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长长微卷的眼睫毛眨了眨。
“真的。”你走吧，唐贵内心呐喊着，再不走的话我会先被气死的。
39.
“哦，那我就放心了。咦？”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刚才那忧愁内疚的表情一扫而空，张凡兴奋的脸猛的靠了上来。
“怎么了？”你怎么还不走啊？我知道你变脸很厉害了，不用在我面前表演了……虽然很累，但唐贵还是摆出了职业般的笑容。
“小贵你没有口吃了……声音好好听啊！”闪亮闪亮的眼睛不断的眨着，像天上的星星般绕着唐贵的病床转啊转的。无奈之下，唐贵唯有又将自己由于神经撞击致使口吃被纠正的事情解释一番，好不容易才将张凡打发走。
已经来不及再细想今天事情的前因后果了，放着床头的食物不理，唐贵摊在病床正准备入睡时，突然摸到枕头底下有一张纸条。
带着疑惑拿出来一看，发现上面写着几个墨字：
“怨恨掩盖住真实，唯有拨开云雾，才得见青天。”
唐贵摸了摸头，粗略想了一下，已经知道了写纸条的人。
那个叫镜心的和尚……
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情？难道……他也是……
“怨恨掩盖住真实……”唐贵轻轻的念着纸条上的字，苦笑着，脑海中闪过那刀锋上的寒光，飞溅的红梅，以痛切心扉的绝望……而那一切，原本在那个缺月下静河畔可以得到解决的，却……
不管那是什么样的真实，也不可能洗刷自己对叶衡的恨，单单是自己肋骨上的伤痕，已经刻下了今世与他的羁绊。
把纸条捏成一团，唐贵顺手就把它扔到墙角的垃圾桶。
40.
曾经有人说过，人越是颓废，就觉得时间过得越是慢。但是唐贵却不这么觉得，每天睡了又醒醒了再睡，可以说是颓废中的颓废了，每天除了检查吃饭擦身上厕所他就是在睡觉，你说一天之中有半天以上在睡觉的话时间过得能不快吗？
唐贵数了数，不经不觉中自己已经住院两个个星期了。虽然医生一直说要再住几天，但唐贵觉得胸口的伤已经不怎么痛了……断了两个肋骨要一个月才能痊愈……想起医生的说法，唐贵苦笑着。
既然伤口都不痛了，还住院干吗？
虽说自己的病房对着院子，每天都有清新的空气流进，光线又充足，但怎么说也是病房，难免会有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从小到大，自己都讨厌那股气味。独特的呛鼻，即使是那么谈谈的一股，也让人觉得那好像是死神来临前散发的预告。
而目前的自己，正全身都处于那样的气味之中。
“唐贵。”冷冷的不带任何音调的低沉，像从地狱传出一般，让唐贵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压制住心头不祥的阴影，唐贵僵硬的把头转向门口，警惕的目光紧紧的盯住从门外进来的修长的人影。即使与自己分开已有好几天，那令世人羡慕的俊俏容颜丝毫没有展现出任何的久别重逢的喜悦，……那是当然的，唐贵和叶衡之间是不可能存在那样的情愫的。
“啪”的一声，叶衡一手把一个牛皮纸袋甩在唐贵的床上，然后冷冷的看着唐贵。像是感觉到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已经南移一般，唐贵又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
“……”唐贵疑惑的看了看叶衡，不动声色的将纸袋口揭开，抽出里面的东西，当他看清那叠似曾相识的似什么时，猛的倒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那天离开的时候，自己在叶衡的办公桌中偷出的一叠叶氏与好几家大公司签订的合同原本吗？自从唐贵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身上没有这东西，估计是在路上丢了，当时他还想，反正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就没有再理会了。但是……为什么会在叶衡的手中？
“你记起来了吗？”叶衡的脸色比起刚刚近来的时候又差了点，平时冷酷的表情已经飞到九天之外，愤怒的火焰在眸子中被理性强压着，却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度爆发。
“记起什么？”唐贵木然的把那叠合同放回口袋，一手甩回去给他，“叶总经理把这么重要的合同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你！”叶衡接过纸袋，额头的脉搏不断的跳动，“我才要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把我的合同偷了，明明可以借这个机会报复我对你的殴打，为什么还把这些合同完好无缺的交给大堂的服务员？”
叶衡你还真聪明，那原本就是我的意思……唐贵不露声色的听着，却突然把眼睛睁大瞪着叶衡。
什么？把合同交回大堂的服务员？
他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他还记得自己拿着那叠合同走出叶氏的正门时是什么表情，怎么就不记得自己有做过那种蠢事？
“我没有。”稍一阵子，唐贵已经将自己的心情平复。
“你是没有，但是你叫别人帮你拿回来的。”叶衡慢慢的走近唐贵的病床，眼中的那把火焰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气势。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唐贵撇过头去，不想再看他。明明恨不得将之抽筋拆骨的人就在眼前，但自己却身上有伤，即使扑上去也毫无胜算，看了也只是眼怨。
“哼哼，”叶衡冷冷的笑着，听得人心里发寒，“你还不认是吧？”
话还没有说完，叶衡已经一手抓住唐贵的领口将他从床上提起，这突然的暴力扯动了唐贵胸口的伤，刚刚愈合不久的手术伤口似乎有爆裂开来的迹象，不过什么迹象的都只是表面的东西，此刻唐贵早已痛得五官扭曲。
“那个服务生还转告我说，‘是唐先生要将这个东西交给叶总的’，唐贵你敢做不敢认，要不要我找人来对口供啊？”
“你……嗯啊……”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你这样子提着我，即使伤口不裂开也被你勒得我窒息了，到时你叫什么人来对口供都没用了。身长一米七六的唐贵被一米八几的叶衡单手从病床上提起来，脚根本碰不到地，被卡住的下颚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唐贵只能用想杀人的目光狠狠的瞪着叶衡。
41.
“你说啊你说啊，我看你还有什么解释的？”
“啊嗯……”解释啊……你都这样子对我了，即使我要解释也不会想解释给你听！唐贵觉得头脑越来越重，浑身的力气离自己越来越远，但他那双怨恨的怒目却连一点放过叶衡的意思也没有。而那个叶衡却还处于喷火状态，丝毫没有觉察到一条无辜的生命就要毁灭在他的手上。
想不到这辈子又是因为他而死……就在晕倒前一瞬间，唐贵悲观的想着。
“你干什么？”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唐贵好像听到一把熟悉而好听的声音愤怒的在耳边响起，然后……刹那间唐贵觉得自己的身躯突然一轻，像是被什么拦腰抱起。
惊讶的睁大眼睛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抬头一看，那俊秀的脸上已不再是上一次所见的一直保持在脸上的温柔微笑，眉头中隐隐带着怒气，一双美目斜斜的瞪着叶衡。
“我将他交给你，你竟是这样对他？”低沉的音调从那样蛊惑的嗓音中发出，依稀带着与叶衡不相伯仲的地狱气息……那是虔诚信佛不忍杀生的和尚吗？唐贵疑惑着。
“你谁啊？”手上的猎物突然被人抢走，叶衡的怒气理所当然的转移到来人身上，但那双精明的眸子在镜心脸上转了转后，脸上的怒容渐渐收敛起来。只有对上唐贵的时候，叶衡才会出现不可控制的疯狂，而此刻的叶衡屹然一副在商场上战敌无数的长胜将军的张狂傲慢，全然不将镜心看在眼中的蔑视。
镜心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半眯着眼睛看着叶衡。
“……原来你不记得了……”细长的凤目在流转瞬间已经觉察出不同，镜心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当他再度看向叶衡的时候，脸上的怒气已经平服，带着浅浅的微笑，却冷得像万年冰川的质问到，“不知道叶总经理来这里干什么呢？”
叶衡冷冷的看着这个莫明冒出的男子，这人脸上虽是堆满微笑，却不知为何自己就是感觉到对方的敌意。敌意……那天被唐贵袭击的晚上，唐贵眼中一开始有的就是敌意。为什么呢？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些人呢？
“叶总经理是来付我的医药费的，是吧？”唐贵示意镜心将自己放回病床上，缓缓的说着，才刚被某人勒过的嗓子明显的沙哑。
“医药费？”听到这话，镜心原本要帮唐贵盖上被子的手顿时停止了，他木然的看着唐贵，“你说的是……你胸口的伤是他造成的？”
不若刚才对叶衡质问的凌厉，相反，颤抖的声音明显的看出镜心内心的震惊。
“你问他。”瞥了瞥站在床尾的叶衡，唐贵说。既然孝楚已经遵守承诺将赞助款项汇到后大学生会的帐户，自己就不会对任何人说出那天的事。
镜心稍微惊讶的看了看唐贵，又将那道目光转移到叶衡的身上。
病房中的气氛在那刻变得微妙，叶衡对上那道质疑的目光后，脸上却没有显示出多大的变化，还是那样冷酷英俊的脸，与刚刚不久前单手提起一个卧病在床的狂人毫无相似之处的冷峻。
“是我打的，怎么样？”叶衡那仿佛说着的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般的轻松语气，对于镜心来说，却如同当头狠狠的打一棒。
 42.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他？” 镜心看着叶衡，脸色几乎僵硬，好像叶衡刚才所说的，是一件在世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
叶衡瞥了瞥唐贵后笑了笑，说：“我喜欢打谁就打谁，需要理由吗？他长的难看，我看不顺眼，不就动手了么？”
“你……”听了这话后镜心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驳，他看着叶衡那张扬的神情丝毫没有内疚的痕迹，无奈的摇了摇头，再叶没有说话。
“大师，怎么了？”镜心的表情如此凝重，令唐贵有些担心。虽然他和这位奇怪的镜心大师只谈过一次话，虽然这人的来历不明，但从他的话语中唐贵感觉到这个人一定认识自己，认识璃，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位大师一定知道璃的事情，而且可能知道得比自己还要多。
“没事……”镜心摆了摆手，当他再度直视着叶衡时脸上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叶衡，不要让我知道你再这样对待他，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凛冽的目光像冰箭一样直射向叶衡，镜心全身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你是他的谁啊？”叶衡哼了一下，丝毫不将镜心的威胁放在眼里，“看他那个模样和你应该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才对，莫非……他是你的爱人？”
镜心对叶衡的挑衅感到有些愤怒，目光中闪过一丝的杀气。
“我和他的关系并不需要你来过问，倒是叶总经理你，”一直在旁看着两人对持的唐贵再度开口，紧紧皱起的眉头明显的表示他对叶衡的话的不满程度，“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我的病房？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竟然对我下逐客令？叶衡眯眼看着唐贵，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好！”突然间叶衡大笑起来，桃花眼早已眯成弯月状，“唐贵你这小子有种！不用担心，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嚣张的笑声震动着医院的走廊，叶衡潇洒的离开了唐贵的病房。
而唐贵和镜心二人则对望着，脸色突地沉重起来。
“灵魂这东西真是微妙啊，”过了好久，镜心长长的叹了口气，“即使是转世了，性格还是一样的恶劣。”
“大师。”唐贵凝重的看着他，脸上没有惊讶。
43.
“帮了他那么多事情，也不晓得说一声感谢……他和他果然是同一个人哪。”镜心继续感叹着，似乎没有听到唐贵的话。
“大师。” 唐贵扯住镜心的袖子，终于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你知道璃的事。”
“……”镜心看着唐贵，没有否认，“施主，你也是知道的。“
“我只知道一点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唐贵平静的说。
“不，你当然知道关于璃的所有事情，因为你就是璃。只不过，你的怨恨就像一把锁，将大部分的过去锁在门的另一边。当你找到那把锁的钥匙的时候，你才会得知全部。”
“大师你直接告诉我不是更好吗？”听到镜心的拒绝，他猛地抬起头，不解的目光盯着镜心。
“从我口中得知的，并不能完全的称为真实，或者说对你来说并不是真实。而且即使我说出来，以你的性格也未必全然相信。”对面的人微笑着，像春风一样的明媚，但却带着一丝无奈。
唐贵点了点头，虽然自己外表平庸，但与生俱来的精明令他无法简单的相信他人。镜心看出他这一点，也真不简单，因为普通人是无法从那样的外表判断出什么的。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会去强迫，况且即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又如何？单是记得当年靲对璃做的部分事情已经令自己如此痛苦了，如果记起全部的话，自己也许再也不能从那怨恨的漩涡中脱离。难道今生的唐贵，还要带着璃的痛苦生活下去吗？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那样的转世又有什么意义？
镜心见唐贵一副寻思的模样，心里大概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他再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徐徐的说：“你的情况变成这样的缘由我还大概能够推测出来，但是叶衡为什么会没有记忆我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毕竟那个时候是因为他才……”说到一半镜心突地停止不再说下去，好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因为他才……”但是唐贵已经听出了他语调中的异样，锐利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示意他把话说完。
“有些事情我是不能说。”即使唐贵的气势压迫着，但是……镜心咽了咽喉咙，终于说到，“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他，前提是要他记起过去。”
“哼，”唐贵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让他记起来又如何？难道还要他想起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折磨我吗？”
“施主……凡事不必太过悲观，他这样对你，以后他也不会好受的。”从唐贵的话语中已经听出其内心对叶衡的恨根已深，镜心无奈的摇了摇头。
“承你贵言！”唐贵嘴角微微上扬，刹那间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但过后即回复平常温和的笑容，“那大师你呢？你也是记得过去的人吗？”
镜心愣了愣，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我……记得。”美丽的眼帘慢慢垂下，里面流动的是多年前的繁华盛世，但到底是悲伤还是欢愉，旁人就无法得知了。
44.
那般美丽的模样，仿佛有着令人旁人无法不怜惜的娇弱，唐贵看着他，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只是，速度快得连什么也捕捉不到。
“施主，人本来是不应该怀着前尘而活的，尤其是你，和他。”镜心抬头的时候，话题已经转变。
“已经不是前尘了，你看他把我伤成这样。”唐贵惨淡的指着胸口包得扎实的绷带，笑了笑，“大师，我还想问你，到底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突然间说出这样的问题，令镜心有点措手不及，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怎么去回答。
“……”
“难于启齿的关系？”唐贵冷笑着，虽然镜心帮了他，但是他却不敢确定这个男人究竟用意何在，即使他知道自己的事情又如何？难保他不是璃的敌人。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敌人比起朋友来得亲切。
“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快就相信我的。”没有被唐贵那讽刺的话语激怒，他依旧是一脸微笑，只是微笑中增添了无奈，“你本来的性格就是这样，心思细腻且多疑。但你也想得到，现在我不会对你不利的。”
“……大师，”唐贵端详了他好一阵子，缓缓的把目光移到窗外，“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吧？”
“是的。”
“那你说说，我身上原本带着的那叠纸去了哪里？”
略带磁性的话语中带着丝丝的寒意，室内的温度再次暴降。
“……”镜心先是惊讶，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做错事而已。”
“所以你就把那些东西完整的交回叶氏还对他说那是唐先生交给叶总的东西吗？”唐贵哼了一声。
“我没有！我顺手把它扔到旁边的垃圾堆后就忙着送你去医院了，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镜心脸色的微笑不见了，木然的脸露出些许的慌张。