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早已没人会记起，谁对谁说我爱你。曾经的永恒也只不过是你碎钻般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那一瞬间。
──摘自《浚达手札》
或许那就是世界上最唯美最梦幻的一幕，月光温柔的撒下来，映照那些翻腾在空中的水珠，吸引每个人的眼。一尾尾的人鱼相继跃出水面，朝著有利他们的船穿梭而来。那粼粼的波光上面，是每一颗心的颤抖。
有利瞠目结舌的看著那麽多的人鱼铺天盖地的把他们团团围住。每一尾人鱼眼里都是迷离的泪。有利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他感到一大片无边无际的哀伤把他包围，像一片密致的网让他挣脱不开。
一阵浅浅的歌声连绵不绝的传来，那样的歌声，像是世界上最欢快的爱恋，却是人鱼心底最痛苦的诉说。
只见一尾人鱼破水而出，她紫色的长发妖娆的飞舞在月光之下，明明是不太明亮的夜晚，有利却似乎能够看清楚她身上的每一张鳞片，都在散发出淡淡的紫色。那一张脸是如此的完美无暇，像是经过最精细的雕凿，而那一双眼，每一个眼神都秋波流转，只是眼里像是隐藏著太多的雾气，挥散不去。人鱼到底都有些怎样另人伤心欲绝的往事？
那最後才出现的人鱼浮在水面，长发散开，像一朵娇豔的青莲漂浮在水上，临风多姿的摇曳。她微微的笑了，多情的眉目在三人身上打转，最後才说到：“女人是不会为难女人的。可是，男人一旦擅闯忘川，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的。因为，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最无情的生物！”
有利没有辩解，他明白她说的是事实，因为他面前的这些人全都是被爱人抛弃而变成人鱼的。
人鱼说到：“我叫方草吟，我在这里待了连我自己也不记得有多久了。我们的规矩是，我说一个故事，你也说一个故事。但如果你说的故事没我说的故事感人的话，我就会让你失去记忆，遗忘那个爱你的人，让她也变成一尾的人鱼！”
有利忍不住一阵轻颤，如果，他只是说如果，如果，保鲁夫拉姆变成人鱼的话，他要怎麽活下去？也许没有如果吧，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他那个刻骨民铭心的爱人！永远都不会！！！
方草吟轻轻的笑了，目光望向那一轮明月下那众多的人鱼，说到，是的，只是说到，用一种平静的口气，像在叙述一件与她们无关的事，毫不搀杂任何的感情，可是她的声音又是如此的美妙：“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都没人知道那是多久以前了。这个国家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战争，为了抵御外袭，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出动了，不管是老弱病残还是妇孺顽童，每个人都拿起武器投入到战斗中去，他们无非只是想守护自己的家园罢了。可是，那个敌对的国家是如此的强大，他们派出的军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比我们更威武更健壮。
“只在短短的时间内，这个国家就死伤无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是我见过的最精彩的场景了，呵呵……那样银白色的血覆盖所有的一切，不管是丑陋的还是美好的，全都被鲜血覆盖……
“直到他来，他是这个国家最勇敢的骑士，也是这个国家最後的希望……”方草吟说到这个或许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最让人流连的温柔。
径流望著跳动的火焰，笑了一下：“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呢……那个勇士足智多谋，只是他一直隐居在深山里，直到这次战争才让他从深山里走出来，拿起他抛弃了很久的武器，他本来和他的恋人有著最另人羡慕的生活，可是，这场战争毁灭了一切！”
保鲁夫拉姆的心莫名的凉了一下，他们说的那场战争让他有说不出的熟悉。真魔国很多年前也有过那麽一场残酷的战争，他希望这两场战争不要有任何的交集。最好一点也不要有，不！半点都不要有！
径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到：“那个骑士的名字叫做风破，他领导受苦受难的人民，进行了最激烈的反抗。他根本就是不败的人，他的每一仗都打得非常的漂亮，眼看胜利在即。可是，突然发生了一件叫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的事……”
“他的那个恋人，根本就不能算人吧，只是半个人，她的体内流著一半魔的血液。她的母亲是人类，可是她的父亲却是魔族。为了能得到魔族的承认，或许又是为了她那个苦恋魔族的母亲吧，太久了，她的理由也让人记不清楚了。反正她背叛了自己的恋人，她把他的一切计划告诉了敌方，把他的所有计划清清楚楚的告诉了他的恋人的敌人。
“於是死了更多的人，他们失败了，他们被打败了。他也知道是谁泄的密，可是，他没有告诉他过的人民，谁是那个背叛者。他日夜忍受痛苦的折磨，良心的谴责，最後，他选择了忘川。他选择了喝忘川的水来遗忘这一切。只是他不知道，忘了一切後，那个爱他的人会变成人鱼。就在他的爱人变成人鱼那天，他自杀了，你看，多麽美好的结局……”
方草吟笑语盈盈：“你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呢？可爱的小男孩。”
“他们非得这样爱吗？”有利麻木的问到。
方草吟浅笑：“至少爱过的不是吗？他的那个恋人後悔了，在神女面前求得宽恕，那些人，那些善良无比的人原谅了她。你看，无论你做了什麽错事都会有人原谅你，这些到底是善良呢，还是无知呢？”
“战争无论胜利还是失败，反正是结束了。”径流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恍惚，“那个变成人鱼的美丽的女子，於是在忘川里等著她的爱人转世，重新把她记起。她一等就等了五百年……”
“五百年？”保鲁夫拉姆吃了一惊，也同时松了一口气，五百年，那麽就不是真魔国的那场战斗了。径流却到：“小保，你相信时空错位吗？那场战争在真魔国的人的眼里只不过是过了几年而已，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国家的人的眼里却是过了五百年那麽久！”
保鲁夫拉姆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知道什麽是时空错位，就像有利的世界和他的世界一样，有利的世界过了１５年，他的世界却已经过了８２年了！！！那麽……那场带走朱莉叶的战争也带走了风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小保，我们这个国家没有金黄色头发，翡翠色眼眸的人。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你来自那个所谓的真魔国。”径流低下头，轻声的说到。
十四
你爱不爱我，你还记不记得我，到底是谁背叛了谁的誓言？左手长出许多怪异的曲线，幻想思念。
──摘自《浚达手札》
跳动的火焰中是径流美丽的脸，他笑了一下，是嘲弄或许其他的什麽意义：“那场战争真的过去已经很久了呢。谁再也经历不起那样的伤痛了吧。我们还是朋友吧，小保？”
保鲁夫拉姆哑然的望著他，而後点了点头。无论是谁，都是厌恶战争的吧。大家都希望有个和平的地方可以生存。
出去研究了一下地形的纪轻狂回来就见到他的径流和那个金黄色头发的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嫉妒得他险些抓狂。他大声喊到：“喂，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叫你离我的径流远点，你没听见吗？径流，你给我过来！”
径流站起来，说到：“小保，你和当年的我还真的是好像啊！”
看著径流向纪轻狂走去，脸上一片温柔，他会变成他那个没骨气的样子？他才不要！
下弦月忍不住说到：“到底是你们在抛弃男人，还是男人在抛弃你们啊？”
方草吟轻笑，仿佛她问了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你还不明白吗？男人或许比女人无情，但女人绝对比男人残忍。”
“……”下弦月无言以对的把头扭向一边，却发现她亲爱的姐姐正在奋笔疾书什麽东西，好奇的问到：“喂，你在干什麽啊？”
上弦月头也不抬的说到：“你不觉得她说得很经典吗？我要记下来。”
“……你慢慢记吧。”
方草吟转动眼光，望向有利，一抹真正勾魂的笑：“该你了呢，可爱的小男孩。”那样的笑，甚至比月光更华丽。
“你让我想一想。”
“哦？你还要想？”
“是的。”有利抬头，盯著方草吟漂亮的紫眸认真的说，“因为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让人想起它的勇气都没有……那是一个只有魔存在的国家，那一代的君主的有史以来最聪明的男人，他把那个只有魔族存在的国家治理得前所未有的繁荣。当然，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他还有一位比他更睿智的贤者，那是一个有著黑色长发黑色眼眸的男人。他们两个人被那个国家的子民敬为最高的神灵。可是，人类是贪婪的，战争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它想要到达的角落……”
“完了？”方草吟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只是，自从风破死了过後，她就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痛快的笑了，所以，那一刹那，她的脸有一点说不出的怪异，甚至是扭曲。
“不！”有利摇了摇头，“我要说的故事根本就还没开始。我要说的是一场赌注与一场没有轮回的轮回……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到底是多少年连贤者自己都记不起来了吧。他只记得那时战火纷飞，他爱的那个人没有看他一眼就投入到战斗中去了。要与一个国家比谁更重要，这本身就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吧。他自嘲的笑了。他的笑从来就很少见，因为他以前是从来就不笑的。那丝奇特的笑让他身上无形的散发一种沈郁的哀伤，不浓，但隐约存在，永远无法消失，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忘了很久很深的角落里发出来的，一点一点荡开，没人能够阻止。只可惜，他爱的那个人感受不到，丝毫感受不到……
说他残忍也好，说他无情也罢。他只知道他是一个国家的王，他没有任何理由抛下这个国家不管。他不是看不见那个人眼中的爱恋，也不是无法接受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爱情。只是，他没有时间去爱，他不是单独一个人的存在，他是为这个国家而存在……
贤者一个人沈思，想到底该如何给所有人一个了结。那个人说他是为这个国家而存在，那麽，他呢，他该为什麽而存在？与自己打一赌吧，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什麽叫做结局。可是，聪明睿智如他也忘了，这是自己与自己的赌，无论无何，输的那个人总会是他自己。
他带著无比的疲惫而回，永无休止的战斗让所有人精疲力尽。他看到了前来迎接他的他，那消瘦的样子让他有说不出的内疚，他竭尽全力的掩藏唯一的一丝感动。作为王，在很多的时候可以比谁都冷酷。他觉得有什麽东西要改变了，那个爱他的男人似乎瞒著他做了什麽决定。
他看著他回来，发现他爱的人看他的眼中没有一点想念。生命真是奇怪的东西，居然可以产生爱这种感情。他让巫女封印了他的记忆，他想他付出的感情总有一世会得到回报吧。可是，他听见了什麽？那个他爱的人，那个传说中的魔王竟然告诉他，他要用自己所有的灵力把这个国家转移到另一个时空去。他听了忍不住的狂笑，他的赌注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输了。因为魔王一旦付出所有的灵力，那麽魔王的生命就会被时间之水所封印，永远再也不会转世。这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很公平，很公平。恐怕也只有他可以这样毫无条件的伤害自己了吧。同样的公平……
他告诉了他的决定，同时发现他的贤者居然面无表情，好象早就已经知道他会做这样的决定。他以为他会反对，可是他没有，不知道为什麽，他心里开始涌起一股强大的失落，狠狠的让他喘不过气来。但是，他不会为任何人做任何改变。因为他是魔王，魔王很多的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他只有坚持自己的决定。那是他唯一的选择。
魔王比他想象的更残忍。他在走之前对他说，答应我，替我好好治理这个国家，我会一直在远处看著你，看著你亲手改变这个世界。他还能说什麽，这是他对他最後说的话，他无法拒绝他爱的人的最後的请求，如果这是你的心愿的话，我只能倾其所有……你是为这个国家而存在，而我，却是为你而存在……
“你在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美丽的人鱼小姐。”这次轮到有利问方草吟了。
方草吟抬头，眼中是泪光在闪烁：“您是魔王陛下吗？那是真王陛下与贤者大人的故事吗？”
“是啊！”有利点头，“只是故事而已……”
下弦月插进来问到：“你为什麽知道？”
有利微笑：“是啊？我为什麽知道？”然後，他浑身无力的倒了下去。知道又能怎麽样呢？他一样救不了真王，救不了村田，还有，他最深爱的人。痛苦的闭上眼睛，陷如一个黑暗的世界。
十五
王子和公主早就没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忠心的骑士也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巫婆还在微笑，为你送上毒药。
──摘自《浚达手札》
下弦月与上弦月对视一眼，决定不管有利的死活。方草吟却心急的轻抚上他的额头，可是她马上就呆掉了。她看见有利内心深处有一个人，那个人一直住在他的心灵深处，只是她有些茫然，因为她不知道那个人和有利有什麽关系。
看到她的表情，上弦月道：“接触某个人就马上能知道他的内心，这是不是人鱼的读心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