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爹会注意的。"萧十三点点头,眼角瞄到念经已趴在桌上睡去,对萧定一道:"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是摔角大会的头一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看了,爹您早些休息,我先回房。"
萧家的府邸与其他京官的府邸并无区别,均为木构的四合院,中间是庭园,与汉人无几,只是屋内陈设与用器皆为辽人特有罢了。
洗去一身尘土,正欲熄了油灯休息,却听外边有人敲门:"你是自己乖乖来开门,还是要本太医踢门进去?"
里边沉默了一下,萧定一披了外衣开门,侧着抬头盯了他半晌才让进去,似笑非笑道:"寒太医,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有踢门的习惯,不知其他太医是否也如此为人看病?"来到灯下坐定,不必他开口,萧定一自己伸了左手让他把脉。失踪数日,他是担心自己乱用真气,不放心才过来的。
寒风细一把脉,见无异状这才放心,丢给他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轻松笑道:"那些个老古板循规蹈矩的,尚未养成踢门看病的习惯,看来我得给他们做个示范才是。"
"老人家都是较顽固的,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值得你去烦。你近来可曾听到过什么江湖消息?"见寒风不解地摇头,萧定一告之先前所闻的有关四神秘门派的宝藏之事,看着他问:"你不担心你们玄武冰城的那个小当家?那些人说的没错,她们毕竟年少,哪能斗得过那些卑鄙无耻的江湖小人。"
寒风看了他片刻,忽然发笑:"说她们年少,你自己又有多大?其实你是在为凤九天担心吧?"取来茶杯自己动手倒了杯凉开水,喝上几口后,素来嘻皮笑脸的神色难得正经起来,"我虽是有些担心冰冰的处境,倒不至于会想去帮她,因为她是玄武冰城的城主,若是无法在江湖中独挡一面,又怎能撑起整个玄武冰城?她们各自担负着重任,这是她们必须经历的一步,我们担心也是无用。何况你家小九不是和东海的小霸王在一起么,龙丫头古灵精怪的又得了不少仙家宝物,吃亏的只有那些江湖小人。我们就等着看她们如何叱咤江湖吧!"至于龙丫头的恶霸本质,还是不说为妙。
叱咤江湖么?萧定一若有所思地眯起眼,不久后猛一睁眼,很快又恢复原状,再开口已是云淡风轻,"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我也有自己选择的路要走。"
"想开了就好,你先休息,我走了。"
关了门,熄灯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萧定一睁着眼睛凝视黑暗,眼前闪现广阔的草原和无尽的沙漠,还有,千军万马驰骋草原的恢宏壮景。
微寒星空下,刚从皇宫回来的耶律弘远远便见英王府门口的屋檐上坐着个人,那一身白衣在黑暗中尤为显眼,摆明了告诉他:我就是在等你的!
那还真巧,自己正欲去找她呢!耶律弘干脆施展轻功,白衣在暗夜中似一道闪电划过,转瞬已上了屋顶。
"你小子还知道要回来啊!"冷冷的声音,却足以听出话中的火气及掩藏不住的担忧。
耶律弘非常乖巧地道歉:"抱歉,月儿姐姐,让你担心了。"
"那个人是萧定一吧?真看不出,无心无情的你竟会救他。"林月看着坐在身旁的人,淡淡星辉洒在他脸上,只能看出轮廓却看不到表情。这几日她不只担心阿弘,更在思索,萧定一对阿弘而言似乎极为特别,是自己多心了,还是事实真是如此?
"那只是凑巧,就算我不救他,他也有本事脱困。"原本他是该对月儿姐姐细诉始末,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种无法描述的心情除了自己,他不愿让第二个人知道。因此耶律弘只简单地说了下经过,未说自己让出乌星,亦未说萧定一回赠暖玉。想到暖玉,耶律弘忆起自己找她的目的,突然问:"月儿姐姐,你对武林四大神秘门派了解多少?对栖凤山庄又了解多少?"
林月明知暗中他看不见,仍然白了他一眼,"你存心难我不成!既是神秘门派,你让我从何了解?何况栖凤山庄远在南疆之地,我常年在北地,自然无法了解。不过江湖上关于四大神秘门派的传说有很多,不知道你是否要听?"
"那倒不用了,不知道月儿姐姐可曾听说过‘凤凰泪'?"这才是他想问的重点,然而林月却是沉默了良久,正当耶律弘以为她不知其物时,她却忽地开口,声音有些兴奋--
"‘凤凰泪'相传为凤凰所泣血泪化玉石而成,色红质暖,当今世上只此一块。可别小看这小小的玉石,它是栖凤山庄的信物,拥有此玉石之人可向栖凤山庄要求任何一件事,只要是人力所及的,栖凤山庄都会誓死完成!因此江湖中人人想得到这‘凤凰泪',可是几百年来见过‘凤凰泪'之人不出五个,且皆已作古,有人怀疑这凤凰泪根本就是个传说......"
耶律弘早已失神,余下的话完全成了耳边风。
原本只是想通过血玉来确定萧定一与栖凤山庄是否有关系,不想这血玉竟是如此重要的信物!萧定一为何要将它送给自己?
望着黑暗的夜色,心亦如这夜色般一片茫然。而茫然中又有一种奇异之感,心跳不觉中为之加快......
"......阿弘......阿弘......"唤了好几声,总算耶律弘回答了一句,林月暗暗叹气,只道:"早些休息吧,明天就是摔角大会,别忘了你也要参加。"
摔角大会是阿弘硬要参加的,并且是经过军中的选拔赛得来的参赛资格。她曾劝阿弘别凑这热闹,摔角靠的是近身相搏,身体接触频繁,若是稍有差池,那么一切的后果已是无法想像!然而他却坚持要参加,振振有词地说--是男人的就该参加摔角大会。
从小她就劝不了阿弘,可也算清楚他的想法;如今长大了,他这性子却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扯住她欲离去的衣角,耶律弘顿了片刻才问:"若是凤凰泪在你身上,你会将它送给何人?"
"阿弘......这种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不可能发生么?松手放开她的衣角,抚上胸口,衣领里那温暖的存在又岂能是虚幻?
一阵秋寒冷风吹来,扬起衣摆拂过脸上,仿佛在告诉他,此刻他是清醒的。茫然抬首,夜空中的闪闪寒星恰似那幽静的黑眸,灵澈清亮,正一眨一眨地在看着他......
秋八月末,摔角大会在草原上热闹展开。
风和日丽的秋天午后,辽阔的草原上空号角呜鸣,间或夹杂着人们的呐喊声,随风飘散。
这是摔角大会的最后一天,在经过了两天的激烈搏斗后,剩下一人进入今天的最后比试,与上届冠军争夺金腰带。若是在往年,人们定会觉得毫无疑念,萧铎鲁斡是草原上公认的第一勇士,他已连续三年将金腰带系在自己的腰间,想要自他腰间赢走金腰带绝非易事!然而,今年的挑战者却是大出人们之意料,竟然是二皇子!虽知他是经过激烈的比拼才能进入最后的决赛,但人们实在是不敢相信,以他明显比那些高大魁梧的大汉弱小的身躯,无疑是蜉蚁撼树,而他竟已闯入最后一关!
因此,人们有理由认为,今年的金腰带归谁,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确定!
因着这意外,自四面八方赶来看最后一战的人是越来越多,赛场就放在草原上,没有任何的遮挡。比赛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小小的赛地早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一旁有几个帐房,原是选手们休息之地,有几个在前两天的赛事中淘汰掉后便回了自己的部落,而大多数人则留下来看最后一战。
在空出的帐房中,三届金腰带得主萧铎鲁斡不自觉地暗暗紧张,因为对手是二皇子,更因为他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萧铎鲁斡是上届冠军,而大会规定上届冠军直接进入本次的决赛,不必参赛的他曾去看其他各部勇士的比试,也看了二皇子的比试,他非常清楚,二皇子决不似外表那般柔弱。
而在隔壁的帐篷里,就快进行最后决战的耶律弘却是懒懒地躺在羊毛毯上,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坐在他身边的林月无可奈何地翻了下白眼,不明白他是太过自信或是已打算玩到此为止?忍不住开口问他,结果这死小孩连理都不理,吭也不吭一声,真真是气死人也!林月干脆到外边透透气,免得整天对着阿弘这小子的冷脸。
来到人群中听着他们的议论,围绕的话题全是即将进行的比试。有人说这二皇子到底人小力微,又经了三场比试,对上三年称雄辽地的萧铎鲁斡,恐怕难免战败。也有人说这二皇子不愧是大辽英勇神武的小将军,连挫各部高手,不定今年又将创造奇迹,成为辽史上最年轻的第一勇士呢!
林月笑了笑,后面的那个说法还是较令人期待的,只不知阿弘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若是阿弘真夺了第一勇士之名,那他在辽人心中的地位更将得到提升。阿弘定是想到这一层才会坚持要参加大赛吧?
比赛在低沉的号角声中开始,看到那悬殊的身材差距,人们鼓噪不已,更有人狂吼着二皇子必胜!这算是同情弱者的天性么?如果阿弘真的是弱者的话!
林月对摔角没有多大兴趣,但她为阿弘担心。摔角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暗叩心弦,每一个揉身,每一脚站位都不容有错。尤其是阿弘,他在体型上已输与对手,摔打是绝不可行的,唯有自下盘攻击方有胜算。然而,在攻对手下盘时,己方下盘必然不稳,若是攻击无效反而会让对手抓住破绽反攻。
赛场上的双方僵持不下,围观之人却是不停地喊着叫着,气氛是前所未有的热烈。
既使在近身相搏的决战中,耶律弘仍是一脸冰冷,冷静镇定的神色仿佛他是观战而非在决战。萧铎鲁斡亦因他的这份冷静而不敢冒然上前,分明是觑准时机出手,每次要抓到他的衣领时总是眼前一花,人已轻巧地闪过自侧面勾踢萧铎鲁斡下盘。幸亏萧铎鲁斡反应极为灵敏,脚步微移侧身勾手抓去,耶律弘不得不闪身避过。将近一柱香的时间,虽说是摔角比赛,却更像是一场耐力比赛,二人之间肢体接触不到十次。
人群中的黑衣少年静静看着,不似其他人的狂热,一张俊俏的脸冷冷淡淡的,菱角嘴微弯了个弧度,落在耶律弘身上的目光黑的深沉。
他本来是不会来看摔角的,但是听闻耶律弘竟获得挑战资格,心中一动便过来看个究竟,亦想看看有何破绽可证实自己的猜疑。如今看来,自己的猜测多半是不会错了。
耶律弘虽是处身比赛中,可是感觉依然敏锐,凤眸微转,目光精准地定在了俊俏的黑衣少年身上--是萧定一!
萧铎鲁斡等的就是他分神的时刻,见机不可失,迅速上前抓过耶律弘的右手,一个转身扯在背后,只要使力便可将他背摔于地。但是萧铎鲁斡却在此刻愣住--
他竟然无法撼动耶律弘分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此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在围观众人彻天呐喊声中,耶律弘突地揉身至萧铎鲁斡身前,瘦小的身子一使力,扯过萧铎鲁斡将他结结实实地背摔在地!
一瞬间,众人目瞪口呆,随后已跳起来欢呼:"二皇子赢了!二皇子赢了!"
萧铎鲁斡站起来大方地认输,解下金腰带双手奉上,对他极为佩服。以他们的悬殊体型,二皇子要将他背摔在地须得天生神力才成啊!
耶律弘并没有胜利的喜悦,目光不觉瞄向人群中,却不见了他的身影。握紧手中的金腰带,心下微感失落,他竟走了么?目光在人群中找寻,见到是的一张张兴奋的笑脸。正感失望时,却见他在人群外站定,对自己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那冷傲的背影,再看手上金腰带,耶律弘兀自一笑。送他金腰带是否太俗了些?
却不知,这笑吓了林月一跳,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不然怎会看到阿弘他笑了?
而其他人却是看着他的笑容傻掉--原来二皇子的笑容真的如传说中一般--倾国倾城啊!
于是,大辽国关于二皇子又有了新的形容--倾国第一勇士。
第七回 昏皇帝听信奸佞言 贤皇后受诬香消殒
有道是福祸无常。
天劫地火,雷震风恒;群狼环伺,腥风血雨。
时道宗耶律洪基沉迷骑猎,荒废国事,皇族耶律乙辛渐渐独揽大权,朝臣无不阿附,野心益大。
稍对国事有所关心之人都知道,朝中已然是四分五裂,有忠于皇帝的,有支持皇太子的,也有阿附乙辛者,更有独善其身者。这些派系实力本是不相上下,然而,道宗偏信乙辛之言,致使朝中无人敢言其异。由是,乙辛党日益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