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生零猛然推开她。
压抑不了的喘息。
"你怎么了？零！"黑主优姬蹙起眉，担忧地冲上去。
锥生零咬紧唇，紫红的血混合着糜烂的味道从苍白的下巴上坠落。
黑主优姬表情惊痛："零，你是不是想要血？"
锥生零满脸汗水，死命地摇头："不是！出去！"
黑主优姬拉开了衣领："零，我们约好的......"
锥生零瞳孔放大。
"过来吧，这是我们约好了的，不是吗？"
喉咙干渴得难受，汗水与血水一同在地上匀开印记。
明媚的阳光，讽刺的罪恶。

洛菲尔坐在树杈上，透亮的湖泊，没有涟漪。
这里是学院里难得的静谧之地，像几千个日夜之前那所古堡内的清泉，纤尘不染，干净得似乎并非此世的物件。沉着地坚持自己的道义。
火红色的发从枝条上垂落，于绿叶间多出分艳丽。蔚蓝的眼眸如同大海，一丝波澜划过，湖泊泛起浅淡的涟漪。修长的手指慢慢抬起，薄唇微勾。洛菲尔凝视着自湖里破水而出的物件--阳光下，白色的丝织手套。
并未对曾经后悔，却又无法迈步前进。停止的心跳里，残缺的灵魂。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纠葛了千年，思索了千年，依旧没有拨开云雾见月的空明。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只是不断的徘徊不断的停滞，兰蒂斯，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抬起头，手套又一次凭空坠落，背上的伤疤渗出蓝色的鲜血。
湲湲流动的小溪。
放课的钟声敲响，不多时，背后出现另一抹身影。
金发蹁跹若蝶，黑色的校服穿在身上却不显阴暗。洋娃娃一样精雕细琢的面容上是比女子还要纤美的五官。翡翠绿的眼眸闪烁动人心魄的光华，濑口冬马看着隐匿在树杈间的洛菲尔。
"冬马？放学了吗？"洛菲尔回过头，满脸灿烂的笑容。
濑口冬马勾起唇："是的，刚放学。本想到这里来看会儿书，但是没有想到洛菲尔先生您竟然也会在这里。"
说罢，自顾自地拿起手上的书，坐到树下。
微风从树叶间穿插过去，沙沙声响过后斑驳的树影笼罩了少年的身影，像约定好了的一样，阳光汩汩地流淌在他的面颊上，流连忘返。
洛菲尔淡淡地看他，高处看去，湛蓝的眸仿佛蕴涵了比天空还要广远深邃的情感。
即便短暂，依旧深厚的情感。
濑口冬马抬起头："洛菲尔先生，可能有些冒昧，不过，请问您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洛菲尔一愣，挑起眉："怎么？我像发生什么事了吗？"
濑口冬马合上书，目光不知望向何处："洛菲尔先生，如果将心事一直埋藏在最深处，最后就会一无所有。不要妄图一个人背负一切的事情，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铁石心肠。血族，也是如此。"
洛菲尔耸肩："是这样吗。"
濑口冬马颔首："只是，如果您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再问。每个人都相对的拥有自己的隐私权，所以，当您真正想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听就可以了。"
洛菲尔眯起眼："是吗......但是，冬马，如果那天永远不会到来呢？"
广袤无垠的天空熙日吞没了一切，万丈光芒映照下，一切都显得渺小而无力。
濑口冬马的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洛菲尔先生，迷失了自己的道路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自己的真心，强者之所以被称为强者，其原因便是拥有无人可以攻破的心房。以力量的强大来掩饰心的弱小，那么存在的只可能是弱者，这样的弱者通常是比弱者更加懦弱的存在。因为弱者至少能够面对自己的懦弱，而他们，却只选择逃避抑或掩饰。您应该明白的，洛菲尔先生。"
洛菲尔的瞳孔微缩，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火红色的长发翻飞，衬衫上的鲜血缓慢地干涸。
"冬马，有时候，我真是看不透你。明明只是一个人类，却能够明白太多即便是我也不曾想通的道理。但是这一次你猜错了，我并没有迷失自己的路，也没有用力量来掩饰过自己的脆弱。相反的，我信仰着自己的道路，所以才会感觉到迷茫。因为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反思的不足够。千年前同样如此，千年后，也是这样。我始终想不通一些道理。"
"洛菲尔先生，一味的执着不如换为另一种思索的方法。若永远依照原本的想法去进行，或许无能为力。即使过去发生过什么，也永远是过去，请您记住，过去并不是现在。"濑口冬马目光清澈，淡定仿佛笼罩着一层美丽的雾气。
清浅，空灵，弥漫出浓厚的圣洁气息。
振翮飞翔的撒拉弗。
洛菲尔坐到他身边，心似乎也在逐渐静默。胸前的红色宝石熠熠生光，鲜血停止了流淌。
濑口冬马继续说："洛菲尔先生，我很想知道，您所说的兰蒂斯，究竟是谁。"
洛菲尔愣住。
背上的伤疤狰狞得可怕，火红长发将他整个人包裹。

锥生零缓缓靠近黑主优姬，压抑不住的本性从内心深处摧残着属于人类的理智。
紫红的眼瞳被鲜红的血液渲染得空洞，脚步击打着地板，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死神的圆舞曲。
黑主优姬淡淡地凝望他，眼里有深幽的感情，担忧，悲伤，无奈，痛苦，却没有爱情。
脖颈边空空荡荡，像她此刻同样空荡的心，沉重的移动的心跳，拉锯战中的理智与情感。
锥生零一步一步的往前迈动，白森森的獠牙不可抑制地从樱唇伸出，可怖而带有浓重的哀戚。银色的发在耳畔晃荡，金纸一样的俊美脸庞失却了冷酷，只剩下麻木。
双手伸出，总算握住了黑主优姬的双臂。
黑主优姬的身体一颤，锥生零的眼底恢复丝清明却很快又被浑浊掩盖。
他舔着唇，无法扼制那在心中生根发芽的恶魔的种子，对于鲜血的渴求，灵魂的残缺。
黑主优姬闭上了眼，撕咬的疼痛从肩胛直接传播到心底。
她没有感觉到肩膀的疼痛，只感觉到像钝器撞击心脏的痛苦。
冰冷无比，如坠冰窖。
鲜血在缓慢地流逝，小小的房间弥漫的尽是香甜的血的味道，腐败，美艳，充盈着夜晚的魅惑。傍晚在降临，六点的钟声缓慢地响起，古老而带满平静的无奈。
"咕咚咕咚"，罪恶的吸血声宛如拉波兰横行的妖女，在夜之魔女的带领下于迷醉的夜晚狂舞歌唱。塞倍拉斯狺狺不止。
殷红的溪流顺着肩膀染红黑色的校服，再通过红润的嘴角跌落到木质的地面。
"滴答，滴答"，连凶女神也在叹息。
锥生零终于松开面前主动献上鲜血的少女，黑主优姬静静地看着他，斜入房中的余晖映照她的侧脸，黑主优姬牵动嘴角露出天真的笑意。
锥生零别开脸，用手死命地擦干嘴角的血迹，却终是无奈。
室内恢复最初的平静。
锥生零坐到床上："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黑主优姬不满："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翘课呢！"
锥生零侧头："和你没关系。"
黑主优姬蹙紧眉："什么！？"
"你可以出去了吧。"锥生零恢复平常的冷静漠然。
黑主优姬赌气似的鼓起腮帮子，径自转身离开："啊啊！知道啦！切！我要回去了！再见！"
宿舍门被关得砰咚响，脚步声远去。
床头，锥生零整个躲在黑暗里，凝视着地上干涸的血迹，嫌恶地握紧了双拳。
痛恨着吸血鬼，痛恨着自己，更痛恨着......是吸血鬼的自己。

湖面泛起浅淡的波痕，像被利剑划破一样，带起沉重的印记。
夕阳将洛菲尔的赤发染成酒红，香醇的醉意。
濑口冬马翡翠色的眸淡淡地凝视他："您的烦躁，应该与那个叫‘兰蒂斯'的人有关，不是吗？洛菲尔先生。"
洛菲尔笑得无所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濑口冬马第一次感觉胸膛里有些烦躁，他眯起眼睛微笑："是吗。那么，您以前曾经和我说过的相似的人，应该是指的那位‘兰蒂斯'，对吧？"
洛菲尔呆了呆，勾起的唇角满载着怀念："的确，当时以为你们很相似，但是现在，已经不再那么认为了。冬马你从来不是任何人。就像，他从来也不是任何人一样。没有谁，可以替代谁的存在，我早就明白了这件事。"
濑口冬马垂首："我并不是想揭开您的过去，只是，如果您的过去会影响您的现在的话，我认为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好。洛菲尔先生，难道不是这样吗？"
洛菲尔突然站起身："冬马，今天我们出去夜游怎么样？"
"哦？"濑口冬马挑了挑眉，书已经合上。他笑得了然："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风，拂过酒红色的发，残阳如血，染红了天边的晚霞。
洛菲尔迈开脚步，挺直的背脊，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濑口冬马注意到他衬衫下若隐若现的伤疤，目光深邃。

月之寮，克里斯汀娜侧首凝视下方，若有所思地勾起唇。
黑主优姬从围墙之后经过。

 

第二十四章：真实与虚幻
夜晚的街道，灯红酒绿间弥漫着腐臭糜烂的气息。永远未曾改变般，属于夜之一族的奇特嗜好。星辰点点，罗布于天穹。中间围有一轮弯月，薄纱样的光辉铺散在地面，温柔圣洁宛如耸立于锡安山上的圣都耶路撒冷。
洛菲尔和濑口冬马走在大街上，这个时段正为行人最多之际。四周间或有小商贩的吆喝声传来，热闹程度完全不下于白天。中世纪的复古建筑，人们的穿着却极为现代。
赤红长发轻微晃动，湛蓝眼眸被夜霭镀上层浅浅的晦暗。白色衬衫从来不曾更换，洛菲尔的肩背挺得笔直，从前养成的习惯，此刻看去却宛如背负着苍天的阿托拉斯。
濑口冬马走在他的身边，翡翠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澜。
二人皆没有说话，默然，默然，默契的默然。
琳琅满目的装饰品从身边招摇而过，好玩有趣的游戏店从身边迅速掠离。小贩们的吆喝在继续，却仿佛一点也没有进入前进的二人的心底。
洛菲尔突然顿住脚步："冬马，我们今天不是说出来‘夜游'吗？"
濑口冬马抬首："是的，洛菲尔先生。"
"那么。"洛菲尔笑得有些促狭，单手牵起了冬马的手，修长的手指缓缓握紧，他快步朝前走去，"那么，就好好享受这好玩的夜晚吧！"
风拂过发，湿重的夜露弥漫在周围，雾气般的氤氲不止，徘徊着，逡巡不前。
濑口冬马的瞳孔微微放大，嘴角的笑容真实而充满雪的纯白，碧绿的眼眸带笑，白皙的手在回握过去。黑色校服随风舞动，金发肆意散落在肩畔。
颈间十字架闪耀，赤红宝石若身旁人同样赤红的长发。
洛菲尔拖着濑口冬马跑到一家小小的店面前。店铺的橱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油画，或许是刻意掩藏的，朦朦胧胧给人以虚幻之感，背景布置为高贵神秘的紫色。
洛菲尔推开了店门，清脆的铃响穿透静默的商店。
濑口冬马饶有兴趣地看过去。
不大的店铺，大理石地板上散落着些许蓝色花瓣，在昏暗的灯光下尽显其妖娆魅惑。紫色的纱帐一直垂到地面，随着轻微的风缓慢而富有节奏的晃动。纯白的墙壁挂有古老的油画，投射过去的灯光恰到好处地体现其经历的沧桑。
怀旧的钢琴曲沉闷地响起，哥特式的颓废与华丽。
洛菲尔有些失神，琴声戛然而止。
--"请问，客人您有什么需要吗？"蓝色的衣裙曳地，麦穗样金黄的卷发直垂膝盖。少女的面容上镶嵌着猫眼石一样迷人的双眸，似潋滟秋波，又如冷澈寒冰，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魂牵梦萦。
洛菲尔淡淡地勾起唇："帮我们画一副画。这里应该是这附近最有名气的画廊才对。"
濑口冬马没有说话，只径自看着一副画缓缓出神。少女开口："画画？的确，这里只是一家普通的画廊。远方到来的客人啊，那么便如您所愿。"
周围幔帘舞动，紫纱翻滚蹁跹，蓝色花瓣似展翮飞起的蝴蝶，盘旋不下。
"请问，那副画究竟是什么人画的？"濑口冬马突兀地问道。
少女侧首，看向挂在角落里的油画--典型的哥特式风格，阴暗而沉闷，带着积压于心上的黑暗，来自灵魂深处的黑暗。模糊的光影交错间，却可在茫茫混沌里寻得两抹身影。狂舞的血色长发，与其纠缠的黑色长发。银眸，蓝眸，交错的视线，空洞的身形。蓝色的血若绽放的花卉，在似真非真间盛放出惊人的美丽。
洛菲尔转身坐到指定的位置，火红的刘海儿遮住眼的神情，他安静如同石雕。
濑口冬马凝视着画，少女将其摘下："很早很早以前一个朋友画的，据说是根据传说而作。但是究竟是真是假，我并不知道。不过，客人，如果您确实有兴趣的话，可以将它买下。"
洛菲尔蓦然起身。
濑口冬马却眯眼微笑："没有关系，我并没有兴趣。只是，觉得画上的人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而已。麻烦您了，小姐。"
颈间的十字架露出点小小的痕迹，转瞬消失不见。
濑口冬马朝洛菲尔走去："那么就麻烦您为我们作画了。"
少女面上未动分毫，径自颔首："是的，没有问题。"
洛菲尔跟着坐下，长发颤动，垂在身侧的手试图握住旁边人的手，濑口冬马嘴角勾起丝笑，先一步握了过去。同样修长的十指紧扣，仿佛再也不愿分离。
时光缓慢的流逝，少女认真的做画，猫眼石的瞳眸凝视着画，却在看向洛菲尔时多出丝淡淡的哀愁。画笔勾勒出轮廓，再勾勒出少年，不是哥特风格的画作，格格不入的风格布满温馨与幸福。少女目光深幽，却在最后的背景画上轮血色的圆月。浓稠的血宛如真实，浸染了整张画纸蔓延到少年的红发之间，蓝色的眼瞳镶嵌上悲凉，连微笑也变得忧伤。
没有改变的风格，即便温馨，依旧是哥特式的颓废与华美。
画笔从画纸上拿开，洛菲尔微笑："把它裱好后我们下次会来取。"
少女站起身："来取的人是谁？请您为我说明我将交托的是谁。"
洛菲尔微怔，然后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们之中任何一个到来，你都能将画给他。"
少女金色的卷发流淌着黑暗的色彩，眼眸宛如明镜："客人，欢迎下次光临。"
洛菲尔点头，濑口冬马冲她礼貌地颔了颔首，二人一同离开。
周围的紫色幔帘飘动，金铃响动门已关上。
光芒黯淡的画廊，传来另一首钢琴曲，汩汩流动的音符像天上的水，不沾染凡尘的污垢。
少女缓缓跌落，发四散开，海藻一样蔓延。
紫色纱帐狂舞，室内灯光骤暗。
钢琴声停歇，不知何时出现的弹琴少年抬首。
银色眼眸流转间击起浪花万千，黑色长发散落在肩头，黑色礼服银色流苏闪耀。
风华绝艳。
"洛菲尔。"飘忽的笑浮现在唇边，少年再次按下一个音符，"好久不见。"
静默的画廊，没有人回应，只有两副画交相辉映。
红发夺目，眸若沧海湛蓝。

克里斯汀娜挡在黑主优姬面前，天色尽暗，阴影中的她一脸笑容。
"可爱的优姬小妹妹，我们又见面了呢！"
黑主优姬下意识后退一步，表情带着些许僵硬的微笑："克里斯汀娜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请你快点回去夜间部上课了，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
克里斯汀娜摇头，食指触碰嘴唇，紫色的瞳仿佛引诱人犯罪的魔鬼："可爱的小妹妹，我记得上次在一条君的宴会上说过有空会再请你出来玩。怎么样？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