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
"是的！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力所能及？云中子盯着面前这个小男孩的发旋，扯了扯嘴角。放心，一定是你力所能及的！"那好，你跟我来。"很长时间没抓到人试药了，冰箱里正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试验品呢！
不用想，即使是雷震子，喝了云中子气味诡异的试验品一撑再撑也抵不过十分钟。听见厕所里呕吐和冲水的声音，云中子凉凉地说："真是没用！你可是答应给我试完这些药的，才一种就不行了吗？哼！"其实却在雷震子的背后笑得咧开嘴--他爽了。不管是好多天没抓到人试药的郁闷，还是因为这莽撞小子撞碎了试管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三周后，雷震子居然主动出现在自己的实验室门口，脸上还带着几分灰青。"老师，我来试第二种。"
云中子惊诧之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上次那支药有降低智力的副作用吗？"
此话一出，自然是造成了暴躁的雷震子的强力反弹，但骂完了之后，他还是坚持要完成之前答应过云中子的试药。送上门来的，云中子怎么可能推掉？立刻就从冰箱里取出了第二杯。
......
"你，要不要来做我的学生？"再过了三个星期，云中子把第三杯药剂捧在手上时，突然露着奇怪的笑容问雷震子，"你也看到了，那些家伙虽然讨厌我但还是不得不苦着脸找我。我可是很厉害的哟，要是你好好学的话，就算只学到一半也足以把别人踩到脚底下去了。怎么样？"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如果身边多一个人也不错。
"你在想什么啊！小心我把你大切八块再喂狗！"
"我只是想试试。"
"试你个头！老子我从头到脚哪个地方显示出M的潜质了？被人做了反而会屁颠屁颠地留下来？那帮无聊女人脑子被敲过了，你也一样吗？"
"没有试验过不能下定论。"
"这不是公理，起码也是定理，试什么试！"云中子还想说什么，雷震子"啪"地手一挥，"闭嘴！离开了实验室，你的智商还不如我呢！"
"......"云中子低下头，嘟囔道，"反正不试你也要走了，还不如试试看呢。"
"云中子老师，‘反正......还不如......'这种句式不是这样用的。"不等雷震子再爆，玉鼎连忙见缝插针，"上次您也和我说过吧，其实还是很满意雷震子这个学生的，是吗？"
雷震子扁了扁嘴："我知道～帮他试药的嘛。"
"......也不止啦。"云中子轻声补充了一句。
"外加跑腿。"
"也不止。"
"那再加个清洁工。"
"也不止。"
"......"
云中子一向不善与人打交道，到现在生物学院的大半老师还都不认识。以前一个人窝在实验室里，大小屁事只要不妨碍到他的实验就不管。雷震子却是个热情直爽的性子，进进出出地见人就招呼、有事就帮忙，从系主任到看门大伯都和他熟得跟什么似的。别的实验室进展如何，哪些材料要通过什么途径可以最快拿到手，不到半年他就摸了个通透。本来云中子觉得这纯属多此一举，结果某次实验的紧要关头，他发现自己少准备了一种稀少的实验用酶，眼看着三个多月的辛苦全白费了，雷震子出门左转五分钟之后，就把需要的东西弄来了。这之后，云中子也通过自己学生这边的线和楼里其他实验室接触了几次，别人做的东西虽然没他那么尖端，可了解一下也不是全无意义。要不是雷震子，这种事情根本想都不用想。
"......就，就算你这么说也没用。"雷震子站起来，"反正我才不要给你这种性格变态、冷酷无情的家伙当学生呢！"
"冷酷无情？"一旁的杨戬看了看云中子，变态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这冷酷无情就......"为什么这么说？"
"他把老狗给毒死了！"
"老狗？"
"没错！老狗！"雷震子大声地回答杨戬，"它可是跟了他七年了！云中子这家伙不懂得怎么跟人打交道，一直都是老狗在陪着他。没有给它好好取过名字也就算了，居然就这么把它毒死了！根本就是冷血动物！"
"我跟你解释过了......那次的药剂本来就很危险，一时没有合适的试验品，而且--"
"是啊！是啊！一时找不到可以试药的，我可以理解，的确是你会做出来的。这次还有老狗，下次就是我了嘛！"
"我不会的。"云中子站起来。
"少说得好听！我不信！"雷震子也站起来。
"我说了我不会的！"云中子难得地拔高音量。
"我说了我不信！"雷震子也更大声回答。
"我干嘛毒死你啊！"
"那你干吗毒死老狗！"
"因为......"云中子突然泄了气，又坐下来，锁着双眉、神经质地绞着手，"我也没办法啊。我没办法......它年纪到了，一天吃得比一天少，我不想它死，它能不死吗？有一天叫它的时候，突然它就不会再抬头回应我了......这不是很恐怖吗？我天天都在担心它什么时候会死，只好不停地叫它叫它......可是它还是会死的......我没办法。既然都是死，我想让老狗死得有意义一些。"
47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结果，雷震子还是决定继续当云中子的学生，云中子激动得抓住他的手臂不肯放。一切结束得很平和，玉鼎、杨戬和雷震子于是怀着轻快的心情回到了宿舍。哪吒听说之后，对雷震子的决定不作评价，其他人倒是都站在了支持的立场上--误会嘛！说开了就好，息事宁人为上。
如此和谐的气氛一直保持到晚餐时。雷震子的右臂突然奇痒难耐，拉起袖子，发现某块区域起了大片的疹子。
"啊......那里......"杨戬指着那个位置，脑中闪过了云中子的爪子死摁在上面的画面。
"云！中！子！"
哪吒瞥了暴走的室友一眼，冷冷地说："活该。"
和好友云中子不同，太乙的课颇受学生欢迎，已经连续3年有课程被列入"本学期最热门课程TOP10"和"本学期最有乐趣课程TOP10"。他上课风趣，性格又随和，只要别触到他的神经，不让他发飙，也不让他兴奋过头，其实整个过程还是很让人愉悦的。为此，学生私底下都流传着上太乙课的所谓"二要二不要"注意事项：要尽量提有深度的专业问题以消耗他的口水；不要在课上提到任何能让他兴奋的和上镜相关的事情；要随时为他准备好站在高处摆造型后能爬下来的台阶；不要对他的造型和着装做任何负面或倾向于负面的评价。既然如此，可想而知，太乙的课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吵。不，其实是很吵。
故而不去考虑和太乙本人的瓜葛，哪吒也不喜欢去上他的课，这是性格问题。但作为学生的本份，又不能不上，哪吒心中已经郁闷得厉害。偏偏太乙还特别喜欢拖了他去上自己的课，从大一到博三，一门不落。所以说，哪吒动辄在太乙课上爆发，这事情也不能单怪了哪吒一个人，某个似乎永远不懂看人脸色的老师也是自作自受。
"那个......太乙老师啊......"可怜了无关的其他学生，每次课都上得胆战心惊--哪吒这么漫天飞刀，就算每次都扎不着太乙老师的要处，可谁能保证不扎着自己？"其实今天的课哪吒不来上也可以，他不是可以明年再正式选么？"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不一样的。"
"嗄？为什么？"
"啊呀呀～！这个么......对于我来说，不管怎么样，哪吒才是亲生儿子嘛～你们只好算是领养的，教起来当然不一样。"说完，太乙又连忙加了一句，"我这么说了，你们可别妒忌我们家哪吒哦！我还是很努力教你们的不是？"
"啊，不妒忌，不妒忌！"这有什么好妒忌的？再说了，敢妒忌哪吒？找死吧！
太乙兴奋起来就会称呼哪吒"我们家哪吒"，然后对他说"爸爸我......"云云。这种说法照玉鼎老师来说是很正常的，古人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不过就是太乙老师稍微表现得直接过头了点。而恰恰是这样的称呼，让哪吒极度反感。以至于难得师生俩和平相处，太乙一开口就惹得哪吒翻脸。
对于意外而来的父爱满怀感激的雷震子对此完全不能理解："究竟为什么？"
哪吒想也没想，直接回道："没为什么。"
事情当然不可能全然没有因为所以，但哪吒觉得这个"为什么"不该来问他，要问就要问某个莫名其妙地执着于一些东西的人。哪吒的爱憎很简单，如果拉一条坐标轴表示，爱是正轴，憎是负轴，把所有人摆上去，母亲殷氏的位置在正轴的极限处，而所谓"父亲"就在另一头。在这种情况下，太乙还硬要往负轴一路狂奔，这种不知所谓的人，哪吒觉得自己赏他几个白眼、几把飞刀实在是太过客气了。
"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玉鼎认真地对哪吒说，"俗语说虎毒不食子，没有一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也许只是你父亲和你一样不知道怎么和你沟通？反正走出社会，你也要和很多人沟通，那不妨第一步就从和你父亲交流开始，你觉得怎么样呢？"
哪吒没有回答，只是闷头把玩他的匕首，闪光的刀刃在指间飞转。玉鼎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哪吒表示不同意的一种方法。杨戬皱了皱眉，倾身向前想说什么，但被玉鼎拦住了。
倒是雷震子插花进来："也不是这么说啦，玉鼎老师。孤儿院里多得的是被遗弃的小孩，现在混蛋爹娘多得是。反正要是某天跑出来一个人说是生我的那个人，我一定先一拳上去再说！但是，"他又转了个调，"老爹这样的好人也是很多！我觉得吧，‘父亲'这种称呼要是这样的人才配得上。"
"啊！啊！姬昌先生那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大慈善家，听说他每年要捐一大笔钱给十多家孤儿院呢！"天化接着雷震子的话头，继续插，"我觉得呢，老爸那个样子其实也不错了--虽然貌似不太负责。呵呵，不过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而且吧，你看他做事的样子，虽然好像有点漫不经心，也没有特别怎么样，但是真的到你身处那样的环境，你就发现‘嗄，可以照着他的样子去做'。当然咯，闻叔叔也没得说！严是严肃了点，可是你对他服服帖帖，说不出半句不好的来。"
说到这里，哪吒挑起半边眉，冷冷地问了一句："那又如何？"
"呃......"
"反正不管怎么样，李靖还是那个把我当怪物看的混蛋。如果你们说他不是‘父亲'，那我就承认大概‘父亲'还算个好词。"哪吒看了看四周，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至于太乙那个笨蛋，估计他再投个十次八次胎也还是笨蛋，我也不指望什么。他只要别惹到我发毛，我会努力克制不见血的。"
"嘻。"太公望坐在一旁啃瓜子啃到这时候，终于在杨戬一个白眼再加一个白眼再加第三个白眼的状态下，凉凉地开了口，"既然你那么讨厌李靖，他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倒真是奇怪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
"啊！是啊，是啊。我爹死的时候，娘亲可伤心了！"
"武吉，没你的事，别插嘴。"太公望对着直系学弟摆摆手，让他往后去。"只是这样吗，哪吒？那如果你母亲不会伤心呢？"
哪吒很努力地向武吉传递了一个"友好"的眼神，然后恶狠狠地呛了太公望一句："你以为是你吗？"
"好吧～那就算会伤心，过一阵也就好了嘛。现在是什么时代，别的不说，你看黄天化他爸！"
"谢谢你在这种时候想起我们家的事。"嘴上这么说，天化的表情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
"伤害母亲就不行。"
玉鼎见机连忙接口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和你父亲还有太乙老师和平相处，让你母亲更加放心呢？"
哪吒沉吟着把手中的匕首放下来，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这事情我一个人决定没用。"
等人都散去，玉鼎朝着杨戬苦笑："我是不是管太多了？"
"当然不是！"杨戬想都没想，先摆明自己站在老师一边的立场，然后再来说明意见，"不过，有些事情也不能强求，云中子和雷震子的那边不就是明证？也不全是我们脾气硬不懂事。"
"但我还是想努力一下，毕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我知道。"杨戬笑着接过玉鼎的话，然后在玉鼎看不到的地方叹了一口气。他和父亲的关系虽然算不上亲密，但还是很尊敬通天的--应该说是正常的父子关系，比某些人正常多了。但是，什么要把玉鼎老师也当成自己的父亲，他可不愿意！绝对不愿意！
最近，每晚玉鼎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就会听到一个似乎是妲己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喃喃细语，大意是：老师和学生之间有许多可能性，比如朋友啊、恋人啊，定位父子关系的话，反而会有代沟，是不好的......诸如此类。话说得又轻又慢，几乎可以用来助眠，只是玉鼎快入睡时忌有任何细碎的声响，所以助眠作用没起到，倒是让他这阵睡得不太好。偶尔睁开眼，最多到杨戬在房间里蹑足走动，实在是想不明白。茫茫然地翻身再睡过去。
而每到这时，杨戬就偷抹一把汗：变声果然是明智的。要是被老师知道自己想用这个办法对他催眠的话......呃，做坏事要小心！
48那种不是讨厌的心情
哪吒一直大概知道杨戬他们在折腾什么，但和他无关的事情他没兴趣，再说事后玉鼎也不就是息事宁人？所以当发现事情闹大了的时候，便是哪吒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表现出吃惊的表情。
"我家哪吒是无辜的！"一片混乱中，太乙举手向玉鼎申诉。
玉鼎淡淡地看了哪吒一眼："知情不报。"
"怎么这样啊！我家哪吒明明是无辜的嘛～"太乙轻声嘟囔着。
哪吒没说话，他的确是知情不报，所以玉鼎要他写检讨，那就写吧。但说实话，如果下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会"知情不报"。他倒是对太乙的反应有几分不解，谁让他出头做好人了？奇怪。
反正不管有多少人不甘愿，有多少人没弄清楚状况，玉鼎老师狠了心了，那么这检讨大家就都得写！当天回家，大家一边守着电脑担心玉鼎后续的一系列整改措施，一边就开始苦思检讨。因为玉鼎暂时和雷震子互换寝室的缘故，哪吒寝室里进进出出的人那几天突然多了起来。
最早交出来的是姬家的三个小子：姬发、姬旦和雷震子--伯邑考是研究生，不归玉鼎管。
玉鼎先看了姬发的，满满两张A4纸，内容写得诚恳激扬，如果不是第一行字是小五号，第二行字是五号，然后半中间又冒出两句细黑体，玉鼎都打算拿来当检讨书范文了。他长叹一声，把纸退给姬发："下次复制粘贴的时候，注意修改字体格式。麻烦重写一份给我，注意了，是‘自己写'。"
然后是姬旦的，比他小哥还多了半页纸，一、二、三点下面还分（一）、（二）、（三）点，玉鼎滴了滴汗，对自己说：要是退回去的话，下次大概就是十张纸的毕业论文了。于是收下。
最后是雷震子，他恭敬地把手里的检讨书递给玉鼎，然后双手放在背后，站得笔挺地等训话。玉鼎被他太过正式的姿态吓了一跳，低头看手里的东西，只有一张纸，格式清晰，每句话诚恳到位，最后总结部分也有升华，显然是出自老手。"呃，雷震子，你以前经常写检讨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