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我嘛,曾经是个杀手,世界上最厉害的杀手。 但是七年之后,我老了,骨头松了,杀人的技术倒退了,比不上那些年轻的杀手了。 可是偏偏这样的我,还是要去杀人,而且是去杀这个世界上,最难杀的人。 chapter 1 我现在生活的地方,就像最浓最浓的墨水一样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的,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待了多久,反正因为黑嘛,时间变得不可估测,有时觉得很长,有时觉得很短。 不过还好的是,我周围并不是寂静无声的一片。有很多小孩子嬉笑吵闹的声音,也有小猫啊小狗啊喵喵汪汪的叫声,我在黑暗中走来走去,偶尔会有小孩子扯住我的手或衣角,让我抱抱啊,逗逗啊,或者说个故事。我心情好了就会给他们做东西,嘿,虽然这里漆黑一片,但我不需要看见什么就可以把东西做得很好。为什么?因为我的手很巧。为什么我的手很巧?因为我曾经——也就是我还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杀手。 原谅我说话有点语无伦次,有点没轻没重,因为我不是个靠说书生活的卖艺人,而只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杀手。我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确实挺爱说话,就因为这点,有个人质疑过我的身份,他用困惑不解的神情打量了我半天,问我,你真的是杀手? 我说,是啊我是杀手。 他说,杀手怎么老笑? 我说,杀手就不能笑啊。 他说,杀手怎么老说话? 我说,杀手就不能说话啊。 他说,杀手怎么嘴这么贫? 我说,杀手就不能嘴贫啊。 然后他就无语了。 上面的故事只是插曲,我要讲的故事现在才开始。 可问题是,我该从哪个地方开始说呢? 好吧,我决定从那把明晃晃的刀开始。 那天天气不好,乌云把半边天色搞得很脏很暗。我衣服穿得少,身上有点冷,就把手插衣服口袋里,缩起身体急匆匆地往家里走。走到半路上我看见一票乌泱泱的人,清一色黑西装黑西裤外加脸上的黑眼镜,拥着一个身穿银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走出了酒店,那年轻男子不过二十几岁年纪,长得真是没话说的俊美漂亮,就是有点像吸血鬼,有种不是他要别人的命就是别人要他的命的阴沉沉的感觉。 我站在那儿,刚想起这句话呢,就发现真的有人想要他的命了。 那还是个少年,脸色惨白得跟纸一样,头发很乱,衣服也很脏,估计有七八天没收拾过了。那少年混在人群里,冷冷地盯着银色西装的男子,慢慢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样明晃晃的东西。 那东西刚露出一条缝,我就敏感得眯起了眼睛。妈呀,我太熟悉那种光芒了,那可是我玩了十几年的东西啊,放大妈手上是水果刀,放小孩手上是铅笔刀,放匠师手上是工具刀,放我手上,嗯,那就是夺走别人性命的刀。 如果放那个少年手上呢,就是会夺走少年自己性命的刀。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血气上涌,一时冲动吧,我悄悄走到那个少年后面,像歹徒袭击无辜少女般,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强行拽回了自己家里。 少年怒了,说,你干什么! 我说,我救你啊。 少年说,我不要你救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看这小鬼苦大仇深的,居然一口气连说三个“杀了他”。 我说,就你这样你能杀了他?你做梦吧! 少年说,我跟他同归于尽! 我说,你想同归于尽就同归于尽啊,也不考虑别人会不会配合你! 少年我,我不管,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说,行,你杀他没问题,可是你这样上刀子死的只能是你自己,你不是要报仇吗,好好想想,你要是死了你还怎么报仇? 少年不吭声了。 我趁机继续说,小鬼,你听我一句话,要报仇,得有报仇的本事才行,要是没这个本事,你就不要报仇。要不然你随便就翘了,跑到阴间看到那帮死去的人,那帮人问你,哎呀,怎么你也下来了啊,你说什么?你跟他们说你是报仇未遂被仇人搞死了不得已才下来的吗? 少年眼中的光晃了晃,我知道我的话起到一定作用了。 我说,呐,这几天你就住我这里吧,刚好我要外出,我养的那些小猫小狗的正愁没人照顾,你帮我照顾一下,一日三餐不要饿了它们。 少年依然没说话。 我跟少年胡诌的,我外什么出啊,工作没工作,朋友没朋友,家人没家人,我根本就没地方可去,或者换句话说,我每个地方都可以去。 不过既然跟少年这么说了,我还是在外面闲逛起来。不要担心我没有吃的,任何一个便利店或者超市都可以成为我下手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我没有住的,有天有地的住所多着呢,低头可以嗅到草丛的清香,抬头可以看到漫天的繁星,那个惬意啊,真不是住在四堵墙里面的人能体会得出来的。 三天之后,我回到了家里。 当我拉开门的时候,第一眼我看见了蜷缩在床角落里的少年,第二眼我看见了躺在地上呻吟的猫猫狗狗。 我一个箭步冲进去,抱起其中一只狗,把它紧紧搂在怀里,大喊,小白,这几天是不是都饿过来的? 小白在我怀里呜咽几声,两只前爪子拼命挠我衣服,似乎在控诉少年的罪行。 一只猫凑过来,拿头蹭我的脚,喵,喵,喵…… 声音那个可怜啊,我把小猫也搂进怀中,说,小花,你也饿了吧,你都快饿得不行了吧? 小花用力地望着我,大眼睛里仿佛蓄满了泪水。 我把那些可爱的小猫小狗全部抱进自己怀里,痛苦地望向少年,冲少年喊道,靠,你自己不吃也就算了,你不能让它们也不吃啊,它们有错吗,它们无辜啊! 少年抬头看了我一眼,神色有点仓惶。 我又说,这就是你的同归于尽吗?你没法杀那个男的,你就拖着一群小猫小狗跟你同归于尽吗?你太歹毒了!比白雪公主的后母还要歹毒! 少年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接着说,你至少该跟它们道个歉吧,它们都是流浪狗流浪猫,心灵本来就很脆弱,再被你一摧残,它们该万念俱灰了! 少年忍不住了,大喊,我不是不想喂他们,我是没在你房里找到粮食! 我一愣,说,哦,没粮食了啊。 少年说,我找了大半天都没找到,我又没钱,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哦,这样啊,那是我失误了,你别介意,别介意啊。 少年哼了一声,倔强地别过头去。 我于是跑到外面的商店里弄了点狗粮猫粮回来。小猫小狗们见到粮食就像跟见到了它们亲爹亲娘一样激动,只差没把整个身子都埋进粮食里去了。我走到少年旁边,问他,饿不饿? 少年不理我。 我从怀里掏出两个面包和一杯牛奶。喏,要不要? 少年还是不理我。 我说,反正我吃饱了,这面包和牛奶你不要明天也过期了,那我扔了啊。 少年看我一眼,猛地从我手里抢过面包和牛奶,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笑了,拍着他的背说,慢点吃,别噎着。 也不知道少年有多久没吃饭了,吃个面包都能把他吃成这样。 等少年吃完了,我说,吃完了?这问题问得挺白痴的,不明摆着吗,没话找话说。 少年点点头,嘿,居然肯对我点头了。 我说,吃完了去洗个澡吧,浑身脏的。 少年没说话,从床上爬起来,真的去洗澡了。 我从柜子里倒腾半天,也没找出合适他穿的衣服来。说实话,自打我住进这间又小又破的屋子开始,就没注意过自己该穿什么了。有个词叫做一无所有,就是专门用来形容我的吧,我一无所有到什么程度?我甚至没有自己的身份。 等少年洗完澡,我把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旧衬衫扔给他。呐,换上吧。 少年愣了愣,也就听话地换上了。那衬衫有点大,可以盖住他屁股,刚好连裤子都省得穿了。我从上向下打量了少年几眼,忽然发现他长得很帅气很漂亮,两种美结合在他身上真是恰到好处。 我说,你多大? 少年说,十五。 哦,十五岁,又是十五岁。 我说,你叫什么? 少年没说话。 我笑了,说,我都混成这样了,你还警惕我什么? 少年犹豫了一下,说,许微扬…… 我说,哦,挺不错的名字。我这只有一个床,你睡里头吧。我也去洗个澡,七八天没洗了。 少年说,嗯。 我起身朝浴室走去,叫浴室其实还有点抬高它身份,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太破。脱完衣服我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多脏了,头发结成一缕缕的,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粘了层厚重的灰,哎,我以前也算是绝顶爱干净的人,爱干净得差不多可以说有洁癖的人,没想到光阴似箭,时光荏苒,老去的不仅是我的年龄,我的容貌,还有我那些少年时挑剔傲慢的习惯。 我洗这个澡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我从浴室里出来,本以为少年睡了,结果他还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说,小鬼,你想什么呢? 少年抬起头来,看着我,忽然怔在那儿。 我调侃地说,我太美了还是怎么的,你都看呆了? 少年脸上一红,说,我才没有!我根本没觉得你美! 我说,是是,我都二十九岁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美的丑的,我逗你玩的,你不要生气啊。 少年抿着嘴巴不说话了。我躺到他旁边,问他,怎么还不睡? 少年说,我不困。 我说,不困也得睡啊。 少年说,不困怎么睡啊! 我说,就这么睡啊。说着翻了个身,把少年抱进自己怀中,闭上眼睛,然后睡觉。 少年身子一僵,你放手。 我说,现在多冷啊,两个搂着睡得暖和。 少年挣扎了一下,放手! 我说,不行,我冷! 少年不挣扎了。他就保持着背对我的姿势,任我把头紧紧靠在他的肩上。他和我不同,他身上很暖和,就像体内烧着个暖炉一样,而我,一年到头身体总是冰的,就像一具尸体。 chapter 2 那以后我就天天搂着小鬼睡觉,看见没,我称呼少年为小鬼了。小鬼其实挺好接触的,如果不是突然遭受了父母被害的打击,应该是个阳光而开朗的高中生,有帮玩得够铁的哥们,还有帮暗恋他的少女,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高中生该是什么样子,我没上过学,从小接受的就是杀手专业的训练,那样的生活方式是小鬼想象不到的,正如小鬼的生活方式也是我想象不到的。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问他,你还想报仇吗? 小鬼说,嗯。 我说,不能放弃吗? 小鬼说,不能。 我说,很多人想杀他,都失败了,国际刑警想抓他,也失败了,他那么强,你斗不过的。 小鬼说,我现在杀不了他,不代表我以后杀不了他。 我说,为了杀他你连死也不怕吗? 小鬼说,只要能杀他,我死也可以。 我说,要是你死了我怎么办? 小鬼怔了怔,望向我,什么意思? 我用意味深长的神情望着他,你说什么意思? 小鬼脸上飞过抹红晕,转瞬即逝。他犹豫地说,可是我跟你…… 我叹口气,说,小鬼,如果你死了就没人给我暖床了! 小鬼一愣,一拳头砸在我胳臂上。你就这个意思啊! 我说,啊对啊,我就这个意思啊,不然你以为我什么意思? 小鬼说,看来是我理解错了…… 我说,你理解成什么了? 小鬼有点恼怒又有点害羞的……总之是用种很奇怪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大声说,不管你的事! 我被他突然提高的音调震得不轻,当夜整整耳鸣了一晚上。 真是老了啊,以前我隔着百八十米都能听清楚别人最轻微的对话,现在居然连耳鸣都开始发作了。 很久以后想起来我还觉得自己能跟小鬼相遇是种奇迹。我是在黑暗里出生的人,就算死了也是在黑暗里发霉发臭变质腐烂,而小鬼是在光明里诞生的人,他还有一辈子去体会那个光明世界的一切。 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小鬼开始反搂住我睡觉。他第一次这么做时我有点惊讶,问他,小鬼,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样热情了? 小鬼说,天不是冷了吗。 我说,是啊。 小鬼说,你身上太凉了,你不怕冷吗。 我说,我怎么不怕冷啊,我最怕的就是冷了! 小鬼说,没关系,我身上热,我搂着你睡。 小鬼说这话时我心里有个地方热了一下,就像根燃烧着的火柴不小心掉进了我体内一样。 再过大半个月,小鬼开始忍受不下去屋子里的邋遢和混乱。他二话不说,拿起抹布扫帚就开始风风火火的大干特干,边干还边抱怨我,说我太不注意个人卫生了,我说太好吃懒做了,说我都二十九岁了一点大人样也没有……他嘟嘟哝哝的抱怨让我觉得自己无法再在那间屋里立足,于是我很有眼色的溜了出去。 我要弄到吃的穿的用的就跟别人弄到空气一样简单。七年前我想都不会想有朝一日我居然会把手伸进超市的商品柜或者别人的大风衣口袋里,那时我还是个很冷很傲的杀手,有着所谓杀手的强烈自尊心,是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的人,但是时间真的是最无敌的杀手,它在不知不觉间消磨了我全部的自以为是,然后我便成为了现在的样子,颓废,落拓,窝囊。 我带着一天的战利品回到家时,刚想大喊一声小鬼我回来啦小鬼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喉咙里就像堵了块石头般,把话生生压在了下面。我看着小鬼,小鬼看着我,两个人很长时间没说话。 小鬼把枪放到桌子上,说,这是你的枪? 我说,嗯,我的。 小鬼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小鬼说,你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是杀手。 我想我的回答有点太突兀了,小鬼听完后脸色刹时一变。 他说,不可能。 我说,一切皆有可能。 咦,怎么像句广告呢? 他说,你一点都不像杀手! 我笑了,你以为杀手是怎样的,冷酷,高傲,面无表情? 不等他说话,我又说,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因为我身上染了很多人的鲜血? 他没做声,怔怔地站在那儿,眼睛里是很复杂的神色。 我拿起枪,说,小鬼,跟我来。 我带着小鬼来到时代大厦的天台上。时代大厦有十五层,不能算高,但是这把枪射程只能到如此程度了。 我指着街上一个胖男人说,喏,看得见那个人吗?小鬼没说话。我趴下来,架起枪,眯起一只眼睛,食指一扣,咚,子弹出膛,飞速奔向胖男人。 小鬼一惊,按住我的手,你干什么! 我说,我干什么不是明摆着吗。 小鬼说,你怎么能随便杀人! 我说,你看清楚了再说话。 小鬼朝那个胖男人看去,只见那胖男人望着自己胸口的子弹和血渍,惊骇恐惧地挣扎半天,突然发现子弹不过是颗玩具子弹,血渍不过是子弹里自装的红颜料,身子停止了摆动,站在原地,朝四面八方大骂一通,然后继续走路去了。 我说,看见没,我开个玩笑而已。 小鬼沉默不语。我收起枪准备离开,小鬼忽然在我背上狠狠凑了一拳。 我说,靠,小鬼你下手好重!疼死我了! 小鬼说,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我说,为什么啊,不是挺好玩的吗。 小鬼说,一点都不好玩! 所以我说,我和小鬼不是一类人。我属于黑暗,他属于光明,就算相遇了,也终究会错过。 看过黎明和黄昏吧,那就是黑暗和光明相遇的时候,很美是不是?可惜只有一瞬。 天气冷到一定程度就该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把整个世界都染成干干净净的白色。 小鬼很兴奋,整个人都扑到在了雪地上,他喘息着看向天空,说,我超喜欢雪,好漂亮! 我脑海里电光一闪,又做了件完全违背我杀手自尊心的事情。我说,小鬼,我们堆雪人吧。 小鬼从雪地里翻身坐起,说,嗯! 然后我们开始堆雪人,说实话,我对这个完全没有经验,整个雪人基本上都是小鬼堆出来的。当小鬼把胡萝卜插进雪人眼睛和嘴巴之间的时候,小鬼静了静,说,以前下雪的时候,我和爸妈总会堆个小雪人。我妈说,雪落下来是支离破碎的,只有我们把它做成雪人,雪才会重新获得生命和灵魂。 我觉得小鬼的妈妈就是传说中的诗人,多富有诗意的思想啊,那些光明世界的人。 我说,那以后下雪的时候,我们也堆小雪人。 小鬼眼睛里的光亮了亮。他说,我们?我们两个? 我说,对啊,我们两个。 小鬼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可是我还得报仇,我还得把那个人杀了…… 我说,我帮你去杀他。 小鬼一愣,你? 我说,我是个杀手啊。 小鬼有些犹豫,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厉害…… 我笑了,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失过手。 其实这是句废话,如果我失手了就不可能还活着,而如果我还活着,就不可能失手。这是杀手世界的规则,小鬼不知道,用来糊弄他最好不过。 小鬼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因为你根本杀不了他。 小鬼说,你可以杀死他吗? 我说,有难度,但可以做到。 小鬼说,你会有危险吗? 我说,世界上不存在没危险地事情,我们坐在这还有可能被飞机砸中头呢。 小鬼还在犹豫。我说,小鬼,别犹豫了,等我杀了他,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吧。 我对不起小鬼,我欺骗了他。 七年前的我还可以说我能杀掉那个人,现在的我已经不能说这句话了。 身体就像机器一样,长期不运转质量就会出问题。我七年来除了收留过一群流浪猫和流浪狗,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干。没有训练过自己的体能,没有锻炼过自己的肌肉,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工具,甚至没有注意过,我这张脸,现在究竟成长成什么样了。 但是既然答应了小鬼,我总得做点表示是不? chapter 3 不要问我是怎样去杀那个人的。杀手世界的另一个规则是:It is a secret。 总之,等我杀完人后,我已经是身负重伤,行将就木了。小鬼抱住我,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满脸都是悔恨啊痛苦啊悲伤啊之类的神情。 我说,小鬼,对不起,我没能帮你杀死那个人…… 小鬼咬着嘴唇拼命地摇头。 我说,小鬼啊,我就要死了…… 小鬼说,你不会……不会…… 我说,死没关系,杀手生来就等死的……只是我放心不下你,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小鬼说,嗯……你说,我听着…… 我说,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小鬼说,嗯,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我说,不再报仇了…… 小鬼愣了片刻,一咬牙,说,好!我答应你,我不再报仇了! 我说,你发个誓…… 小鬼举起手,用力地说,我发誓,我一定好好活下去,再也不想报仇的事! 我说,你这样说,我就可以心安地去…… 小鬼紧紧搂着我,泪水淌在我脸上身上,湿湿的,暖暖的。 我说,我就可以安心地去洗澡了…… 小鬼听见这句话,猛地把头抬起来,瞪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站起身,朝浴室走去。边走边说,对不起啊,小鬼,我没去杀那个人,身上的血是我自己弄上去的,小鬼你千万要冷静点,不要过分生气…… 我话还没说完,身子一震,小鬼已经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我。他手上力量好大,几乎勒得我喘不过起来。 你可恶!你太可恶了!小鬼吼道。 我叹口气,说,我知道我很可恶…… 你不知道!小鬼冲我大吼一声。 那天晚上睡觉时小鬼出奇的霸道。我的头被他按进怀里,动也不能动,连呼吸都变得万分艰难。我想小鬼是真的生我气了,也就没有挣扎,任他蹂躏着我可怜的头颅,直到第二天黎明十分,我实在是憋得脸都红了,忍住不对小鬼说,小鬼,你该松手了吧,再不松手我真要归西了…… 小鬼慢慢地松开手。 我说,你气消了没有?憋我一晚上,该舒服了吧。 小鬼盯着我,不说话。 我打他一下,你说句话啊,你不说话我就觉得你还在生我气! 小鬼抓住我的手,忽然说,蓝音。 我的心咯噔一跳。 虽然很早之前小鬼就问过我我叫什么,但他之后从来没有叫过我名字。 小鬼说,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说,我没有名字。 小鬼啊,不可能,你肯定有名字啊。 我说,我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小鬼说,行,那你代号是什么? 我说,蓝音。 小鬼有点惊讶,啊,你叫这个名字? 我说,是不是觉得不搭我?是不是觉得这名字应该放在一个特别安静漂亮的少年或少女身上? 小鬼乖乖点头,说,嗯。 七年前也有个人问过我,我的名字是什么。 我说,蓝音。 他说,嗯,很美,和你很配。 我说,你没必要想得太美,组织里每个人的代号都是颜色加音乐词汇,比如红曲啊,银笛啊,黑萧啊,白琴啊……我不过是叫了蓝音而已。 他笑了,说,还是很美,还是和你很配。 眨眼七年过去了。 小鬼忽然郑重其事的喊我名字,让我觉得很惊讶。 我说,怎么了? 小鬼说,我下面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不要当成玩笑。 我说,嗯,我不当成玩笑,你说。 小鬼沉默了一会,说,蓝音,我喜欢你。 七年前如果有人对我这样说,我会觉得没什么。因为那时候我在很多人眼里的确是绝世的好看,只要我朝他们笑一笑,他们就会疯狂。 可是我一直没想清楚他们为什么会疯狂。有时候我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脸,很美吗?不过是皮肤白点下巴尖点眼睛黑点睫毛浓点嘴唇薄点气质魅惑点,有什么美的地方? 我见过我觉得美的人,我见过那样的美,所以不觉得自己是美的。 那是一个小女孩。那天我闲得无聊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发呆,一个小女孩跑过来,边哭边对我说她风筝挂树上了,让我帮她弄下来。太简单了,我很轻松地便帮小女孩拿到了风筝,当我把风筝递到小女孩手上时,小女孩突然抱住我,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她说,哥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说,你知道我什么人吗?很多人说我很坏啊。 她说,我不管他们说你什么,反正哥哥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我愣住了,怔怔看着小女孩冲我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我从没见过有人对我这样笑,干净清澈得不带任何一丝灰尘。从此小女孩的笑容便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好美,带着善良的味道……虽然我不知道善良是什么,但我还是可以用这个词的,对吧。 那以后我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在工作的缝隙里,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发呆。 七年之后,我已经老了,不再有曾经一笑倾人城,再笑倾国的魅力了。我没想到自己在邋遢了七年之后还能回光返照般的妖孽一把,勾引上像小鬼这样有思想有道德有坚持有原则的俊美少年,哈,不是很好笑么,真不知道是老天爷太喜欢我呢,还是太讨厌我了。 小鬼郑重其事地对我表完白后,我说了句傻到无边无际的话。 我说,哦,哪种喜欢啊? 小鬼的眼睛里直接要喷出火来了。他很怨恨很无奈很幽怨地瞪了我半响,忍不住皱着眉毛叹口气,说,还有哪种! 我说,有对哥哥的,有朋友的,有对父亲的……哎呀!我看向小鬼,你不是把我当作你父亲了吧!也行啊,我不介意,有你这样的小孩我很开心! 小鬼用力地翻过身,喊道,去死吧,你做我爸爸,门都没有! 我说,你不用说得这么绝情吧…… 小鬼一动也不动地躺着,不肯理我了。 后来几天里我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可是小鬼变得有点爱脸红。很多事情他都开始不愿意做,比如,让我搂着他睡觉。 小鬼把我推开,你别有事没事搂着我! 我说,干嘛啊,我冷啊。 小鬼说,冷多穿点衣服不就行了! 我说,我多穿衣服也没用啊。 小鬼说,你……你是不是正常男人啊! 我一听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靠,小鬼,你怀疑我性别还是怀疑我能力! 小鬼红着脸,瞪着我,很久没有说话。他那个样子非常可爱,就像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小刺猬,渴望别人靠近,靠太近了又会刺伤别人。 忽然很想在小鬼脸上亲一口。 这个念头自我脑海里掠过时,吓得我的心都咯噔了一下。我赶紧躺下来,侧过身,背对小鬼说,行了,不闹了,睡吧。 小鬼也躺了下来,但他躺下时没有躺在他自己那块地方上,他——躺在了我的身上。 我说,小鬼你干什么! 小鬼不说话,伸出手,摸进了我裤子里,轻轻揉捏着我那个东西。 我惊了,想动,耳边却传来小鬼的声音。你也有反应不是吗?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小鬼说了。他妈的是个正常男人被这样弄一下都会起反应好不好,何况我还是被精心训练过的,身体特别敏感的杀手。 我说,小鬼你停下来……你再不停下来我会…… 小鬼现在的声音听起来特别魅惑。你会怎样? 我会怎样?我真的不想对小鬼怎样。 因为我觉得自己太脏了,而小鬼很干净,我不想拿自己的脏,去污染了小鬼的干净。 就像不想拿自己的黑暗,去污染小鬼的光明。 chapter 4 小鬼扯开我裤子,低下头,含住了我那个。 我靠!现在的小孩子怎么回事!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我喘息了一声,说,小鬼,别闹了。 小鬼不理我,舌头在我的那个上慢慢地舔舐着,湿滑温暖的感觉刺激得我全身都颤抖起来。我扯住小鬼头发,想把他弄开,但手按住他头时,忽然没了力气般,只能轻飘飘地按着。 别弄了,小鬼……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感觉自己下面膨胀滚烫得快要爆炸了般。 快出来,太脏了,会弄你嘴里…… 小鬼是个出奇的固执而执拗的人,他把头埋在我的两腿之间,用整个口腔的温热力度包裹着我迅速炸裂的欲望。 也许是我太久没做了。被小鬼这种技术极不成熟的人随便弄弄,也能折腾得全身兴奋起来。 我对这事向来没有欲望,做的时候当然会刺激会兴奋,但不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起来有点不可置信,七年里我居然一次也没做过,仿佛是因为年少时经历了太多,心力早已被消耗殆尽,所以当我不再需要面对不同的人做不同的爱时,那种事情便如同过往般,被我淡忘了漠视了。 小鬼把我封存了七年的欲望又重新唤醒过来。 我射出来的时候,小鬼依然含着我的那个,脏东西全到了小鬼嘴里。我说小鬼你快吐出来吧,结果小鬼做了件让我万分震惊的事情—— 他一仰头,把脏东西全都喝了下去。 我靠,多脏啊!我喊出来。 小鬼认真地盯着我,说,你的就不脏。 我直接无语了,到了这个地步我终于知道小鬼是个多么认死理的人。他看不上那就是绝对的看不上,他看得上那就是绝对的看得上。 我无力地瘫在床上,说,行,你厉害,我他妈十几年的经验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小鬼。 小鬼竟然笑了一下,而且笑得又纯洁又无邪,好像听到是表扬一样。他抱住我,说,继续吗? 我白他一眼,你说呢。 老子现在被你搞得就是浴火焚身,身体的饥渴就像溃了堤的洪水般,轰隆隆不可遏制,你居然还问我继不继续,是说你太天真呢,还是太不天真呢? 小鬼把头凑过来,吻住了我的唇。 他的身体是热的,唇也是热的,柔软的唇瓣就像一团温柔的火焰般,在我的唇上跳跃开来。但问题是…… 他吻了半天居然不知道伸舌头。 这点弄得我很无语,于是我干脆主动回应上去,用舌头都逗弄了一下小鬼的唇,然后伸进了他口腔里。小鬼的舌头先是退却了一下,然后热切地迎了上来,我们就这样激吻着直到快要窒息时才离开。我喘息着看向小鬼,说,你怎么连舌吻也不会啊。 小鬼脸红得快滴血了,我……我以前没这样吻过…… 我说,那你怎么会那个? 小鬼说,我猜的…… 我想小鬼真厉害,一猜就猜到了床上最刺激的一招。我说,其他的你会吗? 小鬼很羞涩很困窘地看着我。 得,想跟我做,居然还得要我手把手的教。我哪天不当杀手,该行当老师得了。 不过话说回来,有教这个的老师吗? 我一直都觉得,那天晚上和小做的时候,内心里多了一样从没体验过的情绪。但我说不出那种情绪是什么,像是……想紧紧地抓住小鬼,让他永远待在自己身边,让他永远属于自己……当我这样想时小鬼又和另一个人重叠在了一起。一个我曾经最亲密的人。 我是杀手啊,爱恨情仇到了我这就变成模糊的一片。我爱小鬼吗?抑或爱着心中的影子?到现在我也没想清楚这些困难的命题。 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和小鬼都很疯狂。 我帮小鬼脱掉衣服,也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弯起腿,对小鬼说,进来。 小鬼愣了好一阵子,呐呐地问我,会疼吗? 我简直想抽他一巴掌了,要你进来你就进来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我说,会疼,但也很舒服。小鬼抱住我,把他的那个送进了我两腿之间。当尖挺的力量刺入我体内的时候,我真得疼得快要叫出声来了。我紧紧地抱住小鬼的背,用力咬住牙,身体因为剧烈的刺激而不停的颤抖。 小鬼也很痛苦,也在拼命的隐忍,我不想看见小鬼痛苦,所以勾住他的脖子,又一次吻上了他的唇。 第二次接吻时小鬼的技术明显进步了很多,吻得我也很舒服很愉快,下面的疼痛都不似那般尖锐了。我凑到小鬼耳边,沙哑地说,现在……我们就是一体了…… 小鬼用力抱住我,像是想把我揉进他身体里般的抱住我。他的那个抽出我体内时我又剧烈地疼了一下,有什么液体从我体内慢慢地流了出来。 小鬼慌了,你流血了……怎么会流血…… 流血啊,这太正常了,小鬼你慌张个什么劲。 我说,没事,过一会它就自己止住了。 我没撒谎,我的身体跟一般人的不同,恢复能力超强,骨折什么的几天就愈合,子弹孔流血的话只要几个钟头。就因为这点,训练我的人曾说过,我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 去他妈的,谁天生是当杀手的料?老子如果有下辈子绝对不再跟杀手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小鬼还是一脸愧疚的神情,我觉得他都快要哭了。很疼吧,他说,肯定很疼。 我说,是啊,疼死了,你怎么补偿我啊?要不也让我爽一次? 我是开玩笑的,我才不想把折腾小鬼的屁股,他啊,现在虽然还是个十五岁的小鬼,但以后一定会成为有气魄的男人。 但是小鬼又一次让我震惊了。他乖乖地躺下来,说,嗯,你来吧。 我用不可思议地眼神打量着他,说,小鬼,你脑子没病吧。 小鬼说,为什么你可以忍受痛苦我就不行? 我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习惯了。 小鬼说,不,你的痛苦我也要感受到。 我说,犯不着。 小鬼拉过我,把我抱进他怀里,说,可是我想要。 我不理解小鬼在这个问题上为什么如此执拗,因为在我看来男人们自己痛快了根本就不会在乎被压的人有多痛苦。不过我被压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他们的命。痛快吗?那就痛快到死吧。 我说,小鬼啊…… 小鬼说,不要废话了。 其实我也很想进小鬼的身体,想尝尝小鬼热乎乎的身体是什么味道。我说,那我真的上了。 小鬼说,嗯。 然后我就开始揉捏小鬼胸口的两团红晕,小鬼控制不住地发出呻吟声。我把他翻过来,抱住他的腰,身子往前一挺,小鬼闷闷地哼了声,身子颤抖一下,我们便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我说,疼吗? 小鬼摇了摇头。 我抚摸着小鬼的头发,怎么可能不疼?他头发都湿透了。我伸出手,揉捏着他身下的欲望,小鬼颤抖起来,整个床都在摇晃。 嗯……啊…… 小鬼在我身下呻吟。声音还很稚嫩,脆脆的,带着潮湿的热气。 蓝音……嗯……蓝音……我……嗯啊…… 我松开手,说,嗯,我听着。 小鬼喘息了几口气,说,我爱你…… 我心里有些酸涩。爱我? 小鬼继续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把头靠在小鬼汗湿了的背上,说,我知道了。 小鬼,对不起,我不能说我爱你。 因为我不知道爱是什么。 chapter 5 我和小鬼差不多做了整整一晚上。开始是床上,后来就滚到了地上,一晚上我差不多教会了小鬼所有的姿势,如果他以后再跟别人做的话,基本上可以说所向无敌了。后来我是怎么又回到床上的,我已经彻底忘了,反正等我醒来时,我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身体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 这件事很奇怪,因为我以前做时从来不会睡着或是晕倒,究竟是我老了所以体力不济了呢,还是因为小鬼不是我暗杀的对象,所以我放下了心里的警惕? 我醒了,但没睁开眼睛,不要以为我在赖床啊,我是在思考问题。我听见厨房里传来小鬼轻快的脚步声,小鬼真厉害啊,居然还能如此有力气,年轻啊,就是好! 小鬼在厨房里待了很久,然后脚步声朝着我这个方向来了。我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现在我没思考问题了,我在装睡。 他把碗筷什么的放在桌上。抽过把椅子坐在我旁边,好像静静地坐了很久。不用睁眼我就知道小鬼在看我,看我干什么?还不如打开电视去看年轻漂亮的姑娘公子。 到后来,我被他看得有点撑不住了,便睁开了眼睛。 小鬼清秀的脸庞映入我眼中。他还有点稚气,眉眼没完全长开,带着点小女孩的精致和漂亮,但他瞳孔里有一抹极为坚定的黑,那抹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充满了男孩的帅气,小鬼要是做杀手,也应该是个顶级杀手吧……我想到这里,体内某个地方突然痛了一下。 我不会让小鬼做杀手的,我要让他拥有最明亮的人生。 我说,小鬼你过来。 小鬼乖乖地把头凑到我面前。 我按住他的头,直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早安吻,我一直想试的,一直没机会试,因为和我上床的对象不到早上就会全部翘掉。现在小鬼满足我心愿了。 小鬼怔了好一会儿,突然用力咬住了我嘴唇。 年轻啊,除了体力充足以外,欲望也很充足。 结果……某件事情又发生了一次。 完事后,小鬼喂我吃饭。 我说,靠,老子就算下面残了手又没残,你让我自己吃! 小鬼说,不行,让我喂。 我说,我可是杀手,我自尊心很强的! 小鬼说,你哪点像杀手?我根本就没把你看成杀手。 我说,那是你没看到我杀人的样子,又帅又冷又决绝。 小鬼说,不会吧,我怀疑你是最早被人干掉的那种。 我说,你不了解我! 小鬼说,我不管你过去,反正你现在不是杀手了。 我愣了愣,说,嗯,现在应该不是了。 小鬼说,那就没什么所谓的杀手自尊心了,呐,张嘴,吃东西。 我看小鬼很想喂我东西,便顺从了他的意思,听话的把张嘴开让他喂了。小鬼脸上露出个开心的笑容,那笑容弄得我也很舒服,小鬼,你就永远这样笑吧,黑暗的东西我来帮你清理干净。 还记得我说的,我和小鬼折腾完一晚上后,我躺床上闭着眼睛思考问题吧。和小鬼做过后我几乎每时每分都在想那个问题,这真是件要命的事情,因为我很少思考问题的,杀人不过脑,做事不留情,这样才能干净利索地完成每次任务,但是现在,为了小鬼,我必须把那个问题整理清楚。 五天之后的傍晚,我彻底下定了决心。 那天,我破天荒的带着小鬼在外面玩了一整天。两个男人走大街上实在没什么可玩的,游乐场?有点逗,商业街?很搞笑,游戏中心?好吧,虽然我不会玩,但是小鬼应该会。 于是我和小鬼在游戏中心里待了五六个钟头。游戏中心里有好多和小鬼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有几个女孩看见小鬼,偷偷议论了些什么,跑过来要找小鬼一起玩,小鬼看了我一眼,对女孩们说,不用了。 我觉得很奇怪,说,跟她们去玩啊。没事,我在外面等你。 女孩们立刻点头,说,是嘛是嘛,你哥哥都同意了,跟我们去玩嘛。 小鬼有点生气。他拉住我的手说这不是我哥哥,然后扯着我朝外面走去。 走出游戏中心,我问小鬼,你怎么不跟她们玩? 小鬼盯着我,你说呢。 我纳闷,我说什么?我不知道才问你啊。 小鬼不说话了,他用一个很突兀的动作代表了他的语言。那时我和小鬼站在最繁华的马路上,周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鬼忽然用力地吻住我,不顾周围惊讶的尖叫,用力地吻住了我。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该下定决心了。 我和小鬼回家吃的饭,当然是小鬼下厨,因为我不会做饭。 吃饭的时候,我说,小鬼,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小鬼抬起头看我,啊,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我说,那你先说吧。 小鬼说,我在酒吧找了个工作,一个月有差不多两千块钱,如果干得好还有提成,我明天就去上班了,这样我们就不再用紧巴巴的过日子! 我听了半天没吭声。突然很想抽烟,虽然我已经有七年没抽过烟了。 小鬼问我,你要说的是什么事啊? 我默默地看着小鬼,看了很久,说,小鬼,我打算把你送走。 我想把你送走。 七年前,我对另一个小鬼,做过同样残忍的事情。那时候的我没觉得残忍,但是七年之后,我突然发现我对他真的很残忍。 那个小鬼叫程夜。 程夜七年前也是十五岁,他长得比小鬼还漂亮,但却没有小鬼的干净清冽。他身上有种病态的美,像吸血鬼,孱弱又强大,让人忍不住怜惜的同时,又让人忍不住害怕。 在组织里我只需要负责训练程夜一个人,我可以算作他的杀手老师,他可以算作我的杀手学生。话说回来还是我主动挑的程夜,因为他刚进组织时,总是一个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和任何人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骨子里是个孤僻的人,我要选择一个骨子里同样孤僻的学生。所以我选择了程夜。 我记得组织里另一个杀手对我说过,蓝音,你不该选择程夜。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程夜很可怕。 我说,难道我不可怕? 他说,总有一天他会杀死你。 我说,行,那让他来杀我,这样活着才有意思,不是吗? 但是七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不想再当杀手。从十一岁开始杀人,我总共杀了十一年的人,当我二十二岁的时候,组织规定的任务早已超额完成,我没必要再耗在组织里了。 程夜怎么办呢?我不想把他扔给别的杀手去TJ,或者说,我也不想他继续当杀手了。杀手生来就是等死的,我们活着只是因为死亡之间存在缝隙,程夜绝顶聪明,应该掌控他自己的生命而非在死亡的缝隙里勉强呼吸。 说到做到。那一年我带着程夜去找了当时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美国黑街教父理查德。 理查德抽着雪茄,说,我听说过你的大名,蓝音。 原来我的名字远销海外啊。 我说,这很好,不用自我介绍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做个较易。 理查德说,我喜欢你的直接。 靠,老子不需要你喜欢,外国佬真他妈烦。 我说,我会帮你杀掉你最忌讳的人。 理查德一挑眉,哦,谁是我最忌讳的人? 我说,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 啧,这话真绕弯子。 理查德笑了,那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我说,你需要帮我抚养一个人。 我说这话时感觉到程夜望向了我。但我没有看他,而是继续对理查德说,就是这个男孩,怎样?你会非常喜欢他的。 理查德打量了程夜好几眼,说,他的确是我寻找了很久的孩子。 我笑了,那好,成交。 程夜忍不住插话了,他向来沉静,不管经历任何变化都能平静地接受,所以他的行为让我有些惊讶。 他用那双静止得仿佛死水的眼睛望着我,说,老师你要抛弃我吗。 这不像程夜,这一点也不像程夜。 我用很冷的语调说,程夜,你只有属于我了,我才能抛弃你,我从来没认为你属于过我,所以我并没有抛弃你。 我的话是不是很冷?我当时就是个很冷的人。 程夜不说话了,他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地面。 chapter 6 世界上有两种人,因为站在最极端的位置上,而无所谓正义或邪恶。 一种人叫坏蛋,比如说我,理查德,还有现在的程夜。 一种人叫警察,比如说洛宁长。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也不用再见到洛宁长了,但是以为往往会出现差错。七年后我又站在了他家门口,亦如七年之前。只是那次是我一个人,而这次,是我和小鬼两个人。 洛宁长开门后好一阵子没回过神来。他保持着一只手拉住门把,一只手搭在墙上的姿势,怔怔地看着我。 我说,还好你没搬家,要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 洛宁长终于反应过来。他很自然地抓住我的手腕往屋子里带。蓝音你怎么会来的?我真是太惊讶了。 手上一痛,小鬼用力地把我的手从洛宁长的手中抽出来,紧紧地抓在了他自己的手里。 洛宁长这下才意识到我边上还站着个小鬼。他说,这个是…… 我说,他跟我一起过来的。 洛宁长哦了一声,冲小鬼笑笑,你好,我叫洛宁长,请问你叫什么? 小鬼眼睛里全是敌意,连声音都变得警惕起来。许微扬。小鬼冷冷地说。 我觉得两个人气氛不对,忙说,哦,洛宁长,我跟你说几句话。 他说,你说吧。 我说,我们进屋说,你屋里没别人吧。 他说,没别人呢,专门为你空着。 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嘴巴有点不道德,喜欢乱说话。小鬼听见这话,眼睛里的敌意迅速升级为了杀意。 我对小鬼说,小鬼,你做沙发上等等,我跟他说几句话就出来。 小鬼乖乖地坐到沙发上,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洛宁长,好像站岗放哨的士兵般,时刻戒备着洛宁长的一举一动。 可惜小鬼终究太小,不知道他戒备的是个多么狡猾阴险的人物。如果让洛宁长去当混蛋,那么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混蛋,如果让洛宁长去当警察,那么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厉害的警察。 而事实上,洛宁长的确是全世界最厉害的警察。 进屋后洛宁长的第一句话是,你养了条很忠诚的小狗。 我说,洛宁长你滚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说,没错啊,狗嘴里的确吐不出象牙来。 我说,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废话的。 他说,我知道。 我说,你帮我培养下那小鬼吧。 他说,我?你没看到那小鬼有多讨厌我吗? 我说,再讨厌你的人跟你相处久了还不就崇拜了。 他说,那你呢,你也崇拜我吗。 我说,抱歉啊,我跟你相处得还不久,我现在还很讨厌你。 他说,那就跟我相处得更久点吧。 我知道他又开始犯话唠了,七年前他第一次跟我犯话捞时我真是震惊得不行。靠,这个就是洛宁长?这个就是传说中无比年轻英俊无比睿智冷静的国际警司总长洛宁长? 所以说传说都是不可靠的,而谣言都是止于智者的。 七年前,我向理查德允诺杀死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洛宁长。 他那时刚刚上位,因为年纪太过年轻,容貌太过出众,性格太过特别而招致了上面一些人的不信任。但是洛宁长很快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在不声不响间,端掉了教父理查德最大的制毒窝点。 从此这个家伙开始一帆风顺,万事如意,包括我的暗杀。 我当时潜伏在洛宁长的家门口,手里张开根锋利的刚丝,想等他出门时来个措手不及的夺命追魂。但是我低估了洛宁长,我眼看他进了屋子没出来,便以为他始终待在屋子里,没想到那家伙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翻出窗户,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我身后。 洛宁长用胳臂勒住我脖子,你想干什么?! 我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你白痴啊。 他愣了一下,说,你是杀手? 我说,对啊,我是杀手。 他很白痴地又问了一遍,你真是杀手? 我说,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我不是杀手我蹲你家门口大半天干嘛,我神经病啊我。 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了我半天,把我拖进了他家里。 洛宁长找了条绳子捆住我,搬了把椅子做到我旁边,点燃根烟,边抽烟边上下左右观察我。 一条绳子能捆住我?不是洛宁长太愚蠢就是洛宁长太聪明。但我还是服服帖帖地让他捆了,因为在他发现我的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他说,你叫什么? 我很奇怪他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我名字而非问我是谁让你来的之类。我说,蓝音。 他说,嗯,很美,和你很配。 靠,他有病吗,竟然坐在我对面赞美准备杀死他的我。 我说,你没必要想得太美,组织里很多人的代号都是颜色加音乐词汇,比如红曲啊,银笛啊,黑萧啊,白琴啊,我不过是叫了蓝音而已。 他笑了,说,还是很美,还是和你很配。 然后我就无语了。 他沉默了一会,问我,你真的是杀手? 我很奇怪他怎么总纠缠这个问题,我觉得我长得很像杀手啊,我觉得我行为举止也很像杀手啊。 我说,是啊我是杀手。 他说,杀手怎么老笑? 我说,杀手就不能笑啊。 他说,杀手怎么老说话? 我说,杀手就不能说话啊。 他说,杀手怎么嘴这么贫? 我说,杀手就不能嘴贫啊。 然后他就无语了。 我环顾了一下洛宁长的卧室,说,你戒烟了啊。 他说,嗯。 我说,也对,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快结婚的新闻了,结了婚的男人应该戒烟。 他说,你还看报纸? 我说,哈,岂止报纸,我还看台湾言情片呢,想象不到吧。 他没说话了。过了很久,他说,蓝音,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我说,什么好不好,我无所谓好不好。 他说,这几年我一直很想你。 我笑了,行,洛宁长你继续扯! 洛宁长瞪我一眼,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说,不,我以为你很严肃。 他说,嗯,接着说。 我说,我以为你在很严肃的开玩笑。 洛宁长的眼神里都带上一丝怨念了。他说,你哪点像个杀手,你究竟哪点像个杀手? 七年过去了,他怎么还纠缠于这个问题呢。 我说,我这样才能杀人于无形啊,因为没有人以为我是个杀手。 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杀手。 我说,差不多,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警察。 他说,你知道你哪里奇怪么。 我说,你知道你哪里奇怪么。 他说,你给我严肃点。 我说,行,我严肃点,你说吧。 然后他说了句让我一口气接不上猛地咳嗽起来的话。 他说,你很单纯,比我见过的其他所有人都单纯。 老子单纯?单纯?靠,洛宁长你七年没看见我一下突然看见了受的震惊太大所以脑子短路了是不是? 我说,咳咳……你说话真是……咳咳…… 我咳嗽得都快断气了,无力地瘫倒在洛宁长床上。 洛宁长扶起我轻轻拍我的背。 我说,洛宁长你不当杀手可惜了,你一句话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他说,你真是……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我说,那你知道你哪里奇怪吗? 他说,嗯,你说。 我说,你很阴险。比我见过的其他所有人都阴险。 chapter 7 我不记得我和洛宁长之间相视无语了多长时间,好像很长,又好像只有一瞬。 最后还是他说话了。他说,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说,我被你捆着啊,我还能干什么。 他说,一个杀手被捆住了,依然什么都能干。 洛宁长果然是个极端聪明的人,厉害。 我说,我现在不想杀你了。 他说,嗯,我知道。 然后我说了句让他惊诧得差点咳嗽出来的话,就像七年后他说了句让我惊诧地咳嗽出来的话一样。注意,是差点咳嗽出来,不是咳嗽出来。洛宁长比我狡猾,他可以把自己波涛汹涌的情绪压在波澜不惊的表情之下,而我做不到。 我说,我想跟你上床。 他盯着我,为什么? 你看,一讨论到这种问题,聪明如洛宁长者,也变笨蛋了。 我说,我从来没和正义人士做过爱,我想知道正义人士在床上是怎样的。 他说,蓝音,我不是正义人士。 我说,你至少比我正义。 我说,不,我比你还邪恶。 我说,我是黑暗世界的人,而你是光明世界的人。 他吸着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烟雾在我们之间缭绕开,像薄纱般,隔开了我们俩。 我说,你答不答应给句话,你不答应我好动手杀你。 他说,你很向往光明世界么。 我愣了一下,说,我好奇。 他好像笑了,那种笑……怎么说呢。似乎有点苦涩。 他笑着说,我也很好奇。 洛宁长说,我阴险? 我说,对,以前我还不觉得,但现在我深信不疑了。 他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倒在床上。嗯,比如这种事? 我怔了怔,说,你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他伸出手,慢慢地揭开我衣服扣子。蓝音,你想我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我反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行为,说,洛宁长,你没问题吧。 他说,我很正常。 我说,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他说,我可以不结。 我说,我已经二十九岁了。 他说,我知道。 我说,我已经不好看了。 他说,没觉得。 我说,我已经不想和你上床了。 他抬起头望向我,神情很复杂。 他说,为什么? 我说,七年前那次已经很好,你今天要是做了,我会觉得脏。 没错,七年前,我和洛宁长做了。 这种事情在外人看来应该很荒唐才对,一个暗杀警察的杀手,和一个抓住杀手的警察,在经过一番审问与被审问之后,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上床。 不过我向来是个荒唐的人,说话荒唐做事荒唐杀人也荒唐,只是这次,洛宁长洛大警官,这个在所有人看来都闪闪发光的大有作为的青年才俊,居然陪着我这个小杀手一起荒唐了。 更荒唐的是,我们做得很愉快,很兴奋,持续的时间也很长。 洛宁长的动作很干净也很规矩,不会把对方往死里折腾,他会避开最痛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行为。我喜欢这样的人,能顾及对方的人。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没有像洛宁长这样的人。 快结束时,我伸出手去摸他背上那道狭长的伤疤。好奇心突然冒起来,我问他,这个怎么弄的? 他说,秘密。 我说,我会替你保密。 他说,被一个人弄上去的。 我说,我也给你弄道疤如何?说着真的伸出指甲去刺他背。他没说话也没动,由着我的指甲在他背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我说,你不怕我就杀了你?一个人的背上有很多死穴。 他说,你不会。 我笑了,对,我不会。 他说,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如果我任务失败了,我该怎么跟雇主交代。 他说,有很多方法可以交代。 我说,我要最有用的那种方法。 他说,我把你杀死。 然后洛宁长真的把我杀死了,我的意思是,然后全世界所有人都以为洛宁长真的把蓝音杀死了。 这件事对洛宁长而言真是百利而无一害:第一,他没死;第二,他不仅没死,还体验了一次很刺激的床事;第三,洛宁长干掉蓝音的消息在杀手组织里传开,所有蠢蠢欲动地准备暗杀洛宁长的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因为蓝音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顶级杀手。 我出生时便没有身份,所以不需要费劳洛宁长帮我销毁身份。普通人只有在死了的时候身份才会消失,而我活着的时候身份就已经消失,所以洛宁长虽然只是制造了一个杀死我的假象,但我事实上早已死亡。 七年后再见到洛宁长,他已经三十岁,比起七年前的俊朗,他现在渐渐有了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也渐渐有了一个成熟男人的霸道。 洛宁长不顾我的拒绝,扣住我的手按到枕头上,用力地吻上了我的唇。他的吻又冷静又热切,就像寒冰和火焰相碰撞,一种奇怪的感觉沿着舌头滑进我体内,熟悉得仿佛回到了七年之前,陌生得仿佛来到了七年之后。 靠,我又开始文艺了,洛宁长,这都是你害的! 我用膝盖狠狠一顶洛宁长腹部,然后把他从我身上一把推开。 我没好气地说,洛宁长你有完没完! 洛宁长捂住自己肚子,神色有些委屈。你不是有反应吗? 我说,我有反应不代表我想做! 他说,你不想做怎么会有反应? 看看,看看,这个就是无数少男少女心中的终极偶像洛宁长!他不当坏蛋真他妈可惜了! 我说,你今天怎么了,春天还没到就提前发春了? 他说,啊,对。 他居然还同意! 我说,洛宁长! 他说,嗯,喊得真好听。再喊一遍。 我说,洛宁长! 他说,嗯。 我说,洛宁长! 他说,嗯。 我说,你是猪! 他说,嗯。然后迅速地笑笑,说,蓝音,你连撒娇都会了。 如果我成了全世界最厉害的坏蛋之一,我绝对不会招惹像洛宁长这样的人。可惜到目前为止全世界最厉害的几个坏蛋都在招惹洛宁长:程夜,查理斯,乔砚,克劳德……他们都以为警察是混饭吃的,警察的力量在他们的暗黑势力面前不过像薄脆饼干般,一嚼便碎。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洛宁长其实也是坏蛋,而且是个阴险狡猾诡计多端卑鄙无耻的终极大坏蛋。 我说,小鬼还在外面等我,我不跟你废话了,我现在要切入正题,你好好给我听着。 他说,我听着,你说。 我说,我要你好好照顾小鬼。 他说,行。 我说,我是指付出百分之百的精力。 他毫不犹豫地说,行。 我说,为了公平起见,我也会为你做一件事情。 他说,上床? 洛宁长你他妈滚去死吧!七年前老子没杀死你是老子人生最大的失误! 你知道为什么我嘴贫吗?因为我觉得嘴贫的时候,不需要努力说真话。开玩笑很简单,撒谎很简单,胡扯也很简单,但是说真话很难。说一句真话有时比躲避一个人的追杀还辛苦,因为躲避追杀时逃亡的只有身体,而说真话时,逃亡的还有灵魂。 我想洛宁长也是这样的。 但是这次,我要开始说真话了。 chapter 8 我说,洛宁长,我可以帮你弄掉程夜。 他没说话。 我说,你一直都想弄掉程夜,我帮你。我是他的老师,我知道他身上所有的弱点。 他还是没说话。 我说,没有我你弄不掉他,他有多强你应该知道。 他依然没说话。 我说,你不说话那就表示默认了,很好,成交。 蓝音。他嗓子有点哑,你不需要这样。 我说,我已经决定了。 他说,我会帮你好好培养那个小孩,用我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培养那个小孩。你不需要帮我做任何事情。 我说,那我欠你好大一个人情。 他说,你欠我人情不好么? 我说,不好,你在侮辱我。 他说,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还。 我说,我除了杀人别的都不会做。 他说,我教你。 我说,你教我?你搞笑啊,你除了抓人别的也都不会做。 他说,蓝音,我真的不希望你去程夜那里,我知道你去后会发生些什么。 我说,能发生什么?最坏不过是死。 他说,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死。 我愣了愣,说,洛宁长,你今天很不正常。 他说,哪里不正常? 我说,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很高兴有个坏蛋来主动做你卧底。 他说,我一点都不高兴。 我说,所以你今天不正常。 他说,蓝音,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弄掉程夜。 我说,我的方法最直接也最快。 他说,蓝音。 我说,洛宁长。 他叹气,说,你决定了? 我说,对,我决定了。 我是个多么固执的人,洛宁长,你在七年前就应该已经知道。 我伸手握住门柄准备打开房门时,洛宁长把我抱进了他怀里。他黑色短发间的清淡香气渗进我鼻子里,真是好闻,可惜我没时间去闻了。 我说,干什么? 他说,让我抱抱你。 我说,你放手吧,小鬼还在外面等我。 他说,我只是抱抱你而已。 于是我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地让他抱了很长时间。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我们都知道彼此不需要再说任何话,因为任何话对我们而言,都是废话。 小鬼看见我时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表情很紧张,像是怕我出事一样。 我指了指靠在卧室门口的洛宁长。小鬼,你以后跟他好好学。 小鬼认真地说,我会的。 我说,你要是不爽他你就凑他,没事,他无耻惯了,揍他是替天行道。 小鬼飞快地扫了洛宁长一眼,说,嗯。 我说,那我走了,小鬼。 小鬼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抿着嘴没说话。 我出门时,小鬼突然在我身后说,蓝音,你还会来看我吗? 小鬼这么问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自己该说假话还是真话。 假话是:当然啊,我肯定会来看你。 真话是:小鬼,我也许活不到来看你的时候了。 最终我还是没有把真话说出口,我对小鬼说,当然啊,我肯定会来看你。 那一瞬间小鬼的神情都明亮起来,就像阳光洒在了他的眼角眉梢。我看着小鬼,视线里渐渐出现了另一个少年,我的学生,我的程夜,在我抛弃他的那一瞬间,神情黯淡成了永无止境的黑。 七年之后再次见到黑街教父理查德,他已经有隐隐约约的老态了。 理查德说,蓝音,你果然没死。 我觉得外国佬招人烦,就是因为他们总以为自己说话很有品位。我果然没死?老子不需要你果然。 我说,洛宁长怎么可能杀得了我?只是我也没把他杀掉罢了。 理查德说,虽然你没有完成你的任务,但我还是把程夜抚养大了。 我说,可惜程夜没成为你继承人,反而成为了你最大的对手。 理查德说,是我低估了程夜,他的头脑和身手都比我想象的要厉害。 你永远都会低估程夜的,我在心里想,因为你永远都达不到程夜所站立的高度。 我说,我们再做个交易如何? 理查德说,什么交易? 我说,我的砝码是,我帮你杀死程夜。 理查德眼睛里的光闪了闪,他心动了。理查德说,你需要我提供怎样的砝码? 我说,我的要求很简单,香烟美酒,名车美女,一世荣华富贵,一世生活无忧。 理查德说,大名鼎鼎的杀手蓝音,怎么会开出这样卑劣的要求? 我笑了笑,说,理查德,我已经二十九岁了,二十九岁的年纪在杀手组织里就是老大爷了,年轻杀手们一个个冒上来,我根本比不过他们。 知道这招是什么吗?这招叫晓之以情。 我接着说,虽然我杀人的技术已经退步到了二流甚至三流水平,但我是程夜的老师,程夜全身上下所有弱点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能够杀死程夜的人只有我。 知道这招是什么吗?这招叫动之以理。 我继续说,到了我这个年纪,心就想安定下来,年轻时追求疯狂刺激,现在想要的无非一个舒适愉悦的生活。 知道这招是什么吗?这招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在我的三句话说完之后,理查德眼睛里的光都快耀眼得射向宇宙了。他说,OK,蓝音,这笔交易很不错。 我笑了,我是指我心里笑了,理查德啊理查德,你究竟如何混成黑街教父的?在谈判方面,我觉得你就是个十足的白痴。 我说,OK,成交。 说实话,在去见程夜的路上,我心里头一直有些微微的紧张。不要以为我是个镇定的人,其实我一点都不镇定,我很情绪化,往往一冲动,就做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拿把狙击枪却不是远距离击杀目标,而是冲到目标面前拿枪冲目标的头狠狠砸去,当然效果是一样的,那就是目标死亡。 哦,对了,有一句话我忘说了,我跟程夜之间,并非七年没有见面。 还记得故事开头的时候吗,一群黑色西装的人拥着一个银色西装的年轻人走出酒店,那个好看得过分的年轻人就是程夜,七年前是我学生的程夜,七年后是小鬼仇人的程夜。 我答应帮小鬼报仇时,其实只是想跟小鬼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几月之后,那个和小鬼开的玩笑,竟变成了确凿无疑的真实。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一个酒吧的豪华包厢,那个酒吧好像也是程夜手下人开的。 包厢外站着一个戴墨镜的外国佬。 外国佬说,你想干什么?说的是蹩脚的中文。 我说,我要见程夜。 外国佬说,老板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你快滚!再不滚老子杀了你! 天啊,现在全球一体化,连外国佬也会说“老子”了!汉语,牛! 我当然不会滚,我也不想和外国佬废话。所以我干净利索地把银白色兵器架在他脖子上,说,到底是谁杀谁? 外国佬害怕了,本来就很白的脸变得愈发惨白。大侠……饶……饶命…… 啥,大侠?他武侠片看太多了! 我收回兵器,冷冷地说,你进去找程夜,就说他老师来了。 外国佬连忙转身冲进了包厢里。 chapter 9 七年前的程夜,还是个十五岁的俊美少年,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像是徘徊于暗处的吸血鬼般,孱弱而又无比强大。 七年后的程夜,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男人。他的眉眼比七年前更加分明更加深刻,冷漠的神情里,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 对程夜而言,七年时间把他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男人。 而我呢?七年时间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只有不断走向死亡的衰老。 我看见程夜的同时,也看见了程夜怀中漂亮得跟天使似的男孩。男孩衣服有些不整,脖子上存在可疑的红色痕迹,我很自然地对他们产生了某种歉意,嗯,不好意思,我的突然造访破坏你们好事了。 程夜盯着我,寂静的黑色瞳孔让我后背发凉。 我说,你还记得我吧? 程夜说,学生怎么会忘记老师呢。 我说,你不好奇我怎么还活着? 程夜说,老师怎么会死?洛宁长根本杀不死你。 我笑了,程夜,还是你了解我。 程夜说,不,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我们之间好像停顿了一下。很突兀地停顿,如同午夜钟声敲响时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一样。 程夜说,老师找我干什么? 我说,老师现在混得很不济,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要车没车,要酒没酒,要女人没女人。 程夜说,老师,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为你提供这一切吧。 我说,程夜,你现在混得很好。 程夜斜着眼睛看我,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说,程夜,要不是七年前我把你送到理查德那儿,你现在也不可能混得这样好…… 程夜很冷地笑了一声。老师的意思是,我应该感激老师吗? 我说,老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程夜打断了我的话,老师,你怎么这么贱。 我说,我一直都贱,程夜你现在才知道? 程夜斜靠在沙发上,姿势里带有种若有若无的慵懒。那种慵懒在一般人身上就是颓废,而在程夜身上,就是独一无二的气质。 老师要的东西,我当然可以给老师。但是…… 他抬起头来,慵懒地笑笑,说,老师,你得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贱。 我认为,程夜必定恨我恨得要死,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折磨我。 我说,那很简单。 说完走到他面前,跪下来,扯开他裤子拉链,低下头,含住了他那个玩意。 程夜的身体迅速地一颤,然后又迅速地恢复了镇静。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他谁也不会先示弱,我们做的不是爱,我们是在比,比谁先缴械投降。 我双手扶住他的腰,感觉得到他腰部的微微颤抖。程夜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我知道得一个不差,耳朵后面,腰,大腿内侧,还有脚踝。 而我现在,逗弄的就是他的腰。 他的欲望在我嘴里越来越烫越来越胀,我伸出舌头不断地舔舐那蠢蠢欲动的兴奋。程夜渐渐按捺不住嘴里的呻吟声,他猛地喘了一口气,用力扯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狠狠按在了他两腿之间。 还要玩多久?程夜,你斗不过我的。 我开始脱他裤子,苍白肌肤一寸寸地暴露在我手掌中,我侧过头,伸出舌头亲吻他大腿内侧。 程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扯得我头皮痛得发麻。他突然提起我的腰把我抱进他怀里,急促地喘息了几口气,说,你……出去…… 我知道他说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天使般漂亮的男孩。天使男孩不情愿的走了出去,离开时,他用自己毒辣辣的目光狠狠瞪了我一眼,就像我抢走他最重要的人。 程夜眼睛里有两团疯狂燃烧的火焰,在他漆黑的瞳仁里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我阴柔地一笑,怎样?够不够贱? 恍惚间回到了七年之前,我还是杀手蓝音。蓝音用虚伪的姿态面对所有人,只为了让死亡,在自己的手里变得更为简单和轻松。 程夜把我按倒在沙发上,疯狂地亲吻着我的唇。他的舌头就像蛇一样扫荡着我的口腔内壁,逼迫我与他纠缠,与他辗转。我任由程夜的手用力地撕扯掉我的衣服,任由他的手用力揉捏我胸前的突起,渐渐地我也变得兴奋起来,呼吸和身体都变得迫不及待。 程夜紧紧搂住我的腰,在没有前戏,没有抚慰,没有逗弄的情况下,就狠狠地进入了我的身体里。疼痛从一点漫延开来,就像要撕裂全身般疯狂而强烈,我痛得忍不住叫了出声来,好痛,真的好痛。 再叫啊……老师……我喜欢你的叫声…… 程夜说着,又狠狠地离开了我体内。我再次不争气地叫了出来,并且这种叫声因为体内的刺激而变得沙哑魅惑。 程夜好像很喜欢听见我发出这种屈辱的声音,所以频繁地进入和离开我的身体,他下面没有一点半点的犹豫,就好像他要折腾的对象不是个会痛会难受的人,而只是个承受他欲望的工具。 程夜,你是因为恨我才这样对我,还是你习惯了这样对待每一个人? 我不喜欢上床,也不喜欢在床上做出屈辱的动作,如果有人要求我做这些事情,我会在他要求我之后立刻杀死他。那是七年前,我还有强烈的杀手的自尊心。 但现在,我无法再当个称职的杀手,并且连那份自尊心都没有了。程夜往死里折磨我的时候我不仅叫了出来,而且差点哭了出来,我很庆幸我最终还是忍住了眼泪,哭了多没面子啊,老师居然在沙发上被学生折腾哭了。 更重要的是,我一直觉得眼泪是很珍贵的东西,不能污染在这件事情上面。 眼泪那么重要的东西,不能被我这样的人污染。 我也不知道自己和程夜做了多久,反正做着做着就麻木得快要失去意识了。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轻飘飘的,像要飘到空气中去。 程夜做事时很疯狂很禽兽,完事时倒是很温柔很人类。他翻个身,把我抱在他怀里,一只手放在我背上,一只手玩弄着我的头发,轻轻地说,老师,你还是那么好看。 程夜你行,你还有力气跟我调情你还有力气跟我说话,但我这把老骨头都被你搞得散架了,老子啥话都不想说,就想躺到软软的床上去睡大觉! 老师你累了吗? 我靠,你居然问我累不累?你他妈还好意思问我累不累? 程夜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也很可爱。他的笑容让我不由自主的一怔,忽然觉得跟程夜做场爱,辛苦是辛苦,倒也划得来。 但是程夜接下来的话让我悚然一惊,所有美好的想法都被现实打击得灰飞烟灭。 程夜说,如果老师不累,那我们接着做吧。 程夜很快便满足了我的条件:车、房、酒、烟。 除了女人。 当我还是杀手的时候,我在很多地方停留过。五星级酒店,欧洲古堡,私人别墅,豪华游轮,繁华的街道上……我停留于不同的地方,但从没停下脚步来观察这些地方,它们在我眼中除了具有隐蔽自身的价值外就没有别的价值。那当然是很早之前的事了,现在的我,终于有机会站在窗旁,静静地看一下我所生活的世界。 似乎很好,要房子有房子了,要名酒有名酒了,要好车有好车,一个普通人奋斗终生的东西我都有了,似乎很好。 如果没有程夜的话。 chapter 10 程夜那家伙年轻所以精力旺盛,每天都会把我弄到床上折腾得死去活来。有时候我觉得他不是在泄欲而是在泄恨,每动一下都是要我命的疼痛。 我说,程夜,我会死在床上的。 程夜说,我不会让老师死,我会让老师每次都在死的边缘活过来。 我说,程夜,你心里不正常。 程夜说,我们这种人,有心理正常的吗? 程夜说得对,我们这种在黑暗里诞生黑暗里生长黑暗里变质黑暗里腐烂的人,有心理正常的吗? 我说,你万一不小心把我弄死了怎么办。 程夜说,没有万一。 我说,我现在就觉得要死了。 程夜说,我记得有次老师中了子弹,老师把子弹取出来后,伤口几个小时就愈合了。老师的身体这么强悍,怎么会死呢? 我苦笑,程夜,你那个可比子弹厉害得多。 程夜说到做到,每次都没弄死我,每次都让我在死的边缘活过来。 他的技术是我TJ出来的,所以在我把他弄得很兴奋很疯狂的同时他也可以把我弄得很兴奋很疯狂。我有时很想争口气地抿住嘴吧,身子一动不动,甚至完全没有反应地任程夜调戏,这样我会有种我还是老师他还是学生的虚荣感,但是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程夜青出于蓝胜于蓝,次次都会刺激到我的软肋,然后我很没面子的射了出来,死死抱住他,双腿盘上他的腰,在他身下辗转扭动成一只无耻的玩具。 那种感觉真他妈要多不爽有多不爽,好像自己这个身体这个命都跟本人无关了一样。次数多了我开始发晕,做着做着就会晕得一塌糊涂,然后等到醒来时已经是几小时之后甚至几天之后。而地点,开始是卧室的床上,后来就到了医院的床上,反正都是床上,我这辈子都跟床脱不了干系了。 有次我醒来后,手臂上插了密密麻麻的管子。程夜坐在我旁边,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洒进来,照在他脸上,模糊了他脸庞边缘的线条,让他苍白的五官多了些明媚的生气。 我忽然想,如果程夜不是在黑暗世界长大,而是在光明世界长大,他应该会和小鬼差不多。 程夜说,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程夜说,你知道吗? 我说,你想杀死我。 程夜看着我没说话。 我说,就算你没打算杀死我,你的行为也在杀死我。看到没,我已经虚弱得躺在医院了。 程夜说,为什么会这样?老师不应该这样虚弱才对。 我说,人是会老的。 程夜说,在我眼里你一点都没有老,你还是七年前的样子。 我说,可是我的心已经老了。 程夜说,老师你也有心吗? 我顿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程夜静静地沉默了一会,俯下身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他重新坐好,说,老师,我记得你教过我,杀手不能有心。 没错,我教过程夜,杀手不能有心。 那是九年前的时候,我二十岁,程夜十三岁,我刚刚成为他的老师,他刚刚成为我的学生。 程夜是个极端阴郁的孩子,睁着眼睛抿着嘴巴什么话也不说就能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我走在他边上都有点害怕,心里琢磨如果他以后真的自己去接任务了,会不会为干掉目标而不惜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他不能当杀手,他当杀手时刻有自己毁灭自己的冲动。 我带着程夜来到青藏高原的一座高耸的山峰上。几只鹫鹰在天空中盘旋,发出凄厉而沙哑的鸣叫。 我说,躺下来。 程夜乖乖地躺下来。然后我也跟着躺了下来。 我说,你现在要忘掉呼吸,忘掉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程夜在默默地尝试,但是鹫鹰怎样也不飞到他身边来,我怒了,说,你怎么这点事情都办不到! 程夜坐起来,用他死水般的眼睛望着我,说,老师,我的心还在跳。 我说,杀手是不能有心的,忘掉你的心。 程夜点了点,又躺下来,过了一阵子,一只鹫鹰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两只,三只……鹫鹰越来越多,准备啄食死者的肉体。 我说,现在,让它们觉得你很可怕。 程夜是个很有悟性的孩子,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就能完成我的每项要求。他现在死了,周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那种气息不浓时会吸引鹫鹰地啄食,而当那种气息异常浓烈时,又会令鹫鹰感到害怕而离开。 程夜安静地躺着,任鹫鹰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伤口,然后突然地,其中一只鹫鹰恐惧地长鸣了一声,所有围在程夜身上的鹫鹰都仓惶地飞散开来,冲上高高的天空,不断盘旋着,不敢再靠近程夜。 这样训练我曾经花了半个月才做到,身上从头到尾不知道被那些死鸟咬了多少口,程夜真是个让人感到惊诧万分的孩子,他居然只用了一天。 程夜望着我,老师我做到了。 我说,嗯……嗯。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不愿意承认。 程夜说,老师,我想看你做一遍。 哎,学生都要求了,老师怎么能不做示范呢。 于是我也乖乖地躺了下来,那些鹫鹰闻到新的死亡气味,很快就兴奋地靠拢到了我身边,我刚想说看吧看吧小子我还是比你厉害吧,你用了几个钟头而我只用了几分钟,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说这句话的念头,因为—— 我根本没法散发出像程夜那样浓郁的,足以驱赶走鹫鹰的杀意。 那些死鸟倒是在我身上咬得挺欢快,我勃然大怒,抓起一只死鸟的脖子拼命摇晃,直摇得那死鸟都翻白眼吐唾沫了。 我把那死鸟往空中一扔,其他死鸟见状也慌张地向天空中奔去。我犹不解气,指着天空大骂道,靠!敢吃老子肉,你们这些死鸟活腻了! 我骂完,忽然发现程夜用惊讶地眼神望着我。这小孩眼睛一直是死静死静的,能流露出惊讶地神情已经难能可贵,我问他,你看我干嘛! 程夜没说话,半天后他不相信地摇摇头,嘟哝道,老师,你怎么是这样的…… 我说,你很失望对不对,不过很可惜,你不能改老师了!你跟定我了! 程夜抬起头望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眼中的神色不是失落而是高兴。当然也有可能我感觉错了,这小孩我从来就没弄懂过。 我笑了一下,原来你还记得。 程夜说,原来老师也记得。 我说,我本来以为我忘了,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还记得。 程夜说,我从来没有忘过。 chapter 11 第二天我便出了院,我的身体虽然羸弱不少,但恢复速度还是惊人的。在白衣天使大张的O形嘴下,我大摇大摆地下床走路了。 白衣天使说,天啊,我从没见过……从没见过你这样身体…… 我说,是不是很神奇? 白衣天使说,天啊,太神奇了……简直是奇迹…… 我说,想不想研究?。 白衣天使说,天啊,我太想研究了…… 我说,行,等我死了,我的身体送给你,你随便拿去研究! 我这句话刚落音呢,程夜就把我打横抱起来了。他抱着我往医院外面走去,出门口时他的跟班赶忙打开车门迎接他,但他没把我扔进车里。 他笑笑,说,老师,我们走回去怎么样? 我说,行啊,你放我下来,我们走回去。 程夜说,老师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抱着你走回去。 什,什么?!你抱着我走回去? 老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大庭广众之下和人亲亲热热了! 我往四周看了看大街上拥挤的人群,说,这样不好吧…… 程夜说,这样最好。 于是我一路上被打横抱回了别墅,两小时三十分钟,老子就把脸埋在他胸口,躲闪开马路上四面八方射来的形形色色的目光。 到别墅时我怀疑我脸红了,因为脸上热得发烫。程夜把我放在床上,俯下身刮了下我的脸,说,老师,你现在的样子好可爱。 我以为他又要这样那样了,忙说,程夜你不会做吧,你至少让我休息一下。 程夜说,我不会做。 咦,他今天怎么这么乖?说不做就不做? 程夜凑到我耳边,接着说,老师,你要记住,你活着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 跟程夜腻久了我就知道他做哪些生意有哪些心腹了。 他的生意是:毒品、军火、能源。 他的心腹事:段越江。 段越江我知道,是个很厉害的人,以前跟在查理斯旁边,帮查理斯做了不少事情。后来程夜当了查理斯的义子,查理斯便把段越江送给了程夜,再后来程夜背叛查理斯另立门户,段越江也跟着程夜过来了。 这样算来,段越江在程夜身边待了七年。 我说,你所有的事情我现在差不多都知道了。 程夜说,嗯。 我说,你不怕我告诉国际警司吗,比如洛宁长什么的。 程夜说,你不会。 我心里某个地方颤抖了一下。我说,为什么? 程夜说,老师你就算在黑暗世界里变质了腐烂了发臭了,也不会走到光明的地方去的。 我说,程夜,你还不够了解我。 程夜说,不,老师,我时一点都不了解你。 再到后来,程夜谈生意的时候,也会把我带在他身边。 我说,你边上那个漂亮得跟天使一样的男孩呢?你怎么不带着他? 程夜说,你是指哪个? 我无语了,估计他有很多个,那个天使男孩只是其中一个,而且是连印象都没有的一个。 有一次程夜带我去了座小岛。直升飞机降落在岛中空地上,我跟他出了舱门,发现整座小岛建造得跟童话里的梦幻城一样。可惜梦幻城里谈的生意却不怎么梦幻,军火,这两个字足以毁灭无数人的生命和生活。 和程夜谈的人叫乔砚,我记得我在前文中提过他的名字,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当然没印象也不要紧,总之,他也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坏蛋之一。 让我想象不到的是,那个乔砚居然认识我。他怎么闯进我房里的我不知道,总之晚上我被程夜折腾得要死,白天起不了床,正躺床上哼唧呢,那个家伙就进来了。 我还以为是程夜,转头一看才发现那人不认识。 乔砚说,蓝音? 我说,啊,你是谁? 乔砚说,我叫乔砚。 我说,哦,久仰大名。 乔砚说,我很久很久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字,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见你一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我说,我现在还躺床上呢,你可以看个够。 乔砚说,许多人对我说过蓝音很美。 我说,你看到我后是不是觉得被他们骗了? 乔砚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我笑。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蓝音,你曾经是个杀手,为什么现在成为了程夜的床客? 靠,你怎么不问得再直接点?你怎么不说“蓝音,你曾经很高傲,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下贱”? 我没好气地说,我愿意,你管我! 乔砚说,蓝音,程夜对你好吗? 程夜对我好吗?程夜想杀了我,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了我。 我说,好不好无所谓,只要让我过得上舒服日子就行。 乔砚说,我也可以让你过上舒服日子。 我说,啊,我知道,你很厉害嘛。 我发誓我说这话时还没想什么呢,乔砚马上就说出句让我想什么的话了。 乔砚说,蓝音,你可以选择离开程夜,跟着我。 咳咳咳……跟着你?老子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跟着你?门都没有! 我说,为什么? 乔砚说,因为你很吸引人。 我说,我哪里吸引人,要脸没脸,要身子没身子,而且还不年轻了。 乔砚说,杜拉斯的《情人》里有一句话,当初,你很美,但如今,我更爱你饱经风霜的容颜。 知道老子为什么讨厌乔砚了吧,老子最讨厌这种卖弄温柔卖弄文雅的坏蛋!你骨子里不也是个嗜血的怪兽?程夜至少直接地表示了他的阴暗,而乔砚,你在拐弯抹角地表示你的虚伪! 我说,理由不成立,我拒绝。 乔砚说,我对你会比程夜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说,很不巧,我喜欢别人对我坏。 乔砚说,蓝音,你不再考虑一下么? 我说,乔砚,你不再考虑一下么。 乔砚说完后的晚上程夜忽然带我离开了。开飞机的人是段越江,我和程夜坐在后面。 我说,你生意这么快就谈完了? 程夜淡淡地说,没谈了。 我说,吹了? 程夜说,我把乔砚杀了。 程夜杀了乔砚,没有任何一个坏蛋会得利,得利的只有一个人,洛宁长。 中国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程夜和乔砚就是鹬蚌,而洛宁长是渔翁。 程夜说他杀了乔砚后,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我回到别墅里,程夜坐在沙发上,看了我一眼,说,去洗澡。 我乖乖地去洗澡了。脱完衣服腿迈进浴缸的一刻,我突然觉得程夜像老师而我像学生了。哎,师门不幸,出此孽徒。 洗到半路上,程夜也推门进来。我当时被热水熏得快睡着了,门突然一响,我又惊醒过来。 真的老啦,精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程夜穿了件白色的浴袍,赤裸在外的部分虽然苍白但很坚韧。他脱掉浴袍,也跨进了浴缸里。 我往后退了下,说,程夜你想做什么? 我怎么老说废话呢,程夜想做什么不是明摆着吗,人老了,胆子也小了。 程夜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面前,阴扈地说,老师,你今天脏了,一定要清洗干净。 chapter 12 程夜说这句话时冷漠的神情,让我恍惚间又回到了以前。 训练程夜一段时间后,我开始带着程夜出任务。我让他潜伏在角落里观察我是怎样杀人的,他大多数时候都做得很好,隐蔽得如同影子般,没发出任何气息声响。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 我的目标是S国的一个政客,那段时间正住在沙特阿拉伯的七星酒店里。我杀他时,程夜隐藏在总统套房的角落,而我明目张胆地躺在政客床上。 政客说,把衣服脱了。 于是我乖乖地脱了衣服。 政客说,把手伸出来。 于是我乖乖地把手伸出来。 政客抽出自己腰间皮带,开始一圈圈捆在我手上。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样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政客居然在床上有如此嗜好。 政客把我的手捆结实了,又找了根绳子来捆我的腿,他光捆我就花了不少时间,弄得我都烦闷起来了,心想要不要把他解决了算了,刚想着,政客忽然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四肢僵硬地趴倒在了床上。 而他背上,是一条自腰间延伸到头顶的锋利红线。猩红色的血液自红线间汩汩溢出,似乎要把政客劈裂成两半。 我瞪了程夜一眼,说,你干什么! 程夜没说话,脸色阴扈得可怕。他身上散发出令人感到窒息的压迫感,死亡的气息在房间里四处逃逸。 我说,我没让你动手,你动什么手!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了! 我说,行!你要是这样想的,你去跟组织说,说你不需要再接受我的任何训练! 我骂了他很久,程夜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我喘了口气停顿下来时,程夜说话了。 老师。他说,声音又沙又哑,你为什么要脱衣服,为什么要让他绑你? 程夜的五官很暗很模糊,仿佛笼罩在一片夜色的浓雾里。 我说,在床上杀人有床上杀人的好处。 程夜抬起眼睛看着我。 我说,在床上杀人不用见血,只要两根指头就可以拧断他的脊椎。我烦血,觉得脏。 程夜用暗暗的语调说,可是我不喜欢老师这样,很不喜欢。 那以后我知道了两件事情。 第一,程夜杀人不要命,只要对方能死怎么残忍他怎么来, 第二,程夜不喜欢在床上杀人。 而我杀人最讲究干净利索,要是为了杀人就把目标搞得浑身血淋淋脏兮兮,我自己就先忍受不了。这种习惯放普通人叫洁癖放杀手叫怪癖,有个杀人就曾经取笑过我,说,蓝音啊,你就差在目标死后替他撒点鲜花做点弥撒了。 我说,滚吧,老子就喜欢看到目标舒舒服服地死去。不过程夜不一样啊,他喜欢在杀人里寻求疯狂和刺激。 为此我决定不教他两件事情。 第一、怎样残忍地杀一个人。 第二、怎样在床上杀人。 我还陷在回忆中的时候,头突然被程夜狠狠按进了水里。 水流从我周身滑过,阻断了我与空气的联系。鼻孔里好像吸进了一股强大的水流,很快地嗓子胸口全身都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程夜把我又往水里深按了几分,我控制不住地挣扎了一下,死亡的气息在我身体里急速流淌。 程夜抓住我头发,把我提出水面,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痛,嗓子好痛,胸口好痛,身体好痛。 程夜冷冷地说,你们做了吗? 我现在哪有力气说话?问得不明不白的,什么做了?和谁做了?做了什么? 我们……谁……做……什么…… 你和他! 我……和谁……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程夜的声音听起来很烦躁很不安。 我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说,你指我和乔砚…… 程夜死死地盯着我。 我说,没有……我们只说了几句话…… 程夜冷冷地笑了一下,说,老师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老子说没有就没有,程夜你不相信还问老子干嘛! 我终于从难受中缓和过来了。我抬起头看着程夜,看着程夜眼中幽深的黑,忽然觉得跟这小子怎样解释都等于没有解释,还是直接用动作来得简明直接。 我伸手勾住他脖子,用牙齿咬住了他的唇。 程夜的身子往后缩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我会这样做似的。他不相信我就让他相信,于是我更主动地吻了上去,唇,牙齿,舌头……我的吻逐渐变得激烈,程夜的反应也逐渐变得激烈。 他双手用力地按住我的头,激吻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他的舌头从我嘴里滑出来,探到了我脖子上,很湿润很柔软,我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我说,程夜,我嘴里有别人的味道吗。 程夜说,没有,只有老师的味道。 我说,那就对了,乔砚那种人,你送我十个我也不要。 程夜笑了,也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假笑。他说,老师很乖。 他说老师很乖的时候那声音真是出奇的魅惑也出奇的恐怖。我想程夜真的不是人类,他一定是吸血鬼,只是没找到自己同伴所以混到人类里来了,绝美的东西都是可怕的,这句话我忘了谁说的,但是放程夜身上那就是真理,完全真理。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说你也知道哪。就是那些OOXX的破事。 水里做事很难的,因为水有阻力,进去和出来的都时候都非常艰难。但是再难的事情对程夜而言也会变得容易,因为他只管他自己,不会管我。 我跨坐在他腿上,他那个肉帮地插进了我身体里。我痛得想杀人的时候,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强烈的愉悦和兴奋。于是我很下作地死死搂住程夜,怨恨地说,你跟谁学的这套!太他妈变态了! 程夜眼睛里居然都露出一丝无辜来了。他说,老师,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虽然这句话是千年前的古人说的,但我严重怀疑它后半句影射的就是我。 我决定不教程夜床上的技巧,或者是因为程夜不喜欢这样,又或者还有别的原因,我说不清楚,我脑子里的想法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程夜主动说,老师,你为什么不教我那个? 我说,哪个? 程夜说,你没教的那个。 我说,我没教的哪个? 直到现在我于黑暗中回想往事,突然觉得那时的程夜是在害羞吧。但我当时可没那样觉得,我当时的感觉只有一个——拐弯抹角地说话干嘛,有问题啊。 程夜最后终于把那几个字从嘴里挤出来了。老师,就是在床上杀人的…… 我说,哦!那个啊,你早说啊! 程夜抬起眼睛望我。 我说,你不是不喜欢吗,怎么想学了? 程夜说,我想要老师教。 我说,你确定? 程夜说,嗯,我确定。 程夜脱光衣服躺床上的时候就开始脸红了。他皮肤太白,只要稍稍脸红我都得看得出来。 我本来想说句程夜你紧张干什么的,但突然又觉得程夜脸红时,整个人都明亮起来了般,苍白地脸上有了几分少年稚嫩的气息。于是我没说什么了,就伸出手,从他头上开始抚摸,一点点下移,像是在研究货物。 我说,我在看你哪几个地方比较敏感,你自己也留心记住,不要让别人碰到你软肋。 程夜抿着嘴没说话,于是我把他整个身体都抚摩了一遍。耳朵后面,腰,大腿内侧,还有脚踝。我感觉得到他在拼命地控制自己体内的欲望,便说,很难受? 程夜微微点了下头。 我说,别忍了,我们做吧。 程夜看了看我。 我把衣服往地上一扔,整个人压在了程夜身上。程夜浑身一颤,下面的东西火热热地顶住我的肌肤。 我很严肃地望着他,说,现在我做的每一个动作,你都要好好记住。 回想起来,觉得程夜的隐忍和我的严肃,同样搞笑得让人…… 想哭。 chapter 13 程夜把我往上一提,撕裂般的疼痛刺得我闷哼出来,他那个是出来了,但我下面依然酸痛得厉害。 浴缸里的水,渐渐染成了红色。 程夜紧紧抱住我,说,老师,还有一件事情…… 靠,今天事情怎么这样多! 我无力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嗯了一声。 程夜说,老师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程夜说,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我说,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程夜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是谁让老师来杀我的?理查德吗? 在这种时候我是否应该拒绝下呢?比如说,当然不是理查德,又比如说,没有任何人让我来杀你。 但是我的回答是一个字。我说,嗯。 程夜魅惑地笑了笑,说,理查德开了怎样的条件,足以说服老师来杀我? 我说,理查德开的条件并不好,只是因为他先找到我而已。如果你先找到我,那就是我帮你杀理查德了。 程夜说,老师真的这么无情吗? 我说,杀手不就是无情的吗。 程夜说,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杀我呢,一个多月了,不像老师的作风。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摩着程夜的双颊,也魅惑地笑了笑,说,程夜,你认识的那个我,还是七年前的我,现在的我,你已经不认识了。 我说话时的语气很冰很冷,仿佛又回到了很早之前的杀手蓝音。程夜的眼神迅速地黯淡了一下,彷徨而无助的样子,就像七年前我抛弃他的那一刻。 把程夜弄生气的结果总会反噬到我自己身上的。他没看见浴缸里红色的水吗,居然还和我做,一直做到我又要晕倒了才结束。 哎,只可惜是又要晕倒,不是已经晕倒。 程夜把抱我起来放到床上,手支着床侧过身体看我。 我被他盯了很久盯得浑身不自在了,无力地说,你干嘛。 程夜说,老师很美。 我说,是吗?我不觉得。 程夜说,就是因为老师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所以老师才美。 靠,这小子说话怎么也开始文艺了。 我转移了话题。我说,程夜,你现在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了,你是不是决定干掉我? 程夜说,不。 我说,为什么? 程夜没说话。 我说,你不杀我就会杀你。 程夜说,行啊,老师来杀我。 我说,为什么? 程夜又没说话了。我忽然想起来他是不喜欢解释的,碰到别人问他为什么,他往往用沉默回答。 接着我们两个,一个躺着,一个侧卧着,很长时间保持安静的气氛。 再接着,程夜躺了下来,扯过被子,盖在我和他身上。 我无奈地看程夜一眼,说,程夜你不是吧,兽性大发啊。 程夜无奈地看我一眼,说,老师你在想什么? 我愣了下,才发现他只是打算睡在我旁边而已。他把我搂进他怀里,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睡去了。 我得以有机会观察下他睡觉的样子。嗯,真的很漂亮,比他醒着时还要漂亮。他睡觉时眉毛微微蹙起,有点像小鬼。 ……小鬼,好久没见到了有点想呢。 我正看得出神,程夜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老师,你是还想做吗? 那句话惊得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小子感觉不是一般的灵敏啊,我赶紧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半夜的时候我下面开始疼痛,那种痛意把我生生弄醒过来。我以为忍忍就好了,结果下面的疼痛越来越激烈,到后来就像刀子往我体内拼命捅一样,难受得我抑制不住地哼出声来。 程夜也醒了,含含糊糊地说,怎么了? 我没吭声,程夜反应过来,迅速地掀开了被子。那一下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血从我两股之间流出来,整个床单都是片湿漉漉的红。 程夜迅速地把药拿过来,抬起我的腿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伤口。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盯了我一眼,说,怎么会这样? 我说,哪样啊…… 说实话我现在还能出声也算奇迹。 程夜说,老师你从来不会这样的,你伤口不可能这么久还没愈合的。 我说,那是什么时候啊,我现在都二十九岁了…… 那也不可能!程夜急急地打断了我的话。 然后我不说话了,因为没力气说话了。然后程夜也不说了,因为没工夫说话了。他把药抹到我身上时我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抖什么?在杀人时你抖下死的就会是你自己。 那药真不是一般的药,抹了之后血很快就止住了。 我说,你这药没少用吧。 程夜说,不,这是第一次用。 我说,那你以前的床伴们岂不要血尽而亡了! 程夜淡淡地说,我管他们做什么。 从此以后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对劲。有时候看东西会模糊,听声音会不清楚,走路的时候也没有力气,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被程夜折腾得太多所以身体大不如前了,还是存在别的原因。 程夜对这点也很困惑,他发现我丧失了自动止血自动愈合伤口自动恢复健康状态的本领之后,就不像之前那样狠狠地对我了,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在忍,在抑制,这些时候我心里就会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好像自己亏欠他的不止是七年前那场冷漠的抛弃而已。 程夜杀死乔砚,不可能杀完了就没事的,一定会有后浪。 那天还下着雨呢,程夜正坐在沙发上听下面的人汇报工作。我靠在窗口望外面淅沥沥的雨,不行了,视线又开始模糊了。 汇报工作的人说着说着忽然声音就停了下来,我一顿,杀手的警觉让我回过头去看向那两人,结果发现那两个人手上锋利的光芒刺向的不是程夜,而是我。 我头晕眼花,身体虚弱,就算想躲,也没有躲得力气。 可惜我没死。当我醒来时,我躺在别墅那间万恶的床上,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万恶的程夜。 我说,我怎么没死? 程夜说,老师你很想死么。 我说,我真是老了,连两把刀都躲不过了。 程夜说,老师你不应该躲不过的。 我说,啊,但是我真的没躲过。 我是没躲过,可是有人替我挡了。 程夜用了最直接也最痛苦的姿势,那就是用手直接抓住了锋利的刀刃。刀在他手中折成两断时,另一个刺客的另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他肩膀里。 程夜哼都没哼一声,利索地把刀从肩膀里拔出来,反手插进了那刺客的胸口,往下一劈,又是鲜血四溅的场面。 我快晕了,只觉得鲜血变成了一片红色丝绸,覆盖在我脸上,柔软舒适。 chapter 14 我看了看程夜手上的绷带,说,那两个人你查了没? 程夜说,我让段越江查了,是乔砚手下的人,因为乔砚死了,想报仇。 我说,你让段越江查的? 程夜说,嗯。 我说,你信得过他? 程夜说,他跟了我七年。 我说,七年又怎样,要背叛还不是一秒钟的事。 程夜说,他不是老师,说放弃我,就放弃我。 原来这小子还是记恨,记恨我七年前的冷漠无情。 我又说,程夜,你为我受这么大的伤,我情何以堪啊。 程夜冷笑一声,说,老师也会情何以堪? 我说,呐,对啊,我很知恩图报的。 程夜说,那老师要怎样报答我? 我说,你躺下。 程夜怔了怔。 我说,你傻了啊,躺下啊。 程夜乖乖地躺了下来,就像很久之前,他还是我学生,我还是他老师时,那样乖乖地躺了下来。 我翻过身压在他身上,手伸进他西装里,一粒粒解开他衬衫上的扣子。我摸着他漂亮的锁骨,指头慢慢滑动,落在他左肩的绷带上。 我说,我把你绷带拆了。 程夜没说话。 我于是扯开了他的绷带,长长的一条带子上还染着些红色血渍。伤口很深,像是在程夜肩上凿了个窟窿。我抚摩了一下那个伤口,轻声说,疼吗? 程夜说,不疼。 我低下头,用舌头舔舐着那个伤口,程夜的身子猛地一震,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兴奋的呻吟声从他嘴里低低地发出来。 我笑着问他,这样呢? 程夜在我冲他笑的时候,眼睛里的闪过抹复杂的神色。他按住我后脑勺,把我的唇重新压回他伤口上,喘息着说,很疼,但是很舒服。 血液的腥咸味道漫进我嘴中,就像糖果一样刺激了我的味蕾。我搂住程夜,用力地吮吸着他伤口上的血液,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仿佛那血液激起了内心最原始的欲望。 没错,我们在黑暗中出生,我们嗜血。 程夜发出低沉急促的呼吸声,被我压住的身体不断地轻轻颤抖,他下面的东西抽插起来,刚好顶在我的那个上,刺得我控制不住地缩了一下身体,仿佛想要逃开,又仿佛想要靠近。 知道刺猬的故事吗?两只刺猬很冷,就想靠近彼此来获得温暖,但它们靠得太近时,自己身上的刺又狠狠地扎伤了对方。 程夜伸手抓住我胳臂,想把我扯到他身下去。但他现在手受伤了肩受伤了,随便动一下都很可能伤口迸裂重新出血,更别说做如此激烈的运动了。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按在他胸口上,说,别动。 然后程夜真的不动了。 我脱掉他裤子,接着脱掉我自己裤子,坐在他那个上,说,你不用动,我动就好。 这句话说起来很难,做起来也很难。 说起来很难的原因是,太丢脸。 做起来很难的原因是,太痛苦。 但是老子此刻就想这样对程夜,丢脸怎的,痛苦怎的,老子就是个荒唐的人。 结果有点出乎我意料,程夜在我没做好准备的时候,把他那些脏东西射在了我的身体里。 我非常不满地瘫倒在他旁边,捂住肚子,骂他,靠!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乱来! 程夜的表情有点尴尬。他不擅长解释也不喜欢解释,每到这个时候就只剩下沉默。 我说,现在怎么办?你给我弄出来,我要难受死了! 程夜说,我弄? 我说,对,你弄!我管你手残不残废,你给我弄出来! 我说的气话,我没打算要程夜帮我弄,虽然这个我之前也没经验,但是自己去厕所应该也可以解决。 但是程夜把我翻过来,说,好,老师,我弄。 忽然觉得程夜和小鬼重叠在了一起。 等到程夜把我下面弄干净弄舒服的时候,他自己的手也出血了。有几滴落在我身上,黏黏的。 我做得很累,全身都散架般的瘫倒在床上,说,程夜,我要死了。 程夜沉默了一会,说,老师不会死。 我说,啊,对,你说过,我每次都会在死的边缘活过来。 程夜说,我会让老师活一辈子。 我说,一辈子?是我的一辈子,还是你的一辈子? 程夜用他漆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说,我活着,老师就会活着,我死了,老师就得死。 这句话程夜说出来是不是有点恐怖?我听着就有点恐怖的味道。但是我当时头晕晕的,便对程夜说,行,我们一起死。 其实我觉得,那天暗杀程夜的人,不是乔砚的手下,而是洛宁长的手下。乔砚的手下肯定会直刺程夜,而如果是洛宁长的手下,洛宁长肯定会对他们说,你们先刺蓝音。 因为洛宁长知道我的弱点,也知道程夜的弱点。 当然我这个推理,没有对程夜说。 程夜的伤口很奇怪,总是在快好的时候又复发,像是经年累月的风湿什么的,折腾得程夜很痛苦。 我看着脸色惨白不时咳嗽的程夜,说,现在科技发达了,杀手总是依赖先进的武器,什么狙击枪啊手榴弹啊等等,但是他们忘了,有时候冷兵器时代的东西,更能置人于死地。 程夜说,什么意思? 靠,我说这么多你居然不能领会要点,太不给我面子了。 我说,你没中毒吧。 程夜沉默了很久,说,不知道。 当洛宁长这个卑鄙无耻的渔翁准备收网的时候,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卧底。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你见他一面是忘掉他长相,见他一百面也是忘掉他长相。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偏偏放一起就会像空气般稀薄得乃至透明。这种人隐藏进人海里是绝对找不到的,他太普通了,普通得超越了正常人的界限。 我盯着段越江看时,心理面全是这种感觉。 我说,没想到洛宁长的卧底真的是你。 段越江仓促地笑了笑。 我说,程夜很信任你。 段越江又笑了笑,但他的笑里明显多了一些东西,比如无奈,比如苦涩。 我说,程夜死后你打算怎么办?隐退还是升职? 段越江说话了,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普通得过分。他说,我会自杀。 豪华游轮有很多用途,旅行,游玩,摆阔……还有做非法交易。 为了交易毒品,程夜动用了一艘豪华游轮,当油轮驶到海中央的时候,会与另一艘豪华游轮相遇,那边的代表会到程夜这艘游轮上来,共商毒品大计。 伟大吧,壮观吧,这年头,当有人因为肚子饿而在垃圾堆里寻找可供下咽的食物的时候,也有人因为好玩而把无数钞票砸往深海里喂鲨鱼。 哦,对了,鲨鱼是嫌弃钞票的,喜欢钞票的只有人类。 因为人类空虚。 我不是哲学家,我也不愤世嫉俗,只是当我靠在栏杆上吹海风时,我的思绪便乱七八糟地跑了起来。 说实话,海风吹得我有点心烦意乱。 chapter 15 程夜什么时候走到我后面的我不知道,他在我后面站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但是当他把手伸进我裤子里时,我终于知道了。 程夜把他的下巴搭在我肩膀上,笑着说,老师你反应变慢了。 我说,程夜,把你手拿开。 程夜当然不会把手拿开,他要是把手拿开了他就不是程夜。他的手指灵巧地揉捏着我的那个,一股电流刺激着我全身,直冲的我脑子嗡声一片。 妈的,这小子技术太好了。 我身下一软,双手无力地扶住栏杆。裤子被程夜褪到了膝盖处,程夜一只手搂住我腰,一只手逗弄着我那个,嘴还不闲着,不停地吻着我的耳朵,我的脖子,我的锁骨。 我说话都提不上气了,程夜……你要做我们上床做…… 程夜说,有什么关系,这里只有我和老师而已。 说着他把我摁到在甲板上,扯掉自己裤子,把他那火热插进地东西送进了我两腿之间。我用力地推了下程夜,说,程夜,我们回房做…… 程夜抬起头盯着我,说,为什么? 我说,哪是我跟你两个?水里有鱼,天上有鸟,全看着呢。 程夜嘴角扬起丝隐隐约约的笑。老师,你在怕什么? 我说,要么回房做,要么不做。 程夜低下头,在我的那个上舔了一下,我刺激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以为程夜真的要在这干了,索性把心一横,闭上眼睛,随便他在我身上怎么折腾。 就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身下一空,程夜把我抱了起来。 程夜魅惑地笑了笑,说,老师说回房做,那我们就回房做。 程夜把我扔到床上时动作突然疯狂起来,就像唯恐我会再次离开他再次抛弃他一样狠狠地进入我的身体。我们不知道做了多久,总之完事时两个人都很疲惫了,我虚弱地喘着气,他也虚弱地喘着气。 我说,我喘气是正常的,你喘气是不正常的。 程夜说,嗯? 我说,我老了,可是你还年轻啊。 程夜说,老师,从上次受伤开始,我身体就很难受。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阵,说,中毒了。 程夜笑笑,很漂亮地笑笑,说,也许吧。 我说,没事,你死了我也跟你去死。 程夜很乖很乖地点了点头,说,嗯。 然后我听见了直升飞机轰隆轰隆的声音。 我扯了条浴袍穿在身上,说,你等我回来。 程夜没说话,他的眼睛很暗,但此刻,那种暗变得更深了。 深得我再也无法看懂,程夜此刻内心的情绪。 不用看见我都知道飞机里坐的是谁。 我把手伏在栏杆上,冲洛宁长说,你驾驶员开飞机开得不错啊,稳得跟停个车一样! 洛宁长把手伸出来,说,跟我上来。 我说,我拒绝。 洛宁长有点急了,上来! 我说,不必了,你走吧。 洛宁长说,这艘油轮十分钟之后就会爆炸,你给我上来! 我说,我知道它会爆炸,洛宁长你走吧。 一般来说,洛宁长很尊重别人的选择,但此刻,他把半个身子从直升飞机里探出来,一把抓住我手腕,把我往飞机上拉。 蓝音,你必须上来! 洛宁长的声音里有不容辩驳的坚定和我读不懂的焦急。 我看着洛宁长,轻轻地说,洛宁长,我们是不可能的。 洛宁长愣了愣,就在这个空隙里,我抽出了袖子里的刀,狠狠地切在了自己手臂上。血液四溅,我的左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了我的身体。 我说,洛宁长,把你的侦听器拿走吧! 没错,侦听器。 洛宁长植在我左手臂上的侦听器。 我说,现在的科技真发达啊,侦听器都植入人体了。 洛宁长没做声。 我说,哎,那我和程夜上床的时候,我们的声音你岂不也听得一清二楚? 洛宁长抬起头瞪了我一眼。 现在,我终于不需要再背负这可耻的罪孽了。 洛宁长怔怔地看着我。 我说,洛宁长,你跟小鬼说一声,说我不能回去看他了,因为我这里还有一个小鬼,需要我陪着他。 我说完后,转身朝房间里跑去。我没有再回头看洛宁长,也许是没有看到必要了,也许是没有勇气。 程夜真的在房间里等我,很乖地等着我。 他看着我的手臂,刚要说话,被我打断了。 我说,没什么,只是清理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而已。 那时候天色忽然变得暗淡,房间里弥漫开模糊的雾气。 我坐到程夜旁边。 我说,程夜,我们现在干什么?聊天,拥抱,还是上床? 程夜说,聊天吧。 我说,嗯,聊天。 然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必须得说点什么,必须得说点什么……因为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说,程夜,在见到你之前,我遇到过一个小鬼,你手下人杀死了他父母,他就想杀你报仇,结果被我撞见,我把他拦下来,带回了家。那小鬼跟我们不一样,是在光明世界里长大的,就算背负着仇恨,也依然比我们拥有更多的情感。 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那个小鬼呢,还是怎么的,总之就是想对他好,只要看到他笑,我就觉得很开心很舒服。 我顿了顿,说,我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等到我重新见到了你,等到我渐渐想起以前的事情,等到我们走到今天这步,我才发现,我是在那个小鬼身上,寻找你的影子。 我停了下来,轻轻地握住程夜的手。 他的手在颤抖。 我说,怕什么?有我陪你。 程夜说,老师,我不是怕。 我说,嗯? 程夜说,我不明白,七年前老师为什么要抛弃我? 是啊,我当时,为什么要抛弃程夜呢。 七年前,当我觉得程夜可以单独行动了的时候,我对程夜说,喏,这次你去杀死目标,我在旁边看着。 程夜按照我的话去做了。他做得很好,干净利索,一刀毙命。 我冲他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程夜有点开心地笑了,就在他笑的时候,我手一晃,一道寒冷的光芒自程夜脖间一闪而过。 程夜没动,没说话,甚至没眨眼睛。一条细小的血痕划过他的脖子,妖娆得刺目。 我有点生气,程夜,你怎么不躲! 程夜看着我,说,老师不会杀我。 我说,如果我要杀你呢! 程夜瞳孔里的黑静了静。他说,如果老师要杀我,我不会躲。 就在那个时刻,我突然觉得我和程夜之间已经靠得太近,近得足以刺伤对方,甚至毁灭对方。 就在那个时刻,我害怕了。 我说,你知不知道这艘邮轮十分钟之后爆炸? 程夜说,我知道。 我说,你知不知道我是洛宁长的卧底? 程夜说,我知道。 我说,你知不知道我手里装了侦听器? 程夜说,我知道。 我说,你知不知道我身体里有种病菌,这种病菌会把我弄得很虚弱很疲惫。你知不知道这种病菌会在你碰我时传染给你,当你受伤时,这种病菌也会伤害你的身体,直到你死亡? 程夜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 一种湿润的液体从我眼中不可遏止地流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流泪,我不清楚原来流泪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情。痛苦得没有办法支撑住自己,痛苦得蜷缩起身体瘫倒在地上。我宁愿被鞭打被刺伤被凌迟被杀死我也不愿意忍受这种痛苦,好像有一只手,从内心最深最黑暗的泥沼里伸出来,搅碎我的五脏六腑,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我哽咽了好久,才勉强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那话里的每个字都是把刀子,划破我的喉咙,刺痛我的舌头。 我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程夜伸出手,把我紧紧搂在他怀里,吻着我的眼泪,说,如果老师要杀我,我不会躲。 如果老师要杀我,我不会躲。 当程夜说完那句话的时候,轰隆隆地爆炸声突然响了起来。房间剧烈地摇晃着,耀眼得足以刺瞎人双眼的明亮包裹住我们。 程夜说,老师,你想要的光明世界,我们看见了。 如果那就是光明世界,我宁可不要。我宁可和程夜永远待在黑暗的最深处,紧紧拥抱着,任彼此尖锐的刺,刺进身体里最柔软的部位。然后我们痛苦,然后我们在痛苦中,知道自己原来还活着。 我们是黑暗里出生黑暗里生长黑暗里死亡的人,光明对我们而言,只会刺瞎我们的双眼。 当无边无际的耀眼光芒和无边无际的喧嚣将我们笼罩时,我忽然想起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做洛宁长的卧底,为什么我要杀程夜,为什么我会陪着程夜一起去死。 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说了,但程夜已经没有时间去听了。 我们迅速地淹没在了光明世界里。 然后我死了,我来到现在的世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的世界。 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我有时间静下心来,慢慢回忆活着的事情,慢慢回忆那几句最后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 程夜,我知道洛宁长一定会杀死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死在洛宁长手上。 程夜,如果你一定要死,那么杀死你的那个人,必须是我。 因为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老师,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学生。 因为我们的羁绊,生来就注定,死亡成为它的尾声。 可是当我环顾四周时,我没有找到程夜。我们死了,但他不在我身边。我这几句话成为了永远的秘密,永远,就是当人类灭亡了地球爆炸了宇宙灭亡了,还依然存在的一个词汇。 我猜我现在待的地方应该是地狱,因为再没有比这更好更完美的地方了。要不然佛祖怎么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