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电影小说)----千年梦回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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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与博雅在不久以前还曾对"泰山府君"的存在问题展开过辩驳讨论:
"晴明,我无法相信你的话,泰山府君这玩意,真的存在吗?"
"说存在,便存在;说不存在,便不存在。不过应该说,还是存在的吧。"
"我听不懂。"
"博雅,这世上是由几个‘层'与‘相'构筑而成的。"
"......"
"这些‘层'与‘相'的其中之一,正是泰山府君。"
"可是,我就是无法相信在某个地方有地狱,而泰山府君就在地狱中随心所欲地决定人的寿命,或延长人的寿命。"
"博雅,我以前也说过,即便是泰山府君,终究也只是一种力量而已。若是说,有这种肉眼看不到的力量在决定人的寿命长短,那么泰山府君确实存在。"
"......"
"人们祭祀这种力量,并将之称为‘泰山府君'那一刻开始,这力量本身便成为泰山府君了。一旦世上知道‘泰山府君'这名字的人全部消失,‘泰山府君'这玩意儿也会跟着消失,只残留力量的本身。此外,若是改变这力量的称呼,换句话说,改变咒,那么,这力量虽是泰山府君,但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于这世上。"
"这么说来,泰山府君之所以是泰山府君,说来说去,只是人下的咒而已?"
"正是如此。博雅,这世上所有东西的存在状态,都由咒决定。"
"......听不懂。"
直到最后,博雅还是弄不懂晴明话里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喜欢和晴明喝酒聊天的愉悦时光--如果晴明不是总和他谈"咒"的话可能还会再愉悦些。
可是如今,博雅却再也不能跳起来叫到:"晴明,你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晴明大人,请快点决定吧!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浩劫已经开始了,如果‘那个人'所热爱的京都和人民不能得到解救,我就算有永生的时间,也会终日以泪洗面的!所以请让我,完成自己宿命的任务吧!"
晴明闭上眼,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博雅与青音并排仰卧在地板上,晴明端坐在他们头顶前方。
"终于......何以完成我的任务了......"青音轻轻吐出了口气,神情欣慰而安详。
"青音......"
晴明下定决心般立起,双袖一振,两指于唇前捏诀念诵祭文:"......谨请泰山府君,苏生博雅,急急如律令!"
"天逢,贪狼,一阳星君,天内,巨门,地声星君,天冲禄存......"庄严玄密的吟诵祭文声由低到高、绵延不绝,仿佛在整个天地之间回荡;白色狩衣的宽大袖袍在空中滑出圆润的弧线,青岚吹过原野一样翻卷起波浪......晴明流水般山风般舞着,轻盈而又庄重地回旋、跳跃,一举手一投足皆优美典雅。他已经将全部身心,融入到这场祭舞中,连天地万物也似乎受到感应,空气中微微泛起了金光......
传说中可以感动冥府之神、令死者复活的泰山府君祭舞,在这个名为安倍晴明的阴阳师身上,完美地重现了......
紫宸殿门外的走廊上,卫兵们像一群被恶狼追赶的麋鹿,惊恐万状地惨叫着,四下逃散。
他们身后大步走来的,正是狂笑着的道尊。他一挥袍袖,又有数名卫兵被强大而不可见的非人力量震飞了出去。
"等等!"
刚迈进大殿,一声叫喊阻止了道尊前进的脚步。
他转身一看,站在殿柱旁那个挎刀背箭、冷冷注视着他的男人,竟是早就该断气的源博雅。
"你还活着?博雅?"道尊颇有些吃惊地张开双手。
"我举行了泰山府君祭。"晴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神色庄严。
蜜虫拄着那把破除了封印的长剑,站在晴明身旁。
道尊转过脸看他,怨恨与不甘交织着,让他的面色越发阴沉了:"为什么?晴明?他只不过是个和其他人毫无两样的朝廷贵族!"
晴明冷漠又带着点怜悯地望着他:"你不会明白的......"
道尊愤怒地朝他步步逼近。
晴明毫不畏惧地向前一步,伸手挡在蜜虫前面。
正在这时,道尊身后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丁零。"
"丁零。"
道尊突然发现身体不听指挥了,仿佛体内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与意识,正拉扯着他的身体,想朝铃声响起的地方奔去。
道尊缓缓转头,博雅手中一串精致的金铃,正不断发出脆响。
"那个......铃的声音......"道尊觉得身体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那一股力量几乎要冲破魂魄与肉体的依附,从他身上挣脱出来。
难道早良亲王的怨灵不愿意再附在他身上了吗?道尊隐约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博雅的神情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宁静,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将金铃轻轻按在了胸口。
"您已经忘了吗?"
博雅开口了,却不是他原本的声音。
那是女人的声音。
道尊愣住了,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也发生了变化:"这声音......莫非......青音,是你吗?"
博雅的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白光,朦胧的光影中,一个披着黑纱的白衣女人从他身体中穿透出来。
她的身影模糊得就象水面上月亮的倒影,带着半透明的质感。
是青音。说得更确切些,是青音的鬼魂。
"您还记得我是吧,早良亲王大人?"
道尊身体内承载的两个灵魂正互相挣扎着撕扯着,他摇摇晃晃退了几步。最终还是早良亲王的鬼魂占了上风。
"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怎么会忘记呢......"
"我也是如此,亲王大人......"青音脸上浮现出欣慰与忧郁的微笑,深情的目光穿透道尊的身体,注视着他体内那被放逐了百年的灵魂,"一百五十年了,我一直在等待我们相聚的日子......一直都在等......"
"一百......五十年?"仿佛大梦初醒,道尊的身体泛起白光,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从他的轮廓中逐渐清晰出来。
半透明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无法置信的表情:"这么漫长的时间......你一直在等我?"
"是。"青音微笑着说。
"亲王大人,天皇陛下让我告诉您,如果您复生的话,他有几句话委托我转达给您。"
"哥哥?他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对不起,我错了......'天皇陛下已经为你的冤死自责了很久了。"
"现在才想要宽恕已经太迟了!我不会原谅他的!决不会!"早良亲王愤怒地叫喊起来。
青音一向温婉的声音也激动了起来:"那么亲王大人,难道毁灭京都的土地与人民,是您真正的心意吗?您是深爱着大和的啊......"
早良亲王怔住了。
"亲王大人,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一个新的世界......"
"青音......"
青音深情地微笑着:"从现在,到永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青音再也不会离开您了,即使是一刻钟......"
早良亲王怨毒的表情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恋人们脸上常见的幸福恍惚的神情:"永远......在一起......"
在青音含泪的微笑中,早良亲王身上的白光越来越亮,白光过后,强大的意念让他的魂魄从道尊的身体中弹了出来。
"不行!你不能怎么做,早良亲王!"道尊慌乱地叫起来,"能与早良亲王大人一起生存下去的,只有我道尊!"
"不,也许青音说得对......我已经受够了......"
道尊愤怒地咆哮着:"你在说什么?你忘了你长年的怨恨了吗?"
"我没有忘记。但是,一直被仇恨束缚的我,实在是太累了!"
"太蠢了!不要再说这么愚蠢的话了!......走,我们一起去毁掉这个污秽的京都!"
"我只想,和青音在一起......"
"早良亲王大人,你这是要背叛我吗?早良亲王大人!"
道尊惊慌地向早良亲王的魂魄伸出手去。
却扑了个空。
他再也无法接触到早良的魂魄了。
"亲王大人!"
早良亲王眼中只望着青音,一步步逐渐靠近,幸福地拥抱在一起。
七彩的灵光中,两个相爱却被迫分离了一百五十年的魂魄,终于得以往生。
道尊与博雅从强大魂魄的载体中脱离,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晴明注视着半空中合而为一的灵光,喃喃自语:"青音,现在我明白了......"
随着那道的炽亮光柱急速升空,皇宫上方黑压压的云层像被一把金色的利剑刺破。那破洞越来越大,很快占据了整个京都的天空,阴云在金光的沐浴下也逐渐消散。
平安京,终于恢复了宁静的光明。


大殿内,道尊醒了过来。
他站起身,望着亮起来的天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早良亲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愁善感,没有半点复仇的意志,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晴明走近他,"道尊,离开京都。事到如今,你已经不可能战胜我了。"
道尊额间的伤口处,就在博雅一箭射中他眉心的地方,浮出了晴明桔梗印的五芒星痕迹。那是被推入他体内的那张符纸,在失去早良亲王怨灵强大力量的压制之后,开始发挥了它本来的法力。
道尊伸手在额上一摸,镇压住在皮肤下脉动着的五芒星印记,冷笑一声,向殿门走去。
晴明忽然变了脸色,叫道:"快闪开,蜜虫!"
道尊果然向蜜虫冲了过去。
蜜虫一声尖叫,长剑脱手而出,被道尊一把抢在手里。
博雅惊醒了。
道尊握着剑,得意洋洋的笑声中,向晴明狠狠砍来,"你真是令人讨厌啊!"
晴明转身灵活地躲避开。
道尊挥舞着长剑,气势汹汹地一番追砍,晴明一路闪避着,退到殿外去了。
"道尊,住手!"
"闭嘴,晴明!让我们来一决高下吧,对,就是现在,来吧!"
道尊一剑劈下,晴明只得用宽大的袖子一挡,顺势跳到铺着青白砂石的庭院中去了。
"晴明!"
晴明停住了脚步,脚尖在地面某处暗暗一点,口中默念着咒语:"青龙避万兵。"
道尊扛着剑走近,笑着对他做出个邀请的手势:"我有个好主意......你和我合作,毁掉这个讨厌的京都,我们一起,如何?"
晴明挑起眼角:"有关京都的任何事情,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道尊又一剑辟下,晴明纵身一跃,竟凌空飞起了一丈高,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捏诀的手指往砂地某处一擦:"白虎避不祥。"
"既然你对京都没兴趣,那为什么又要保护它?"
晴明不回答。
道尊挥剑紧追不舍,晴明只靠轻巧灵动的身手躲闪,落于下风,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这个男人,连战斗的姿势都优雅如常。
"朱雀避口舌。"晴明脚尖一转,提身躲过一剑,扑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上。
道尊乘机将长剑架上他的脖子。
站在殿门口观战的博雅大吃一惊。
可是两个阴阳师之间的决斗,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介入。
道尊右手举剑,左手一把揪住晴明的衣领,将他拽到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晴明,我们是同一种人......你一定和我想得一样,这个世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重要,对吧。"
有那么一瞬间,晴明几乎失神了。
"晴明......"博雅担忧地轻声叫道。
晴明脸上慢慢露出了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这样的他,就好象卸下了微笑的面具,把一部分真实的心情,暴露在别人面前一样。
"这个世界......或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差......"一字一字这样说着的晴明,带着寂寞又忧郁的神情,不知道是对着鄙视与遗弃了世间一切的道尊,还是曾经与道尊如此相像的自己。
道尊苦笑着侧过脸去,将剑从晴明脖子上撤下。
他原以为在这人心污秽的世间,终于找到了一个跟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就如同一面映出相同灵魂的镜子。--不过很可惜,这面镜子显然有些反射不良。
"真是太可惜了,晴明......"道尊收起了刚才半打闹似的随意姿势,脱下半边袖子,握紧了手中的剑,周围空气忽然凝重了许多,"要么是你,要么是我,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道尊挥剑劈来。
不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远远超过了刚才。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决战。
晴明又一次腾空跃起,舒展开的宽大双袖,如一只轻盈飞舞的白色凤蝶,乘着气流滑过空中。
飘落在地面的时候,道尊的剑已经刺了过来。
晴明就地一滚,"玄武避万鬼。"
道尊倚仗着自身高明的剑术与锋利的兵器毫不留情地攻击,晴明则依靠轻巧灵动的身手与运用自如的法术阻挡闪避。
赤手空拳的晴明明显落了下风。
但他却好象半点也不焦急,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晴明翻身躲过一剑,再次摔倒在地:"黄龙伏魔。"
道尊对着来不及闪避的晴明一剑刺下。
危急之时,不知从哪冒出一只蓝色蝴蝶,蝶翅上的鳞粉迷住了道尊的双眼。
"碍事的东西!"道尊挥着袖子驱赶不成,一怒之下挥剑一斩。
被劈成两半的蝴蝶飘坠在地上,宝蓝色的美丽蝶翅还微微抽搐着。
"蜜虫!"晴明痛心地站起身来,口中不停地低吟着复生的咒语,愤怒的眼神冷冷瞪着道尊,无视他手中闪亮的剑锋,一步一步朝蜜虫的尸体走去。
道尊一剑狠狠划过他胸口,发出一声听不出究竟是痛快,还是痛苦的叫喊。
带着未念完的咒语,晴明倒下的身躯,正压在蜜虫残破的翅膀上。
"晴明!"博雅腿一软,跪倒在地。
"这是最后一击了,晴明!"道尊双手握着剑柄,用尽全力朝他刺下。
剑尖刺进的一瞬间,晴明的身体突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越缩越小,越来越薄,眨眼间变成了一张洁白的纸人。
道尊一惊之下,立刻明白了,又是晴明的式神之术。他用力拔着插入地面的剑尖。
拔不出来,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像中了咒一样,剑尖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四面八方响起了轻微的念咒声,清风涧水般在空气中流动。
道尊闻声望去,是晴明。
五个晴明。
分别站在北、东、西、东南、西南五个方位上。正是刚才晴明在打斗中暗地布下了结界的五个方位。
随着念咒声越来越清晰,五个方位间蓝光闪起,在砂地上划出了一个巨大的五芒星印记。晴明桔梗印,道尊正好被困在五芒星的中央。
"可恶......晴明,你是什么时候布下的结界......"道尊艰难地挣扎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封锁了他的法力,让他透不过气来,四肢如同泥塑一样僵硬。
五个一模一样的晴明两指立在唇前,不停地念咒。咒声越来越急,道尊痛苦地抽搐着,随着一个清晰的五芒星印记浮现在他眉心,额头的伤口就像被烙铁灼烫一样渐渐冒出白烟,兹兹作响。
道尊雷殛般抖动着,终于疲软地半跪在地上。
地面上的五芒星阵和四个晴明一下子消失了,只有站在正北方位的晴明,静静望着他。
道尊扶着长剑的剑柄吃力地转身:"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京都保护者'......这真是个有趣的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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