醒了,正盘腿靠在枕头上,手机捏着那颗银色的子弹端详。弥赛亚趴在我的书桌上劈里啪啦地用键盘打字,电脑屏幕中是背景漆黑版面由墨绿色线条构成的网页,就是上次游息登陆上去结果被我发现妈妈的照片的那个网页。 “你在干嘛啊弥赛亚?”我说。 弥赛亚头也不回地回答我:“在给有棠做报告,我得告诉他昨天发生的事,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已经开始着手研发炼银子弹了,这对我们很不利。” “BUG太多,你们其实不用太过担心。”游息冷漠地驳斥他。 弥赛亚一改常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对游息吼了起来,犹如炸毛了的小狮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棠也不能确定当初资料是不是全毁了,如果他们真的研发成功我们就完了!” 游息扭头看我,“小光,你腰疼不?” “去死!”我马上喷他。 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不过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生活明明风平浪静,我不知道在这份平静下到底酝酿着怎么样的风暴。 “你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弥赛亚显然意识到跟游息没办法交流,气呼呼地转身继续作报告。 “你们就算死光了也跟我无关,我为什么要替你们担心?”游息冷冷地看着弥赛亚,我能清楚的感觉到由他释放出来的如刀割面的杀机。 他和弥赛亚之间忽然就剑拔弩张了。 弥赛亚横眉怒目:“你别想置身事外!你是所有亚特人中血统最优秀的,想永远在陆地生活简直就是做梦!” “弥赛亚,我同意你跟小光相处不是让你说这些废话的。”游息用一种不温不火的警告语气说。弥赛亚这边烈火燎原,游息则是风轻云淡,如果换成是我,我一定被他这种态度气死。 “你少假惺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小光光在水里能呼吸的话,你会同意让我过来吗!你这个自私鬼!” “你们一心只想带小光到‘深蓝’难道你们就不自私吗?甚至用乔薇尼来诱惑他,你们不是自私,是卑鄙!”游息说。 “你们、别吵架啊……”我蚊子般的声音根本引不起他们俩的注意。 弥赛亚咬紧了牙齿,淡金色的眼眸中燃起熊熊大火。他攥着拳头站起来,恶狠狠道:“我们怎么就卑鄙了?小光光他自己也想知道乔薇尼的死因,他也想见见那个还在血殖瓶中植物人一样活着的弟弟妹妹,不是吗?!你才是最卑鄙的!你不想回深海,就不许小光光去,你恐怕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吧!你原本就应该跟我们站在统一战线的!” “你闭嘴!”游息怒不可遏地驳斥他,“深海现在有多危险你比我清楚!小光只适合在陆地生存!” “别吵架啊……” “他身上的血统早晚有复苏的一天!你就是怕他到时候放血喂养CAT064772有危险才不让有棠采集他的血样!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你懦弱!你这个胆小鬼!第三研究站失事后你就再也没有回过深海,你就是怕了!” 游息沉默了很久,当他抬起头,慢慢注视弥赛亚的脸时,眼中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有棠在我身上做过什么。” 弥赛亚怔住,好半天才哼了一声推开门跑了出去。 我看到门外的孟北音都傻了。 他应该听不懂刚才的话吧,连我都没听懂。 我轻轻关上门,爬到床上跪坐在游息身边,揉着他的头发低笑道:“你说的话好暧昧啊,有棠在你身上做过什么?嗯哼?他上过你吗?” “你不会想知道的。”游息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接着似乎是怕我继续问什么伸手勾住了我的后颈,仰头吻住我。 他不愿说我也懒得问了,幸亏我还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否则每天都浸泡在他和弥赛亚莫名其妙的对话里早就疯了——其实我是觉得,那些疑问,我总会知道的,不急于一时。 “寒光,我们该走……”孟北音推门进来,看到我和游息在接吻后默默把门关了。 他一定又脸红了,我就奇了,这些事他难道没和林森做过么! “我该去学校了,今天你们还去吗?”我看着游息,视线忽然一花,大脑闪过两秒空白马上正常了,就没怎么注意。 “你要去找那个女的?!” “找你妹!” 校运会的第二天,一切都轰轰烈烈的正常进行,拜游息所赐,我被我们学校那群腐女大军围攻得片甲不留,比赛也没拿到好成绩,宇杏隔着很远的距离看着我,温柔的脸在阳光下显得苍白无色,她的身后是买了两瓶冰饮正用小碎步跑过来的夏孔锡。 400米短跑我只拿了第三名,休息区宇杏一瘸一拐的过来送饮料给我。 我抬头冲她微笑:“谢啦。”心道幸亏今天游息没跟上来,不然回家又得掐一顿。 “寒光,你身体不舒服吗?”宇杏将打湿的手帕递给我,我看到她身后默默咬着下唇仇恨地瞪着我的夏孔锡愣是没敢接。 “没事……”我扯扯嘴角。 宇杏尴尬地收回帕子擦拭了手两下,她沉默了很久,支支吾吾道:“寒光……论坛上的那帖子是真的吗?” “什么帖子?”我大口大口地灌水,遥遥看到孟北音和林森正往这边跑来。游息和弥赛亚都没来,孟北音早上要走了弥赛亚的入校许可证,估计是给了林森。 宇杏没说话,她眼里有一层淡薄的忧伤,低着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后递到我面前。是学校的BBS论坛,昨天发布的一个贴图帖子被迅速置顶,张牙舞爪地挂在首页。图片当然就是昨天下午我和游息亲吻被抓拍下的画面。 可能是哪个腐女写的,甚至编了个我和游息加上夏孔锡的三角爱情小段子。 我迅速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是啊,游息是我男朋友。” 宇杏眼眶淡淡红了一圈,我马上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她轻轻哦了一声后在我身边坐下来,我顿觉一阵尴尬,心说这女的反应是不是不太正常。“祝你幸福,要小心老师哦。”宇杏忽然出声。 “谢谢。” “寒光!寒光!”孟北音像只兔子一样蹦跶过来,“你今天状态不好诶,等下的两千米要加油哦!林森说你拿了第一名就请我们吃大餐!” 我眯起眼,牵着一抹笑容看向林森的黄头发,“你要请孟北音吃饭也用不着兜这么大的圈子吧。” 林森腼腆地刮了下鼻子,“你加油。”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校运会就在此起彼伏的喝彩中缓慢落幕。 校运会结束后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弥赛亚走了,数天后的傍晚游息出去替我跑腿买学习资料,弥赛亚趴到我书桌前,以他一贯的灿烂笑容道:“小光光,我要走啦,有棠来接我了。” “有棠来了?”我吓了一跳,偏偏游息这个时候不在。 弥赛亚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笑道:“他没在这里,你放心啦,有棠也没有敌意的。我该走啦,小光光,你可不可以让我抽一点血?500cc就好了!” “500cc也叫一点!?你抽我血干什么?” 弥赛亚手里拿着不知哪来的采血袋,“有棠一直想分析你的血样,看看到底什么原因导致你不具有亚特人的能力,而且想用你的血液试试能不能唤醒血殖瓶里的CAT064772。之前都是乔薇尼用自己的血喂养,成长得很迅速,但是血液一断就几乎陷入沉眠了。”弥赛亚边说边自顾自将采血针扎进了我的血管里,我并没有拒绝,抽点血也没什么所谓。 而且听起来用途都对我无害。 弥赛亚看着采血袋慢慢鼓胀起来,悠悠道:“对不起啊小光光,你不要告诉游息我抽了你的血哦,嘛,不过没关系,等他回来我就走了。” “好。”我笑着摸摸他金色的柔软头发,“那再见啦,还回来吗?” 弥赛亚僵了一下,忽然变得有些伤感,他垂着头,似乎是在哭泣的声音低低从底下传来,“真的很对不起!郑寒光,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们真的很需要游息!” 他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郑寒光,我们‘深蓝’见。 第三十二幕 游息在知道弥赛亚临走前抽走了我500cc的血液后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烦躁状态,睡觉前总是辗转反侧,半夜睡醒一定要摸摸我的脸或者抱抱我才转身继续睡。在家里也没有之前的波澜不惊,他现在毛躁得就像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还很幼稚,只要我没跟他打声招呼消失不见他就跟我闹别扭,搞得我上个厕所也要跟他报备。 深秋天气转凉,尤塔铭直到出院我都没有去看过他,郑家兄妹为了这事还跟我吵过好几次。孟北音现在偶尔会去林森家过夜,好在林森的父亲醒来后心态慢慢调整好了,但是孟北音的父亲则一直没个声响,警察那边也没有消息。 一切都似乎在平淡中慢慢有条不紊地进行。 偶尔掺夹些校园暴力的高中生活犹一摊死水,这几天因为高三年级的某班女生不堪学业重负跳楼自杀而掀起小股沸腾。听说还是宇杏的朋友,她哭了很长时间,夏孔锡在教室陪了她一天。 放学后意外的没在校门口看见游息——自从弥赛亚走后游息不管干什么都得把我放在视线里,好像他一个没看着就会有怪兽来把我抓走似的,我不可能让他到学校里来,于是他就每天在我放学时来找我,跟我一起回家。这天他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尤塔铭。 他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袋,站在我对面,鸭舌帽下一双布满沧桑的眸子带着漂洋过海般的忧伤轻轻望着我。他看起来很颓唐,整个人比之前见到时瘦了一圈,一身低调到有些狼狈的装扮让我觉得喉咙一阵紧缩,似乎是要哽咽。他从来没有过这种落魄的样子,他应该……他、他应该是精神矍铄并且具有威严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场车祸后就成了这个样子,身后没有豪车没有西装笔挺的助手,此时就这么孤零零的站在我的眼里,像一个被嫌弃的流浪汉。 我别开视线,抓着挎包带脚步匆匆离开。 “寒光!”他出声叫住我,声音沙哑。 我脚步一顿,转过身挺直了腰杆儿,口气比之前缓和了很多,“你叫我?” “爸爸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林姗是第一次见到尤塔铭,在她知道这个看起来就像刚被老板炒了鱿鱼的男人是我爸爸后,马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因为之前我说过我爸爸死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他的要求,顺从他的意思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谈。郑幼伦的话不断不断在我脑子里嗡嗡乱响,我真的有那一瞬间觉得我对不起尤塔铭。 我的确太偏执了,但是这种歉意在想起妈妈死在冰冷的深海后马上荡然无存。 “有什么事说吧。”我靠在沙发靠背上,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尤塔铭。 林姗作为老板亲自端了咖啡过了,反复要我态度好点。 尤塔铭将牛皮纸袋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分文件推到我面前,说:“把这些都签了吧。” “这什么玩意?”我不信任的看着他。 我的眼神明显让尤塔铭很伤心,他叹了口气,默默将文件一次排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交给我,“这是公司在爸爸名下的股份所有权,以及爸爸一切不动产所有权证明,你签了,明天爸爸将这些都过户到你的名下,那栋房子和公司的50%都是你的了。” “哈。”我不屑地翻了翻,“你把公司这么多股份都给我,郑泓易没意见?你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郑幼伦和郑幼影是接班人么。” “寒光,你才是我的儿子。”尤塔铭笃定道。 我闲散地转笔,瞅着他,“我不稀罕这些,你拿走吧,让郑泓易知道指不定就要跟你掐一顿了。”我掏出手机开始打家里的电话,想要告诉游息一声我在林姗这里,可是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跟我走岔了。 “别打了,游息被我派人支走了。”尤塔铭说。 我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喘着,“你到底想怎样!你能不能消停点别三番两次得搅乱我的生活!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伤害游息的话,你清楚的,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寒光。”尤塔铭迟缓地说:“你不该跟游息走这么近,很危险。” “我告诉你!如果我是女的,我就跟游息结婚!替他生孩子!你懂不懂!”我瞬间炸了,马上将和游息间的关系开诚布公。 尤塔铭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良久,他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叹道:“好,爸爸马上安排人给游息洗血。” “尤塔铭!”我怒不可遏地吼:“你就这么想激怒我吗!” “你不懂!寒光,游息一旦暴走他会杀了你的!爸爸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你逼死了妈妈这叫为了我好?你上次差点把游息弄死这叫为了我好?”我直冷笑,差点没忍住把咖啡泼过去。 尤塔铭登时哑声了,看着我的眼神颇为无力,“你恨我是应该的,很抱歉,寒光,爸爸从未跟你解释过什么,恐怕也没机会了,你是爸爸的儿子,爸爸永远都不会害你的。” 他临走前按着我的手,郑重地说:“寒光,别相信任何人。”说完便压低帽檐匆匆走了,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文件被他强行留了下来,让我一定要签,并且留了个新电话给我,签完打电话给他,并且不许我去公司或者家里找他。我隐约觉得出什么事了,不过这种捕风捉影的担忧马上就被尤塔铭之前在我心里留下的炸弹给驱逐干净。 我一路垂着头,如同丧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有11点了吧,家里上下两层的灯都亮着。游息一脸愠色的抱着手臂靠在楼梯边,脸上有明显跟人打斗过的血痕,孟北音正局促不安地站在他旁边,见我回来了才松了口气。 游息看到我,一声不吭地赌气般转身上楼。 “寒光你去哪了啊!游息急得到处找你,还跟人打架,我打电话你怎么也不接?” 我轻轻推开孟北音,疲惫道:“没事儿,跟我爸聊天来着。你睡吧,我上去了。” 游息卧室的门没关,他躺在床上背对着我,不说话,我知道他生气了,但是没去理他。我将卧室的门关上后走到客厅,蜷缩在沙发上,文件被我甩在旁边,我就像只鸵鸟一样拼命把头往抱枕里藏。 家里没开灯,静悄悄的。 我疲惫得连喘气都觉得有些费劲。 夜里我闭着眼睛缩在沙发上,脑子乱糟糟一片,久久不能入睡。卧室的门被打开,我听见游息从里面走出来,驻足在我身边。他一定以为我睡着了,轻手轻脚拿开我身上的抱枕,一手穿过我的后颈一手绕到我膝下,将我抱起来往卧室走。 “我不是尤塔铭的儿子……”我顺势抱着游息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间,闷声道。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地抬头看他。如果不是尤塔铭之前告诉我,我估计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 那个在‘深蓝’的孩子才是尤塔铭真正的儿子女儿!我跟尤塔铭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没有生父,他说,妈妈和他结婚的时候已经怀了我了。我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件事,我爸爸居然不是我爸爸!这是什么神逆转! 游息将我放在床上,侧身躺在我身边,淡漠道:“尤塔铭的血统比列不高,所以你如果是他的后代就不会有这么高纯度的血统。” “尤塔铭话里意思是,如果妈妈是普通人我就不会对她的死表现出这种偏执的愤怒,原话怎么说来着……”我努力回想一个小时前尤塔铭对我说的话,“血亲间独有的联系?” “是孤独感。”游息淡淡道:“血统偏高的亚特人在人类中会有很强烈的疏离感,你平时就不怎么喜欢跟别人相处。在乔薇尼死后,血统带来的孤独感马上让你开始排斥这个找不到同类的环境,尤塔铭就在你的排斥范围内。” “怪不得你这么死傲娇,别人碰你一下就跟要你命似的。”我缓缓睁大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那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是你同类!说!”我假意掐着他的脖子威胁道。 游息看着我不说话,眼神有点复杂,他沉默很久,“我也不知道。” 我松了手,傻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对这个答案有点不太满意。游息从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内心,要说同类,那弥赛亚不也是他同类嘛,可是他对弥赛亚的态度还挺恶劣……啊,好烦,我觉得我的脑袋瓜子不适合想这些。 “你跟谁打架了?”我摸着他脸上浅浅的伤口问,“没杀人吧?和尤塔铭的人?” “我不能杀人吗?”他倨傲地反问我。 “当然不能!来来来,哥哥跟你说明一下,在陆地杀人跟在海里宰条鱼是不一样的,懂不懂?杀人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情节严重还得挨枪子儿!总之,这里没人把你当成什么高贵的‘S’级人鱼,你给我老实点!” 游息似懂非懂地摇头晃脑,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算了,我也懒得絮叨了,游息本身就不是爱没事找事的性子,风平浪静在陆地过了几个月,以后也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这样想着,我的担忧慢慢淡却了。 困意袭来,我翻过身背对着游息睡觉,他一手捞过我的腰,将胸膛贴上来,冰凉的皮肤贴在我身上,我当时就在寻思,冬天一定得跟游息分开睡,不然得冻死。 家里没有了弥赛亚的聒噪,我学习的时候游息就躺在床上抱着我手机看小说,我出去上厕所他也一定挪出来在卫生间外等着,除了在学校的时候,他一定要把我抓在视线里。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在高三这种关键时刻之前两个月的空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补上的,虽然宇杏依旧会帮我做详细的笔记,可其实帮助不大,我在学校还要每天提心吊胆堤防夏孔锡对我投毒。 他喜欢宇杏,宇杏喜欢我,我又曾经是夏孔锡的“男朋友”,一时间什么都乱套了。 第三十三幕 “我好想去死啊。”强劲微凉的逆风吹得我眯起眼。 周末一过,想起学校里等着我的千万题海我就觉得天塌了。 孟北音抱着我的腰尖叫:“寒光——!你骑慢点!会出事的!” 他的尾音迎风凌乱地飘荡在秋风里。听着怪吓人的。 今天早上跟孟北音都起晚了,去车站已经来不及了,不想迟到只能骑机车去,我把唯一的头盔给了孟北音。这货显然没见过飙车的,坐在我的后座抱着我紧张得差点把我肋骨勒断了。 “三年十班郑寒光,扣五分。”站在校外戴着风纪委员袖章的夏孔锡一边记下我的名字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喂,我貌似没迟到吧。”我跨坐在机车上,看了看手机,明明还有五分钟才到点名时间。夏孔锡这家伙是想公报私仇么。 “寒光,骑机车违反校规的。”孟北音戳了戳我的后腰。 哦,我把这茬忘了。算了,扣吧扣吧,马上就要毕业了,一点点学分就当还给学校了。 我没再理夏孔锡,停好车后就甩着挎包走了,孟北音小鸡一样畏畏缩缩地抱着头盔跟在我身后,把我衬托得就像校园小说里的不良少年一样。 “郑寒光!”夏孔锡忽然叫住我。 我转过头,没好气道:“干嘛?” “中午来场比赛吧。”夏孔锡也没拿正眼瞧我。 我蹙了蹙眉,没打算理他。比赛?什么比赛,你打又打不过我,跑又跑不过我,你有什么能拿得出手跟我比的?我切了一声,一副傲慢的样子扭头走了。 上午的课没有一点听进去的,我真的很烦,满脑子都是昨天的尤塔铭,我觉得我的反应很不对劲,我不该是这个反应!我难道不应该吵着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吗?可是事实上我表面上淡定到不行。心里的无力感很强,都是这莫名其妙的血统——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很想割开看看,我的血到底和别人的有什么不一样! 尤塔铭不是我爸爸,那我爸爸到底是谁? 按理说我这么恨尤塔铭,知道他不是我爸爸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原本认定的血亲忽然就断了……我还是挺难受的。 仔细想想,尤塔铭对我的确很好,我们之间的决裂只是因为我对妈妈的偏袒。他从始至终都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可是却万般纵容我,尽管小时候过得磕磕绊绊,可是只要我一出事他几乎就第一时间来陪着我,直到我痊愈。 郑幼伦是对的,我对不起尤塔铭。 我趴在课桌上,烦躁得直挠头,台上老师扔了好几个粉笔头,都被我躲过了,引来哄堂大笑。这群人真无聊。 饭后我跑到天台打算眯一会,没多久就上来一夏孔锡班的男生,人高马大的,踢了踢我的脚,“郑寒光,你怎么在这啊,夏孔锡到处找你呢。” 我不耐烦地睁开眼,“没空鸟他,你谁啊?跟你不熟呢!” 说完我又准备闭上眼,倏地就听见那男生打电话:“郑寒光害怕了,不比了,都撤了吧。” “激将法是吧?”我看着他,心里原本就窝着的一团火马上点着了,“比什么?” 我站起来,跟他一块下去。 “排球。”那男生说。 “……”我是真心想把脑子里的一串省略号掏出来甩他头上! 比什么不好!比排球!那种团体竞技项目比了有意义吗?他怎么不说比摔跤!看老子弄不死他! 我一路腹诽,到了室内排球场,周遭零零散散围了几个人,其中就有宇杏和孟北音。 “分我队员。”我说。孟北音笑着朝我直挥手,他还真是热情。 夏孔锡娘娘兰花指一翘,我这边过来几个男生,两队站好阵地,准备就绪。 “寒光加油!”孟北音大喊。 哨响,球飞过来,直照着我脸砸。我右脚来个漂移,救球,朝前猛扣。 夏孔锡娘娘的身体猛然在网前跃起,一个扣杀,一颗排球直飞过来。 我左边的高个子副攻忽然后退垫球,排球飞上高空,二传接起将球垫到网前,我快速几步奔跑,跳起朝网前扣杀,还娘娘刚才的杀球! 不曾想对方一员忽然在网前出现拦球,我冷不妨被他膝盖顶中腹部,整个人朝后摔去,我后面高个子的队员没想过要接着我,反而想半空中再给我补一脚。 我霎时铁青了脸,反应过来了——夏孔锡压根就不是想跟我打什么排球,他就是想趁机修理我!这场上全都是他的人!靠! “滚!”我错身抓住后方队员的脚踝,使劲一拧,一脚蹬在他后腰将他整个人踹飞出去。 场内哗然,围观的人都炸了。 糟了!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心道不好,一时冲动没忍住,这下成了我先动手的了。 “郑寒光,你输了球就打人算什么意思!”人群里吵吵嚷嚷。 “我要验伤!”那被我踹的男生捂着后腰,半天没爬起来。我清楚我刚才用了多少劲,他也许是真的爬不起来了。这下可糟了! 妈的!都是夏孔锡惹出来的幺蛾子!我怒瞪着夏孔锡,他压根不看我,拿来手机就开始报警。 “他报警了……怎么办寒光?要、要不要告诉游息?”孟北音战战兢兢地小跑着过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千万别!那祖宗要是来了就不是打人这么简单了。”我焦躁地抓抓头发,“别告诉游息啊,没事的,顶多让我道个歉就完了。” 学生纠纷本来就不是什么多大的事,问题就在于……夏孔锡是市政府高官的公子,他要是拿这事整我,可就真糟了! 宇杏远远看着我,咬着下唇,没靠上来。 没多久三个警察就来了。 “我们打球打得好好的,他忽然就一脚踹过来了!我腰到现在都直不起来,我要验伤!”那高个子挣扎半天才爬起来,额头上都是汗珠,冲警察大声嚷嚷。 “你听着底气挺足啊。”警察漫不经心道。 那高个子愣是被堵了个瓷实。 “是他们先找茬的,寒光只是正当防卫!”孟北音咬着小白牙替我解释。 “安静点!”一警察喝道,指了指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打人?” 我耸了耸肩,“正当防卫咯。” “妈的!是郑寒光先动手的!我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夏孔锡那伙人异口同声。 没差点把我笑抽过去。 “是你们先暗算寒光的!黑白颠倒!不要脸!”孟北音喊,我立刻让他住嘴。我就算了,夏孔锡平时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孟北音不同,他招呼不了这些人。 我们班主任也来了,跟警察嘀嘀咕咕了几句后,一警察说:“年轻人磕磕碰碰免不了,你,叫郑寒光是吧,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哦,对不起。”我面无表情的瞅着那个高个子。 “可是、我才是被打的那个!”高个子急道。 夏孔锡皱了皱眉,显然事情没有照着他预料的那样上演。 “不是都叫他道歉了么,你不也没事嘛。”警察匆匆记录几笔,这事儿就翻篇了。 我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心道咱大天朝的警察可算靠谱了一回。 “不能就这么算了!”夏孔锡忽然炸毛了,迈着小内八吧嗒吧嗒过来,“你们说的不算数!被害人要求验伤!” 你个臭娘娘腔!老子都道歉了还不依不饶! 我拳头一阵紧收,几乎要忍不住暴走了! “我弟弟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送他去坐牢吗?那要看看你这一双小胳膊能不能掰过我的大腿了。”一道骄傲到欠扁的女声清朗响起,我诧异地转过头,看到了往这走过来,穿着一身Dior小西装的郑幼影。 这女金刚咋来了。我又惊又喜。 “哎!”郑幼影朝我得意地扯了扯嘴角,拿出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我们家的小白兔,吓坏了吧?” “滚!”我作势要往郑幼影身上踹。 她笑哈哈地跳到一边,采花盗似的摸了摸夏孔锡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你想整我弟弟啊?你信不信,我先把你爸爸整下台?” 场内人又是一片哗然。 谁不知道夏孔锡的老爸有权有势,郑幼影这一番说辞听进耳里搞笑得很。 我也不知道郑幼影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能力,毕竟郑家是商界名流,跟政界高官扯不上关系吧。 “喂,女流氓,你少得瑟。”我过去踢踢她的脚跟,让她别太嚣张。 “哎,我哥哥叫我来找你,没想到给我这么一出风头的机会,学校真好玩。”郑幼影看着夏孔锡自言自语,边说边把一牛皮纸袋扔给我,“哥哥叫你把这些签了。这里我来处理,你去外面等我。” 我打开文件袋一看,跟尤塔铭给我的那份文件一模一样。 股权转让。 第三十四幕 “你们一个个的到底什么意思?”我也没心思管学校那点破事了,课也不上,拉着郑幼影就出来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打算问问清楚,“郑家是不是要倒了?惹了法律上什么事儿了,就把乱七八糟的都推给我?” “哇!”郑幼影唏嘘一声,在吸管里堵了一口奶茶朝我喷过来,“你真是丧心病狂、火树银花,这种话也能讲得出来。” “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好么。”我一听她糟蹋成语我血压就飚了。 “又不是哥哥的股权转让给你,这些都是你应得的。”郑幼影催道:“快点签吧,你签完了后面的手续才能办。” “我没什么应得的。”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我根本就不是尤塔铭的儿子!郑家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是我姐姐!” 郑幼影愣住了,“天呐,哪个王八羔子把这事告诉你的!” “是尤塔铭。” 我说完郑幼影浑身的炸毛就倒下去了,嘿嘿干笑着:“哦哦,叔叔把这事儿告诉你干嘛?” “这么说你也早就知道了?” “你不是叔叔的儿子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们都知道。”郑幼影在我刀片一样的目光里心虚地低头咬吸管,含糊道:“血缘嘛,不就那么回事,你没我们郑家的血又有什么大不了。咱姐弟照样做!” 我皱着眉不说话,一手托着下巴,指甲快速而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郑幼影问。 我头也不抬地说:“昨天,尤塔铭也给了份这样的文件来让我签,是他的所有家产。” “那你签了吗?”郑幼影虚了一下眼睛。 “没签,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别扯上我。”挑起这个话题我就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去面对郑幼影,只好转头看着窗外,明净的玻璃映出我浅淡的影子。我看着倒影里自己大雨冲刷过的般的瞳孔,隐约觉得生活要大乱了。 “你下次再见到叔叔或者他跟你联系马上通知我一声,叔叔不见了,我们在到处找他。”郑幼影忽然神色凝重地看着我。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我错愕道:“是不是被绑票了?”我想起昨天尤塔铭那一副落魄样子,不禁暗暗担心起来。 “你激动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跟你解释不清楚,总是现在公司一团乱,等着叔叔处理呢。你知道叔叔在哪儿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忽然想起尤塔铭之前留给我的号码,便翻出来给郑幼影看:“他换了号码,叫我签完打这个电话给他。” 我脑子里闪过尤塔铭临走前叮嘱我的别相信任何人,微微迟疑了下,这个念头就泯下去了。郑家兄妹是可以信任的,我没什么好顾忌。 郑幼影的眸子明显亮了起来,把号码存起来后发给了郑幼伦,然后忽地像解决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心情大好起来,一下我都在跟我巴拉巴拉讨论我亲生父亲到底是谁。目前这个问题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陷在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情绪里挣扎,矛盾在心底爆炸开。 妈,你年轻时到底都干了啥啊! 我翘了一下午的课,下午放课的时候孟北音把我挎包拿来找我,郑幼影说有事就撤了,我大喊:“回来!先把单买了!” 她抽抽嘴角结完帐,拍拍孟北音的头走了。 “寒光,你等会还回学校么?夏孔锡那些人在学校门口等你呢,你别回去了。”孟北音坐到之前郑幼影的位置上,把挎包递给我。 “我车还在学校呢。”我说,“没什么事,我跟游息说今天别来了。娘娘就是想替宇杏出口气呗,他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谁理他。” “你别打架了,你们班主任今天下午都要气死了……幸亏今天打的不是夏孔锡……”孟北音嘀嘀咕咕。 我在咖啡厅又愣了很久,精神恍惚。天渐渐暗了我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不去吃饭?不上晚自习?” 孟北音趴在我对面默默写卷子,抬头看了我一眼,“不上了,陪你翘课吧。” ******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街边,四下无人,孟北音呢?哦,对了,我们出来后孟北音手机忘在学校,他去拿了,我在对街的路灯下等他。满脑子冗杂的事情扯得我头疼,我双手揣在口袋里盯着脚尖,想事情想得出神。 没注意到身后那个慢慢靠近的影子,等我被人家一棍子敲后脑勺上晕过去后,耳中凄厉传来孟北音的尖叫,“寒光——你身后!” 我想说我发现了,可是晚了,我已经晕过去了。 ****** 我是被痛醒的,头痛欲裂,我皱着眉晃着脑袋慢慢爬起来,一时有点懵。 “寒光,你终于醒了。”孟北音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我转过头,他哭得两眼通红抱着膝盖缩在我身边,见我醒了又忍不住扑过来抱着我大哭。 “怎么回事?”我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眯着眼打量四周。 光线很暗,我不能确定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我现在和孟北音被关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那铁柱粗得直径大概有五厘米的样子。我摸了摸,心里寻思这该不会是狗笼子吧。不过也忒大了点,让我在里面翻跟头都绰绰有余。 “我也不知道……之前我回来就看到有人拿着铁棍要敲你……我叫你了,可是叫晚了。”孟北音抽泣着,眼泪哗啦啦地淌。 我又摸摸后脑,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有点疼。 “该不会是要把我们卖到深山吧?”我想起之前网上巨红的帖子,全是把小孩子或者女生贩卖到深山给人当儿子或媳妇儿的——不过我跟孟北音也不小了,又不是女的……绑匪的意图大概是想绑票勒索吧。 要不是孟北音还挂我身上,我真心想站起来跺脚直骂我大天朝真是世风日下—— “有人吗!都给我出来!”我气得直骂尼玛。 没多久房间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戴着墨镜还捂着口罩的男人,探头看了一眼后又砰地把门摔上了。 “我日你妈耶!”我瞪直了眼,被那小子气得肺差点炸了,“给我出来!把老子绑过来几个意思啊!找个能做主的跟老子来谈!” “寒光……你冷静点……”孟北音给吓坏了,生怕我把对方惹怒又来给我一棍子。 “才一个小时就醒了?不会吧?”我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这里走来,破旧的门被一脚踹开,走进来三个统一带着墨镜捂着口罩的男人,其中一个蹲到笼子前看了看我,摸着下巴道:“哟,还真醒了,小畜生挺顽强的嘿。” “小畜生骂谁?”我危险地看着他。 “小畜生骂你!”那男人得意洋洋道,分秒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直喘气。 “你们是什么人!什么目的!?”我开门见山,不打算跟他们呈口舌之快。那男人离得我很近,我迅捷无声地探出手,猛地将他的手臂拉进笼子里,他肩膀卡在笼外痛得大声惨叫。我拇指指尖狠狠掐着他的脉搏,“说!信不信我把你胳膊扯下来!” “放开他!”另外两个人立刻警觉。 我立刻松了手,因为他们两个正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对我。 他们不是一般的匪徒! 我认的枪械不少,他们手里的是明显经过改造的GLOCK,格洛克。这让我不禁想起从弥赛亚身体里取出来那枚炼银弹,当初我就怀疑过是格洛克的特配子弹……不知道是不是就从这种手枪里射击出来的…… 那这么说!他们也和深海有关! 我瞬间清醒,果然,那男人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凶神恶煞道:“这小畜生的脾性还真是跟乔薇尼一模一样!操!” 第三十五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我抓着笼子冲他们怒喊。 不知道尤塔铭的失踪是不是也和这些人有关。 “提前醒了……动手不?那还等不等阿卡曼了?”三人收了枪,头碰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一人道:“要不请示一下?” 另两个人似是有点颇不耐烦,片刻后摘了口罩墨镜,喷道:“请示啥啊!不就抽这小子血嘛,采血袋拿来,拿来拿来,抽完揍他一顿打道回府!” 抽、抽我血?! 我惊怔地往后退了一步,隔着铁笼仔细辨认他们的脸。 不认识,也没有熟悉感,是完全陌生的三个人! 他们商量完便凑过来一人,晃着枪凶狠道:“手伸出来!抽完就放你走。” 这么简单?我狐疑地后退,看着对方,打死也不就范!如果真的是想抽我的血,在我昏厥的那段时间为什么没有动手,等我醒了再动手是觉得看着我反抗很好玩么! “让你把手伸出来!”那人怒极,凶神恶煞地敲了一下铁笼警告我。 “开玩笑!打死也不伸出去!”谁鸟你们!我在心里破口大骂,上上下下把他们十八辈问候了一遍!孟北音缩在我身后瑟瑟发抖,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等着谁来救我吗……游息?他又不是狗,怎么可能会找得到这里,话说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我得自救!我心绪难平的想,导师教导过,遇事冷静万事莫慌,危险中要发挥最大的能力进行自救,指望着谁来解救自己跟等死差不多个意思…… 自救……自救…… 我看了看这笼子,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说得轻松……把我关在这种地方啷个自救!作死哦! 脑袋正急速运转的时候俩浓眉大眼的男人便过来开了锁,可能是见我不配合,其中一人靠过来要过来把我扯出去,“出来出来!”他拿枪指着我瞎晃。 我双手低举,权衡对策,觉得脑门上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他用枪口瞄着我的心脏位置,有点心不在焉,似乎不觉得我会反抗。 “让你出来!”他不耐烦地伸手过来拉我。 我一见射击方向偏离,立刻急速后退一步,脚下重心转移,侧身快速抓住他的左手遏制住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紧接着另一手配合使力推枪,两秒内一把格洛克就堂而皇之地落到了我的手里。 “别动!”我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用枪抵在他太阳穴上,威胁道。 我的举动瞬间让局势剑拔弩张起来。 另外两个人不言语,只是沉默着举枪瞄准我,射击方向……大概是我手臂和腿脚的方向——他们并不敢杀我! 打扮得跟黑社会杀手似的,倒挺面啊。 我皱着眉随手往地上放了一枪,砰然炸开的巨响吓得孟北音大叫,我看了看嵌在地上的子弹,银色的,应该是当初射中弥赛亚的那种子弹。 “你们替谁工作?”我冷面冷声,手枪使劲戳了戳男人的太阳穴,问前方他的同伴。 这句台词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装逼犯,搞得我自己也跟什么杀手组织似的。 我并不想马上离开这里,他们的出现已经直接伤害到我的生活了,我必须把所有事情搞清楚!以绝后患!……不过看起来现在不是时候,这里还有个孟北音。 当我专心质问他们的时候,完全把孟北音忘记了,之前的夺枪又稍微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以至于他完全处于我保护不到的范围内。等我听见他一声惊叫,反应过来后,笼中的另一个人已经像提小鸡似的将他抓了过去——并且学着我的姿势,勒住他的脖子,手枪抵在他的太阳穴处,冷眼看着我:“你不配合,我就打碎他的脑袋。” 孟北音闭着眼睛不敢看我,我明白他在害怕,也在害怕我放弃他,却闭着嘴不说一句话…… 我咬紧了牙,手上的力气并没有松懈。 孟北音!孟北音你说话啊!你哪怕求饶一句也行!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我啊!拜托!求我吧! 我的牙齿几乎要被我咬碎了!我很清楚我心里所想,照目前这个情况,我可能真的会弃孟北音于不顾一意孤行!拜托别那么善解人意拿出那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好么!孟北音,你就求饶一句吧!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一定会动摇的!你他妈的倒是说话啊! 我们僵持着,对方显然惊讶于我这种不为所动的态度,但是我心里着急,全写在脸上了。他猖笑道:“我们不杀你,因为你是主要目标,受保护,他可不一样。” 说着他面上一冷,枪口下移。 砰—— 一声枪响,孟北音小腿被射中,他终于发出一点悲怆的声音。 我不等对方警告立刻扔了枪双手高举,心脏几乎快要爆炸了!“别动他!” 危险解除,那人把孟北音带了出去,子弹贯穿而出并没有卡在他的血肉里。那个刚才被我挟持的男人转过身,抽了抽嘴角,一拳挥过来打在我鼻梁上。我霎时鼻血长流,眼角抽搐着,拼命扼住动手的冲动。 “白痴!别让他流血!”笼外一男人喊。 这货便丢给我一包纸巾,“堵上。” 我愤怒地擦着鼻血,恶狠狠瞪回去。 他大怒,“叫你堵上!不是叫你擦!” “……”我动作僵了一会,看了看面色苍白的孟北音,照做了。 这下完了,情况比一开始更糟了。 我鼻孔里塞着两团卫生纸巾,沮丧地蹲在笼子前往外张望。还算这些人有良心,知道给孟北音包扎一下,草草处理完孟北音的伤口就轮到我了。一人推着工具车走过来,摊开医药箱,和另一个白色箱子,冰块的冷气氤氲从里面升起。 “手伸出来。” 这次我老实了,叫干嘛干嘛。 冰凉的针管刺进我血管里,鲜红顺着软管延伸出来汇聚在采血袋中。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啊……我想起当初弥赛亚抽了我500CC的血液,之后我有一段时间几乎是跑两步就觉得眩晕,养了很久身体才恢复……不知道这帮家伙抽我的血到底干什么用。 我盘腿席地而坐,手臂伸出笼外,感受血液一点一点在我身体里流失。 “你们……到底要抽多少?!”被抽了400CC后他们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我下意识觉得有些危险。他们该不会是想就这样把我抽干吧…… “快了快了。”一男人瞥过来一眼,敷衍道。 我悻悻闭上嘴,换了新的采血袋后我眼前已经有些微的重影了,被抽了多少血……快800CC了吧……我头晕目眩,脸上苍白无色,抓着铁柱脑袋抵在缝隙间不让自己倒下去。 这样下去我会死的……我勉强睁开眼,视线像近视者被摘掉眼镜一样模糊。我伸手想拔掉针头,马上就有人出来将我的手臂拽出去,抑制我的行动。 “已经将近900CC了!别抽了!寒光会死的!”我迷糊听见孟北音的尖叫,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血液还在继续流失,好难受……我会死吗……我会死在这里嘛…… “寒光!”孟北音拖着受伤的腿扑过来,痛哭流涕地拍着铁笼哭喊着:“寒光你别睡啊!醒醒!你们快住手,真的会死人的!——唔!” 孟北音被人一脚踹开,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睁开眼,抬起头来野兽般低吼着:“你们再动他一下试试!” 近旁的男人马上被我的目光激怒,手指哆嗦着,怒喊:“抽!给我把他的血抽干净!” 第三十六幕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呼吸都有点使不上劲儿,眼前阵阵发黑。我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浑浑噩噩地看着软管里流淌过我的血液。 “寒光你别睡啊……寒光……”耳边是孟北音朦胧的呼喊声,一切都离得我越来越远。 意识模糊中,似乎有人拔走了针管,皮肤又是一点细微的刺痛,我微微张开眼睛,惊愕的看到一人正将一管碧绿的液体借由注射器慢慢推进了我的身体里。 “你们做什么!”我刹那大惊!想要挣扎起身,浑身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被人轻轻一扯便贴在了笼子上,眼睁睁看着那一管令我恐慌的液体消失在血液里。 化学药剂?毒品?还是说科幻电影中类似基因改良药水之类的东西? 刹那间我脑中闪过很多离奇荒诞的画面,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这一剂液体会给我带来什么灾难。我抽回手臂,抱着膝盖蜷缩在笼子最里侧瑟瑟发抖,远远看着他们,心里莫大的恐惧险些将我溺毙。 几分钟后我脑内涌上一阵阵的眩晕,眼中一刻清朗一刻漆黑,一切在我眼里都犹如跳转的电视屏幕般恍惚起来。 一人蹲在笼前看着我:“没效果?” 我呼吸有些微喘,浑身冰冷,指尖在忍不住地发抖。 “不清楚,再等等看。”另一人道。 “你们做了什么……”我喘息着,喉咙在渐渐痉挛,险些说不出话来。 孟北音贴在我身边,手伸进来想要触碰我,我却忽然逃开,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孟北音怔住的神情,脑中冗杂,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心底有种冲动,好像他一旦靠近,我就会像只野兽那样将他的脖子掰断! “寒光,你没事吧?”孟北音小声地说。 我哆哆嗦嗦地抱紧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半个小时后,我彻底失明了。世界在我眼里一瞬间犹如断电般暗了下去,我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挣扎无果,像只濒死的动物般只留有喘息的力气。 在我俨然以为自己快要昏死过去时,一声巨响忽然沿着空气传来。 然后,便是游息的声音—— “小光——!” 游息……是游息! 我倏然被这份惊喜冲击得呜咽了一声。 “游息……”我看不到他只能摸索着边缘寻着记忆爬到笼子边缘。 耳中枪声乱响,那些人的辱骂声,孟北音的尖叫声,一切的一切都渐次低了下去,我脑中只有游息那一声充满惶恐的小光。 所有杂乱的声音消失后,我在黑暗里接触到了游息的肌肤,清凉的皮肤上有些血腥的味道,黏黏的,是人血。 “你……把他们怎么了?”周围静悄悄的,我意识到了什么,虚弱道。游息应该是扯开了笼子,他将我从里面抱出来。 “他们该死!”游息在我耳边咬牙切齿。 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紧紧抱着游息,抱着我唯一的光源,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耳中嗡嗡作响,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比之前加重了很多。我脑袋歪在游息的颈窝间,鼻腔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小光,你怎么了?”我听见游息担忧的声音,便轻轻收紧了一下勾住他脖颈的手臂,示意没事。 孟北音战战兢兢道:“他们、他们抽了寒光好多血……之前还给寒光注射了奇怪的东西……” 我看不见游息此刻的神情,但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起伏的胸膛下藏着的隐隐怒气。我抚上他的脸,像只猫一样蹭着他,声音断断续续道:“我们走吧……游息……带我走……” 游息轻轻嗯了一声,将我打横抱起,我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一路默默无话。游息抱着我走了很久,我能听见后面孟北音踉跄跟上来的脚步声,夜风清凉,吹来很多复杂的情绪堆积在我心底。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瞎了。 “小光,别睡。”游息蹭了一下我的额头。 “没有……没睡呢……”我声音打着颤,轻不可闻,“你怎么找来的……” “你很久没回来,我去学校找你,别人说你晚上根本没去上课。我担心和你走岔了路,回家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在翻箱倒柜,在找尤塔铭交给你的文件。我就抓着他,让他一路带过来了。”游息说着,又轻轻收紧了手臂,低声道:“小光,别睡。” “尤塔铭失踪了……”我说,“他在躲什么……这些人,一定和尤塔铭的失踪有关……他们、在阻碍我继承尤塔铭的资产……” 如果我放弃继承权,受益的……是郑泓易!可是没道理,郑幼伦知道我根本不想跟他们公司扯上什么关系,文件我是不会签的!而且那些人使用的子弹,是当初射杀弥赛亚的,郑家不可能和他们有关系……至少郑幼伦不会伤害我。 “你别想这些,我会去查的,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游息冷酷的声音在上方冷冷响起。 我心里悚然,忽然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对了……你该不会是杀人了吧……你把他杀了?” “嗯。”游息淡淡应声,脚下有踩在阶梯上的清脆声。 到家了么?我睁开眼想看看周遭的环境,接触到一片漆黑后这才想起我眼睛看不见了。 真是……祸不单行!我无力又无奈地趴在游息身上,“去联系郑幼伦……把事情都告诉他……那些尸体让他去解决……” “还管他们做什么!”游息的语气怒冲冲的。 我有气无力道:“你不懂……”我喉头一阵干涩,竟然哽咽了一声,眼角倏然冲刷下温热的眼泪。我不敢去想游息会不会有事,虽然那些人绑架在先,可是,游息把他们全杀了,这一点太过了…… 如果郑幼伦处理不好,游息该怎么办!我不能失去游息!绝对不能! “小光,我们到家了,别睡。”游息踹开门,径自将我抱进卧室放在床上,却仍不肯放开我,一手捞着我的腰把我束缚在他怀里。 他很怕我会死。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满足地窝在他怀里,“你身上……好腥啊……” “我去洗一下。”游息说着便放开我,打算起身去浴室。 我连忙拉住他,惊叫起来:“别走!你别走!”黑暗让我恐慌,我为了抓住游息险些从床上摔下来。我强忍着头晕目眩胡乱抱着游息的脖子,急喘着,声音忍不住带上了绵绵哭腔:“别走啊……游息……” 我看不见你!我看不见你啊! 第三十七幕 “小光?”游息揽着我的腰,轻轻揉着我的头发。 “你别走……”我拼命吞咽自己的哭声,也不管这样是否矫情,只想触碰他。 我害怕游息离开我,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游息忽然说。 我一怔,抽咽道:“你怎么知道?” 游息略微用力抱紧了我,声音在我耳边摩挲道:“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那只是催化血统的一种药剂。” “什么意思?”我说。 “被有棠销毁的一种技术,曾经我就是被有棠注射过这种药剂,所以陷入暴走,摧毁了研究站。起初是会引起短暂失明的。”游息说,“深海的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我惊讶道:“你当初不是说是什么初代种……” “暴走是一种无意识行为,我清醒的时候,研究站已经毁了。接着遇上大批初代种,就被直接误导了。” “你这坑爹的……原来你真的会暴走啊。”我想起尤塔铭前前后后的提醒,不由得开始想象游息暴走时候的样子。究竟得有多大的破坏力才能单枪匹马地摧毁一座研究站啊。我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我呢?我已经开始失明了,我会暴走吗?” “有棠摧毁了深海的所有技术,与陆地的统治决裂,所以你血液里的药剂和深海无关,应该有BUG,不会发生暴走的,就像当初弥赛亚体内取出来的子弹一样。”说着游息的语气里竟然染上了一点笑意,“就算你暴走,也没关系,我会抱着你,不让你乱动的。” “……”哦,说得我很无能似的。我懒懒叹了口气,“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得见?” “不知道。”游息如实说,“我当时是失明时暴走的,大概药效过了就好了。” 我说:“有棠为什么对你做这种事?你们难道不是同伴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但也不是敌对的。”游息边说着,以指腹温柔地揩去我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我本来以为我属于中立阵营,但是很显然,他们把你扯进去了。我会去,杀光他们所有人!” 我看不见游息的表情,只觉得他阴森的口气太过陌生,如果是他指尖上停留着明显的温柔,我简直要怀疑他把我当成杀父仇敌了。 “‘他们’是谁?”我问道。 “可能是有棠,可能是郑鸿易,可能是一波我不知道的势力。总之尤塔铭一定知道什么,他是最不愿意伤害你的。” “郑家?应该、不会吧……”我哆嗦道,渐渐发觉越来越冷了,于是戳了游息一下,“你再抱紧点啊!” 游息哦了一声后收了收手臂,说:“眼睛看到的是最直接的,看不到的,是最复杂的。那些复杂的,交给我就好。” “你不该把那几个人杀了。”我担忧道:“这有点……太离谱了。” 我趴在游息的胸口,脑子昏昏沉沉,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缄默着。我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先是被打晕,再是莫名其妙差点被抽干了血,又给人注射一针奇奇怪怪会令人发狂的药剂,然后救我的大英雄把那些犯罪分子全灭了……拍电影么这是! “小光,别睡。”游息把我从他怀里挖出来,我刚要说话他便俯身吻了下来,唇舌纠缠的温度我再熟悉不过了。 他将我压在床上,整个人欺压上来,以近乎掠夺的力量吻着我。 “游息……你干什么……”我在他身下堪堪挣扎,没想到他忽然会这样。 话说老子都变成这样了真亏的你能下得去手啊喂!放开老子啊喂! 游息的呼吸扑打在我脸上,“你别睡,小光。” 我压根没力气挣扎,只能堪堪别过头,躲过他,喘息道:“你不让我睡就是想和我做这种事吗……拜托你能不能挑别的时候……正常来说我现在、的确该睡觉了好么。现在都几点了,而且啊……老大,我现在失血过多诶!” “哦。”游息失望地哀嚎一声,乖乖躺在我身边抱着我,以受了委屈似的声音在我耳边嘟囔:“我怕你睡了,醒来就不是小光了。” “毛意思?”我手指不老实地在他胸口画圈圈。 “没什么,你睡吧,我守着你。” 游息的声音软绵绵的,像刚睡醒那样软糯,一点都不符合他平常的风格。他一定很怕我会死,在他眼里我究竟是有多脆弱? 我还记得小时候跟郑幼影打架,结果被她扔来一剪刀,切断了腿上的动脉,当时也是失血过多,意识模糊一阵子后就直接休克了,福大命大没死。这次出血量虽然多,但是身体素质远比小时候强多了,怎么都不可能会一觉不醒的,况且除去眩晕感,我觉得我是真的困了。 之前精神持续高度紧张,忽然松懈下来,换谁都想好好睡一觉吧。 我感到游息的唇贴了过来,不再像之前那么霸道,而是温柔又充满小心翼翼,加之我异常头晕,陷在他怀里好像在做一个无边的春梦。 我也不知一觉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酸痛,呼吸使不上力气。头晕的症状有所减轻,我习惯性地朝游息地位置翻身扑过去,却扑了个空。他不在。 眼睛仍然没有恢复,我忽然惊叫起来:“游息!” “我滴妈啊!你这是要吓死人啊!醒了怎么不早说!” 一声怒吼忽然在我近旁响起,我吓得一个哆嗦,“郑、郑幼伦?” “是啊是啊!你个没良心的,你哥我守了你两天,你丫上来就找游息,游息游息游息,游息你妹啊!”我可以想象得到郑幼伦一脸毛躁的样子,他伸手过来抓了抓我的头发,扯直了嗓子朝外面大吼:“游息!你这个傻逼老婆醒了!” 我浑浑噩噩爬起来,刚才起猛了,眩晕忽然涌上来让我有种干呕的冲动。我四处乱摸,抓到游息冰凉的小臂,他靠过来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道:“眼睛还没好?” 我摇摇头。 郑幼伦大呼小叫,“眼睛怎么了?!” “瞎了,看不出来么?”我没好气道,“我睡了多久?” 游息说:“两天。” “什么叫瞎了!谁干的!哥给你报仇去!”郑幼伦掰过我的头在我脸上乱捏。 谁干的?我想起被游息杀掉的那些人,紧张地拽着郑幼伦:“游息没跟你说吗?绑架我的那几个人都被游息给灭了啊!我正愁着这件事呢……” 我还没说完郑幼伦就打断我,“那个你别担心,我都处理好了。过程游息没跟我说,人都死透了,也问不出个什么来。那些人来历不明,总之你以后小心点。” 游息一向不爱跟别人说话,我几乎能脑补出来他是怎么板着死鱼眼指使郑幼伦的。 在我昏迷的时间里郑幼伦给我输了血浆,除了脚步发虚身体还处于羸弱状态外,下床走两步倒没什么问题。郑幼伦去学校给我请了十天病假,按照他的意思是,十天后身体还没恢复的话就直接给我办休学。 我想想也是,这一学期请的假都比上课的时间多了,课程早就跟不上了,不如直接休学。 这几天郑幼伦就跟我爹似得每天都过来话痨半天,问及尤塔铭的情况,他只说不知道。郑幼影不见人,他弟弟我都差点死了这货也不知道来看我一下。宇杏来过一次,说了点孟北音早就跟我说过的学校近况就被游息那一身的冷气给吓跑了。 看不见让我很烦躁,游息在我醒来后更多的时间都在沉默,也不陪我说话,无聊得我要抓狂了。这几天我情绪最激动的一次是孟北音跟我叙述游息杀人时的情况,据说他没借助任何工具,单以手指就捏碎了人家的喉咙。 他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的喘粗气,想起他当时的尖叫,明显是被游息的战斗方式吓着了。 换成是我我可能也会吓着,我很难想象游息究竟是怎么杀人的。 然后我很‘幸运’,在接下里的几天里,我见识到了。 第三十八幕 “话说你几岁了?人鱼的寿命是不是特别长?科幻电影里那都是几百岁几百岁的……”可能是因为看不见,这让我变得很聒噪,以前好奇的问题全被我翻了出来。 游息在院子里种向日葵,我蹲在他旁边听着他铲土挖坑的声音。 “已使用寿命二十一年,剩余寿命二十九年。”游息说。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游息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特别平静,“人鱼的寿命只有五十年,并不精确,大概是45——55这样。” “也、也就是说,你最多只能活三十年了?”我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游息淡淡的嗯了一声,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种向日葵。 “那你知不知道……人类的寿命将近一百年?我最少都可以活六十年!”我激动地握紧了双拳,觉得游息一定在和我开玩笑,人鱼的寿命怎么可能这么短! “我知道啊。” 我这边烈火燎原,他那边云淡风轻,一股莫大的无力感涌上来,死死堵在心口。 “……你都不想说点什么吗?你会比我早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没有你的三十年,很漫长的,你知不知道啊…… “谁说我会比你早死。”游息拿小铁锹把泥土拍严实,虽然看不见,但是想都不用想他那张死人脸上一定一点表情都没有,“等我快死了,我就先把你杀掉,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我干笑一声,伸手打了他一巴掌,“哇,你这牲口怎么这么狠心啊!你怎么知道我想跟你一起死?我还没活够呢。”话是这么说,可我对这个答案明显很满意,反正没了游息,我也一定活不下去。 他磨光了我的铁石心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牵挂。 “你以为,我死了,就能容忍你和别人做这种事吗?”游息的声音忽然邪魅起来,他靠近我,潮湿的气息倏然扑我在的皮肤上,轻轻吻着我颈项,“让你和别人交尾?生别人的小鱼?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所以,我要你和我一起死。” “你好自私。”我说,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勾上他的脖颈。 “没关系,我是可以很卑鄙的。” “你把我当女的使么?我又不会生。”我嘀咕着,声音因为游息的亲吻而有些变调。他俯身压下来,一手不老实地伸进我的衣服里乱摸。 “你想要的话,我来生。”他忽然这样说,语气认真又诚恳。 我茫然了一会,接着想明白了什么,怪笑起来,“亲,你这是在邀请我上你吗?”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可以——先做做梦。” 有了这句话,反攻之时,指日可待!呜哈哈哈哈! 我在心里狂笑不止,全然忘记游息爪子还在我身上肆虐,等我被他压倒后背接触到地面后才如梦初醒——这是在院子里! “喂!你真是、你真是一点做攻的自觉都没有!”我手忙脚乱地推开游息,爬起来撒腿就跑,反正院子里也没什么遮挡物,不怕撞着。 “你小心点!”游息在我身后遥遥喊。 我胡乱应了一声,摸着黑爬楼梯。 爬上楼后,我蜷缩起身体窝在沙发上,心里五味杂陈。今天这一番对话让我措手不及,我没想到游息只有那么短的寿命,我今年才十八岁,游息只有二十一岁,可我们只剩下短短三十年的时间相处了。 游息种完向日葵就上了楼,到卫生间去洗手,大声问我:“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要到明年三月吧。”我说,“话说我眼睛什么时候能好?这都快一周了!” 游息扑过来把我头发揉得一团乱,“长出来是什么样子的?好看吗?” “还成,像一朵操劳过度的大菊花……哎,我在说我眼睛啊,我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菊花?菊花是什么样的?” “我、我眼睛啊……” 游息次次避而不答,弄得我怒从心中起,刚要大喊一声去掐他外面就响起了一串敲门声,游息逮着机会,从沙发上腾空而起,巴巴跑去开门。 “哇,寒光,你这造型够狂野的啊。”郑幼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连忙理了理被游息抓乱的头发。 “你上午不是刚来过嘛。”我说着往旁边让了让,感觉郑幼伦坐到了我的身边,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香,可能刚从哪处宴会回来。 “找你有点事。”郑幼伦说,一手揽着我的肩膀,旁边立马响起游息充满警告味道的咳嗽声。郑幼伦一哆嗦,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我忍着笑,说:“什么事?查出什么来了?” 郑幼伦清了清嗓子,“叔叔给你的文件你签了吗?” “没有。”我说,一想起尤塔铭下落不明我就干着急。 “今天把它签了,我回去给你办理相关手续。还有我让郑幼影给你的那一份,也签了。”说着他起身开始乱翻,“你放哪了啊?” 放哪了我也忘了,我压根就没在这上面留过心思。 “尤塔铭又不是死了!你这么着急让我继承几个意思啊!”我忽然恼了,说话声音也高了点。 “你就没有想过,叔叔万一已经死了呢?”郑幼伦也跟我呛了起来。 我忽然一阵心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谁能不能跟我说清楚!尤塔铭到底跑哪去了!” “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郑幼伦过来摁着我的手,急道:“你到底放哪了?” 我哑声时,游息忽然冷冷道:“别找了,文件早就被我扔了。” 我和郑幼伦一阵沉默。我倒是无所谓,原本也就没打算签,郑幼伦倒是颇受打击,在我身边直喘粗气。 他的反映是不是有点略奇怪了。我暗暗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郑幼伦脸红脖子粗地走后游息就陷入一阵沉默,我说话他也不鸟我。说起尤塔铭我心情也变得很差,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发呆。 “小光。”很久后游息轻轻叫了我一声。 我躺着装睡,心说老子喊你的时候你丫给我装大爷,才懒得鸟你。 游息见我没反应,慢腾腾挪过来,单膝跪在地板上,沉默地看着我,一手不断轻柔地摩挲着我的脸,唉声叹气的。 “您啥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还叹气咧。”我被他摸得想笑,忍不住出声道。 “你装睡?”游息冷冰冰的。 “啊,怎么着!”我眉毛一扬,游息忽然将我拽起来摁在怀里。“你怎么了?”我伏在他肩上,轻轻揽着他的后腰。 游息嗓音有些沙哑,他的下巴搁在我肩上,像抚摸自己的宠物那样摸着我后脑的头发,“我必须回深海一趟。” “去多久?”我不关心他去干什么,只想知道他要离开我多久。 游息沉默着抱紧了我,似乎拿不定主意。我大概想到他在担心什么,道:“我没关系的,等我眼睛好了你再走吧,你要快点回来。” 游息不说话,我明白他在担心我的安危。他这个人就有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毛病,我被人偷袭一次,他就一直保持警惕担心有人再偷袭我一次。自从我能下床走动他就绝对不允许我随便出门,除了郑幼伦和孟北音,也不让其他人随便接近我,上次孟北音还跟我抱怨说要不是郑幼伦拦着,宇杏就差点被游息扔楼下去了。 “你在陆地不安全。”游息说。 “上次那是我一时粗心大意,何况就算您在我身边还能成天把我拴裤腰上不成?等我眼睛好了还得继续回学校念书。”游息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担心,那些人身份不明,手里有枪,再来偷袭我一次我也不确定能不能逃得掉。 游息怒道:“你不准去,老实呆在家里!” 我苦哈哈笑起来,“那不然您还想把我揣口袋里?遇到啥情况还能把我扔出去再喊一声‘去吧!皮卡丘’不成?” “我不放心。”游息道。 我想了想说:“你必须回去吗?” 他点点头,我松开他直起身体捧着他的脸认真道:“那你就去嘛,早去早回,我没你想得那么弱,能保护自己的。何况不是还有郑幼伦呢嘛。” 游息沉默良久,“好,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重新抱紧了游息,心底涌起一股迷茫。 那天后我和他说定,等我眼睛好了他就回深海。 第三十九章 “我不会一直瞎下去吧!”我烦躁地在客厅走来走去,膝盖时不时要撞到什么东西一下。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孟北音的声音沿着空气传来,他在厨房切瓜砍菜帮忙料理午饭。没有孟北音我估计我和游息早饿死在家里了。 “不准去!”游息在楼下大喊,他在精心“呵护”他的向日葵,半夜醒了也要跑出去浇水。 我想想也是,去医院不太方便,人家问起病因或者检查出什么就不太好说了。 可是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吧! 吃饭的时候接到了我们班主任的电话,建议我休学,学校会为我保留学籍,让我提交一份书面申请,准备相关材料,审批后会通知我去签字拿离校通知之类的。 我一听就乐了,不用念书那敢情好啊! 然后缠着孟北音一下午让他帮我写那些官方申请言辞,不过要由本人当面提交上去,意思就是说,我得回学校一趟。 “你陪我去。”晚上我躺在床上跟游息一个人一只耳机听音乐。 游息听完就拽掉了我的耳机,问道:“为什么要出去?” “办休学啊!等你走后我就不用去学校上课了,话说你到底会去多久?”我皱眉问。 游息唔了一会,“不会超过两周,我去找有棠,有些事我需要了解一下。” “好吧,你要是敢超过两周没回来,我就把你的向日葵给铲出来喂鸡!”我闭着眼睛懒懒道:“会有危险吗?你跟有棠的关系不是挺差的么?” 游息的脑袋凑过来在我颈窝间摇了摇,柔软的头发搔得我皮肤发痒,“我对他而言,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他不会伤我的,也没有能力伤我。你有空担心我,不如想想在我走后怎么保护自己。” 我咬着牙说:“哦,说得我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可我没了你……会真的活不下去。”游息的语气迅速低迷,掺杂着无数忧伤萦绕在我耳畔,他轻轻搂着我,将脑袋像小动物一样往我怀里埋,声音里的脆弱霎时让我愣住了。 我闷了很久,假意嫌弃道:“这种标准的琼瑶腔你哪学来的?你是不是偷看还珠格格了?” 游息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彼此的呼吸都很轻。 “游息。”我学着他平时抱着我的姿势抱着他,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的脸埋在我的胸口,闷闷地嗯了一句。我说:“你知不知道你身体很软啊。” “什么?”他动也不动的问。 我收紧手臂,防止他掐我,快速道:“让我感觉怀里抱着个女人一样。” “那你就……”游息缓缓吐出气息,慢慢抬头吻着我,我力量不够压根束缚不了他,“把我当成雌性试试啊……”他双臂忽然用上力气,圈住我翻了个身让我跨坐他在身上,一条腿微微屈起恶意地顶了顶,“小光,你硬了。” “那你看着办啊!”我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 “为什么是我看着办?”他故意慢条斯理地解开我的腰带,微凉的手探进我的衣服轻轻抚弄,声音染着淡淡的笑意。 “你少在那边自说其话啊……”我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要做就做,不做就滚蛋……啊……你轻点……” 我忍不住呻吟一声,放下身体伏在游息的胸膛上喘息着。 游息的手慢慢往后游走,等我感觉他的手指意图探进后面时,我们家的大门忽然传来一阵狂砸门声。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摸了摸游息的脸,“有人在敲门。” 游息的动作从未停止,手指在我身体上肆虐,漫不经心道:“无视。” “无、无视你个头啊!”我压低声音七手八脚地从他身上爬下来,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摸着黑踹了踹游息,“快去开门。” 游息凑过来吻我,很显然并不在意那一阵敲门声,他大手箍着我的后脑根本不给我说话亦或是躲避的余地。 “郑寒光!你丫是不是想当一辈子瞎子啊!快点开门!”是郑幼伦扰民的声音。 我慌忙推开游息,“是郑幼伦……你赶紧放开我。” “把衣服穿好!”游息终于松开我,声音却忽然降至冰点,冷冷地命令我。 我上下把自己摸了一遍,道:“我没穿好么?” 他重新靠过来,将我的腰带解开重新扣好,“你扣错了。”然后手指弹了弹我‘性致勃勃’的下身,阴测测道:“尤其是这里,给我软下去!对着姓郑的扬得这么高,你想干什么?” 我的脸瞬间涨红,怒道:“你妈叉!这里是能收放自如的吗!” 游息不再鸟我,起身去开门。我摸着黑穿好拖鞋蹬蹬蹬跑了出去,客厅里有郑幼伦清朗的笑声,“那就是我弟弟,你别看他现在一副败家犬的样子,打起人来凶着呢。” “你说谁呢!”我嗷一嗓子吼过去,猜到郑幼伦应该是带了别人过来,可能是医生。 郑幼伦哈哈大笑,过来把我扯到沙发上,我挨过去悄悄道:“什么情况?” “公司专业的血统鉴别医师,我带来给你看看眼睛。”郑幼伦说着,他身旁立刻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讲得话我听不懂,貌似是捷克语。郑幼伦介绍道:“这位是Ackerman,俄国的精英。人家在跟你问好。” 哦,俄国人,取个英文名字,嘴里讲捷克语。我立刻笑眯眯道:“呵呵呵呵呵呵,你好啊奇葩,我叫郑寒光。郑幼伦你翻译一下。” 我看不见郑幼伦的表情,但是现在大家都在沉默,我正好奇时Ackerman忽然用结结巴巴的中文说:“郑,寒光,先生,我,听得懂,中文。” “……”那你他妈还跟老子拽毛子捷克语! “你最好是精英。”一直没发声的游息一张嘴就是能把人冻死的口气,他站在离我有点远的地方,声音有些飘渺,犹如狂怒的大海,“能有这种令人恶心的眼神,你,杀过不少人。” “一旦让我察觉你意图对小光做什么,小心我掰折你的脖子。”我不知道游息为什么能这都笃定地说出这番话,他轻飘飘两句就让气氛立马尴尬了起来。 郑幼伦敲了敲茶几的玻璃,说:“Ackerman是我的人,游息,你连我也信不过吗?” “我从来就没有信过你。”冷冰冰的声音。 我夹在游息和郑幼伦的中间,觉得自己两面不是人。 第四十幕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捷克语,你要么用英文要么用中文。”我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决定不接游息和郑幼伦的话茬,万一他俩吵起来,那我就是等于在六管连发机关枪和聚光加农炮间当炮灰了。 Ackerman不理我,而是用捷克语和郑幼伦说了几句话,郑幼伦显然被游息给气着了,语气平板地用捷克语回了几句,我耳中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干嘛?”我扯了扯郑幼伦的衣角。 “给你治眼睛。”郑幼伦说。 “话说你之前说他是什么?血统鉴别医师?给人家鉴别血统的,怎么治我眼睛?”我嫌弃道,隐约觉得Ackerman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又实在想不起来,大概是以前看过的哪部动漫里的。 “你的眼睛是血液融合的药剂导致的,问题并非出在你的眼睛上。血液是关键,你懂吗?我讲了你又不懂。”郑幼伦说着拉过我的手,手背立刻感觉到一片凉凉的东西在摩擦。 “你做什么?”游息忽然说,他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手背传来一点细微的刺痛。 这种感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啊!你干了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惊叫起来,用力抽回手往沙发的角落里缩去。 郑幼伦错愕的声音:“你这什么反应,抽你点血而已诶。” 抽血!又是这个词! 我惊吓过度般大喘气,拇指摩挲着刚刚被针管扎穿的小伤口。 “小光?你没事吧?”游息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浑浑噩噩地摇了摇头,将那些噩梦般的情绪压抑下去,说:“我长点血容易吗?你们怎么谁都想抽点?” 郑幼伦恍然大悟:“我是你哥不是那群土匪好吗!不采点你的血样怎么对症下药?赶紧过来!别跟个女的似的,你还莫跟我说就上次那点破事导致你留下心理阴影了!” “怎么的!不行么!我上次可是差点就死了!正常人都会有点心理阴影的好么!”我理直气壮地跟郑幼伦叫板。 郑幼伦不耐烦道:“你丫小时候‘差点死’的次数还少了?少唧唧歪歪,赶紧过来!啧!让你过来没听见?你还躲!想一直失明吗!”郑幼伦凶巴巴地把我逮了过去,摁着我的手让Ackerman抽了一会血就松开我了。 接着又是一阵捷克语交谈,乒乒乓乓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 “手再伸出来。”郑幼伦跟我说。 我立刻把两只爪子别到身后,“你不是都抽完了么!” “给你注射药剂!你配合点行不行!”郑幼伦气急败坏地吼起来。 “等等。”游息说,“我先试试。” 闻言我立刻皱了皱眉,“你别乱来啊,我不用你试药,万一对你身体有害呐!” 只听郑幼伦呵呵一声,干笑道:“你说晚了,游息都喝下去了。算了,让Ackerman再配一剂。” “……”我知道游息这是信不过郑幼伦的表现,忍不住叹道:“都说是注射剂,您喝进胃里也没用啊。” 游息淡淡道:“只是尝尝药剂成分,万一和你血液里的药剂有冲突,和亚特血统引起反应就糟了。” 我听得似懂非懂,郑幼伦在旁边说:“Ackerman是专业的医师,是不会遗漏这种问题的。呐,这里还有一颗药,给寒光口服的,你要不要也尝尝成分?不过我得提醒你,只有这一颗。” 游息一定是拿走了,因为我听到了他“吃豆子”的声音,就像平时我咬麦丽素时一样,然后静默了片刻,我觉得我该说点什么时下巴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挑起,游息柔软的唇片立刻贴了过来,他将药粉渡进我的嘴里,能夺人呼吸的苦涩瞬间麻痹了我的味蕾。 “唔!好苦……”我试图推开游息。 “吞下去!”他这样命令我。 我勉强吞咽那种令我作呕的味道,真不知道游息是怎么把它咬碎的,“快去给我倒杯水!我要死了!”我推搡着游息,再不喝口水压一下我估计就要干呕了。 “哎,游息对你的保护是不是过了点啊?”趁着游息去厨房倒水的空档郑幼伦挨在我耳边悄悄说,“你真的打算就这样和游息一起生活了?” “那不然呢?游息又没有户口本身份证,不能结婚,就这样住在一起不是挺好么。话说你别招我说话了,我要呕你身上了,这什么药啊!黄连都不带这样的!” “嗬!”郑幼伦一惊一乍的,“你都想到结婚这一层了?你真的想好了?同性在一起不会有小寒光的哟。” “你是不是忘记游息是条人鱼了?”我现在要不是个瞎子我准拿眼横他,“小孩子什么的,现在言之过早,不过游息说以后我想要的话会替我生的。” 嘎嘣—— 我似乎听见了郑幼伦精神断裂的声音。 果然他哆哆嗦嗦道:“你、你是说那个冷感又骄傲的游息愿意被你压替你生小寒光?!我滴妈呀——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他一顿,忽然道:“不过人鱼只有在人鱼形态下交尾才会受孕……你确定你对着一条鱼尾巴能有干劲儿?” “……”我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于是我茫然了。 游息将水杯放到我手里,冷冷一哼:“你对着我没干劲儿,还想对谁有干劲儿?” 我感觉到郑幼伦在那直哆嗦,于是我也跟着哆嗦。 Ackerman重新配好了药剂给我注射,我连忙转移话题问道:“我眼睛什么时候能看得见?” 郑幼伦接话道:“最快一两小时,最慢的话,嗯——你可以现在就睡觉,明早醒来应该就能看得到了。差不多了,郑幼影还在公司等我,我跟Ackerman就先撤了。” 我急道:“别‘应该’啊,‘应该’么子咧?就是说也不确定我真的能复明吧?” 郑幼伦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所以留了你的血样,万一明天没有复明Ackerman会解析你的血样再行配制药剂的。放心吧寒光,你哥我就算倾家荡产也把你的眼睛治好。” “呸!”我立刻喷他,“这种恶心的句子你也能说出来,我血槽都被你恶心空了!” 郑幼伦哈哈大笑,跟Ackerman一人一句捷克语朗声交谈着什么。 他们走后我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定,可能是因为药剂的关系,不久就出了一身的虚汗,精神也没有办法高度集中,有点昏昏欲睡。 游息关好门后回来把我扶到卧室,倒在床上我差点一闭眼就睡着了。 “你以后和郑幼伦接触要警惕点。”游息说。 我迷迷糊糊的听清了,不禁问道:“你干嘛这么说?话说回来你之前对郑幼伦那是什么态度?他好歹也算救过你的命好么?” “我的命是你救的。”他平静道,我正欲反驳,游息又继续说:“他身边的那个Ackerman不是正常人。如果郑幼伦是你眼里的那种人的话,那么他身边就不该出现Ackerman这样的人。那种眼神,还有浑身的血腥味,Ackerman他根本就是个杀人工具。不对,应该是类似于下水道里的臭老鼠之流的生物。” “哪种眼神?我怎么没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我只觉得好笑,并没有多想,“你神经过敏了吧?人家还来帮我治眼睛,就一个照面你咋就对他意见这么大?”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小光,你认真听!”游息捏了捏我的脸,试图让我清醒,“他们今天的对话你听懂了吗?” 我头昏脑胀地摇摇头,“我只能辨别出是捷克语,小时候尤塔铭逼着我和郑家兄妹学习各国语言,我没有语言天赋,就勉强能听得懂日语和英语。他们兄妹倒是精通各国语言。” “可是Ackerman是俄罗斯人,郑幼伦也懂得俄语,却偏偏用捷克语交谈,而且Ackerman的捷克语讲得并不是很精确,他并不熟练。所以,他们不用俄语交谈的理由就是对话内容不想让我和你知道,因为我懂得俄语。” 我完全忽视了重点,愣笑道:“哟,没看出来,您还会外语呐。” “小光,你别……你,哎,你很困吗?”游息用拇指扫了扫我的眼睫毛,我如获大赦般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扑在他胸口想要睡觉,药效上来了,我真的很困。 “……那我们睡觉。”他轻轻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声音飘渺响起在我的梦境里,“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有我在……” 翌日 我傻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又伸出手来反复的看,上下的看,左右的看,最后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这不是梦。 “光啊——光啊——我看到光了——!我眼睛好了!”我一个咸鱼翻身从床上蹦起来,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游息的身上,在他掐我之前我连忙撒丫子跑了。 我的客厅!我的电视!我的厨房!我拉开窗帘往下俯瞰我的院子! “小光!”游息一脸毛躁地从卧室追了出来,“你是想从窗户上直接蹦下去么?” 当然,还有我的游息。 “游息!”我蹦跶两步跳上他的后背,兴奋地揉着他漆黑的头发,“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游息满脸的愠色。 “看见你,我可以重新看见你了。” 游息摸摸我的头,让我下来。他进去洗漱,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上蹿下跳,明明是再也熟悉不过的环境,忽然映进眼瞳里还是让我倍感惊喜。 ****** “我有一只小游息,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他去搞基……” “那个,寒光你可以不要唱了吗?”孟北音期期艾艾的声音。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真得意,不知怎么噼啪一下抽到我自己……” “寒光……你能不能小点声音?” 我哼哼着把煎蛋端到餐桌上,挑衅般看着孟北音涨红的脸:“干嘛?我眼睛复明你还不准我开心啊?” 游息压根没听懂我在唱什么,一脸淡漠地吃早餐。 “那你换首别的唱嘛……”他低着头嘀嘀咕咕。 “我等下跟你一起去学校。”我转头问游息,“那张休学申请书,你放哪了?” 游息起身去电视柜旁拉开抽屉那申请书拿出来交给我。 我用手指掸了掸纸页,忽然有点不想休学了。 游息要回深海了,我现在除了身体还有点发虚之外也没什么不适,眼睛也好了,没有休学的必要了吧…… 第四十一幕 “你发什么呆?”游息冷冷撇来一束视线。 我说:“其实我现在好好的,也不一定非要休学吧。” “唔,我也建议你休学。”孟北音打断我,“你之前请假时间太长,耽误的课程过多,硬着头皮继续念的话不可能考出好成绩的,不如明年再念啊。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能同班呢。” 我想了想,又考虑到游息对我去学校很抵触,心说反正是老师的建议,休就休了吧。 吃过饭后草草收拾了一下桌子就准备和游息去学校。 在公车上借孟北音的手机给郑幼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眼睛已经好了。同时我心里也决定今后的计划,等游息走后,我必须去找尤塔铭。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知道郑幼伦在忌讳什么,究竟为什么不报警,不过看尤塔铭那天找我的态度,他应该是自己走掉的。他在躲什么?躲郑泓易吗?他们兄弟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才会波及到我呢? 太多的疑问在我的脑子里飞快的一遍遍过滤,没有一个是我能想明白的。 我扭头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闪的景色,脑子里一团浆糊。 到了学校跟班主任碰了面儿,他短暂询问了一下我的身体情况后就切入主题,在我看材料的时候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跟我分析休学的利弊。我就在一边嗯嗯啊啊的含糊应声,游息站在我身侧像一块会吐息的冰山。 我估摸着老师可能也看了那贴子,知道我和游息间的关系,他看游息跟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儿。 我们班主任特能啰嗦,一切手续办完就等上头审批后他又在办公室跟我嘚啵嘚啵一上午,我手机在之前被绑架那晚就丢了,也不知道出办公室时都什么时候了。 “你刚怎么不把我拉走,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朝游息抱怨,出校门时趴到警卫室跟里面的大爷问了一下时间。 还差十分钟就要下课了(……),我忽然觉得嘴干得要死。 “你又没说你要走。”游息淡漠道。 真是跟他没共同语言!我倚着玻璃说:“马上下课了,等孟北音一起吃饭吧?” “随你喜欢。” 我点点头,打算等铃声响了就去找孟北音,他一定很惊讶我还在学校里,然后我就能跟他吐槽我们班主任是怎么把我摧残一上午并且游息全程都在冷眼旁观的。 “寒光?”宇杏温柔的掺杂着点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一怔,转身看到她正抱着一叠文件夹站在我们旁边,“你怎么没在学校里?” 游息目光一冷,立刻牵起我的手想我把我扯到身后去,我很不理解他的逻辑,他总是觉得一旦出门我身边就处处是危险。 “她没关系的。”我压低声音,胡乱抖开游息的手,朝宇杏尴尬地笑了笑。 “我出来帮老师半点事情。”宇杏毫不在意游息,惊喜地走上来,“你的眼睛好了吗?” “啊,是啊,今天早上能看见的,来学校办理休学手续。”我说。这时放学铃响了,我碰了碰游息让他进去找孟北音,他显然很不乐意,非要杵在这里生怕我出轨。“你快点!等会孟北音就去食堂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他在刚才那栋楼的第三层,七班来着。” 游息拗不过我,使劲瞪了我一眼,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学校,跟匹狼似的。 “寒光,其实老师的建议你可以不用在意的,只要你不想休学,一切都好说,我可以去和校长帮你驳回老师的建议的……”宇杏不知为什么急了起来,眼圈蓦地就红了。 “没有啊,我自己也是打算休学的。”我坦然说,“我的脑子跟不上教学进度了,想想还是休学比较好,明年再念也是一样的。” 宇杏晃神了片刻,咬了咬下唇点头道:“这样啊……也是呢,你近来身体好像不是很好。” 很多学生陆陆续续从我们身边走过去,周围噪杂起来,我看着宇杏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对她说点什么。这时候尴尬得紧,我开始后悔刚才怎么没跟游息一起去找孟北音,我留下来干嘛啊我! “嗨,郑寒光,来办理休学啊。”我正绞尽脑汁找话题时夏孔锡娘娘就踢着小正步笑吟吟地走过来了。 宇杏是学生会主席,我被校方建议休学的事她知道也不奇怪,可是娘娘是怎么知道的?我微微眯起眼看着娘娘脸上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以及他身后的两个人高马大的跟班——俗称狗腿子。 上次的事还没有彻底解决,我就消失了十多天,不知道夏孔锡娘娘是不是还想纠缠下去。 “跟你有关系吗?”我一看到他就实在提不起好的情绪。 “怎么没关系哦,如果没有我,你怎么被劝休学呢。”夏孔锡桀桀一笑。 我微微有些错愕,看着宇杏欲言又止眼圈通红的模样一时心下了然,学校劝我休学大概是夏孔锡从中作梗,宇杏也是知道的,但她阻止不了。 我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夏孔锡踢出学校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和宇杏早就念大学去了。 “对不起寒光!真的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宇杏蓦然哭了出来。 “小杏,跟你无关,你用不着跟这种人道歉!”夏孔锡一副心疼老婆的模样走过去想帮宇杏擦掉眼泪,结果被宇杏躲开。 我看在眼里差点当场笑出声来,“是啊,不用跟我道歉,这也恰好是我的意思罢了,刚才不是都跟你说了么,我也刚好想休学来着。谢了啊,夏孔锡——娘——娘。”我学着丫鬟的口气嘲讽夏孔锡。 “郑寒光!你别太嚣张了!”夏孔锡一生气就喜欢尖着嗓子,配上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就更像个女的了,“你信不信我可以直接让学校开除你!” 我莞尔一笑,“你觉得我会信?你会有那么好心让校方劝我休学,还不是因为根本就没权力让学校开除我嘛。你爸是高官,又不代表你是,你以为你爸会陪你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吗?”我余光看到游息和孟北音往这过来了,便说:“夏孔锡,我没空跟你胡闹了,请你把自己想象成一颗球,赶紧滚吧!” “我要整死你,办法多得是!”夏孔锡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我无奈投降道:“是是是,所以你现在可以滚了么?” “夏孔锡!你还想干什么!”孟北音一猛子扎了过来,他还记得上次夏孔锡一帮人陷害我的事。 周围的人很多,这让游息显得很烦躁,他冰凉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我们走吧,小光。” “嗯。北音,走啦,别跟他瞎搅和了。”我弹了孟北音的脑门一下,猜想夏孔锡现在一定气得快要升仙了。 下一秒,我为我的幼稚后悔了。 我明知道游息现在处于敏感阶段,却还这样去激怒夏孔锡—— “郑寒光!你去死吧!”这是夏孔锡怒极时骂人的一贯词句,大多数人也经常把类似的话挂在嘴边用来打口水战,可是游息不懂。 夏孔锡在我转身时抓住了我的手,一拳照着我的脸打过来,我听见风声快速反应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可是下一秒我眼前一红,鲜血飞溅。 周围无数的尖叫疯狂响起。 宇杏站在附近脸色白得犹如涂抹了面粉,她惊恐地看着这里,臂弯抱着的文件夹哗啦啦散了一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叫我说什么好……想什么好……体会什么好…… “寒光……”孟北音在那一瞬间几乎哭了出来,他一手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 我松开了夏孔锡,他的手立刻软软地垂了下去,他说不定已经死了。 就在夏孔锡想要挥拳打过来的同时,游息的手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在我的眼前,游息的手掌活生生穿插进了一个人的胸膛中!他插在里面的手腕动了动,我立刻听到了细微却令我头皮发麻的血肉搅动的声音。 游息面无表情地将染满鲜血还沾着些许肉末的手抽了出来,使劲甩了甩。他不喜欢这种恶心的血腥味道,所以厌恶地皱起了眉,完全没有对自己所做的事有所表达。 夏孔锡唇角溢血,直挺挺倒了下去,胸口那个被游息亲手挖出来的洞鲜血狂涌。 周围报警或拨打120的声音络绎不绝,我满眼惊恐地环视一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得把游息藏起来! 我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拉着游息转身就跑,将那些人的叫喊声统统甩在身后。只能说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我只想把游息带到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将不情愿的游息塞进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叫司机随便开。 “你做什么?”游息很没有公德心地将手上的血擦在后座上,冷冷地看着我。 我怒不可遏地吼道:“我才要问你做什么!我眼睛刚刚复明你就让我看这个?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他企图伤害你。”司机被游息冰冷的眼神吓退了,连忙正襟危坐开车。 “他只是说着玩的!”我懊恼地扯着自己的头发,脑中忽然闪过蔚蓝的大海…… 对啊!大海!游息本来就属于大海!只有那里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师傅!麻烦去海边!” “好嘞。” 到了海岸我几乎是拽着游息恨不得直接将他甩进海里。 快要入冬了,这种季节海岸边根本就没有人。 海浪温柔的冲卷着我们的脚踝,我踏进海水里,喉咙哽得近乎痉挛。 “小光!”游息忽然站定,不理解地看着我。 “弥赛亚说的对,你果然不适合在陆地生存,你给我滚回海里去,永远都别再上岸了。”我沙哑着嗓子,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像个机械般只懂得把游息往海里塞。 再往前走,游息的鱼尾恐怕就要显形了,我也好久没看到了……那种瑰丽的蓝色。 他一把甩开我,漠然道:“你发什么神经病!我不回去!” 我红着眼看了他一会,情绪终于达到失控的边缘,忍无可忍地冲过去给了他一巴掌,扇得他一个踉跄,“你杀人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动手!这下麻烦了,你知不知道你杀的是谁!市政府高官的儿子被你弄死了,你以为你在陆地还有生存的机会吗!你为什么就是听不进我说的话!!”我喊得声嘶力竭,身体里好像有一团纠结的沸火在燃烧,“你不是正好要回深海嘛,你先回去,你只能回去了啊!” 除了让游息回深海,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那么多人的有目共睹,就算是郑幼伦也不会有办法了。 第四十二幕 我的喉咙涌上来一阵控制不住的哽咽, 碧空下的大海波澜壮阔,隐隐海浪声悠扬拂过来横亘在我和游息沉默的对望里。 我的错,是我没有正确给游息引导人与人之间所必须具有的相关常识。发生今天这种事我有绝大部分不可推脱的责任。游息的偏激是与生俱来的,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我明明知道这一点的! “走!”我的目光甚至比他的要冰冷上几分。我没心情跟他解释那么多了,在心里默默掐算着时间,祈祷在我把游息弄回深海之前警察千万不要找到这里来。 “求你,游息,回去吧!”我软下口气来求他。 游息很明显并不认为他杀了夏孔锡是一件错事,他那张脸臭得分明就是在怪我“不分青红皂白”骂他一通,还甩了他一耳光。 我见他不为所动,又恼又急,怒道:“我让你回去啊!” “你就这么急着让我走吗?”他忽然皱眉吼起来。 我毫不犹豫道:“是啊!你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游息眉间一松,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向前跑了两步纵身跃进水里,暗蓝色的光影在我的眼瞳里一闪而过。 他在远处冒出水,我怕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嗓子涌着干哑苦涩。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游息重新跃入海平面下,颜色瑰丽的鱼尾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扬起了一道闪亮的水线。 我追着游息消失的方向下意识地走了几步。 当我意识到游息走了,整片海滩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心脏鼓动得几乎要爆炸了。 海水漫过我的腰腹,冷得让我不由得发抖起来。阳光下的海面特别美,在我眸子里闪成一片。过了很久,我浸泡在彻骨冰凉的海水里终于情绪崩溃。 “游息——!!” 我克制不住的悲伤疯狂上涌,张开嘴大哭,痛苦地弯下腰在海水里哽咽。 游息这一走大概就再也见不到了吧……明明我们只剩下三十年的时间了,我一点都不想因为这种而使我离开他一分一秒。我不是圣人,我没有办法泯灭心底的自私! 我错了! 我错了! 这一刻我丧失了理智,我脑中有一种冲动,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将所有责任抛到身后,只想把游息找回来。哪怕从此浪迹天涯也好,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我茫然地看着平静的海面,心里堵得一堆说不出的难受。我小声喃喃着游息的名字,继而绝望地叫喊:“游息——带我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你别走——!”眼泪模糊了我整个世界,我不断想要追着那个方向泅过去,海水漫过我的胸膛使我呼吸艰难起来。 我哭喊着,忽然脚下一崴,整个人扑进海里,冰冷的水灌进我的口鼻,窒息感涌上来。我沉进水里,错愕而清清楚楚得看到游息就在我不远处抱着手臂看过来,见我跌进水里他终于快速游过来,一把将我托起。 “我没走。”他轻轻说。 我没有任何惊喜感,只是抱着他悲怆地大哭,嚎啕到嗓子沙哑。 等我发泄够了,才抽噎着松开游息,脸上明明还全是眼泪却面无表情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我简直觉得我就是个神经病! “你又要赶我走!”游息怒不可遏。 回过神来那些被我抛弃的种种将我的冲动吞噬干净,我认真地捧着他的脸庞说:“听着,我没时间跟你解释某些事情。你必须走,而且你不是也要回深海嘛,我现在眼睛也好了,你可以放心地走了吧。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就算我保护不了自己,警察也能的吧——我大概要进监狱了,也好,吃牢饭的同时还能保证人身安全。 游息不知道我脑子在想什么,他说:“我很快就回来,小光,你等我。” 你再也别回来了!这种话我再也说不出口了,我不能想象接下来没有游息的余生。 “要悄悄的,悄悄的回来,悄悄的你懂吗?”我说,“别直接回家,上了岸先去找郑幼伦。” 游息刹那色变,揽着我后腰的手臂倏然收紧了一下,他蹙眉道:“我跟你说的你都没往心里去吗?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离他远点!离任何人都远点!”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我没心情再去反驳游息,低下头深深吻了他片刻,催促道:“你可以走了,回来后保证让你看到我好好的。” “嗯,记得给我的向日葵浇水。”游息放下我的身体,将我后背湿透了的兜帽扣到我脑袋上,然后说了一句‘你刚才哭的样子蠢透了’后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游远,一个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我一个人又在海滩静了很久,居然没有警察找过来,最后在太阳快落山时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才一边冷得发抖一边回家。 回家的路很长,我也没有乘搭任何交通工具的意思。在路上买了条鸡肉卷啃,脑补回家时的惨烈场面。现在我家一定围满了警察,我只身回去他们一定会认定我包庇罪犯把我带回警局去。好嘛,去就去呗,小时候就三天两头往那里跑。 问题是我怎么脱身,或者说我能不能脱身。这比小时候把人打进医院的情节严重多了! 我只能祈祷夏孔锡没死,不过这几乎不太可能,按照游息的战斗方式,他当时一定是直接捏爆了夏孔锡的心脏……想到这里我就一阵毛躁。夏孔锡的老爸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惨了!包庇罪能判个几年?万一游息回来直接寻到警局去怎么办?然后他大闹警局咬死值班警察,人家再调集武警援兵,他寡不敌众被擒住……然后又发现他是条人鱼,被抓去解剖…… 我被自己吓得一个寒颤,清醒了。 哦!对了对了!在这个凡事讲究证据的年代……我只能赖账不承认了! 打死都不承认! 打定主意后我战战兢兢地往家里走。 一切都按照我脑补中的发展,我们家门口的确围了一堆警察和无关人群。 孟北音被围在中间问东问西,许久不见的林森也在,他护在孟北音周围帮他抵挡那些“凶残”的警察,偶尔会回答一些问题。中午的时候孟北音就被吓了个惨,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游息杀人了。 我一出现众人的焦点立刻聚集到我身上来。 我很想知道孟北音和林森和警察说了什么,见我过来几名警服威武的警察立刻迎了上来。我只看着错愕的孟北音和林森。 林森抿着唇小心地冲我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没有透露。我不知道我之前在膈应什么,他们所了解游息的一切信息都是我胡诌的,就算是说了也没关系。现在看到林森他们够仗义,却还是松了口气。 如果他们把我胡诌的那些信息全告诉了警察,我估计我会和他们断交!这确实有点不理智。 “郑寒光先生。”一手持纸笔的警察定定看着我,“请问在今天中午十二点十分至下午五点四十分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据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所述,当时是你将犯罪嫌疑人带离案发现场,请问嫌疑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案情严重,希望你配合。” 我脸上的难过并不是装出来的,我甚至都没咒过夏孔锡夭寿,“他在哪里我不知道。”我疲惫且无力的看着正义化身的警察叔叔,指了指嘴角在路上我自己弄出来的淤青,缓缓道:“我本来想拉着他去自首的,可是他把我打晕了,逃了。一下午我都在巷子里昏迷。” “有证人证明你的言辞吗?”警察低头刷刷在记录什么。 我摇了摇头,“如果有证人,我会昏迷这么久吗?” 录音笔开着,几名警察神色淡定的对望一眼,说:“郑寒光先生,可能需要你和我们走一趟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 “好,没问题。”我淡然回答。反正到了警局无非就是“你和被害人什么关系、你和犯罪嫌疑人什么关系”以及旁敲侧击犯罪嫌疑人的杀人动机之类的问题。人不是我杀的,我死不承认应该问题不大,虽然很冒险,但是我说杀人犯现在在深海也没有人会信呐。 横竖都是死,晚死一会是一会! 何况我还有个够结实的后盾,我的哥哥郑幼伦,如果我被定罪,他会把我保出来的。 我意识到我近来的确是太依赖郑幼伦了。 这个习惯很危险。 我提出上楼换身干净衣物的要求被警察蜀黍拒绝了,不由当街怒道:“就算人是我杀的你们也没有权利对我这么苛刻!你们不知道现在天气很冷么!我现在浑身都湿透了,冻死了!” 他们漠然地看着我,我立刻愣住了,意识到我话里的漏洞。 我身上的水是哪来的……一身的咸腥味,不用闻都知道是海水…… 我收了声,暗暗咬紧了牙齿,恨自己偏偏把这一身的水给忘记了。 “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吗?” “是的,警官。”我耷拉着脑袋,湿漉漉的兜帽扣在我头上,让我很赞同游息的话,我真的蠢透了! 我跟目光担心的孟北音和林森挥挥手,不知道是第几次上了警车,驶向一个我曾经异常熟悉的方向。 警局里夏孔锡的姐姐和妈妈在哭天抢地,她姐姐一头长发乱蓬蓬披在肩上,哭得跟个女鬼似的,还以为是我杀了他弟弟,鬼吼着扑过来就要挠我的脸。 我完全是出于本能飞起一脚将她踹开,踹完就后悔了。 高官的家属,这群小警察自然很紧张,看我一出手立刻就咋呼起来了。 我大吼:“人又不是我杀的!信不信我告你们侵犯人权啊!” 只有那个几个带我过来的警察荣辱不惊,似乎也没把夏孔锡的妈妈和姐姐放在眼里,对她们说话也异常官方,甚至出口警告夏孔锡姐姐不能控制情绪就请离开这里。 我心说好一条不畏权贵的国家忠犬,然后就被这条忠犬一巴掌打进了男监,先关起来,等会审我。 里面还关着三个刚嗑完药的摇滚青年。 第四十三幕 一份脱氧核糖核酸检验分析报告轻轻叠放在郑幼伦正在处理的文件上面,他俊美的脸上横亘着清雪般的冷冽,犹如年轻的死神。 “这份DNA报告的针对人物是寒光。”郑幼影一身职业正装,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站在旁边,嚼着泡泡糖说。 “我已经看过了。”郑幼伦说着随手将报告拂开。 “我觉得你应该再看一遍。”郑幼影耸耸肩用一贯顽皮的口气道,顺便吹了个巨大的泡泡,结果被郑幼伦扔了一支笔给戳爆了。 郑幼伦的长眉忽然皱在一起,声音里有着隐隐的怒火:“这份报告是谁做的?” “当然是Ackerman。”郑幼影七手八脚地把粘在脸上的泡泡糖撕下来。 “把他给我叫来。” “我就知道你要找他,所以早带来了。”说着郑幼影踢着高跟鞋跑过去将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个俄罗斯血统的亚特血裔正侯在门外,郑幼影将他拉进来。 “七个小时前,一份证明寒光的血统只是复制乔薇尼的报告也是你交给我的。”郑幼伦神情冷漠地注视着Ackerman,将报告甩到他脚边,用俄语怒斥他:“现在是怎么回事?无限接近初代种的一套基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种基因碱基排列顺序意味着什么!” “是的老板,我从郑寒光先生身体抽取的血样将异血分离后检验结果的确和乔薇尼的一模一样。但是您是否还记得几天前您曾经给他输过其他的血浆?现在产生了点变化,完全是出于好奇,我重新分析了一遍,结果得出这样的事实。”Ackerman望着他的眼睛用流利的俄语缓缓道。 “哥哥,我也去看了,变得像可乐一样,完全具有初代种的特征。不过我很好奇的是,寒光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郑幼影在一旁说。 “他的骨骼在制造新血,那些外来血浆会被洗干净。”郑幼伦忧愁染面,十指交叉放在唇间,“现在几点了?郑幼影你去把寒光接回来,我们弟弟的,只有我们可以扁!你派人去和夏铭庭交涉,他愿意私了那就私了,多少钱都赔。” “人家可是死了儿子,是钱能赔的吗?”郑幼影哈哈大笑,“哥哥,你太紧张了,人又不是寒光杀的。只要寒光不承认他包庇游息,警察也没办法。” “我要的,是恢复游息在陆地上的自由!”郑幼伦压低声线,冷冷地盯着郑幼影,“夏铭庭要是不愿意私了,就只能来硬的了。” 郑幼影认真道:“哥哥,你做事要是太嚣张寒光会起疑的。而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晚上都没看到游息,他该不会是……回深海了吧?” 郑幼伦蹙眉道:“……寒光被关在警局,游息会无动无衷么?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把警局都拆了才对。” “但是现在风平浪静哦。”郑幼影嬉笑起来。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寒光接回来问清楚!”郑幼伦抄起笔筒往自己妹妹的脑袋上砸去,郑幼影哈哈一笑闪身躲过。 “副总,您的电话。”外间女秘书拿着郑幼影的电话站在门外。 “哦,拿过来给我。”她勾勾手指,接过电话放在耳边,静默了片刻然后抓狂的尖叫:“你们这帮废物——!!!!!!!!!!!” “……”郑幼伦一脸惊悚地看着她。 “把他给我控制住!不能伤害他,也不准任何人把他带走!我马上就过去!”她对着手机乱喊一气,似乎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发疯状态,捏着电话泪目望着郑幼伦崩溃地大吼:“哥哥!你这个坑爹的货!你不是说药剂无效么!” “发生什么事了?”郑幼伦蹙眉冷冷道。 “寒光暴走啦!我去把他逮回来!”说完郑幼影哭天抢地把手机朝郑幼伦脑袋上一砸,逃了。 郑幼伦被打蒙了,茫然地看着Ackerman:“不是说药剂无效么?” Ackerman平静道:“应该是药效不稳定的关系,老板。” ****** “杀光你们……”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亦或是说了什么。双目失焦地平躺在一处,怔怔地看着上方那一片模糊的白色。身体里好像被入侵了一条陌生的幽灵,它支配着我的身体,用我的身体肆意妄为。 “这熊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一道清脆透亮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我蓦地眨了眨眼睛,回过神了。 这是哪?我茫然四顾,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陌生且豪华的房间里,床边窝着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性感女人,“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脑中一阵钝痛,想抬手揉动自己的太阳穴时才发现我的手脚都被手铐束缚在了床上。 我挣扎了两下,愤怒起来:“谁干的!你们是什么人!赶快把我放开!” 那女人脸色由惊讶变得稀奇,二话不说上来就照着我脑袋打了个巴掌,疼得我直咧嘴,她骂道:“你个小崽子睡了几天连老子都不认识了!?别跟我说你失忆了!恶俗不恶俗!” 失忆?我愣住了,惊觉脑中一片空白,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战战兢兢地扭过头,看着那女人说:“那……我是谁?” 女人张大了嘴,“妈呀,你不会是真的失忆了吧——哥哥!哥哥!寒光失忆啦——!”她忽然扯直了嗓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刚刚那个逃出去的女人……是郑幼影?我模模糊糊想起这个名字,下一秒所有的记忆潮水般涌过来,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叫郑寒光,男,18岁,未婚。 我也不知道刚才那短暂的失忆是怎么回事,也没心思去管了,房间中就剩下我一个人徒劳地拽着手铐。奇怪,我现在应该在警局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郑幼影把我弄出来的吗?可是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最后在我脑子里闪现过的一幕,是当时在警局男监几个跟我关一起的男青年扑过来掐我喉咙的画面……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脑短路么?我拽了半天无果,只能像条丧家犬一样懊丧地躺在床上。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串匆忙的脚步声,应该是郑家兄妹过来了。 果然,门被谁猛地推开继而在墙上撞出一声巨响,我板着死鱼眼侧过头,看到了逆光中上身赤裸,整个人湿漉漉的郑幼伦。他墨色的微长短发散在脖子周围,发梢在不断滴水,湿透了的刘海被他随手往后拢去。胸膛上的水珠在光线下折射着奇异的闪耀,理石般光洁无瑕的面孔俊美得让人过目难忘。 “嗨,哥哥,能把我先放开么?”我面无表情地晃了晃我手上的镣铐。 郑幼伦一怔,冲身后的郑幼影咆哮:“你不是说他失忆了么!吓我一跳!” 郑幼影赤着脚无声地跑过来又照着我脑袋钳了一巴掌:“你个熊孩子!你敢耍老子!” “别耍宝了成不,快给我解开啊!”我一连挨了两下不由怒从心中起,膝盖直接朝郑幼影的腹部捣去。她立马哎哟一声抱着肚子滚床下去了。 “你没事了吧?”郑幼伦说,每走一步都会在地毯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什么叫‘我没事了吧’?你们把我锁着干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双手合拢伸到郑幼伦面前,让他帮我解开手铐。 “你昏迷快一周了。”郑幼伦拉开旁边的抽屉找到钥匙帮我开锁。 我的胸口发闷,一种因为麻醉剂而产生的呕吐感在我胃里翻转。等郑幼伦解了我脚上的镣铐后我忍不住跳起来大喊:“厕所!厕所在哪里?!”他说完我就意识到,我可能一周都没上厕所了,这个概念有点恐怖。 郑幼影随手指了指里侧的一道门,我立刻火急火燎地冲过去。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警局里干了什么?”我对着马桶泄洪的时候郑幼影毫不避讳一巴掌把门拍开。 我立刻哆嗦着提上裤子,简直要抓狂了:“我好歹是一男的!你能不能尊重我点!” “我是你姐!” “了不起啊!谁跟你说姐姐就有观摩弟弟上厕所的权利了!你赶紧给我滚开!” 郑幼影瞪直了眼,正欲再跟我吼什么,就从后面被郑幼伦拎着领子给提走了,“寒光,好了快点出来,我们有事问你。” 我胡乱含糊几声,过去把门反锁上才放下心。 事后等我出去房间里已经没人了,空荡荡的充斥着酒店般陌生的气息,只有地上郑幼伦留下的一滩水。 我打开门,过道上静悄悄的,有点怪异。我探头探脑,身上一身白色病服一样的衣服,光着脚,贴着墙走在边上,像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小疯子。 “寒光少爷,能请您让一下么?”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我转身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空鱼缸,四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一人抬一个角往我的方向走来。 “你们认识我?”叫我少爷,难道是尤塔铭的人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很显然我问了个白痴级问题。 我下意识地往边上靠了靠,他们抬着鱼缸仍然过不去,我只能弯下腰从底下爬了过去。 我一个人在走道里摸索了很久,直到电梯门打开,问了几个人后,寻到出路,一股咸腥的海风迎面扑来,让我赫然明白这是在海上,郑幼伦的游轮上! 这货居然有一条游轮! 我跑到后尾的甲板上,风很大,直接吹开了我胸前的一处扣子,冷风鼓涨满我的衣服,我冷得抱着手臂走上前。郑幼伦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在即将入冬的天气里赤裸上身,站在海风最为肆虐的船头往前眺望,一片无垠的蓝海。 “喂!我要冷死了!”我朝他大喊。 “过来。”郑幼伦转身朝我笑着勾勾手指。 我极不耐烦地走过去,郑幼伦拿起旁边椅背上的毯子把我包起来,然后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搁在我的肩上,指着下方的海面说:“你看那里。” “看什么?”我被他这种酷似游息的动作整得浑身别扭,挣了一下居然没挣开,郑幼伦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我,险些让我喘不上气。 我话音刚落郑幼伦指着的那一处海面忽然涌动起来,郑幼影破水而出,湿漉漉的长发披肩,犹如电影里魅惑人心的美人鱼。 这么冷的天!她神经了!跑水里干什么!不怕被鲨鱼吃了么! 我震惊得忘记了挣开郑幼伦。 “多少米?”郑幼伦抱着我,冲海里的郑幼影喊。 郑幼影抹去脸上的海水,看了看手腕上绑着的精巧的仪器,爆发出一串嚣张地大笑:“两千八百米!破记录了!” “什么?搞什么玩意?”我看着郑幼影游远疑问道。她游泳的速度好快,几乎和游息差不多了…… “她的下潜深度,之前还停留在两千五百米左右。”郑幼伦回答我,一点也没有要松开我的意思。 “就这样下潜?”我震惊地转头看着郑幼伦,“你别告诉我……你和郑幼影可以在水中呼吸啊。” 郑幼伦在我耳边笑得狷狂:“我们都是优秀的亚特血裔,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第四十四幕 没多久郑幼影就浑身是水地走过来了。郑幼伦随便扔了条毛毯过去,慵懒道:“弄一地的水,擦干净。” “……”我哑口无言,还以为他是要拿去给郑幼影擦身体。 郑幼影面目狰狞地冲他比了个中指,接过一旁侍者送上来的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她真的一点都不像个女人,把头发一剪其实就是第二个郑幼伦,得迷死一海票女生,行动起来简直就是个变形金刚。 “我们现在在哪啊?”我被风吹得直哆嗦,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毛毯,仔细瞧了瞧,靠!Hermes的! “公海。”郑幼伦淡淡地回答,他松开我,撩起毯子的一角去擦他头上的水。 我立马扯着毯子跳到一边:“一万多块的毛毯你拿来擦头发!奢侈!浪费!” 郑幼伦愣了一下,片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我总觉得他眼里有种与平时不一样的情绪,搞得我很别扭,又说不出来别扭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郑幼伦过来牵着我的手拉我下去,转了好几处 “你不饿吗?带你吃饭啊,吃完饭我们一起出去看星星,海上的星星是最美的,可以找到很多星座,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一起爬到飞鸟海灯塔上去看星星?当时你还差点掉下去……”郑幼伦喋喋不休地将我按到一处缎面座位上,这里目测是间餐厅,一切都豪华得犹如一场梦境。 餐厅里的侍者对郑幼伦表现得既恭敬又谦卑,好像他是这里的王者。 我摸着桌面上铺着的一层天鹅绒缎面,看着盘子里的法式焗蜗牛,脑子有点晕:“我是问为什么我们在海上?” “真遗憾,郑寒光先生,你忘了你这辈子最伟大的事迹了。”郑幼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擦着头发走进来,嬉皮笑脸地坐在我身边毫不客气端走了我面前的红酒,用喝白酒的气势豪气干云一饮而尽。 我对这一切都莫名其妙,“小美铝,哩在说啥子哟?” “小帅锅,你真不记得咯?你在警局里杀了人嗦,所以锅锅才带你到公海噻,免得遭那些人骚扰。多好耍。”郑幼影马上正儿八经的用乱糟糟的方言回答我。 我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掉在了餐桌上,愣了半天我才勉强扯着嘴角干笑起来:“我、我杀人了?郑幼影,你别开玩笑了。” “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郑幼伦抬手看我,他的目光很平静,嘴唇轻启,“暴走。” “唔唔!”郑幼影连连点头,塞得满嘴都是食物,也不知道是在赞同郑幼伦的话还是觉得东西好吃。 “这怎么可能呢!”我慌忙乱叫。 郑幼伦示意我稍安勿躁,“寒光,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替你解决一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皱着眉说:“我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郑幼影淡定地说:“暴走状态中的记忆潜存在你的第二人格中,你当然不会记得。你仔细想想你昏迷前干了什么,总之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把男监里的其他犯人杀光了,你还想杀我来着。” 我如中雷击,晴天霹雳就这效果。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晃了半天神我才慢慢回过神,断断续续道:“我只记得当时跟另外三个人吵架……他们先找茬,我当时心情不好就骂了回去……然后他们有人扑过来要跟我掐架,我踹飞了一个人……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总之我们就这么打起来了……后来、后来我就在这里了……” 郑幼影打了个响指,嬉笑道:“这大概就是你暴走的契机,哥哥应该跟你解释过的,当你的第一人格保护不了自己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我猛地拍案而起,“我保护不了自己?就那种磕完药的臭鸟蛋再来三个都不是老子对手好伐姐姐!” “那就是药剂问题了,你之前被绑架,那些人不是给你注射过K3-DGL药剂嘛,那本来就是催化血统的,可能是延迟了。你的愤怒作为契机。”郑幼影掰着手里的小面包,漫不经心道。 “啊——啊——!”我懊丧地跌回位子里,用力扯自己的头发,“怎么会这样!这太离谱了吧!” “对了,游息呢?”郑幼伦优雅地垂着眼眸,晃动这手里的酒杯。 我恹恹道:“回海里了,说是两周后回来……不对,我都睡了一周了,他很快就会来回了。我们这是要去哪?”我意识到自己在游轮上不知道去向何处,一周后如果我没有回去,正好会和游息走岔了路。咋办,又不可能让游轮掉头…… “你想回去,随时可以啊,不过要接受警察盘问啥的,哥哥怕你烦这些所以才把你弄出来。”郑幼影在认真地用勺子挖蜗牛。 我一直对她的吃相深感恐怖,于是转头问郑幼伦,“能回去?会借给我们小艇之类的?我们自己划回去?遇上鲨鱼咋办?” 郑幼伦笑得颇为无奈,伸手过来揉了揉我脑袋。 郑幼影哈哈大笑道:“你个二愣子,这是哥哥的游轮,你想回去还不简单。” 我大脑一瞬间死机,半天才缓过劲来,“我滴妈啊!你居然真的有一条游轮!”起初我还只是猜测而已……后来想想郑幼伦还未真正接手公司,这家伙何德何能居然拥有一条游轮!难怪碰上的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跟太监侍奉皇上似的…… 这一顿晚餐,让郑幼伦在我心里的形象刷新无数次。 夜空真的像郑幼伦说的那样美,细密的星河和粼光闪耀的海面连成一片,犹如密不可分的渔网,交织在整个天地间。 我盘腿窝在甲板的软椅上仰头看着天空出神,我所处的是最接近海面的底层甲板,上面还叠加着三四层的舱室和甲板,整条游轮具有相当的规模。切,我还一直以为郑幼伦就是个给郑泓易打工的“穷经理”,没想到人家早就是个大老板了,话说回来,郑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跑过来吹风,你不冷啊?”郑幼伦手臂上搭着一条毛毯走过来,单膝在我面前跪下,小心地将毛毯盖在我腿上。 “郑幼影呢?”我说,顺便把肩膀朝裹在身上的毛毯里缩了缩。 我觉得从最开始他对我的态度就有点变了,不会跟我像平常那样打闹,一举一动都充满令人折服的王者之风,尊贵而优雅,和报纸、杂志上介绍的那个郑家大公子一模一样。一点都不是我熟悉的郑幼伦,并且他的眼神,哪里还有嚣张毛躁的影子……温柔得简直都让我觉得他在照顾病患的娇妻…… 这真的是郑幼伦吗?!!我不禁在心底咆哮。 “早睡着了,她今天下潜了好几次,累坏了。”郑幼伦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好像夜空的一丝妖娆雾气。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都缩在软椅里,“郑幼伦……我有点不舒服。”我用手捂着口鼻,发现呼吸滚烫,可是额头却没什么温度,并没有发烧,但头很晕,胸腔一阵一阵的发疼。 郑幼伦站起来弯着腰以额头贴着我的额头试体温。我下意识地躲开他,双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昏睡的时候,我给你注射过百白破三联疫苗,10个小时内体温会飙升的,别担心。” “什么?你搞什么?”我迷瞪瞪地看着他,心里清楚大概在三个小时后我的体温会飙升到40度以上,会烧得连妈都不认得…… “郑幼影在制服你的时候,很小心很小心,一点都没有弄伤你。”郑幼伦绅士般温柔笑着,指尖摩挲着我耳畔的发丝。他大手托起我的脸颊,倾身上来在我轻轻亲在了我的唇边,声音听在耳中有种蛊惑的意味:“她知道,我想要你。”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做何反应。 海风冷冽,呜呜地吹过来,卷着我的一头碎发兀自凌乱。我怔怔地看着郑幼伦那一抹说不出是心疼亦或者快意的笑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手倏地用上力气,用一种让我恐惧的力道捏开了我的牙关,他的唇舌侵犯进我的口腔,粘腻的感觉让我瞬间清醒。“郑幼伦!你看不见我是谁吗!”我用力推开他,挣扎中我从软椅跌落在甲板上,手臂碰翻了矮桌上的一盘水果。 “寒光,我不会再陪你闹了。所以,不要反抗我,否则我会把你的骨头一根根都掰断!”他像魔鬼般将我压在甲板上,一手以一种令我窒息为目的的力量掐着我的脖子。 他想杀我!他想杀我! 我愕然惊觉到这一点,没有功夫去想种种原因,本能让我去挣扎。这种情景以前导师曾经解析过,弱点就在敌方的拇指上,我只要寻到郑幼伦拇指间的空隙然后用力往反方向掰开就好了! “你不听话,你从来就不听我的话。”可是郑幼伦的反应超乎我的意料,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察觉到我的意图,抓过我的左手,狠狠往后折去。 “唔——!”一阵剧痛袭来,我甚至清晰得听见我骨头断裂的咔嚓声,我毫不怀疑前一秒郑幼伦面不改色地折断了我的手骨! 他到底是谁!我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一脸疼惜的郑幼伦。我不相信这是他,这怎么可能!我最亲爱的哥哥要杀我!这种震撼比当初看到游息杀娘娘时还让我不能接受! “你知不知道郑幼影之前说你失忆时我有多开心?你为什么想起来?”郑幼伦一点一点松开了手,我不再反抗他,百白破三联疫苗的作用开始让我的体温迅速升高,我现在就像一只浑身滚烫的软脚虾。 一串俄语在后方响起,打断了郑幼伦的话,他不悦地皱着眉,抬头看去,“Ackerman,你没看到我在做什么吗?” Ackerman的声音有些敬畏,他用俄语说了些什么,郑幼伦显得颇不耐烦,他从我身上起来,蹙眉理了有些凌乱的衣襟,道:“把郑寒光带下去。” 我大口地喘气,强忍着手骨折断的疼痛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一双光可鉴人的皮鞋出现在我眼前五十厘米处,我太头往上看去,是个一身漆黑西装的西方男人,脸上架着一副宽边墨镜……很熟悉的打扮,杀手?不对,是当初绑架我的那些人! Ackerman!谐音阿卡曼!该死的!我当初就觉得在哪里听过!为什么没有想到! “你到底是谁!?”Ackerman过来一把将我拎起来,我发疯般甩开他,冲正欲离开的郑幼伦叫喊。 我不承认!我不接受! 他优雅地转过身,走过来温柔得揉了揉我的头发,“亲爱的光,我当然是你的哥哥。” “你放屁!”我毫不犹豫挥拳照着他那张精致的脸打过去,妄想打出蜘蛛网般的裂痕! “这只手,也想断掉吗?”郑幼伦轻飘飘握紧了我的拳头,他只是稍微用点力气,传来的疼痛却让我觉得下一秒我的右手会直接粉碎在他手里。 “为什么?当初绑架我的那些人是你指使的,还有什么是你做的?你到底都伪装了什么!” “我还做了什么?”郑幼伦佯装苦恼的皱着眉,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比如杀了你的母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乔薇尼的死因吗,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乔薇尼的心脏是我亲手挖出来的!” 第四十五章 我强迫自己冷静,刻意忽略了手腕传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僵硬地朝郑幼伦扯起唇角,“这一点都不好笑!哥哥,别玩我了!” 他在开玩笑吗? 我已经被折断的手骨在不断的推翻我心底的疑问…… 不对,他是认真的!我亲爱的哥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这样毫不留情地折断我的手! 郑幼伦悠然而笑,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不知是因为疫苗的关系亦或者其他什么别的,总觉得心中堵塞了一团棉花般阻碍我胸腔的空气流通,使我感到一阵阵窒息。 “哦,意料之外的反应嘛。”郑幼伦勾唇一笑,“我还以为,你听到乔薇尼的死因时,会用袖子里的小刀朝我扎过来。” 他早就洞穿了我的意图,早在之前摔倒时我慌乱中摸到这把水果刀,完全是处于自我保护意识我才把它收进袖子里……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用它捅进郑幼伦的血肉里。 “为什么?”我颤声发问,心底的惊涛骇浪不断撕扯着我,几乎使我站不住脚。“我是你的弟弟!” “弟弟?因为游息,你再也不是我弟弟了!”郑幼伦厉声打断我,他眼中的阴历扭曲了完美的外观,在甲板并不强烈的灯光下脸上有种深沉的阴影,“寒光,你知不知我有多舍不得杀你?可是你真的令我太失望了!游息回深海,让我不得不杀了你!” “你真的会杀我?”真可笑,在他朝我举起手枪的时候我居然还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我的背后是一片巨大的墨蓝色天空,隐约的星辰如天神随手洒下的钻石在庞大的空间里泛着微光,映衬着郑幼伦的一身白衣格外耀眼,身前是甲板上的灯光,他在这样的两重光线里隐隐而笑。 “为了我的利益,亲爱的弟弟,请你去死吧。”他微微扬着眉,唇边悄然勾起一丝轻挑的弧度。砰然一声枪响,子弹贯穿了我腹部。 疼痛在一瞬间袭来,我微微张着嘴,缓慢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正泊泊出血的伤口。 “为什么?我的存在……和你的利益有什么冲突吗?”我声音低低,小心翼翼地捂上自己的伤口,并不是什么致命伤,可是我内心已经在开始缓慢崩塌了。我像只野兽般冲过去,想要用我的双手去扯烂郑幼伦的面具,“我已经放弃继承权了!我压根就不会侵害到你的生活!为什么!我这么信任你!可是你在做什么!”我嘶吼着,Ackerman快速将我的手臂扭到身后,一脚踹在我的膝弯,强迫我跪下。 “松开他。”郑幼伦淡淡挥了挥手,Ackerman立刻松开我,走过去站到郑幼伦的身后。 我连声咳嗽,捂着伤口从地上站起来。 “信任?”郑幼伦笑着挑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那不叫信任。你只是将我对你的好归类到了理所当然那一栏里而已。从小你就这样,闯了什么祸,我都给你担着,你已经习惯由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了,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该理所当然的对你好?我欠你的吗?我在你这里得不到回报,所以,我决定把我对你的好统统收回。看清楚了,寒光,这才是真正的我,一个会为了自身利益将你抛尸大海的哥哥!” “不止一个人提醒过我,要小心你,在游息离开的前一天他还在警告我……要我远离你……” “是你太笨。”郑幼伦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嘴里喷吐着冰冷的语言,“你们都太蠢。乔薇尼,郑泓易还有尤塔铭,他们都是被自己的愚蠢害死的。” “你杀了尤塔铭?!”我震惊地拽上他的衣领,怒目而视。 “弥赛亚还算幸运,听说你帮他取了子弹放他回去了。”郑幼伦不理会我的话,他大力握上我的手,以疼惜地目光注视着我,“我一直都舍不得杀你,寒光,你既冲动又无知,要欺骗你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游息回深海?当他从有棠那里获得我的一切消息后,我就再也没办法同你保持良好的兄弟关系了……我宁愿在这里杀了你。你再也不值得我去为你冒任何风险了……” 他用枪抵住我的下颌,微微用力,迫使我仰着头,于此同时他低下头薄唇与我交合在一起。他的舌尖细细舔开我的牙齿,在我口腔内辗转缠绵。我没有任何反抗,良久,他松开我,我双眼失焦地看着他的方向,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变成了你的设计?” “从你为了一张照片冒冒失失闯进尤塔铭的书房时,游息会被抓,都是我安排的。”他贪婪地吻着我的唇角,笑意漾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求我,所以才没有杀了他。这是我做的,唯一后悔的事。我当时应该杀了他,免得给你们后来那么多相处的机会。” 我失笑:“……你可别说,你喜欢我。哥哥,我会笑死你的。” 郑幼伦扬着眉毛摇了摇头,“我不是喜欢你,而是爱你,不过很可惜,我发现你不配。你身上流着乔薇尼珍贵又肮脏的血液,我抽了你那么多的血,如果不是被游息打断,我会把你的血液洗得比新生儿更干净。你放心,寒光,你死了以后,我会尽快抓到游息,送他下去和你团聚。” “你想要的,是什么……”我眸中燃着强烈的恨意,大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极力让自己镇定,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和郑幼伦真正的站在敌对的位置上彼此仇视。 他说的一切我都赞同,我容易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但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种种原因不过就是因为我相信不管发生什么,我的哥哥郑幼伦都会站在我的身后张开羽翼保护我。可是当我得罪了全世界,缩进他的羽翼中寻求保护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每一根羽毛背后都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他不欠我的,我不怪他。 可是,我决不能原谅,他手上沾了妈妈的血! “这眼泪是因为我吗?”郑幼伦轻轻用指腹揩去我眼角的温热放进嘴里,“乔薇尼以前也曾经因为你在我面前流过泪,不愧是母子,味道都是一样的。” 我闭上眼睛,将脸埋进郑幼伦的肩上,眼泪悄然滑落的同时,我手中的小刀也刺进了他的第三和第四节肋骨中间,如果这把刀再长一点,我会直接切断他心脏的上腔静脉。 “我会让游息替你偿还这一刀,你扎我一刀,我就扎他两刀。你扎我两刀,我就扎他四刀。作为你伤害我,以及他将你从我身边抢走的惩罚。”他笑得很无所谓,抱着我低声耳语,“等他上岸的时候,我会把这一切亲自还给他。” “混账……混账!”我终于被彻底激怒,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恨意在这一瞬间爆发,突破了疫苗对我的束缚,我飞快地将刀抽出,鲜血飞溅了我一身。 我急促喘着气,持刀瞄准郑幼伦的左心室,我要切碎他的心脏! 一种堪比疯狂的烈焰燃烧着我的五脏六腑!那是一种强烈的屈辱感!以及,绝望。 Ackerman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我手里的水果刀准确地扎在了他的手臂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一脚把我踹海里。 “多事!”郑幼伦在身后怒斥一声。 Ackerman立刻退了下去,郑幼伦的肋下被我切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血液喷涌而出,渗透他上身昂贵的布料。他冲我张开手臂,温柔的笑容像蜜糖般融化在夜色下,“来吧,寒光,你还想扎什么地方,趁我反悔之前,想扎几刀都没关系。从小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这次你想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他话音刚落,Ackerman便将深深插在血肉里的刀拔了下来,他走近我,将刀柄放进我的手里,重新退下。 我无言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身体在疫苗的作用下犹如沸腾了般。在这一刻,我和我的哥哥成为了仇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什么,亦或做什么好。 “蠢货,以他对乔薇尼的偏执,真的会杀了你的。”我浑浑噩噩地抬起头,顺着这道声音看过去——郑幼影裹挟着令我陌生的冷冽气质,犹如谍战中英姿飒爽的女特务。 她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她却眼睛一虚,扣动了扳机。 子弹在巨响之下洞穿了我的胸膛,创口迅速溅出血液。我半茫然半吃惊地看着这对兄妹,戚戚扯起唇角,心中牵出千万种难以述说的情绪。 “该做的实验已经在你身上得到答案了,你不再对我们具有用途了,肮脏的血统,都该消失掉。”郑幼影平静说完,眼睛眨都不眨地对我连续扣动扳机。 狂风骤雨般的子弹侵袭而来。 9发子弹,准确无误地射中我身体的各处致命点,其中有一发直接射穿了我的喉咙。我开始大口地吐血,再也支撑不住这幅残破的身躯倒在甲板上。遍布全身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我的意识以及视线都在迅速模糊。 “把他扔下去喂鲨鱼。”郑幼影将打空的手枪扔给一旁的侍者,冷冷吩咐道。 我漾出意识迷离前的最后一口血液,感觉有人抓着我的双臂和腿,将我扔进了冰冷的大海。 “你就这么心急着杀他?”郑幼伦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迹冷冷笑起来。 “我心急?”郑幼影大喊,“你是不是忘记你刚才在干什么了?我要是再不杀了寒光,你就要被他一刀捅死了!” “寒光……”郑幼伦失魂落魄般喃喃着,浓烈的血腥斥满他的鼻腔,唇边似乎还残留着郑寒光口中的温度。他内心忽然涌上一股要下令将郑寒光捞上来救活的冲动,然而这个念头最终泯灭了下去。 片刻后,郑幼伦恢复了平静而睿智的一面,他脱掉了早就被鲜血染透了的上衣,随便丢在地上,漠然道:“由于你的关系,我们错失了猎杀游息的机会。把地面清理干净,明天早上我不想闻见一丝这种肮脏血液的味道。” 说毕,他任凭伤口流血,一步一个血脚印地离开了甲板。 郑幼影不爽地冲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兀自嘟囔,“神马玩意,要是再和寒光相处一周,不等游息上岸恐怕你就要心甘情愿为寒光放弃一切了。什么呀,双重标准!臭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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