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囚室中没有回音，但是展昭知道柳残阳听见了他的声音……
            胸口随着囚室中的响动而抽痛着，时间的流逝在此刻显得是如此的缓慢。
            随着“吱……”的一声，血腥的味道瞬间充满了这狭小的通道，扶着一边的门框，柳残阳打开了囚室的门。
            “柳兄！”展昭立刻站了起来，而柳残阳也就无力的软到在了他的身上。
            展昭小心的扶着柳残阳，两个人慢慢的走出了暗道。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柳残阳指路，展昭扶着他到了卧房。
            “看着虽然严重，但实际上不过是小伤口而已，都是皮外伤，睡一觉就好了。”接过展昭递来的水，柳残阳低低吐了一口气，“让你陪我一晚，真是抱歉。”
            “恩？”听柳残阳一说，展昭才意识到外边的天已经亮了。
            “……”
            异样凝重的沉默充斥在房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展昭……回去大宋吧。不管他们拿什么理由你都别留在这里。”躺在床上，柳残阳闭着眼睛，“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就当成一场梦好了……”
            “……”
            脚步声虽然轻，关门声虽然浅，但是柳残阳却知道展昭已经走了，走出了这个屋子，也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事情就应该这样，只有如此才是步上正轨的世界，可是……为什么我的胸口比毒发时还要痛苦上百倍千倍呢？
            眼睛又酸又肿，异样的痛苦正要从眼窝里涌出来！
            伤痕累累的身体突然感觉到了稳热的触感，柳残阳蓦的睁开了双眼，可是，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间，他狠唳的眼神化作了两泓清泉——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抓住了展昭拿着布巾擦拭自己身体的手，柳残阳的声音透露出浓重的鼻音。
            “因为我听见你喊‘别走’。”
            原本一直都是勾人魂魄的魔眼此时此刻却如此纯净清明，溢出的泪水闪耀的也是如此晶莹的光。
            展昭放任着这个男人搂住自己的肩，放任着这个男人用泪水润湿自己的衣裳，放任着这个男人在自己怀中颤抖……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残阳竟然因为哭累了而在自己的怀里睡了过去。展昭把他放到在床上，又帮他处理了伤口，而柳残阳在过程中竟然一点要苏醒的特征都没有。
            以柳残阳的武功修为来讲，能让他这个样子说明他的肉体到达了极限，另外就是他对展昭绝对的放心……
            展昭出了小院，看见昨天的那辆黑色的马车果然在外边等着他。
            回驿馆的一路上，展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少有的疲乏，而且左胸仿佛多了一个酸涩的肿块，随着心脏的跳动传来阵阵的痛楚——就如同是泪水凝结的水晶刺激着他的心口。

            “柳哥哥！柳哥哥！”少女的声音响掣了小院，推开了卧房的门，耶律启耀看见的是披衣坐起的柳残阳。
            “有事吗？”柳残阳完全没有了刚才虚弱的样子，他端正的坐在床边，右手轻抚着左手上包扎的绷带——是展昭包扎的。
            “我……我看见他走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哦。那你现在看完了吧？”连头都没抬，柳残阳继续看着受伤的手。
            “……”咬紧下唇，启耀继续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力，“柳哥哥，你为什么不做呢？”
            “做什么？”柳残阳总算抬起了头，冰冷的眼睛看着启耀。
            “父皇都告诉我了，他说虽然每月十五哥哥毒发的时候非常痛苦，但是想要解除这种痛苦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
            “要什么？要我把我身为人的最后一点光亮都抹杀掉，最后一点幸福都毁灭掉吗？要把我身为人的最后一点证据都消灭掉吗！虽然要被你们唾弃，但是此刻我还是要作人的……”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他的存在……
            “我……我……”强忍着泪水，耶律启耀跑了出去。
            看着她痛苦的背影，柳残阳厌恶的皱起了眉，“好不容易，这里有昭的味道，也都让她给污了……”

            03
            今日就是公主大婚的日子，除却第一天，展昭只再见过柳残阳一次。
            那次是柳残阳自己来找展昭的，而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出当日的狼狈。
            “展昭，回大宋吧。那里有很多人等着你回去，而且也有更多的人需要着你，而这里的事情也不过是敌国的内务事而已。”只留下着一句话，柳残阳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离开？还是不离开？轻抚着巨阙，展昭问着自己。无疑，柳残阳说的没错，他是辽主的侄子，皇太子是他的表哥，他们怎么斗，怎么乱都是辽国皇室自己的问题。可是……真的能这么想吗？
            眼见时辰将近，暂时放下自己的心思出门的展昭竟然碰见了公主送嫁的礼官王大人。

            “何必呢？我已经答应了永世留在辽国，你还这样费尽心思。”柳残阳冰冰冷冷的坐在大辽皇帝的面前，丝毫没有尊敬的意思。
            “朕怎么舍得让你孤独一人？你既然有了倾心之人，朕作为你现在唯一的长辈当然要好好的为你着想了。”
            “……”
            “但是，朕也没想到那个大宋的皇帝竟然那么轻易就下了密旨，让展昭作为公主的陪嫁武官。如此武功高强，又忠心之人就这么简单的舍了，更何况展昭还救过仁宗数次。看来大宋气数已尽啊……”
            “这一点上你和仁宗差不多。”
            “！”对于柳残阳的调侃，耶律隆绪皱起了眉。
            “展昭能够轻而易举的带着别人潜进戒备森严的皇宫，制住庞吉，然后又轻而易举的带着皇室一家逃出囹圄。虽然当时皇帝对展昭充满了感激，但是到后来现在展昭是为他所用，可并不表示他一辈子都这么忠心耿耿。如果有一天展昭想要谋反，那么取他的性命也一样是在举手之间。臣子太过有能力就会引起帝王的猜忌，手上染满了自己臣子鲜血的你更清楚这一点。”
            “残阳啊，如果朕真的是如此，那么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耶律隆绪，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就算你把耶律宗真都杀了也不可能动我。不是因为我安全，而是因为你知道我绝对不会杀你——不然，你现在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柳残阳起身，再也不和耶律隆绪废话，离开了御书房。
            全黑的礼服上只在左胸处绣着一支白莲，乌黑的发绑成的一根长长的辫子，连眼睛都一起遮住的苍白的面具——在辽宋喜庆的婚礼上，出现这样一个诡异的人物，让人心中发寒。
            扶着赵铃儿的手，耶律宗真微笑的告诉她那是辽国的国师。看着这个温柔的如同阳光男孩般的笑容，打定主意要破坏婚礼的赵铃儿心中一跳。稳了稳心神，赵铃儿依旧决定要破坏婚礼。
            想当初，她因为担心皇兄的安危所以放弃了逃跑的大好机会回到了皇宫，没想到刚进宫就让皇兄给扣了起来，第二天就把她压上了送嫁的轿子。虽然说是为了大宋的百姓，但是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作？凭什么为了她不认识的人就要让她失去一辈子的幸福？
            越想心中越凄苦，赵铃儿捏紧了手中的药包。
            虽然展昭站得远，但是他一眼就认出那个把自己全身都遮住的男人就是柳残阳。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他也同样清楚的感觉到那哀伤而坚定的视线……
            婚礼的程序一步步的进行，一对新人现在站在高台之上，他们要接受国师的赐福，也要接受满朝文武和百姓的祝福。
            就是这个时候！
            赵铃儿抬起手，要把手中的药粉撒在耶律宗真的脸上。
            “啊！”一声惊叫，赵铃儿的手竟然被柳残阳捉住。
            他……他不是应该看不见吗？
            柳残阳握紧赵铃儿的手，同时转身用赵铃儿听不懂的语言朗诵着咒语。
            “这是我们契丹古早相传的赐福咒文。”耶律宗真小声的在赵铃儿耳边解释着。
            “是……是。”赵铃儿早已经因为心虚而全身的冷汗，只知道一再的应和。
            在台下的众人欢呼的时候，柳残阳放开了赵铃儿的手，同时拿走了她捏着的药包。
            “下次要用药不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药。”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赵铃儿惊愕的抬起头，但她能看见的只有一张苍白的面具。
            “放心，我用的是传音入密，你的丈夫听不见的。”同样是冷冷的声音。柳残阳朝着耶律隆绪和新人一个鞠躬，便扬长而去。赵铃儿没有注意的是，几道别有用心的目光纠结在了她的身上。
            婚礼继续进行着。热闹的场面中，笑容满面的众人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呢？
            三天之后宋国送嫁的队伍就要回朝，但是回朝的队伍中人已经少了大半，首先就是陪嫁的侍女，她们都是要留在辽国的，还有不少的侍卫也要留下来。展昭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在公主婚礼的早上，接到了陪嫁的圣旨。
            这表示的是他大概这一生都要留在辽国，再也没办法回开封。
            他的眼前闪现的是包大人，开封府众人，还有他入了官场之后仅剩的几位江湖上的朋友震惊，哀伤的脸。再有就是白玉堂在陷空岛上寂静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