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木他们答应着出去了。
他们三个人一走,办公室里,立刻显得空旷寂廖起来。
南烈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开始为自己在藤真面前的失控言行后悔。
他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后悔了。
他呼了口气,对自己说,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毕竟,他是个警察,而且也还算是个称职的警察。
工作是第一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隐隐觉得, 今天和昨天相比,可能有点不一样了。
(三)
中午十二点多,南烈在警视厅的餐厅里吃饭。
他吃到一半,一个制服警员走到他身边:"南警官,藤真警部叫你去一楼第一接待室。"
南烈点了点头,他又继续扒了几口饭,下到一楼。
他走进第一接待室,看到藤真在里面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说话。
那女子看到他进来,瞟了他一眼。
那种眼神......怎么说呢?让南烈有点反感,她的眼神让人觉得是在勾引别人。
藤真看到他:"南警官,你来得正好。这位田原由美女士今天向我们提供了重大的线索。"他把桌上的一个白色信封递给南烈。
南烈在藤真的旁边坐了下来。
忽然,他想起来了,田原由美这个名字在第三个杀人案件中出现过。第三个被害者浅草医院的院长浅草被杀的当天晚上,将一个年轻女人送回公寓,他回到车上之后被人用绳索勒死。
那个女人的名字就叫田原由美。
怪不得有那样的眼神,她是浅草的情妇。
南烈看到信封上写着:浅草医院院长启。既没有寄信人的姓名,也没有帖邮票。他取出里面的信纸,上面写着:医院是谁的?整天忙着赚钱,和女人混在一起的院长,会有报应的。
信纸上只写着这些字。
南烈看完,将信纸放在桌上,看了藤真一眼,对田原由美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早一点交给我们?已经过去3天半了。"
田原由美看着他,觉得他比藤真难相处得多,于是有点胆怯地说:"我是刚发现的,心里很害怕,所以立即来找你们。"
藤真边看着信纸上那拙劣的字迹,边问田原:"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是院长忘记在我家的文件夹里。"
"什么时侯忘记在你那里的?"
"可能是在3月27日的时侯。"
南烈插话说:"关于这封信,浅草先生有没有说过什么?"
"他曾说觉得很烦,因为人们都认为医生挣钱多。关于这封信,他倒什么也没说过。"
"是吗?这封信先放在我们这边吧。"藤真说。
田原由美神情紧张地说:"莫非这封信就是那个凶手写的?"
南烈淡淡地说:"也许吧。"
"也许我也会被杀的。写信的人对我也很不满,所以,我很害怕。"
南烈对这个女人说不出的厌恶,懒得答理他。
藤真倒是很耐心地说:"我认为犯人并没有盯上你。如果你实在害怕的话,就住到宾馆去吧,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络。"
田原由美站起身来,很感激地说:"我知道了。"她颇有点不满地看着南烈,"那么,我走了。藤真警部,你不仅人长得帅,也比某些人有礼貌得多。"
藤真微笑着说:"我们都是为市民效劳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田原由美走了出去。
南烈手握着那封信:"原来,凶手是会事先提醒的。"他和往常一样,因发现了重要线索而两眼放光。
藤真点了点头:"对,既没有邮戳,也没有贴邮票, 大概是直接放进浅草的车里的。"
"从信的内容看,写信的人似乎在浅草医院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因此迁怒于院长。"
"可能是医院的患者吧, 或者是患者的家属。"
南烈站起身来:"那么,我去浅草医院调查一下。"
藤真叫住他:"不,我会安排二股的人去。南警官,我们要一起去另外的地方。"
刚才分析案情时,俩人简直像是多年拍档一样合拍,但南烈听到藤真说出"我们"、"一起"两个词时,还是有点不习惯。他沉默了一会儿:"什么地方?"
"既然凶手给第三被害人发了恐吓信,那么,第一、第二被害人可能也会收到同样的信。"
南烈忍不住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他对藤真的搜查能力持不信任态度。他觉得藤真不过是因为学历的原因而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但从刚才藤真的的推理逻辑来看,他的细心不亚于宫城,冷静不输于越野,而且,还有着知识精英特有的分析方式。他也许也是个搜查能手,而不是个冒充内行的门外汉。
这样的上司,曾是南烈认为最理想的。但因为是藤真,他反而高兴不起来。
南烈点了点头:"的确有这可能。"
藤真突然说:"南警官,你的伤......"
"我没那么娇贵,何况又不是去追捕犯人,只是去找恐吓信罢了。骑机车都没问题。"
藤真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要赶时间,你乘我的车去。我们要争取在今天傍晚之前,把另两封恐吓信找到。晚上越野他们回来后,可以一起开个案情分析会。"
南烈看着他俊美的脸,心想,他这么卖命,想必是做给上面看的, 将来升职考核时可以大书一笔。
而作为下属的他们只好陪着他苦干了。
当然,也的确,时间不等人。在两个休息日之后,可能会有第四个人被杀。如越野所说的,他们都对有钱的老头没有好感,但犯罪毕竟是犯罪。身为警察,他们有阻止犯罪行为发生的义务。
南烈坐在藤真的车里,看藤真熟练地开着车。
藤真突然说:"南警官,你觉得我们能在星期一之前找到凶手吗?"
南烈一怔:"这我也不知道。要看能找到多少线索了。毕竟,我们现在对凶手还一无所知。"他沉默了一会儿,"藤真警部,你直接叫我南烈吧。"
"可以啊。你也直接叫我藤真吧。宫城他们都这么叫我。"
南烈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觉得藤真的亲切里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他们首先来到第二被害者青田生前所在的某私立大学。青田的秘书把他们带到理事长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极其宽敞豪华,警视厅的办公环境简直难以和它相提并论。
藤真问:"这间房间保持着青田先生活着时侯的样子吗?"
青田的秘书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案子还没破,我想这样比较好。"
藤真笑着说:"很好。"
"我在隔壁,有事请叫我。"秘书说着走了出去。
秘书离开后,藤真和南烈开始搜查办公室。
桌子的抽屉里放着好几捆信,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恐吓信一封也没有。
他们把全部信件都看完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南烈失望地说:"怎么回事?应该有的。难道是在他的家里?"
凶手每逢周一就会杀人。只给第三被害人恐吓信,而不给其他两个人,似乎无法解释。这里找不到的话,就很麻烦了。
藤真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四下打量着房间,看到屋角的圆筒形垃圾箱里堆满了垃圾,不由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把垃圾箱里的东西倒到了地上。
南烈看到穿着名牌西装的藤真蹲在地上翻垃圾,总觉得有点突兀。这个藤真和早上他在课长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个藤真有点不一样。
他也走过去,和藤真一起仔细地检查垃圾。
过了一会儿,藤真捏着一小片白色信纸的碎片给他看:"找到了。"
南烈凑前一看,没错,那上面的字迹和给浅草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青田似乎看过之后,将它撕碎扔进了垃圾筒。
藤真和南烈精神一振,开始拼命地收集那些碎片。
信封倒没有撕坏,被揉成一团也扔在了垃圾筒里。
白色的信封和给浅草的一样,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寄信人姓名。
他们把碎片终于拼成了一张完整的信纸,上面写着:这就是高等学府吗?雇用像流氓一样的职员。这责任要由理事长来承担。
藤真和南烈看到这些字,不由相视一眼,松了口气。
南烈叫来那个秘书,向他借了浆糊和透明胶带,把碎片拼贴在一张纸上,给他看。
"你知道这封信吗?"藤真问。
秘书认真地看了两遍,不解地说:"不,一点也不知道。怎么会送到理事长那儿的?普通信件都是由我看过的。"
藤真继续问:"青田先生有车吗?"
"当然有。但他自己不开车,车上配备司机。"
"也许是放进车里的, 也许是直接递给他的。学校共有多少名职工?"
"超过100人吧。"
"那就请你调查一下最近学校职工有没与校外的人发生冲突。青田先生是3月24日被杀的,冲突应该是发生在3月的中上旬,即使是再小的争执,一旦查出,请立刻向我们报告。"
秘书点了点头。
下午五点多,他们在第一被害人某银行董事粟山家里找到了第三封恐吓信。上面的内容是:这就是银行吗?只贷款给有钱人,让我受到了奇耻大辱。这责任要由你这董事来承担。
和前两封恐吓信如出一辙。
把这三封恐吓信串起来读,凶手的杀人动机渐渐显现了出来。凶手曾经在某银行贷款时受到了侮辱,和某私立大学的职员有过争执,对浅草医院的作法极端不满。
但凶手不杀那些和他有过冲突的直接对象,而是杀了冲突对象的最高上司,他的心理显然有点不正常。但选择杀人泄愤的人,本身就不正常。
在车上,南烈有点兴奋地说:"只要三方的相关人员把凶手的形象描绘出来,我们对比着画出凶手的画像,应该可以在下周一之前找到他。"
藤真边开车边说:"不管怎么样,制止第四次谋杀是最重要的。"
南烈"嗯"了一声,他今天和藤真一起工作了一个下午,老实说,对他的工作态度不能不佩服。他不想承认这个人不仅有头脑而且够细心,这样,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优势。
诚然,有这样的拍档可以使自己省不少的心。
但藤真并不是他的搭裆,而是他的上司。
上司和搭裆是不一样的。
(四)
晚上,在搜查一课一股的办公室里,藤真亲自牵头开案情分析会。
"我和樱木到生产这种海洋刀的工厂去了一趟。接待我们的人说,这种海洋刀是他们工厂最受欢迎的产品,东京大大小小的金属店或百货商店里都有的卖。"宫城说。
樱木补充了一句:"我们还去了一些商店调查,店里的工作人员说,买这种刀的大多是二十来岁的男人。"
藤真沉吟了一会儿:"也就是说,想从刀这方面入手找出凶手很难了?"
宫城和樱木点了点头。
"被害者家属那边,没查到什么新线索。"越野说。
南烈把三封恐吓信拿出来,给他们三个人看:"今天中午,第三被害人浅草的情妇送来凶手写的恐吓信。后来,我们又找到了写给另两位受害者的信。从信的内容可以推定,凶手曾和三名被害者所在单位的下属有过争执,于是迁怒于被害人。"
藤真补充说:"二股的同事去浅草医院查到了这么一件事。3月27日傍晚,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到浅草医院,和接待处的事务员发生了争吵。"
"他们有没查到,为了什么事争吵?"越野问。
"那青年说是来替他母亲请求住院的,医院以没有空床位拒绝了他。不巧的是,当时有个市议员由下属陪同开车来到医院,说最近一直觉得疲劳,想入院观察一下,医院方面立刻让他住院了。于是青年很生气,和接待处的事务员和医生吵了起来。"南烈说。
樱木兴奋地说:"肯定就是这个人了。"
宫城忍不住问:"樱木,又是直觉吗?"
樱木瞪了他一眼:"不行吗?"
"樱木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不过,这个人真是有问题,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顶多是骂几句就放弃,他竟然把医院的院长给杀了。"越野说。
樱木好像想到了什么:"这么说的话,我记得高中时,我们湘北高附近那家饮食店的老板,后来怎么也不肯让我赊帐吃面,我那时也很想杀了他。"
宫城笑了起来:"这能怪老板吗?樱木,你好像是从来没有还过钱吧?洋平是这么说的。"
越野很以为然地说;"樱木,这根本是两回事。"
樱木脸一红:"混蛋洋平,不是他丢脸,就到处宣扬。"
"你们别扯远了。"藤真把三张电脑合成像递给越野他们,"这是根据当事人的记忆绘制出来的画像。 明天,你们一股分成两组,到大学和银行去找和凶手有过争执的当事人,同时补充一下嫌疑人的面部特征。到目前为止,凶手在哪里还不知道,我们必须和时间赛跑。"
南烈等四人众口应了一声"是!"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推门进来。
那女子大约二十一二岁年纪,不是很漂亮,但显得很有朝气。
南烈看到她,站起身来,向她走过去。
樱木吃惊地说:"不会吧?头也有人要了?"
宫城若有所思地说:"南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啊。"
"叶子,你怎么来了?哦,对不起,今天太忙,我忘记打电话给你们了。"
叶子笑着说:"岸本也猜到,你一定是有大案子了。所以,他让我送夜宵给你吃。你们有五个人啊,幸好我多带了几盒。"
她撇下南烈,走到众人跟前:"你们好。我是岸本的女朋友香取叶子。你们辛苦了。这是我和岸本的一点心意。"
她把宵夜放在桌上,甜甜一笑:"不打扰了,你们忙吧。晚安。"
叶子说着走到南烈身边:"南哥,我走了。"
南烈点了点头,看她关门走了出去。
樱木喃喃地说:"是小辫子的女朋友......"他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精神,而宫城也有点失魂落魄,越野则一言不发。
南烈坐回原处,心中暗叫糟糕。
藤真虽然觉得气氛有点古怪,还是说:"关于这个案子,我还有......"
樱木突然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宫城也起身说:"我也是。"
藤真一怔:"会还没开完,请你们再坚持一下。"
南烈看着宫城他们:"你们走吧。"
樱木三人向大门走去。
藤真这时有点明白,为什么一股被称为问题部门了。在这非常时刻,身为这里最高长官的他,还没宣布散会,樱木他们竟然就这样自作主张的离开。
藤真脸色一变:"你们站住!"
南烈针锋相对地说:"让他们走!"
宫城三人好像更听南烈的话,真的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办公室里只剩下藤真和南烈俩 人。
藤真的脸色很难看,他逼视着南烈:"这里是纪律部门,服从上级是最基本的要求。南烈警官,今晚的事,请你做个解释。"
"就是上吊也要喘口气。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我们是政府的公务员,不是政府的奴隶。案件每天都在发生,我们也不可能不吃不睡地搜查。"
"这我同意。有什么事,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像小孩子一样说走就走。他们是国家警察总署的刑警,不是普通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